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
她被某妃傳引導的以為所有女人都是要進宮選秀的,嫡出的選宮妃,她們這些庶出便得跟著去當宮女。 澄哥兒支著兩條胖乎乎的腿,伸頭去看這個小東西東啄西啄,嘴巴尖尖去碰地毯上邊的黃綠色紋樣,還當是在吃食,澄哥兒把玫瑰餅子揉碎了喂它,它又不吃。 “小鳥不吃!”澄哥兒發急,采菽掩了口笑:“它不吃餅子,它吃蟲?!?/br> 澄哥兒轉過頭去,又想摸又怕,手指頭翹起來,拿指尖去碰碰雞崽子的一小撮尾巴毛,叫那小雞崽兒回頭啄了一口。 一點也不痛,他卻沖著明沅直擺手:“咬人呢!”把手背在身后,又要看,又有些怕,圍著雞崽子蹲得累了,索性一屁股坐在地毯上。 屋里剎時便歡快起來,明沅倒不怕,卻也跟著他把手藏起來,陪著澄哥兒玩,也不覺得裝小孩子有多累,總有個模版在。 西暖閣里松快,上房卻一室寂靜,紀氏的屋子外頭站了一溜丫頭,個個都不敢往前湊,不說剛調過來的六角幾個,便是瓊珠瓊玉卷碧凝紅四個大丫頭,也都在落地罩外立著,隱隱聽見里頭紀氏飲泣聲,輕手輕腳的往外退兩步,招手叫過六角,叫她去拎壺熱水來。 “怎的這樣事竟落到咱家來?”紀氏眼圈通紅,想想要把女兒送到宮里,心就一跳一跳的痛:“她自落了地便沒離開過我身邊兒,出嫁我還想留著兩年的,怎么這一回,竟把歲數壓的這樣低?” 顏連章坐到紀氏身邊,重重嘆一口氣,摟了她的肩,拿了帕兒給她拭淚:“原想著五年里頭老爺好往上升一升,咱們家的女兒也好免了選,哪里知道這回竟下了這樣旨意,咱們又不是寒家小戶,要送了女兒去選宮女?!?/br> 宮女確是打小開始教的,早早就往民間收羅了女孩子進去,調理起來好往內宮送,運道好能侍候主子,運道不好便一輩子都是雜役。 顏連章是從五品官兒,雖不大,卻是實缺,都轉運鹽司的運判,還是在穗州這樣靠海的地方,若不是顏家幾代積攢下來的銀子給他疏通,也坐不到這個位子來。 “這一回便是哥哥家的兩個姐兒也一并要選的,潼姐兒年歲小,我心里猜度著,怕是俱都相看一回,往后好給諸王婚配的?!鳖佭B章也才二十七八,這個頭生的女兒自來寶貝不過,想著要送她去選秀心里也舍不得,摟了妻子撫她的背,嘴里還叫起了乳名:“阿季,再往上我會打點,你放寬了心便是?!?/br> 紀氏靠在丈夫肩上,捏了帕兒抹淚:“哪有這樣的道理,自打孝敬皇后沒了,坐上臺的那個,行事哪里還有章法可言!”說著狠狠啐了一口:“天殺她個小婦養的!” 元貴妃卻不是嫡女出身,也不知道是怎么叫皇帝看中了,自此念念不忘,她進宮時恐怕名頭不好聽,上邊示意把她記在嫡母名下。 于家出了這么個女兒,進宮就是妃子,還得了個元字,勢頭直逼皇后,哪里有不應承的,可于家另幾個姐妹并不買她的帳,滿金陵城哪個不知道,貴妃娘娘是小婦養的,親媽連個侍候筆墨的丫頭都不是,是于大人吃醉了酒,如廁的時候拉進去睡了,哪里知道能養下女兒來。 可這些話也只在閨閣里頭說一說,紀氏哭得會子抹了淚,便聽丈夫說:“也只去的得三五個月罷了,不獨我大哥在,舅兄也在,哪里會不幫著照應?!?/br> 紀氏原是想跟了去的,可舍不得女兒,也舍不得澄哥兒,家里這攤事更是放不下,男人哪個不是飯來張口衣來伸手,家里再沒有個能理事的人,她走了,管家事又能交給誰? 還是顏明潼站在門邊聽了,接過丫頭手里的銀匜,卷碧打了簾子讓她進去:“娘,哪里就得你陪著去,我不過往宮里轉個圈兒,看看景兒就又回來了?!?