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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庶得容易在線閱讀 - 第17節

第17節

    ☆、第31章 一品玉帶糕

    明沅一手接過皮球,退了兩步仰臉看過去,還不及答應,澄哥兒甩了手里的皮鞭子,也顧不得地上打旋的陀螺了,奔過來大喊一聲:“表哥!”

    這是黃氏的兒子紀舜華,長房嫡長子,他看見澄哥兒一把摟了他,伸手擼了袖子:“我老遠就瞧見了,你那個不對,我來!”說著拿了皮鞭子,對著地下慢下來的陀螺就是一鞭,陀螺忽的立起來,轉的飛快。

    澄哥兒拍了巴掌,小跟屁蟲似的跟在后邊轉,還不住口的問:“英表哥呢?”紀舜華連頭都不抬:“他叫師傅罰堂了?!?/br>
    明沅正在想英表哥是誰,后邊一管柔柔的聲音響起來:“你叫什么名兒?”廊道里一對姐妹攜手并立,穿著打扮一模一樣,只一個身量長些,一個身量短些,笑起來也是一模一樣,彎著眼睛問她話。

    明沅抱了皮球:“我叫明沅?!?/br>
    “我是純馨,她是純寧?!蹦莻€大些的已經留了頭發,兩束小辮兒垂在耳邊,伸手拉了明沅,掉了一句書袋:“有椒其馨,胡考之寧?!?/br>
    明沅半句也聽不懂,純馨翹翹嘴角:“他們玩他們的,我們去屋子吃茶用點心罷?!闭f著伸手牽了明沅,一路問她幾歲上學了沒有。

    明沅從來了這里,還沒跟古代小閨秀玩耍過,明湘明洛兩個雖也一處用飯,天天都見面,可明湘是個悶葫蘆,明洛又存了攀比的心思,倒不曾一同坐著玩樂,被人請著扮家家酒喝茶,更是頭一回。

    明沅心里猜測著紀氏怕是來紀家招的大夫,她這般小心,心里還是怕沒有,叫了大夫貽人口實。

    這事兒早一天定下來,明沅就早一點放心,只要紀氏有了身子,睞姨娘也就不蹦達了,她不蹦了,不光是明沅,灃哥兒也才能過安生日子。

    采菽抱著皮球跟明沅身后,到花廳里坐下,自有小丫頭倒水來,攢盒里頭取出四五樣點心果子,大些的純馨還招呼明沅:“meimei不必客氣?!?/br>
    翹著手指頭,學著大人的模樣告訴她哪一樣是府里廚子拿手的:“這是一品玉帶糕,最是養人的,meimei且嘗一嘗?!?/br>
    小人說著大人話,明沅忍著不笑,拿一塊在手里,學著她們的樣子,把這一品玉帶糕,一層一層的撕下來吃,又聽純馨說些里頭用的桃仁蓮子桂花紅青梅,說的她都知道怎么做了,這才拿帕子按著唇角:“給meimei添些茶?!?/br>
    話說著嘮叨,教養卻是好的,兩個女孩兒年紀看著比明湘還大些,舉止動作卻更溫柔,又不像明湘似的枯坐半日不開口,跟明沅搭了話,便又說些學里的趣事,繡花寫字之類閨閣小事,知道明沅不曾進學,還說要送一本字帖給她。

    隔得三歲好像面前隔了三條溝似的,雖不至冷落了她,可這姐妹兩個也只把她當客人,還是她們兩個更說的來,不一時又扯到花帕子上了。

    明沅耐著性子,后來看見外邊放起竹風箏來,便裝著坐不住的樣子,伸了頭要去看風箏,兩個小姑娘才這點子大,就知道不能跑動,還想攔她,明沅卻仗著年紀還小,一溜往前跑去,再聽女經,她就快“悶”熟了。

    風箏還沒飛上天,那邊大夫又還繞了廊道出來了,送他出來的丫頭一臉喜色,想是喜信,明沅也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擔憂,她已經不擔心紀氏把她送回去了,若真要把她送回去,就不會帶她來紀家。

