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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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燈亮了些,安平鈺便將油燈移到床板邊。 木香搬了個小凳子,高度正正好,可以夠得到林富貴的腿。 在刮骨之前,她將白酒蘸了棉絮擦在傷口上,以做消毒之用。 傷口雖腐爛可痛感仍在,“唔,哎喲,疼??!” 林富貴酒勁還沒上頭,林長栓灌了大半壺,奈何他酒量太好,差不多一斤酒灌下肚,才有了醉意。 大梅哭著拿布給他擦臉,“爹,你忍著些,大家在救你,還有你的腿,你一定得忍著,多疼都得忍?!?/br> “好,要保住我的腿,我的腿……”林富貴似醒非醒的含糊著說了話。 木香看著時間差不多了,便將圍巾護在自己的口鼻處,又拿了截粗布,在他大腿根處捆住。 隨即但開始用小刀,一點一點的剔除腐爛掉的皮rou。 這個過程十分緩慢,也十分的艱難,她連呼吸也不敢太用力。 咬中林富貴的蛇,毒性并不是十分強,它的毒是屬于混合性毒素。 被咬后,傷口經過簡單的處理之后,就必須服藥驅毒。否則便會導致傷口潰爛,人也會昏迷不醒。 說它的毒性并不十分強,也是有根據的。否則以林富貴的情況,現在人已經沒了。 時間一點一點的過去,醫館的內堂像是靜止了一般,除了幾人的呼吸聲之外,就只剩林富貴忍痛的哀叫聲。 林長栓給他拿了東西咬著,好在林富貴酒勁也上來了,整個人有些渾渾噩噩的。 最壞的腐rou踢掉,接下來就是最復雜的刮骨了。 木香深吸口氣,轉頭看了安平鈺,“燈拿穩了,千萬不能晃?!?/br> 安平鈺也入定似的看著她,忽然抬起袖子拭了下她的額頭。 木香這才驚覺,原來她已是滿頭大汗了。 胡郎中一直就站在邊上瞧著,雖然他沒動手,可是他卻覺得他的手此時在微微發抖。 如此精準的動刀子,如此鎮定的心性,他就算再練個十年,也絕對是練不成的。 凌晨時分,天邊泛起了魚肚白,木香停下刀子,長長的舒了口氣,抬頭看著周圍的人,輕輕的說:“好了,完工!” 安平鈺同樣松了口氣,將油燈擱在一旁,動了動酸疼的膀子,感覺整條胳膊都不似自己的了。 大梅跟林長栓也是如此,兩人看著林富貴安穩的睡容,都會心的笑了。 胡郎中因為年事不小了,站不了太久,就抽著空找個地方歪了會。 聽見他們說話,立馬就醒了,奔過來仔細看了病人被處理過的傷口,沖著木香豎起了大母指,“好,好,你這傷口處理的太妙了,你們都去休息,剩下的包扎傷口,這種小事,交給老夫就行了?!?/br> 安平鈺道:“我開了藥方,你讓伙計按著方子抓藥,煎好了送過來,給他服下,我們就先出去一趟?!?/br> 說完,拖著木香便要走。 木香不想動,“噯,你拉我干嘛,我就在這兒等著?!?/br> “木香,你還是跟這位公子出去轉轉吧,順便吃點東西,哦,我這里有銀子,你拿著,”大梅挺過意不去的。昨晚太急,也顧不上多想,這會他爹緩過勁來了,方才覺得自己麻煩了人家一夜。 木香擰不過他們,只能答應下來,不過大梅的銀子她沒有要,她自己帶著銀子呢。 臨出門時,木香叮囑大梅他們要多注意,病人可能用發熱,傷口會很難受。 出了門,天色也才剛亮,擺攤的小販不多,只有零星的幾個賣早點的小攤子,擺了出來。 吳青自然不會放任安平鈺單獨跟木香在一起,于是就跟在兩人身后。 三人以奇怪的隊形,走在還未蘇醒的臨泉鎮的街道上。 路過餛飩攤時,木香停下腳步,摸了摸咕咕叫的肚子,對安平鈺道:“看在你幫了不小的忙,又一夜沒睡的份上,我請你吃碗餛飩吧!