/br> 說著把銀匜里的熱水倒進銀面盆里,絞過毛巾遞上去給紀氏擦臉:“娘再不必憂心我,若是要走如今便得上船去了,給大伯捎了信,叫他往渡口接我便是,我好同兩位堂姐一道進宮?!?/br> 紀氏原已經收了淚,聽見她說這些忍不住又掉起淚來,顏連章見女兒持的住,點點頭道:“你倒還不如明潼了,哪里是相看她,看那些適齡的且不及?!?/br> 紀氏當著女兒的面不好再罵元貴妃小婦,心里卻怎么也舍不得她,攬了女兒到跟前,細細看她的模樣:“我叫平姑姑跟著你去,老爺再派上高源高慶兩個,我明兒便去尋劉千戶夫人,能派些兵跟船也安心些?!?/br> “哪用得著這么麻煩,本就有官船相送的,只大哥的信兒來得早,我看,不如跟著宮里的船去,有宮女侍候,又有教養嬤嬤在,一路上也更方便些,總能聽些規矩,不可沖撞了貴人?!?/br> 顏連章還有些話不好開口跟妻子女兒說,家里未曾有人上到中樞,卻因著身在鹽道又坐鎮穗州,常見那些京中來的采辦,知道今上的身子骨是一日不如一日了,這才急著采選,想把兒子們的婚事都預先定下來。 紀氏嗔了丈夫一眼,拉了女兒的手,她此時也寬慰下來,只當是女兒出門走親戚,明潼點了點頭:“還是爹爹思慮的是,我總該跟了官船去?!?/br> 紀氏夜里也不留丈夫,拉了女兒一道睡,她是十二分的不舍得,只把女兒當成小娃,留她一道睡,還要給她散頭發擦臉。 明沅還睡在西暖閣里,瓊珠把澄哥兒帶了回去,母子三個睡在一處,明沅心里有事,夜里便睡不踏實,第二日早早就醒了,喜姑姑見她坐起來抱著被子等穿衣,拍了她道:“姐兒再睡會子,太太還沒起呢?!?/br> 外邊天已經亮起來,明沅不知道紀氏什么時候起,她覺多睡得沉,正院地方大丫頭手腳輕,從來吵不著她,在親媽院子里卻知道她一大早就起來了,要到正院去請安,催熱水催點心小食,等到她又懷上二胎,這才借口不去。 明沅睡不著了,挨著枕頭又躺了會兒,眼睛盯著帳子看那花樣,還是喜姑姑怕她餓著,先給她洗漱起來,叫仆婦去抬了小桌進來。 在她自個兒屋里吃,便不如在紀氏屋里吃的那樣精細,卻有一小竹屜包子,打開來一團白霧,一屋子香味,明沅使著短箸去夾,筷子尖一戳,皮就叫她捅了個洞出來。 喜姑姑跟紀氏一般卸了手環給她夾起來,說是包子,更像湯包,還皺了眉頭:“怎的上了這個來,燙著了姑娘可怎辦?!?/br> 拿筷子挑開來,挾了里頭的rou吹涼了送到明沅嘴邊,不是豬rou,也不是牛rou羊rou,嚼吃了一塊,再吃一塊,才吃出來,像是鴨子rou的。 皮全掀開,里頭的汁兒也不許她喝,單挾了醬鴨脯子切的丁給她送粥,比起那些清淡小菜,明沅更喜歡這些,就著鴨rou吃了一碗粥,吃的渾身冒汗,喜姑姑便又給她重新擦臉,外邊漸漸有了響聲,卻是等著請安的幾個姨娘發出來的,紀氏最規矩不過,甚個時候請早安都是有定準的,這些個姨娘若有晚的,還要叫身邊的嬤嬤去重新教過規矩,可今兒卻一直站到這時候還不曾叫她們進去。 她們站著無事,兩個姐兒卻不能這么干站著,喜姑姑往外頭一張就知道情由,叫過了采茵去把兩個姑娘請進來,她們是主子,不能在外頭干等著。 明洛明湘不一會就手牽著手進來了,穿著一色的薄錦襖,梳了雙丫髻,也是一邊別了一朵金花,兩人年紀相仿,又是一樣打扮,看著倒似雙生子。 