第31節
明蓁面上飛紅一片,這時節卻沒扇子掩面,只覺得他目光穿透梅紋格打在身上,不知覺便退了一寸,鞋子踩住了后裙裳,還是明沅假作扯她的袖子托了她一把,她這才回過神來,轉身領著meimei們回去。 明洛一路咬了袖子偷笑,明湘怕她出聲趕緊拉她一把,明沅跟在明蓁身邊,不過轉個身的功夫,她便又面色如常,還沖明沅伸出手去:“那幅字兒還未寫完?!?/br> 明沅由她牽了手,覺著掌心有些汗濕,微一側目,分明瞧見才言談如常舉動自若的大jiejie,迎著風雪露出一段暖人笑意來。 明蓁寫得了字,便不再逗留,明湘明洛兩個卻在院里躲懶兒,大jiejie一走,明潼又不在,她們幾個索性脫了外頭的襖子,只穿著單衣窩到羅漢床上,明沅睡在中間,兩個小姑娘一左一右挨著她。 一模一樣的桃花紗衫,解了頭上的金花挨在一處,外頭天陰,里邊卻暖和,明沅還叫采薇抱了被子來,烘暖了蓋在身上。 “這樣好的地方,你平時就開了進來耍便是?!泵髀逶€嫉妒她得了好屋子,知道平日里小樓要掛鎖,這才熄了心思,偏過臉去枕在手上:“你們瞧見大姐夫沒有?大jiejie生的這樣好,倒有些不般配了?!?/br> 屋里沒有旁人在,明湘性子也活泛起來,撐著手看向明洛:“可不能說這些話,那是圣人定下來的婚事,天作之合?!?/br> 明沅兩邊看一看,捂了嘴兒就笑:“那是大姐夫,又不是四姐夫五姐夫……”她這話還沒說完,兩個小姑娘壓上來呵她的的胳肢窩兒,三個人鬧的把被子都踢到了床下邊。 到笑的喘起來,才又能三手兩腳的去撈地下的被子,拍打兩下又蓋在身上,幾個人相互挨著,先還說說話,落后干脆午睡起來,蒙著被子睡的臉蛋泛紅。 紀氏聽說她們睡在一處,也不招她們過來用飯了,吩咐廚房送了個燒鍋子去,還許她們喝點酒暖身子,夜里就睡在香洲里。 明沅還回自個兒的屋,明湘明洛兩個住在小樓里,外邊瀝瀝雨聲不斷,小冰珠兒砸了一地的白梅花,雪珠跟著雨一化,院前那一地的梅瓣貼在青磚石上,明湘手癢起來,給明沅又畫了一幅小院落梅圖。 第二日天還未晴,因著過下元節放假,不必早起上課,明湘明洛兩個便不早起,明沅卻是早起慣了的,到了時辰就坐起來披上小襖。 每日她去學里前都先把泡出燕毛的燕窩子細細剔過,送到紀氏那兒。臨著窗點起海棠燈,套上薄襖張頭看對樓兩個還睡著,也不知道昨兒鬧得多晚,叫拎熱水進來的采菽手腳輕些。 明沅洗漱完了把頭發攏在肩上,采菽捧出白底梅花小盅兒來,里頭血燕已經泡好了,先用小勺兒撇掉上邊一層燕毛,再拿了銀鑷子把那細小的精心挑出來,蓋上蓋子著人往喜姑姑那里送。 送到上房,自有丫頭拿銀銚兒燉起來,燉成糖水加進杏漿再呈上去給紀氏喝,她生灝哥兒的時候覺得血氣不足,日日一碗燕窩斷不得,明沅從喜姑姑那里聽說了,伸手把這活計接了過來。 明湘做鞋,明洛做包袋,她的手沒那么巧,便只能在吃喝上下功夫了,喜姑姑正是這個意思,鞋子包袋總有用收起來不用的那一天,這日日要用的燕窩才最見長性。 挽了發系上裙套上襖,等那邊急急起來,梳了頭抹油調脂,往上房去時,澄哥兒跟灃哥兒都已經來了。 