    可能一個庶女,紀氏還真沒把她當一回事。澄哥兒兀自不覺,跟紀舜英玩得滿頭是汗,里衣濕了,還撒腿跑著不肯讓丫頭給他換衫子,滿院子都是他的笑聲。

    紀氏這一脈,果然是喜信。

    老太太這里一清凈,就握了紀氏的手掌拍撫她:“咱們不急,在祖母這兒喝一盅湯,昨兒就給你燉上了,烏雞骨頭都燉酥了?!?/br>
    紀氏眼里含了淚,挨著老太太,把一盅兒湯全喝盡了,老太太伸手撫她的額頭,拍著她的背:“你這個孩子,自來有事兒都自個扛著,便是你母親那里不好說,同我有什么不能說,擔了幾天心,可沒吃用好吧?!?/br>
    紀氏的母親是紀二老爺的原配,現如今的二太太卻是繼母,后進門的填房。紀家上一輩兒兩個兒子,紀氏是紀二老爺的頭生女,生下來長到五歲沒了娘,如今這位太太是后來抬進門的,紀氏這才由著祖母抱了去教養。

    她打小跟著祖母,自然只跟祖母親近,那一個不過是面子情,老太太年輕時候想著自個兒硬朗,不曾叫她們親近,如今年歲大了,就怕等她去了,紀氏沒個后靠,這才每到年節就念叨著,這么長來長往走動著,等她過去了,娘家也斷不了。

    紀氏也曉得祖母這片心,出了嫁,倒比在家時跟大房的關系更親近,她吃了一盅湯,又叫廚房給她下一碗雞湯裙帶面,老太太喜的合不攏嘴,竟也跟著用了一小碗。

    這才請大夫進來把脈,孫圣手是婦科圣手,隔了簾子一摸脈,捋了胡須道:“恭喜這位夫人,圓而如珠,滑脈?!?/br>
    紀氏先聽著恭喜,再聽見他說是滑脈,眼眶一濕就要淌下淚來,卻又聽大夫說道:“夫人只須好好將養,那補血的藥方倒不必再用了?!?/br>
    她一顆心這才落進肚里,示意瓊珠取了兩封銀子,老太太卻更高興,拿了個小匣子賞出去:“她上回生產虧了氣血,圣手給瞧瞧,得吃用些甚?”

    孫大夫連連擺手:“多食溫補,少沾寒涼,若不放心便配些保胎丸吃著便是?!彼恿私碜硬敛潦郑骸胺蛉诉@些人調養得當,這才又懷上這一胎,若這胎安穩,往后坐胎也更容易?!?/br>
    紀氏喜不自勝,老太太將她摟在懷里,摸了她的鬢角念佛,等屋子里人都退出去,她長嘆一聲:“這就好了,定海神針才鎮得住龍宮?!边@一胎坐定,還有哪個敢爬上來亂了家業。

    紀氏鼻頭一酸,趴在老太太胸口,她的苦楚,也只有祖母知道了,盼了八年才盼來這一胎,從此再不必顧及那些個出盡百寶的姨娘妾室,她可算有了立身的根本。

    “我看你屋里那兩個倒是好的,別學著你大嫂,不嫡不庶,那才是亂家的源頭,若跟你一心,你便當他親生,若跟你生分了,也不必留情,女人得鎮得宅保得身?!崩咸活^銀發,越說到后頭,越是精神不濟,半瞇了眼兒打起盹來,卻還死拉著紀氏不放,等她響亮應一聲,這才松開手,臉上還帶著笑,竟坐著就睡過去了。

    紀氏知道她也跟著掛心,扶著她臥到羅漢床上,給蓋上哆啰呢的毯子,指了丫頭看著,眼見得天色不早,便帶了丫頭出來。

    紀氏扶了瓊珠的手,走到花園子,遠遠就見著澄哥兒玩鬧,明沅就跟在身后看著,只覺得風吹面頰暖洋洋的帶著香氣,憑他親媽是誰,把苗扶正了,他就長不歪。

    紀氏雙手搭在腹前,澄哥兒見著紀氏,大聲喊娘,也不管風箏了,撒腿跑過來,到她跟前停下來,喘了氣問:“甚個時候吃糖饅頭?”明沅跟在后邊咯咯笑。

    回去時黃氏預備了一盒子禮:“原是想親給送去的,親家府里事兒多,便不叫你再忙一回了?!笔且缓凶忧喟讏F子,寒食餅寒食面,香椿芽拌面觔,嫩柳葉兒拌豆腐,總共八樣寒食禮。

    寒食就在兩日后,顏家既不能出去踏青,又不能在家里辦祭禮,防著大伯有個不好,連客人都不登門了,紀氏笑著謝大嫂體恤,眼兒一掃,大房的幾個孩子都在了,只沒瞧見頭生的庶子,她知道關竅,也不點出來,叫丫頭接了食盒子,坐車離了紀府。