明湘還好,明洛卻轉了眼睛看個不停,從泥金描花的大座屏一直看到墻上嵌的瓷畫,喜姑姑咳嗽一聲,她才把目光收回來,挨坐在羅漢床上,兩個都要請過安才能用飯,一屋子沒散的香氣勾人饞蟲,連顏明湘都去看桌上的剩菜。 采薇端了點心進來,一碟子果餡蒸酥,一碟子黃米棗兒糕,倒都是熱的,又給點了蜜茶來,兩個女娃兒一人拿了一塊吃起來。 吃了糕兩人都活泛起來,明洛叫一聲:“六meimei,你的屋子真好看?!?/br> 明沅不知道要怎么答,先嗯了一聲,又說:“是三jiejie借給我的?!边@些東西喜姑姑俱都造了冊子,說不定往后還要還回去的。 明洛擰了細眉:“不給你?”她眼睛一轉:“上房好東西可多,你這是老鼠掉到白米缸里了?!?/br> 明沅更不知道要怎么回話,幸好明湘開了口,因著有嬤嬤在,她不似明洛高聲,只輕問:“三jiejie是不是要進宮去?”不過一夜,家里都傳遍了,安姨娘張姨娘兩個住在一個院子里,一串門便知道消息。 明沅不愿答,只好搖搖頭,正不知該說什么,上房里要了水進去,兩個女娃兒立定了走出去,明沅也跟在身后,她剛走到經過耳房,便叫人一把抱住,抬頭見是睞姨娘,她這輩子的親媽,眼淚撲簇簇的掉下來,哽咽著喚她:“六,六姑娘!” ☆、第7章 山核桃仁 明沅嚇了一跳,她整個人叫睞姨娘摟到懷里,臉擱在她領口別的那對金打花葉上垂下的細米珠上,嫩臉立時就叫掐出個印子來。 睞姨娘渾然不覺,她只顧落淚,抱了女兒哭道:“娘日日等著,好容易才見著你了!”一句話越說越是哽咽,聲兒卻沒低下去。 喜姑姑一時不防,等她上來抱過明沅,又說出那番話來,臉都沉了下來,開口便是訓責:“姨娘也該自重身份才是,在太太屋子外頭大呼小叫成什么體統?!?/br> 站著一院子人,到底沒有嚷出來,若是樂姑姑在,怕要問她哪一個是姐兒的娘了,她這開口一句,便夠關起來思過了。 睞姨娘是丫頭出身,她在顏家是正經從小丫頭子就一路訓練上來的,比之安姨娘張姨娘兩個不同,喜姑姑開口這一句,聽到她耳朵里,便似當小丫頭時被訓斥了一般。 睞姨娘覺得這一句掃了她的面子,臉上紅白變色,伸了手去摸明沅的臉蛋,她這么直通通的過來,明沅不自覺得便往后退,睞姨娘見她一退,眼淚落的更兇。 她得一個睞字,卻是顏老爺酒后失言,說她明眸善睞,一句戲言叫她當了真,也不要本姓了,恨不得嚷得全家都知道老爺愛她這雙眼晴。 紀氏皺了眉頭想派教養嬤嬤去訓導她,教教她怎么當妾,可明潼卻攔了,由了她折騰,這樣輕佻的名兒,往后問起灃哥兒的生母,又怎么拿得出手去。 如今她嚷得響,是為著年輕顏色好,依仗了這付皮囊才敢張狂,等這雙眼睛濁了混了,再叫一個睞字,可不引人恥笑,她卻混然不覺,真當紀氏好性不同她計較了。 按著紀氏的性子再不肯亂了規矩,可既是女兒開了口,她雖還是派嬤嬤去了小院,卻不曾讓她改回來。 睞姨娘確是生的好,比張姨娘還更美貌些,明沅同她活脫一個模子里頭刻出來的,大眼翹鼻尖下巴,還生著一只梨渦,平心而論,便是明沅見了她哭,也得心軟幾分,真個是梨花帶雨。 可冷不丁這樣跳出來,明沅還懵著,她知道親娘不肯把東西抬過來,原來心里認定了她是拿矯,見她哭又想著,她是不是真的舍不得女兒了。 她臉上還沒顯出什么來,喜姑姑已經大皺眉頭,連明湘明洛兩個都站住了,耳房里張姨娘還探出頭來,目光閃閃爍爍的來回在睞姨娘跟明沅之間打量。 喜姑姑一把抱過明沅,把她抱過來拍哄兩下,怕她在紀氏房門前哭鬧起來,惹了紀氏不快,往后吃虧的還是她。 