灃哥兒快三歲,正是惹人喜歡的時候,生的圓頭圓腦,叫安姨娘帶的性子憨實,見著明沅來就咧嘴笑,等幾個jiejie都行過禮,伸手要明沅抱他。 昨天不曾見的明潼也沒在,紀氏等那燕窩子送上來,吃了一口就叫瓊珠:“給大囡那里也上一碗,她昨兒受了風寒,再用些蜜姜絲,捂了被子發汗?!?/br> 余下幾個女孩對看一眼,明湘先說:“倒不知道三jiejie病了,該去瞧瞧她才是?!奔o氏蹙了眉頭:“貪涼愛耍,昨兒也不知道從哪兒摸了只折翅的麻雀來,凍得手臉都紅了,跟著下人也該罰?!?/br> 小篆已是叫罰了半個月的月錢,還半個字兒都不敢吐露,她哪里敢干站著等,明潼不許她過去,她就在月洞門邊的漏花窗那兒立著。 眼看著那個年輕男人把姐兒堵在假山石里,唬得心都要跳出嗓子眼兒了,她快跑了兩步,等繞過門邊兒,便只有明潼立在那兒,她手里還抓著只麻雀,若不是冠云峰底那踩實了的雪珠,小篆只當自個兒眼花了。 明潼是真生病了,躺在床上大被子蒙到鼻子下邊,人燒得昏昏然,眼前一幕幕的紅墻綠瓦,還有壽昌宮里那株經寒不敗的枯枝老梅,倏地聽見吱吱兩聲,猛然回神,張眼一看外頭天光大亮,大篆守著她打盹,聽見響動,趕緊挨過去問:“姑娘醒了?”回身從暖盅里頭取出個蓋碗來。 “太太吩咐了,姐兒一醒先把這一甌兒姜茶吃了,廚下燉著雞絲粥,甚個時候餓了都能食用?!痹乒{扶著明潼坐起來,搭上短毛斗蓬,一碗姜茶喝得她喉嚨口毛辣辣的,又咽口蜜汁才好些。 明潼神色懨懨靠坐在大枕頭上,大篆給她掖了掖被角:“三位姑娘都來瞧過了,姑娘睡著并沒叫她們進來,四姑娘送了蜜梅子,五姑娘送了雪花酥,六姑娘叫廚房預備了蔥香酥餅,好讓姑娘配著粥吃?!?/br> 明潼應了一聲,又闔上眼簾,聽見外頭又一陣吱喳叫,不耐煩的睜開眼兒,那只麻雀她藏在暖手筒里帶回來,叫澄哥兒看見了,拿細枝兒給它綁了腿,拿金絲籠子養在花廳里。 聽見叫聲便想起那人來,看著服侍配刀,怕是成王的伴當。成王的伴當俱都封了高官兒,算是一路隨軍打,又一路從朝堂上掙了出來,她便是見過也認不出來,萬幸沒叫他瞧出身份。 明潼自嘲一笑,原是自個兒魔怔了,便見著又能如何?是恩是仇她都無力還報,心里一哂抬頭道:“把那籠子挪到澄哥兒屋里去,原就是他要留下的,吵人的很?!?/br> 明沅去安姨娘的院里用了飯,灃哥兒只纏她,到拍哄著睡了午覺,才又回自家院兒里,九紅扶了她的手,沖她瞬瞬眼睛,明沅立時就知道,小蓮蓬又跟車來府里送東西了,這一回卻不曾要錢要東西只說有個好消息姑娘不日就要知道。 頭一二回東西不曾送到明沅手上來,那邊半點音訊也沒聽著,再往后小蓮蓬便不再托人交給安姨娘了,讓麥穗兒尋了個院中除草的小丫頭子找到了九紅。 九紅不敢自作主張,別個都不告訴,私底下告訴了明沅,明沅怔得半日嘆一口氣,拿素荷包包了些碎銀出去,有了這開頭頭一回,往后便不曾斷,或是三百或是五百,再多了也沒有了。 這事兒想必別個也是知曉的,紀氏也不會不知道,只數目不多,睜只眼兒閉只眼兒,還曾當著明沅的面,把份例分發下去,擺明了一絲一縷都不曾虧待睞姨娘,明沅明白她的意思,可她除了拿錢之外,也沒別的法子了。 