老板,來三碗餛飩!” 安平鈺柔和一笑,點頭同意了。雖然同樣是折騰了一夜,但貴公子仍舊是貴公子,除了衣袍有些褶皺之外,并無其他不妥。 三人剛坐下,一個聲音便由遠而近,“老板,再加一碗餛飩?!?/br> 那老板瞧見來人,趕忙笑呵呵的招呼,“好,這就來,唐少爺您先坐會,餛飩馬上就來?!?/br> 來人正是唐墨。 今兒他倒是換了件普通些的衣服,黑色繡著金錢暗紋的袍子。不再像昨天似的,披著一身畜生皮。 唐墨笑呵呵的坐下,先是看著木香,“臭丫頭,昨晚發生那么大的事,怎么也不跟我說一聲,小爺還是早上聽小六說的,否則又得跟你錯過了?!?/br> 聽聽這話說的多么曖昧,不知曉情況的,還以為他倆有一腿呢! 木香臉色難看至極,好在一碗餛飩端上來了,吳青便將餛飩推給她。 木香拿了筷子吃呢,下一瞬,手里的筷子就不見了。 “筷子要燙一下才可以用,”安平鈺拿了兩雙筷子,找老板要了些熱水,燙過了之后才交到木香手里。 木香愣愣了眨了幾下眼睛,這人也太那個……那個啥了吧! 果然,吳青跟唐墨的臉色不好看了。 吳青是替他家主子臉色難看的。主子讓他留下,就是為了看著木香的,現在的情況……不行,他得趕緊給主子飛鴿傳書,報告敵我情況才行。 至于唐墨嘛,就不清楚了,連他自己都搞不清的事,別人又如何知道呢! 餛飩攤子的老板又陸續端上來幾碗餛飩,安平鈺才不管他們如何,聞著餛飩的香味,才發覺自己真是餓了。 唐墨冷笑,像是剛剛才發現他的存在一樣,“喲,這不是平堯王,安平鈺小侯爺嗎?什么風把您吹到臨泉鎮來了,您可是南晉的稀客呢!” 他故意爆出安平鈺的身份,引來偶然路過,以及周圍人的異樣眼光。 安平鈺卻不動聲色,俊臉上掛著清淺如水的笑容,“小王是來跟木姑娘談生意的,兩國相交,這生意自然也做得,難道唐兄,你連大燕的生意也想霸占不成?” 唐墨臉上的冷笑,猛的僵住,臉色十分難看。他突然扭頭瞪著木香,質問道:“你要跟他做生意?你要跟他合伙?你傻了吧,他就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jian商,大燕國最jian最黑的jian商!” 他一遍又一遍的強調jian商兩個字,安平鈺臉色一片鐵青,“就你不是jian商嗎?唐墨,你堂堂一介皇子,不去朝中當官,為你父皇效力,卻跑來跟商人搶飯吃,你還好意思說別人jian商,你這是睜眼說瞎話嗎?” 安平鈺有意無意的將他的身份暴露了,他是不清楚,木香是否知曉他的身份,總之,他罵著過癮就行了。 他雖秉持著謙謙公子的風范,可若是碰上如唐墨這般,不按常理出牌的家伙,什么謙謙公子的風范,讓它見鬼去吧! 唐墨明白,他的身份,木香早晚都會知道,可他卻猜不到這丫頭會有什么反應。 按著常理推測,平民百姓遇上皇子,肯定得嚇的腿軟,跪下磕頭拜見??! 像她這般沒見過大世面,只知道圍闃灶臺田頭轉的小村姑,或許,不懂得啥叫拜見,但絕對會嚇的說不出話來,這是肯定的。 所以,他慢慢轉頭,想看木香的反應。 四個人坐在一起吃飯,除了木香之外,吳青對唐墨的身份是一清二楚的,安平鈺也是知情者。唯一會有反應的人,應該就是木香了。 可是……當唐墨看向她時,卻發現那丫頭,正大口大口的吃著自己的餛飩,壓根對他的探尋目光,視若無睹。 唐墨松了口氣,或許她是沒聽見呢! 為了確定一下,他還是問了,“木香,剛剛沒聽見他說什么吧?” 木香抬頭瞄了他一下,咽下嘴里的餛飩,冷冷淡淡的搖了搖頭。 唐墨松了口氣,“沒有就好?!彪m說身份這種事,瞞不了永遠,但至少不是現在,他不想讓皇子的身份成為他的阻礙。他沒忘了,當初木香拒絕赫連晟時,其中就有身份的原因。 