屋里出來個嬤嬤,喜姑姑見了叫一聲jiejie,抱著明沅往后退了一步,只見那個姑姑笑的和順,一上來便拉了瞇姨娘的手:“姨娘怎的了這是?可是身上不好?那便免了請安回去罷,哥兒還在姨娘院兒里住著,可得保重才是?!?/br> 明沅眼看著她立時收了淚,原來那大顆大顆往下掉的淚珠兒全都咽了回去,平姑姑又是一句:“睞姨娘便歇息幾日吧,等身子好了,再來給太太請安?!?/br> 明沅忽的明白過來,原來紀氏示意丫頭們讓她睡足了再去請安,并不全為了她年紀小,又大病初愈,為的是叫她看不見親娘,小孩子哪里記得事,這個年紀正是健忘的時候,不必一年半載的,只怕三四個月就再不記得親娘了。 明沅懵了,喜姑姑見她這付模樣皺緊了的眉頭倒松了下來,想是一個多月,對親娘記不真了,抱了她便往正房去,睞姨娘膽子再大,也不敢闖紀氏的屋子。 明沅慢慢回過神來,悶在頭不知在想什么,里邊紀氏散了頭發還未梳妝,明潼已經挽好了雙丫髻,手里拿了牙梳給紀氏通頭發,聽見外頭鬧,母女兩個半點也不上心。 紀氏一門心思都撲在女兒身上,聽見外頭吵鬧,也不耐煩過問,自有安姑姑出面,不僅打發了睞姨娘,還摸準了紀氏的心事,既不耐煩她,便停了她請安。 明潼給紀氏上了桂花油,放下牙梳這才回轉身子吩咐一句:“把《女誡》給睞姨娘送去,叫她抄一本,甚個時候抄好了,甚個時候才許來上房請安?!?/br> 明沅低了頭,她記得睞姨娘并不識字。 紀氏一句話都沒說,瓊珠立時便去辦了,明潼撿了一支赤金紅寶石攢心花釵給她簪到頭上,拿了靶鏡兒給她照:“娘還是戴這些好看?!?/br> “大囡哪里學的這門手藝?!北P發卻不是一夕便能學的會的,力道適中,花式也是時興的,大家子姑娘俱有一門婦容的功課要學,學上妝學梳頭,不必自個搽粉戴花,卻得會看。 她原想著再等兩年請了人來教,沒成想女兒的手竟這樣巧,連眉硯都磨得正好,濃淡得宜,胭脂紙兒淺淺上了一層色,妝不重,卻透著氣血好,面上用手掌推出紅暈來,把她因著憂愁泛出來的疲色全掩了去。 紀氏生的端莊,戴這樣大氣的首飾,再穿上重色衣裳,顯得不怒自威,明潼這一點便是像足了她,倒是顏家幾個庶出的女兒,個個都有股子體態風流的味道。 紀氏勉強一笑,握了女兒的手摩挲著,等看見明沅了,才分神伸手抱抱她,澄哥兒還在床上,他許久不曾跟jiejie一起睡,夜里咯咯笑著怎么也睡不著,鬧貓兒似的從被子頭拱到被子尾,再探了頭出來唬她們一跳。 夜里折騰久了,早上怎么也不醒,趴在褥子上,睡得臉蛋紅撲撲,聽見響動了,眼睛強撐著要睜開,睜了一線又闔上了,紀氏便叫放了帳子由著他睡。 自澄哥兒開了蒙,紀氏一日也不曾放松他,不論是下雨還是落雪珠子,日日都是晨時起來往書房去,巳時回來用飯,歇了晌午再去練字。 今兒倒松快起來,也不叫人去吵他,還使了丫頭去學里同先生告一日假,免了姨娘們請安,兩個庶女也讓回去歇著,只明沅不好抱走,她昨兒夜里跟女兒說了大半夜的私房話。 既是要選秀,那便不忍也得忍著,往宮里走一遭,再不能初選就叫涮下來,那樣回來的姑娘名頭不好聽,往后說親也艱難。 紀氏自個兒不曾進過宮,這些個卻也聽說過,她未出閣時的教養嬤嬤便是宮里出來的,握了女兒的手告訴她,往大殿上站了不要慌亂不要畏縮,規規矩矩,大大方方便是,嬤嬤們唱了名兒,要看要聞要驗,也只管由著她們來,花些銀錢讓手腳輕著些便是。 