    大哥除開舜華,還有個兒子舜英,比嫡子要早生兩年,已經八歲大了,黃氏前頭生了女兒,到三歲上沒了,妾室反而生了個壯實的哥兒,還是庶長子,她心里很有些不得勁兒。

    是紀太夫人作主把這個哥兒抱到黃氏身邊,說他能招子,也果然招了個兒子來,就是紀舜華,可既得了親生子,前頭這一個倒礙了眼。

    一長三歲,做什么都先了一步,先一步開蒙先一步進學,連作文章都先了一步,兩房里頭紀舜英是最大的,往后娶親生子也先一步,可不把嫡子死死壓在了下邊。

    待黃氏那是有嫡庶之分,對太夫人來說卻都是孫子,這一個還是獨寵了三年的孫子,為著他能安心養在黃氏身邊,生他那個姨娘,悄沒聲息的就沒了,在永福寺里供了塊長生牌位。

    太夫人便是拉著紀氏的手這樣勸她的:“你也別跟旁人比了,只看看你嫂子,摸了一手豹子,偏偏打成了別十,人都不說話,鬼還能說話不成,她卻偏要分個親疏出來,小節上頭精明,大事卻蠢成這樣?!?/br>
    紀氏便是不齒這位大嫂行事,她也沒兒子,也把庶長子抱來養,心里未嘗不曾存了能引子的心思。

    可黃氏養活一個孩子,倒好似養活一只貓狗,疼他的時候放在心尖尖上寶愛,懷了身子立時把他扔到一邊,還事事怕他爭了先,狠不能按著他的頭不叫他上進。

    紀太夫人垂了眼簾嘆息:“原想把英哥兒挪到我院里來,可還沒張這個口,她就急的火燒眉毛了,罷了罷了,我還能活幾年,只當睜眼瞎子,看不見罷了?!?/br>
    可惜自然是真可惜的,可想要家宅安寧,卻不得不睜只眼閉只眼,舍出個孩子去,這一屋子人的心就定了。

    紀氏原來已是拿定了主意把澄哥兒過繼了,如今看看他又猶疑起來,怕他覺得是自個兒不要他了,行到鼎香樓,叫人買了籠糖饅頭,還是未蒸熟的,拿了竹屜帶回家,自家灶上蒸出來,趁熱吃。

    紀氏見澄哥兒那大鬧天宮的糖人沒了,知道是叫紀舜華拿了去,澄哥兒自來大方,打小教他第一樣就是不小氣,知道是舜華開口要,也不說破,只到糖攤子前頭,又給他買了一個。

    還是自東府的邊門進去的,換下艷色衣裳,饅頭送到灶上去蒸,抱了兩個孩子洗手擦臉,明潼坐鎮家中,紀氏一回來,便先叫丈夫往后頭來,把喜脈告訴了他。

    顏連章立時就要去祠堂拜祖宗,叫紀氏一把拉住了:“哪里這樣急,還不足三月呢,家里這模樣兒,咱們哪能擺這個樣子出來?!彼@么說著,眼圈兒一紅:“我還想,多留澄哥兒幾日呢?!?/br>
    梅氏哭功了得,顏順章自來見不得她掉一滴淚,從小到大不曾跟人紅過臉的,扯著脖子回絕了弟弟弟媳,顏麗章氣的差點兒要跟哥哥扯起來,袁氏捂著心口哀嘆,到沒得挑了,這才想起顏連章房里兩個庶子來。

    張口要的,也還是澄哥兒,澄哥兒快六歲了,這樣的孩子已是養住了,又是在紀氏身邊養大的,規矩教養全都出挑,袁氏越想越覺著比大哥家的明陶更合適,她便當著顏連章的面,把那過繼了也要叫爹叫娘的話說了一回。

    沒個王妃當jiejie,可還有一個鹽道上的爹呢,袁氏見那頭不成,立時就盤算起這頭來,不跟她親近怕個甚,自家丈夫也是過繼來的,一抬出宗法來,還有什么親疏。

    她不到腳直,也不會把東西漏給兒子兒媳婦,他們就得扒著她,就跟如今她和顏麗章兩個奉承著爹一個樣兒!