這回卻不一樣,九紅還不曾說是甚事,喜姑姑那兒巧月就送了一漆盒的燕窩子來,盒里襯著軟綢,里頭裹了十枚燕窩。 她年小機靈,原都是交付了采薇就走的,這回倒說要給明沅請個安。明沅正坐在窗前看明蓁那付字,聽見她進來不以為意,還想著小蓮蓬說的好事是甚事,揮手叫采苓抓果子她吃,巧月卻湊到明沅身邊:“喜姑姑著我來告訴姑娘一聲兒,姑娘怕是要添弟妹,小東西該預備起來了?!?/br> ☆、第57章 雞冠絲〔顯示不出的偽更〕 明沅一句不曾聽的分明,過得會子這句話才進了她的心,巧月福一福身子,弓腰往后退出去,九紅拿了果碟進來,巧月推了不肯要,說還得幫著喜姑姑跑腿去,緊了棉襖往外頭去了。 初聽還當是紀氏又有孕了,再把小蓮蓬傳來的話一聯想,怕是睞姨娘在莊頭上有了身孕,明沅怎么也想不明白,都發落到了莊頭上,她是怎么見著了顏連章。 不過一瞬時,她心里就轉了七八種念頭,滿腹都是疑問,這個孩子怎么來的?紀氏是知道了,還是被蒙在鼓里?若是紀氏知道,那明潼又知不知道? 明沅不由得苦笑,她的日子才將將好了一些,又送下這樣的難題來,她立到窗邊,寒風夾著雪籽吹落在她脖子里,叫這冰珠兒一激,明沅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鼻間一縷雪梅香,她深吸幾口,這才平靜下來。 九紅訥訥無言,她進了宅子這么長時候,早不似原來天真爛漫,姑娘待她有大恩,她便一門心思為著明沅著想,知道她愁苦,半點聲音也不敢發,可看著雪批頭蓋臉的打過來,還是把門合上半扇,絞了手指頭看她:“姑娘,這是怎的了?” 才剛還說有好消息的,九紅還為著明沅高興,這會兒卻擰了眉頭不說不動,明沅回過神來,沖她笑一笑,轉身坐到羅漢床前。 既是喜姑姑能傳話過來,那紀氏一定是知道的,如何有孕那是紀氏該責問的事,若不是顏連章的孩子,這時候只怕她得穿上那件小白褂子了。 明沅捏了本詞譜翻看,采茵進來送茶,描金漆盒里頭除了一個四季如意的瓷盅兒,還拿泥金紅碟兒扣住的蜜姜絲:“太太讓廚房往各處都送了一甌兒來,說切絲煮湯吃著去去寒氣,別著了風寒?!?/br> 明沅應了一聲,也不擱下書冊,單手拿起小箸,挑了一筷子姜絲含在嘴里,拿蜜漬過的姜絲不改本性,還是辣,外邊那層稠蜜含完了,就嘗出里邊的辣味來。 采茵剛要拿茶,明沅就擺了手,把這幾根姜細細嚼了,舌頭發麻,這才開了盅蓋兒,一口熱茶下去,這點麻意隨著茶進到喉管,通身都熱了起來。 采茵退出去,看著明沅的模樣不很高興,扯扯九紅的袖子:“姑娘這是怎的了?才剛還松著眉頭呢?!?/br> 九紅便是對著采薇也不敢說的,點點書冊:“聽說要作詩呢?!边@上頭明沅一向后進,每回作詩都要翻書找句子好化用,采茵聽了也不奇怪,抿抿嘴兒:“你侍候著姑娘,我跟采薇就在罩房里,有事你擔著些?!?/br> 兩邊的垂紗簾子一放下來,里屋便靜悄悄沒得人聲,明沅手里的書頁久久不曾翻動,到彩漆托盤里的茶涼透了,她才長長吁一口氣出來,在紀氏跟前,她也只能裝作不知道了。 