正當唐墨松了氣,拿起筷子要吃飯時,木香又來了句,“大體沒聽到,不過他說你是皇子,這句我聽到了?!?/br> “噗,咳咳!”唐墨閉嘴著嘴巴猛咳,若不是良好的修養管著,此刻他已經噴一桌子了。 盡管如此,安平鈺跟吳青還是皺眉。 安平鈺道:“一點小事而已,也值得大驚小怪嗎?像你這樣,誰跟你做生意都得虧死?!?/br> 唐墨不服,平復完翻動的氣息,才辯解道:“是我大驚小怪嗎?是她說話只說一半,存心要嚇死我,既然都聽見了為啥又搖頭?” 木香吃完最一個餛飩,十分平靜的瞅著他,“我搖頭是因為沒聽完,可我沒說一句都沒聽到啊,其實吧,你真的不用大驚小怪,你看——他是侯爺,赫連晟是襄王,連吳青都是有背景的,所以啊,說你是個皇子,真沒啥稀奇的?!?/br> “還有還有,讓我猜猜看,你之所以出來經商,肯定是在宮里是個不受寵的皇子,要么,你娘親身份卑微,要么,你娘親娘家犯的錯,被連累了,所以間接導致了,你不受寵,我猜的對不對?” 三個人見說的興致勃勃,一副八婆的嘴臉,不禁都紛紛轉開臉去,這都什么跟什么呀! 唐墨也被她說的無語死了,五皇子怒了,“你盡會胡說八道,本王就是單純的不喜歡宮里的生活,想出來闖闖,至于我母妃,有病,早去世了,不行???” “行行,你說行當然行了,其實吧,我說真心話,在后宮里頭活,死了是解脫,活著是受罪,”這話完全是她有感而發。 自古以來,有人的地方,就有爭斗,就會有殺戮。后宮之中,更是如此。誰站在最高處,誰就有權利主宰別人的生死,誰就有權利將別人踐踏在腳下。 試想一下,誰不想做踩人的,而不是被踩的那個。 所以啊,為了更好更多的踩人,后宮妃子皇子們,皆變著法的爭權奪利,自然殘殺。 她說的是隨性之言,可唐墨聽著,卻很不舒服。 “我先走了,”他突然站起來,碗里仍剩下一半的餛飩沒有吃,可他卻沒有了胃口。 唐墨生著悶氣走了,吳青道:“你說的太過了,他母妃病死的時候,他才十歲,那時他很難過,之后,他被赫連家接回,跟著主子一起長大?!?/br> “他娘是赫連家的人?” “是,他娘是主子的姑母!” “哦……原來他們還是親戚,看著不像呢,不過,我不認為我說的有錯,事情的真相,他自己心里也清楚明白,相比孤獨終老,還不如早死早超生,興許還能投個好胎,又或者……” 省略掉的話,她沒有說完?;蛟S……還可以像她一樣,穿了呢!有可能是另外一個陌生的空間。 這回吳青沒再說話了,安平鈺卻對她的話有些吃驚。 他沒想到這丫頭會對后宮的事如此熟悉,語調還很悲觀,這是什么意思?安平鈺發覺自己越發的看不懂她了。 也不等他能看懂,吳青早已插過來一腳,將他擋開了。 安平鈺沒再留下,聽說是侯府里有事,他需要回去,大飛不帶了。他隨行的人馬都在鎮子上,當那些人找來時,安平鈺身姿卓越的立在他們中間時,木香才驚覺。 人家真的是侯爺,真的跟他們身份不同。 安平鈺走后,木香讓吳青回到餛飩攤上打包了兩份餛飩帶給大梅跟林長栓。 出來有一會了,她有些擔心,便先一步回去了。 街道上,擺攤人的越來越多,有熬糖,現做花生酥糖,芝麻糖餅的,也有賣菜的,只不過都是大白菜,或是香菜菠菜這些,冬天易活的蔬菜。 木香邊走邊琢磨著,若是能解決冬天保溫的問題,在玉河村建上幾個大棚,做四季蔬菜買賣,肯定要比單純種糧食劃算的多。 路過一個擺地攤,賣手工納鞋底的小攤子時,木香停住了,蹲下身來,拿過一雙鞋看。 賣鞋的是個老婆婆,年齡不小了,滿頭白發,身上的棉襖破破爛爛,屁股底下坐著小板凳子,整個人縮在寒風里,凍的嘴唇都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