    顏連章因著同紀氏早早就商量定了,心知只有這個法子,臉上卻作出不舍的模樣來,到底是養了五年的,紀氏沒想著貪他們的,卻也開口定了條件。

    不論澄哥兒過繼之后,顏麗章生不生得出兒子來,江州那一片五百畝的水田連河塘,得歸澄哥兒。

    ☆、第32章 寒食桃花粥

    這五百畝的水田,往后就是澄哥兒的,不論大房還有沒有嫡子庶子生出來,澄哥兒就是嗣子了。

    紀氏提的這一條,連顏連章都怔住了,先是一驚,再看她,眼神兒都軟了幾分,這卻不是為了他們這一房要的,單單只為著澄哥兒。

    “我知道這話說了,怕是沒幾個人信的,可我心里實是拿澄哥兒當作親生,小叔子才多少年紀,兩個人這樣胡鬧,往后便真無出了?”紀氏靠了軟榻,緩緩吐出一口氣兒來:“是大伯父急,可不是他們倆口子急,如今抱了過去,等再生了自家的孩兒,卻把澄哥兒放到哪去?”

    顏麗章跟袁氏兩個,連個庶女都當眼睛珠子似的疼著,通房妾室再有了孩兒,不論是誰生的,總是顏麗章的血脈,若是個女兒便罷了,是個兒子,哪里還有澄哥兒站的地方。

    “我們澄哥兒可不是他想要就要,不想要了再拱手送回來的?!碑斨煞虿缓谜f他至親的長短,紀氏心里卻是瞧不上袁氏這番作為的。

    顏麗章跟袁氏兩個難道不知明陶絕無可能過繼,還是張口就點了他,一半兒是因為成王,一半兒是私心里還想要自個兒的孩子,哪里知道大伯睜眼兒等著,不到過繼胸口這口暖氣只不肯散。

    顏連章也覺得這個小弟過份,聽得紀氏這樣說默許下回,回頭三兄弟再談過繼事的時候,便把這條拋了出去。

    顏連章這話一出口,不獨顏麗章愣住了,連大哥顏順章也傻了眼兒,早知道還有這個法子,他們不想過繼哪里用這樣鬧,張口要東西便是,但凡三弟皺皺眉頭,這事兒便黃了。

    顏麗章跟袁氏兩個倒抽一口冷氣,他不似大哥二哥兩個還當著官兒,除開公中分下來每年定額的銀子,便只有大房那點水田絲棉的出息了,冷不丁分薄出去,怎么不rou疼。

    袁氏更是張口就想回絕,她還巴望著能從紀氏那里摳一點來,她的嫁妝體己那樣多,雖不是親生,也養了這些時候,怎么也該給澄哥兒一點傍身,哪里知道她還獅子大開口了。

    這事兒當場沒談成,顏連章除了帽子擺在擱架上頭:“我看,這事兒還有得磨呢?!奔o氏才要伸手接他的衣裳,就見他閃身避了:“你別沾身,我身上灰著呢?!?/br>
    自個兒把衣裳往架子上掛了,洗干凈手臉坐到小幾邊:“今兒吃用了甚?沒兩日就是寒食了,你如今吃不得冷的,叫她們支個小爐子?!?/br>
    紀氏抿了嘴兒笑:“哪里就嬌貴起來了?!?/br>
    “可不嬌貴,這可是我兒子?!彼炅耸终葡沧套痰哪幼尲o氏心頭一喜,跟著又憂起來,想想六榕寺得的那只簽,到底松了嘴角,心里暗暗祈愿,若這胎果然是男,便舍了錢財,給寺里的菩薩重塑金身。

    到得寒食這一日,顏府三個院里俱不曾升灶,早膳了用了桃花粥,因著吃了冷食,紀氏便叫丫頭帶了澄哥兒明沅幾個,往花園子里頭打秋千去,也好松松筋骨,別叫冷食吃寒了胃。

    原來府里年年放一日假的,丫頭們或是牽鉤或是拋草扎的彩球,能描會畫的,便在雞蛋上邊畫上吉祥紋樣,主子出彩頭,評哪個畫的最好。

    便不出去踏青,就在府里的大花園子里頭也要樂上一日,灶上還要蒸青精飯,拌洋白糖分到各各房頭,不拘是幾等的丫頭婆子都能饒一碗吃。

    今歲這些俱不曾辦,只各房門上掛了柳條編的環兒就算過了寒食節,采苓跟九紅兩個湊在一處,問廚房討了蛋來,拿藍料紅料畫了花,就擺在明沅窗子邊:“叫姑娘樂一樂,可惜采茵jiejie不在,她回回都討著彩頭的?!?/br>
    九紅原在穗州并不曾這樣過節,她畫了雞蛋,吃了滿滿一碗青精飯,這還不足,就著厚白糖,再添了一碗,采苓刮了臉皮笑她:“你不去放放褲帶子,可別勒壞了?!?/br>
    說的九紅一張臉通紅,還是采菽拿了一個小匣子出來:“這個拌糖雖好吃,多用了也積食呢,等會兒你撐著了,來吃個棗泥山楂丸消消食?!?/br>
    府里雖有這樣事,下邊丫頭的們總不相干,該樂的還是樂,只收斂著些,不敢過份,明沅去搖千秋,紀氏專挑了明潼的院子,那兒離北府最遠,笑鬧聲傳出不去。