喜姑姑也不是讓她急巴巴的做小東西,而變著法的傳話給她聽,喜姑姑也不是讓她急巴巴的做小東西,而變著法的傳話給她聽,自小丫頭嘴里說出來,委婉好聽些罷了。 消息傳了來,還不知道上房要怎么翻天,連明沅自個都想不通,睞姨娘是怎么再見著顏連章的,她的莊頭離金陵可有十來里路呢! 紀氏沉了臉聽著下邊回報,韓國道家的跪在地毯上頭都不敢抬起來,心里卻止不住的咬牙,老爺帶了同僚打獵,在林子里頭轉晚了,拎著野味進的莊頭,城門關了進不來,就宿了那么一夜,哪知道就那么一回,竟叫她翻了身了。 灝哥兒坐在羅漢床前咿呀,手里還抓著他抓周時摸到的小書簡,擺弄了一會兒抬起頭,看著紀氏面目微沉,他半爬過去,一手搭在紀氏的腿上。 紀氏叫兒子這一搭側頭沖他就是一笑,灝哥兒呀呀兩聲,看見母親笑了,也跟著瞇起眼睛來,原是半跪著的,伸出腿來往后一坐,紀氏還伸手扶了扶,怕他的大腦袋磕在床欄上。 紀氏眼睛盯著灝哥兒,聲音淡淡的:“知道了,既有了身孕,叫人還把落月閣理出來,等雪住了,再派了人去接她?!?/br> 上房幾個丫頭連大氣兒都不敢出,韓國道家的得著紀氏這一句話如蒙大赦,腆了笑彎腰簽著身子退出屋門,叫冷風一吹只覺得衣裳后背都濕了。 也不知道是莊子里哪個蠢貨幫著說了一句話,這時節再去想這個也沒用,還不如趕緊把這燙手的山芋扔出來,還當她老實了,哪里知道存著這個心思。 老爺來打獵再尋常不過了,城郊那些貴人的莊子哪個不散養些活物,就為著放出來撲棱兩下再叫人射下來,鋪網子拿箭用弓的,捉的還是自家養的東西。 這玩樂事秋日里總有一回,顏連章由著成王舉到市舶司去了,今歲才上任,這個衙門又是個有油水的,跟這些人交際,玩的便是花樣。 一眾人一處打獵,在林子里拿黃泥糊住野雞拱在土堆里烘著吃,砸開泥殼子,里頭的rou又鮮又香,一咬一口汁兒,帶去兩壇子酒喝了個精光,吃的七顛八倒,再作得幾首詩,想著回來的時候天已經晚了。 醉中騎不得那么遠的路,明兒又還要當差,想著途經處有個莊頭是自家的,便帶了人往那頭先安排起來,高升趕著快馬往莊頭上一報,自上往下個個都知道了。 睞姨娘在莊子上呆了快兩年,早就行走自如,也沒誰特意看了她,她手上有銀子,還有莊戶送了自家的女兒到她身邊當小丫頭使。 莊頭上人舍不得蠟燭,一到天黑就烏壓壓一片,睞姨娘這樣的過得長了,把掙扎養病時候那些個雄心俱都磨了去,除了思念兒女,倒也不想一門心思咬牙恨紀氏恨安姨娘了。 她本來就性子綿實,成日里看的聽的不一樣了,心思就跟著變化起來,手勾不著眼瞧不見,連孩子的身量都摸不準,除了嘴里念叨一句,兒子在她心里還是襁褓中的模樣,女兒已經記不真切了,可她卻知道女兒還惦記她,便是三五百錢,也夠她莊上一月開銷。 小蓮蓬日日在她耳邊念叨些個姨娘要為自個兒打算,若是一輩子不能回去,手上沒銀子往后怎辦,江婆子蘇大郎頭一回來沒討著錢,過后又來了一回,見真的要不出東西來,干脆沒再來過,還是過年那一回,江婆子托人帶過一甕腌咸菜。 