明潼一一應過,這些事她不只經過一回,她經過兩回,頭一回因著是女童,下面只看了一眼,第二回,卻是仔仔細細查驗,還有嬤嬤聞味兒,不潔者便是處子也不得入選。 上一世她進宮時,紀氏便是這樣叮嚀的,長到二十歲,紀氏沒過過幾日安生日子,一向是在為著她cao心,這一世定要娘親安安穩穩。 母女兩個膩在一起說話,別個都插不進口去,紀氏見明沅呆呆坐著不動,指了喜姑姑抱她回去:“六姑娘怕是叫嚇著了,抱了她回去歇著?!?/br> 明沅也不想呆在上房里,原是該自己走的,既說了抱著,便由喜姑姑抱了她,趴在她肩上回了西暖閣。 喜姑姑心疼她,抱著她坐下就拍哄她:“姑娘要不要再看看小雞崽兒?” 明沅是該點頭的,裝著不記得,裝著沒心沒肺,可她實作不出好臉來,見了親娘一回,直想嘆氣。 喜姑姑摸摸她的頭,怕她是因著聽見明潼處置睞姨娘心里不痛快,叫采菽去抓些果子干仁來她吃,自己抱了明沅:“太太這是疼六姑娘呢,再鬧下去,可不是傷了六姑娘的臉面?!?/br> 跟個三歲的孩子談什么臉面,明沅有些明白又有些不明白,到了這個地方她反而聽不懂話了,一句話里面藏了七八句,非得一句話一句話的揣摩,一個字一個字的吃透。 喜姑姑又說了一回讓她乖巧的話,明沅這回有些明白過來,除了乖,她還得巧,那紀氏想要的又是怎么個巧法呢? 原來她在公司里就不會討上司的喜歡,現在到了這里也是一樣,過年一大家子聚在一起,她也不是最受寵愛的那一個。 明沅知道自己處境尷尬,不是到了正院就麻雀變了鳳凰,她還是庶女,更慘的是她這個庶女要在大老婆手里討生活,她原來沒把自己代入庶女這個身份。 可睞姨娘今天這么一鬧,明沅立馬就意識到,她在紀氏眼里,只怕就是個小三養的私生子。 只是私生子在古代合法了而已,可女人天性的嫉妒,難道還能真的就能“視如己出”?想心比心,換作是她,她也不會這么想。 她這時候又想起探春來,她那時是不是也是一樣的處境,有親娘認不得,嫡母又隔著肚皮隔著心,看紀氏對自己的女兒,澄哥兒還是男孩兒,她又算什么? 老實老實老實!明沅在心里默念三遍,深吸一口氣,又吐出來,丫頭們偶爾也說起前程,說她進了正院,前程便不一樣,她那時候還以為是吃的用的,現在想想,小時候是吃用,到大了就是婚嫁。 就算她挨過了選秀,還有婚配,迎春被半賣半送出去,連個丫頭都能爬到她頭上,探春算是精明要強,可在父母之命面前還不是被外嫁,從此生死不知。 明沅打了個冷顫,喜姑姑還當她是冷了,采菽剛端了瓷托進來,里頭盛了棗子核桃花生七八樣的干果,接過來又便吩咐:“去廚房要一盅兒牛乳,六姑娘身上冷,把簾子放下來,碳盆再燒起來?!?/br> 等屋里頭沒了人,才抱了她搖,聲音也低下來:“姑娘可是唬著了?”見明沅不應,嘆了口氣,拿帕子托了些小核桃仁兒,吹掉細皮撿給她吃:“姑娘要懂得道理,太太才是姑娘的娘,那一個是姨娘,認得準了,往后才能少了麻煩事兒?!?/br> 明沅抬頭看看她,喜姑姑見她一雙清澈大眼直盯盯的瞧過來,分明一付懵懂模樣,把桃仁送到她嘴邊,明沅張口接了,嚼了滿口清香,喜姑姑又撿起一個,面上帶著寬慰她的笑:“等姑娘再大些,這些事自然就明白了?!?/br> ☆、第8章 燕窩盞(圖) 還沒等明沅想好要怎么當這個庶女,那邊大房已是預備起了顏明潼選秀要帶的東西,紀氏連丈夫作壽都交給了下邊兩個姑姑打理,把女兒的事提起來擺在首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