    原來只當大伯立時便要不好,府里處處都防著要辦大事,時時緊繃著弦兒,可等得一日又一日,云板上頭都落了一層灰,就是不曾響過。

    連著永福寺玉皇觀里的小沙彌小道士都來了好幾回,可這事兒哪有定準的,只好拖著,防著立時要辦道場卻請不到人來,除開僧衣道衣,香蠟油米,又打點了許多銀子出去。

    那建了一半的壇,叫拿雨布遮起來,就怕叫清明雨一澆,便不得用了。扎好的紙人車馬牛的,還有大小二十亭紙轎,俱都要收到庫里,喪事的錢付出一半,竟是只等著正主兒下喪了。

    府里別個人松散下來,睞姨娘卻在落月閣里急得兜圈兒轉,恨不得顏家大伯立時就不行了,到時候灃哥兒才能出頭。

    她不是不知紀氏開口要了五百畝水田的事,卻覺得便是這樣澄哥兒才不得過去,好處還該落在灃哥兒身上,抱著兒子直念佛,大字兒不識一個,也學著念起經來,還似模似樣的買了黃紙來,念得一卷經,就往那黃紙上邊點上個小紅點兒。

    明潼聽見小丫頭子來報說睞姨娘在房里念經,差點兒沒噴出茶來,扯了嘴角“哧”笑一聲,反手把茶盅兒擱在小幾子上:“由著她去,多拜拜菩薩總歸是好的?!?/br>
    笑完了,她又垂了眼簾,掩去眼底三分譏屑,便是這樣一個女人,她生的兒子竟還襲了這一房!若不是靠著娘的教養,憑著她自個兒能養出個什么東西來!

    明潼撣撣指甲,抬頭抻了抻衣裳,立起來推開窗扇,往樓下一瞧,澄哥兒明沅兩個正一前一后的打秋千,她看了會子,覺著叫風吹得有些涼意,伸手緊緊領口,往北府一望,抿了抿嘴角。

    上輩子伯祖父并沒有死在這時候,明潼病入膏肓,手腕子連開口鐲都嫌太空戴不得的時候,親娘紀氏拋了顏面,跪在伯祖父的面前,求他把那一付壽木舍出來,讓自己的女兒好歹在地下,舒坦些。

    她身子支撐不住,人卻是清醒的,為著這事兒,紀氏頭一回扯了顏連章的袖子哭求“我這輩子只她一個,萬事不求,只此一件,往后便叫我往莊頭上住著,我也再沒有二話?!?/br>
    爹跟娘一道去求,伯祖父到底舍出了那付桃花洞,一層層的鋪金盤錦的綢緞,全是紀氏親手鋪的,墊的厚厚實實。

    明潼這輩子自進宮起,便沒再穿過大紅,紀氏請了十二個全福繡娘,為她繡一件大紅裝裹衣裳,繡了七彩祥云,葫蘆、扇子、花籃、漁鼓、荷花、寶劍、洞簫、玉板,一溜兒暗八仙福祿八件兒。

    繡的時候,還請了人念經,這些明潼俱都知道,她悠悠然睡去,再昏昏然醒轉,才剛回來時,還想著,許是紀氏心誠,菩薩才許她再活一回。

    這些事壓得她喘息不得,自睜眼清醒,沒一刻不想著這些過往,紀氏心寬,她不能寬,紀氏心軟,她不能軟。

    再看一眼外頭兩個玩鬧的小娃,明潼招了小篆過來:“把睞姨娘的用度,提一提,就比著姑娘們的來?!?/br>
    小篆咬咬唇兒,一個字也不曾說,明潼指了匣子:“下月的下月再說,這個月的先拿我的銀子補上?!?/br>
    大篆聽見沒能忍?。骸肮媚锟刹荒茉賾T著她了,如今府里可都傳遍了,再提她的月錢,她那眼孔都要頂到腦門上了?!?/br>
    明潼挑挑眉頭:“你使個巧,讓安姑姑送去,總歸她這一向,也不曾少跑動?!备舻脦讓踊▓@子,也還是傳的闔府皆知,這回不壓著,便把這些不規矩攤到眼前,扯了面子,里子早已經爛到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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