這一甕兒上邊是蓋咸菜,上面那層吃盡了,下邊是拿秋油腌的一指長小魚,拿筷子一插都快沒過筷身,層層疊疊也不知道備了多久。 她的眼淚立時就下來了,睞姨娘知道哥哥嫂子的性子,親娘本來有她撐腰,嫂嫂要靠著她來討銀子,只有巴結的份,如今自己這里斷了銀錢,娘還不知要怎么受磨搓。 總歸是一路把她從五歲拉扯到十五歲的親娘,這十年里頭,她們倆在顏家相依,有親娘護著再沒受過旁人欺負,連粗糙活計都不曾沾過手,光是想也知道她如今日子有多艱難。 眼淚漣漣哭的莊上那些個婦人也陪著掉淚,睞姨娘百樣不通,只一樣像了江婆子,會造湯水,既不再看著她,總歸長坐無聊,也往廚房走動一回,見著燒湯炒菜也多一句口,漸漸親近起來。 人心都是rou作的,她的可憐模樣就在眼前擺著,有那些個心軟的也都憐惜她,為她嘆上兩句,等再親近些,便知道她原來差點兒就許了人當正頭娘子。 唏噓一回各自散去,等顏連章要來的消息傳過來,就有人拍了她的門:“蘇娘子,老爺來咱們莊頭啦?!?/br> 這一句話,把她熄了的心火又燃了起來,一輩子到老死在莊頭上,還是掙一掙拼著回到顏家去!擺在眼前兩條路,于她不必選,烏溜溜的頭發挽在耳后,留出一束搭在肩上,她這兒緞子是有的,活計卻沒那么精細,鑲不得珠也盤不得金,穿了件素色禙子,端了盅兒過去,里頭是燉的野雞崽子。 她本來就是老爺的女人,由著她去侍候再平常不過,顏連章這才想起她來,竟不知道她叫發落到這個莊頭上,舊人也成了新人,她瘦得許多,纖腰一握,眼睛更顯得大,水盈盈的瞧過來,喝了湯就辦下事來。 顏連章原也沒想著把她接回來,兩年時光讓他只得這么個人,等這夜過去才思量著要怎么把她挪回府里去,也不過回府的頭一二日還記得,再往后這心思就越來越淡,哪里知道只這一夜,她竟有了身孕。 明沅坐了一整個下午,那碟子蜜姜絲被她吃個干凈,涼茶壓住舌頭上的火,到了點兒,披上斗蓬,一步一思量的往的正院去,經過花廊,還沒走到落月閣前,就聽見里頭有大響動,她心頭一驚,快走兩步上前去。 只見院門大開,石階上的落雪早就掃去了,連兩邊經得兩冬一春長得枝深葉茂的樹,都叫打落了積雪,還有花匠預備起裁剪枝葉來了。 采薇一怔,扭了脖子往里瞧,門大開著通風,四五個丫頭正在掃塵,她心里咯噔一下,明沅卻已經往前行去,采薇急趕上兩步,正不知道說什么好,就看見明湘在前邊亭子里等著,問了一聲:“四姑娘安?!?/br> 明湘卻有些心不在焉,她也瞧見落月閣掃塵理家什了,睞姨娘一回來,灃哥兒又該怎辦?會不會把這個養了兩年的弟弟,又搶回去? 兩個小姑娘一路無話,再往前明洛也在,她還不曾知道,只問起來:“你們收著姜絲了沒?姨娘非得煮了湯給我吃,我一身兒都是姜味?!闭f著抽抽鼻子。 明沅扯了嘴角笑:“我吃了一碟子的,拿清水漱過口便沒味兒了,五jiejie回去試試罷?!背哆@幾句閑話,明湘跟明洛兩個對看一眼,又都默默不語,明洛還呵著氣怕自個兒一嘴的姜味,到正房前都不再說話。 