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
她哭得鼻涕眼淚一大把,曾亦舟沒辦法,只好拿著毛巾一遍遍地替她擦。他生怕弄疼了她,連動作都是輕微無比的。 梁語陶死死地埋進他的懷里,扯著他的襯衣當紙巾擦淚:“曾亦舟,學長要求婚了,他要跟趙子妗求婚了。他還特地安排了演出的返場曲目,打算在觀眾的見證下向趙子妗求婚。而我呢?我每天辛辛苦苦地去排練,早出晚歸,只想讓他多看我一眼。結果呢,卻沒想到居然是為他人做嫁衣。曾亦舟,我不服氣,我真的好不服氣……” “你不服氣的話,就該去搶?!?/br> 她拼命地搖頭:“可是他根本不給我機會,他根本不在意我?!彼龗暝鴱乃膽牙镅銎痤^,眼淚垂垂:“我那天問他,不是說好了回國之后就給我一次機會的嗎?你知道他對我說什么嗎?他告訴我,那是只是個誤會。原來,我放棄所有國外的音樂造詣,一無所有地回到國內,面對我的……只有他的一句誤會?!?/br> 曾亦舟未有回應,只是靜默地站了起來,打算去給梁語陶重新換一條熱乎的毛巾。 酒醉中的梁語陶模模糊糊地看見曾亦舟的動作,她只以為連他也要留下她一個人,便忙不迭地伸出手,扯住了他的衣角。她含著眼淚,低聲哀求:“曾亦舟,你別走……” 曾亦舟對她的眼淚無可奈何,只好又退回去,重新在她身旁坐下。 突如其來的重量令沙發瞬間凹陷了一腳,原本半坐著的梁語陶因為重心不穩,險些跌了下去。曾亦舟見狀,立刻眼疾手快地立刻扶住了她。 同一時間,兩人一道栽倒在了沙發里。 梁語陶躺在沙發上,曾亦舟則是撐著手臂,伏在她的身上??茖W家定義的親密距離,緊密到沒有空隙。四目相對的時候,有些莫名的情緒在兩人之間發芽生根。 許久后,梁語陶忽然慢條斯理地伸出手,眼神蕩漾著水光。 “曾亦舟,我們上/床好不好?” 他立刻清醒的駁斥她,急欲從她身上退下,卻又被她勾住脖子的動作攔腰折斷:“梁語陶,你是不是喝糊涂了?!?/br> 聞言,她只是眼神迷離地勾住他的脖頸,好整以暇地貼近他,語氣輕佻地反駁。 “又不是沒上過。我十九歲的時候,我們倆不早就試過了嗎?” 曾亦舟僵在原地。 原來所有的事情,遠不如曾亦舟想象的那般簡單。表面上的輕描淡寫,互相裝作不在意,原不過也只是不愿點穿這一層除了青梅竹馬以外的關系。 梁語陶和曾亦舟是青梅竹馬,卻又不僅止于青梅竹馬。 他們是一對上過床的青梅竹馬。 時間節點發生在高中畢業季的那年,梁語陶十九歲,曾亦舟二十一歲的那個晚上。 有時候傳言不可信,但有時候傳言也是極富可信的。而周麗所聽說的謠言,雖是空xue來風,但也未必無因。 唯一錯位的一點,大概就是……車.震變成了床震。 ☆、第十章 第十章 曾亦舟看向她迷離的眼神,沉著嗓子,冷聲質問。 “梁語陶,謝紹康到底是哪里好,值得你那么卑躬屈膝的喜歡他。甚至,現在還為了他,要這么糟蹋你自己?!?/br> 聽見謝紹康的名字時,梁語陶的情緒一下子就上來了。她朝他吼:“對,我就是喜歡他,喜歡到什么都顧不上了!” 他攥住她的下巴,恨鐵不成鋼地看著她:“梁語陶,你看看你現在這個樣子,抽煙喝酒,還像以前那個你嗎?如果當初我拼了命地救你,是讓你活著回來折騰自己的,那我寧可不救你?!?/br> “好啊,你別救我,就讓我死了。死在那場大火里,也總比現在茍延殘喘來得好?!?/br> “梁語陶你是不是瘋了?!” 她嗤笑一聲:“對,我就是瘋了。我不懂我這么茍延殘喘地活著是為了什么,從小我爸媽、我弟、我爺爺奶奶,還有你,都把我當做殘廢一樣地養著,我只是肺不好,又不是個殘廢啊?!辈蛔杂X的,眼淚就順著眼角滑了下來,淌在布藝沙發上,留下暗濕又突兀的一角:“你們覺得對我好的,就拱手送到我面前,那你們想過我喜不喜歡嗎?” 她哽咽著繼續說下去:“我十三歲的時候,在遠江市音樂廳開了第一場獨奏會。在別人眼里,梁振升的孫女,梁延川的女兒,就應該是出類拔萃的。然而,沒人知道,我爺爺為了讓我開那一場獨奏會,整整花了五百萬,投資了根本沒有前景的遠江市音樂廳重建項目。那次演奏會沒有公開售票,因為我爺爺丟不起這個人,他所有把票全都被送給了相熟的合作伙伴,上座率是百分之百。沒人會懂我的音樂,他們只會知道,站在面前的是梁振升的孫女,所以他們一定要鼓掌喝彩,這是規矩、是道理?!?/br> “他們只是為你好?!痹嘀鄣吐暟参?。 “為我好,也不該是用這種方式啊……”在酒精的作用下,梁語陶變得敏感又脆弱。她吸了吸鼻子,自顧自地說:“對,我們家是有錢。有錢到,一并把我的自尊也給埋了。終于有一天,我逃到久江市,可以重新拾起自己的時候,我見到了謝紹康。我喜歡他,喜歡到甚至可以不要自尊。只不過……他終究不是我的啊?!?/br> 她卑微地笑了笑,唇起唇合的咬字間,說出的話不經思量。 “曾亦舟,你說我要是喜歡的是你,那該多好?” 曾亦舟偏過臉,不再看她:“你糊涂了?!?/br> “我不糊涂?!彼”畚⑽⑹沽?,將整個身子的力量都掛上他的脖子。肱二頭肌伸張之間,她穩穩地將唇附在他的唇上,舔了一口。 她引誘他:“曾亦舟,吻我?!?/br> “陶陶,你醉了?!?/br> “你看,你都叫我陶陶了,我記得那天晚上你也是這么叫我的呢?!彼谒呁職?,清冽的酒氣在呼吸吐納之間,蔓延在空氣的分子里,他卻依舊無動于衷。 梁語陶氣惱地嘟起唇,“你不是小時候就說過的嗎?只要我想要的,你都愿意為我做的,怎么現在就不作數了呢?” 說罷,她忽然眼神惺忪地笑著,伸出雙腳直直地勾住他的腰,硬生生地將他壓在了沙發上。 她狡黠地扶著腦袋,酣甜地伏在他身上。 “不過沒關系,我吻你也是可以的?!?/br> 話音剛落,她就直直地吻了上去。她也不懂何為技巧,只是跟盲人摸象似的,拼命在他的唇上啃著??辛艘粫?,她又好像覺得不過癮似的,拉開了曾亦舟的衣服就要貼上去。 然而,還未等她有所動作,曾亦舟已經再一次翻了個身,搶占先機將她壓在身下。 他并未再像之前一樣,理智地推開她。他反倒是反客為主地吻上她的唇,動作干凈且利落,不帶任何的猶豫。他的吻不同于梁語陶的青澀,熟練且極富技巧性。唇齒交纏之間,兩人都下意識地閉上了眼。 人類原始的天性,讓梁語陶條件反射似的回吻他,一并撕扯著他的西裝外套。 然而,當她剛扯開他外套的一瞬間,卻聽見門外驀地傳來了一陣開鎖的聲響。 咔噠 公寓大門洞開,隨之而來的,還有一線不分輕重緩急的清甜女聲?!爸鄹?,我出差來久江市,順道來看看你?!?/br> 熟知了近十年的聲音擺在梁語陶的面前,她沒有理由聽不出來人是誰。 姜瑤,曾亦舟的養妹。 梁語陶忽然有些無所遁形的尷尬。因為姜瑤的每次出現,似乎都能準確無虞地撞破她的“好事”。 比如,她十九歲那年,和曾亦舟意外發生關系的第二天。她張皇地、偷偷摸摸地從曾亦舟房里爬出來的時候,見到的第一個人是姜瑤。 又比如……現在,此時此刻。 ☆、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趁著姜瑤怔楞之時,梁語陶立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曾亦舟的懷里掙了出來,遠遠地縮在沙發的另一角。 相比梁語陶的慌亂,曾亦舟倒是顯得鎮定許多。他只是慢條斯理地將地上的西裝外套撿了起來,站起身,拎起領口一角,掛在客廳的衣架上。 一旁的姜瑤也在片刻后恢復了表情,她不緊不慢地蹲下身去,把掉落在地上的東西一件件撿進塑料袋里,主動解圍:“舟哥,怎么你又在跟陶陶鬧著玩???” “她喝了點酒?!痹嘀圯p描淡寫地解釋著。 姜瑤這才將目光投向沙發上的梁語陶,她兩頰酡紅,閉著眼東倒西歪地躺在沙發上,明顯就是喝醉了。 梁語陶出國五年,期間姜瑤也未曾見過她,這樣算起來,兩人也統共有五年未見了。就是因為這么長時間的不聯系,以致于當她看見曾亦舟和梁語陶一同躺在沙發上,甚至是以那么引人遐想的姿勢后,她更是慌亂了。 她含著嗓子眼,試探性地問了句,“舟哥,陶陶她……是什么時候回來的?她現在,是住在你這兒嗎?” 姜瑤話音剛落,梁語陶就猛地翻了個身,“哇”地一聲,吐了出來。 嘔吐物交雜著酒精的刺鼻氣味,彌漫在整個客廳里。 曾亦舟見狀,三步并作兩步地跑了過去。此時,梁語陶的毛衣上還沾了點痕跡,但他絲毫不嫌棄她臟,反倒動作輕柔地將她扶起來,低聲問她:“沒事吧,要不要我帶你去醫院?” 