紀氏心里這口氣兒自然不順,卻不曾到遷怒的地步,丈夫回來一個字都沒提,怕根本沒擺在心上,只這肚皮卻掩不住,若她不把睞姨娘接回來,便是失了職,再不能叫人拿住這個把柄。 才吩咐了請大夫安排嬤嬤,就看見三個庶女排著進來,眼睛往明沅身上一看,沖她笑一笑:“你給你三jiejie送了蔥油酥餅去了?她就著那個吃了兩碗雞絲粥?!?/br> 明沅瞇眼笑了:“三jiejie愛咸的,送藥吃了甜的定然不舒坦,這才送些咸東西去?!泵麂窦o氏愛吃咸口的,椒鹽的更愛,小餅子一層層起酥,再撒上蔥花烘了,一塊塊手掌手大小,若是春日里加上香椿,她更愛吃。 紀氏看看明沅,再想想她親娘,女兒倒同她全不一樣,伸手一拍坐褥,示意她坐過來:“都坐罷,抬桌子進來?!?/br> 澄哥兒陪著明潼在小院里頭吃飯,灃哥兒還小再不上桌,官哥兒更是吃飽了團在床上睡覺,一桌子就只有紀氏跟三個女孩兒,紀氏跟前一碟子拌雞冠,上手就一人挾了一筷。 一小碟費去許多雞,一看就是莊頭上又送了活雞來,一來就是一二百對,風干鹽制,這雞冠便拿了拌涼菜。 明沅覺得自己越來越樂觀了,難題一個個的砸過來,她竟習慣起來,到如今端起碗來竟還吃的下,明洛嘴巴最挑,明湘是想著灃哥兒筷尖挑著米粒送進嘴里,獨獨明沅,捧了這一碗桃花粳,先吃了一口飯。 紀氏自家都有些吃用不下的意思,六丫頭一路過來定然知道了,卻半點兒不擺在心上,吃了拌雞冠,又去挾銀肚絲,涼菜配著熱米飯,還挾了一筷子鴨脯到明湘碗里:“四jiejie用這個,味兒可足呢,半點也不腥氣的?!?/br> 不說她日日一盅燕窩送了來,是個有長性的,只看她還能吃得下,就知道她心寬,這上頭,明潼竟還不如她了。 原來年紀小沒定性,到這會兒也能瞧得出來,明湘性子老實,膽小怯懦,不多說一句不多行一步,規矩得有些戰戰兢兢;明洛在穗州一年呆得霸道張揚,在上房壓著性子不使出來,在外頭且還得明沅讓著她,她的規矩是有一多半兒裝出來的;到了明沅又不一樣,她守規矩是甘分隨時,既不委屈也不妝相。 明沅又是座中吃的最多的,等拿香茶漱過口,紀氏問她們些功課琴棋的話,到掌燈要告辭了,她看看明沅道:“你姨娘不日就要回來,等她回來,你帶了灃哥兒瞧瞧她去?!?/br> ☆、第58章 黃米棗仁粥 從沒有誰瞞過明沅她是姨娘生的,澄哥兒都知道,這兩個再沒瞞的道理。明沅抱到上房來時,已然記事,才剛住下的時候少提睞姨娘,為著怕她吵嚷著要回去,等住定了,不論是丫頭還是婆子再沒有噤口不提的。 這些下人領著上房的差,論起來自然是抬著紀氏踩著睞姨娘,雖是人之常情可若攤在三歲小兒面前,天長日久只怕還要為生母羞愧。 灃哥兒卻是真不明白,他自記事就養在棲月閣里,滿心只把安姨娘當作“姨娘”看待,安姨娘絕口不提,下人們自然也不會提。 回回莊頭上來人,明沅都要給小蓮蓬錢,紀氏是知道的,卻自來不曾過問,若真是一文不給,當作沒有這個生母,只怕誰都養她不住,知道要給,給的不多,拿捏著度幫補,就是曉得自己的身份,紀氏這才默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