梁語陶朦朦朧朧吐了個字:“水……” 聞言,曾亦舟下意識地準備去倒水,結果還未等他反應過來,已經有另一雙手將水杯送到了梁語陶的手上。姜瑤湊過身去,替代曾亦舟的位置扶住梁語陶:“陶陶,喝水吧?!?/br> 片刻后,她又不落痕跡地拿起一旁的紙巾,墊在梁語陶領口的污穢處,理所當然地朝曾亦舟笑笑:“舟哥,陶陶身上都臟了,我帶她去換身衣服吧。你一個男人照顧她總歸不方便的,我在醫院上班,雖然做的是心理醫生,但對照顧病人也是有一套的?!?/br> “那就麻煩你了?!?/br> “說什么麻煩呢,陶陶她還是你的青梅竹馬,我照顧她也是應該的?!苯幷f完后,表情忽然停頓半晌,像是意識到了什么,又畫蛇添足地補了一句:“況且,我們三個還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呢?!?/br> 曾亦舟沒再說話,姜瑤也很識相地,扶著梁語陶往二樓的臥室里走。 ** 睡了約莫三個小時,梁語陶才混沌地睜開了眼。宿醉的感覺,令她頭疼欲裂,只覺得眼前的一切都模模糊糊的,以致于一覺醒來之后,她記憶的斷點還停留在楓園的飯桌上,結果她一睜眼,就已經回到了公寓里。 她揉著太陽xue正準備起床給自己倒杯水,卻意外地發現了臥室沙發上的人影。那人背對著她,一頭純黑色的漂亮長發垂到腰際,梁語陶一時難以分辨出此人是誰,下意識地問了句。 “你是……” 聽見身后的動靜,那人才緩緩轉過身來,揚起一雙漂亮的眸子,對著梁語陶笑:“陶陶,怎么五年不見,連我這個從小一起長大的小伙伴都不認得了?!?/br> 梁語陶愣了半秒,才驚喜似的叫出了她的名字:“姜瑤,你怎么在這里?” “這里是舟哥的公寓,我難得來久江市的時候,總會順路過來看看他。時間長了,也就養成習慣了。今天正好出差,就順道來看看他了,沒想到就碰見了你?!?/br> 姜瑤的話,令梁語陶無意識地開始尷尬。那種感覺,就好比姜瑤是這里的女主人,而她梁語陶只是個外來客而已。 姜瑤騰了個沙發上的空位,示意梁語陶坐下。待梁語陶坐下后,她才撥弄了一下長發,靜悄悄地問她:“對了,你什么時候回來的?” 梁語陶絞弄著手指,說:“半個月前回來的。國外的學業都告一段落了,正好久江大學音樂學院招聘教授,順道就回來了。一直說我,還沒說你呢,你現在怎么樣?” “我啊……大學讀了心理學,畢業之后,曾叔就安排我在遠江市的醫院工作了。我不比你,人生想要什么精彩,就能有什么精彩。對我這么一個孤女來說,找個穩定的工作,結個婚,生個孩子,這一輩子就過去了?!?/br> 梁語陶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接話。姜瑤的背景她都是知道的,父母早亡,還有個jiejie也因為被拐賣而不知去向。她十三歲的那年,孤身一人從遙遠的山區跑到遠江市,投奔小時候定下姻親的曾兆一家。曾亦舟的父親向來懂得報恩,當年姜瑤的父母幫襯著他一路白手起家,這份情誼他說什么也不會忘。于是,他大義凜然地接受了姜瑤,將她收作養女,當做親生女兒一般地照顧著。 梁語陶彎了彎唇角,朝她笑著:“姜瑤,你還比我小了半年,實打實地算,我們都才二十四歲,怎么能整天想著結婚生子這么悲觀的事呢?!?/br> “我可比不得你,家人不催,也沒什么壓力。曾叔雖然把我當女兒養,但總有天我是要嫁出去的,除非……”姜瑤沒再說下去,而接下來的話,兩人都是心知肚明的。 梁語陶知道她的心思,就順理成章地接下去:“除非曾亦舟娶你是吧?不過我覺得這主意也好,肥水不流外人田。況且你們小時候也是定下了娃娃親的。那時候我們一起讀書的時候,不是老有人說,你是曾亦舟的童養媳嘛?!?/br> “那時候是大家開玩笑的,這年頭,哪還有什么童養媳?!苯幏鲋嘲l剛準備站起來,結果腳下一不留神,就直接摔回了沙發里,疼得呲牙咧嘴。 梁語陶急忙迎了上去:“沒事吧?!?/br> “沒事?!苯幏鲋ドw,強忍著疼痛笑笑。 “是不是哪里摔著了,要不要我叫曾亦舟進來?!?/br> 聽見梁語陶要去叫曾亦舟,姜瑤趕忙拉住了她,說:“不要叫他,千萬不要?!?/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