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節
電話突然掛斷,過了幾分之后,才重新接到了唐宋的電話:“好了,我已經冷靜下來了?!?/br> 六七年前的京城夏日,依舊是那樣樹影斑駁、陽光熾熱的模樣。 葉淮非彼時剛剛脫離了夏家的蔭庇,完全靠著自己的本事在商場上打拼。 那時候也是夏老爺子把席修明帶進夏家的第二年,葉淮非的母親在知道老爺子外頭竟然有一個只比葉淮非小幾歲的私生子之后,一氣之下跳了樓,也正好給了席修明和情婦一個登堂入室的機會。 夏老爺子當年和葉淮非的母親本就是聯姻,葉淮非的母親家在四九城里頭很有勢力,往上數幾輩那也是妥妥的八旗子弟,而她本身就是上流社會的名媛,無論是自身的修養還是外貌都是數一數二的,夏老爺子那種貧民出身的,然后逐漸往上爬,要不是靠著老婆家的背景和地位,當年也不可以混的那么好。 不過很多人一旦風光了,通常就會忘記很多規則,本性遺露,就開始在外頭把持不住自己了。 反正席修明的母親就是那樣勾搭上夏老爺子的,那個時候的夏老爺子,不僅年輕帥氣,還有錢有地位,風流英俊的模樣當然可以吸引很多女人的注意了。 葉淮非母親也不知道他們是什么時候勾搭在一起的,就那樣被欺瞞了很多年,直到無意中發現了席修明的存在,繼而知道了自己愛著的人竟然瞞著自己在外頭有個養了一二十年的小情兒,竟然連孩子都有了。 在某一個晚上,葉淮非的母親就爬到了夏家的公司頂上,穿著件旗袍一躍而下,這個女人優雅的過了一輩子,卻還是沒有守住心愛男人的心。 在她死后,葉淮非才自立門戶,不要夏家的一點兒東西。 葉淮非本來不是那么冰冷性格的人,可是在母親死后,懷著對夏老爺子的仇恨,脾氣才越發古怪。 不過葉淮非靠著外公那邊的勢力,依舊在商場上混的風生水起,只不過徹徹底底和夏家斷絕了關系,再也不踏進家門一步,就差沒把夏這個姓也改了。 至于那個好不容易捱到進門的女人和自己的弟弟席修明,葉淮非根本對他們一點兒興趣都沒有,他連夏家大門都不踏進去了,還管其他的? 不過老爺子顯然是不準備放棄自己的大兒子的,葉淮非在商業上的魄力和天分讓老爺子清楚的知道,以后夏家的全部事業,都只能夠交給葉淮非去繼承。 席修明作為一個私生子,唯一聰明的地方,就是他沒有覬覦夏家的財產,而是一心想要踏進娛樂圈做個大明星。 老爺子開始讓席修明沒事兒就去找葉淮非,他怎么著也不會把人趕出公司大門吧? 況且席修明那時候雖然性格不太好,還是很會看人眼色的,他知道在夏家,看似是老爺子做主,但真正有本事,能夠說得上話的,其實是葉淮非。 他就開始三天兩頭往葉淮非的辦公室跑,葉淮非雖然總是冰冷著一張臉,臉上沒有絲毫表情,卻也沒有做出過趕走他的行為。 甚至于,席修明在大二時候的表演匯報課,還邀請了葉淮非去參加。 也就是那一次,已經遠離大學校門很多年的葉淮非,再一次踏進了大學校門,在參加完席修明的表演匯報之后,心里突然就生起了許多悵然的情緒,想到他的大學,那些笑意盎然的日子。 他回憶著過去的時光,不知道怎么的就走到了cao場上。 綠茵場上,大概是兩個系之間的運動會,比那些熱火朝天的運動員更讓葉淮非注意的,卻是cao場旁邊加油的拉拉隊里某個身影。 舒綠說過,夏卿晨是她這輩子見過的,最好看的一個人。 那種好看不僅僅是指她的外貌好看,而是她從頭到腳的每一個地方都是閃閃發光的,她只穿著簡單的衣服,也仍然是人群中最亮眼的存在,她的笑容比那太陽的光輝還要燦爛,從來清心寡欲的葉淮非就那么站在cao場邊上,看著夏卿晨為了她的同學加油,直到席修明看到他不禮堂里了聯系他,手機的鈴聲才讓葉淮非如夢初醒。 席修明找過來的時候,葉淮非看似不經意的問他:“那個人是誰?” 席修明朝葉淮非眼神的方向看過去,立馬笑了:“你說夏卿晨啊,是咱們學校最有名氣的人物,長得特漂亮吧,學習又好,就我們班上得有四五個人都在想方設法追她?!?/br> 葉淮非并沒有興趣和席修明聊天,他只是依舊將注意力放在夏卿晨的身上,然后淡淡的應了一聲,轉身走了。 席修明摸不準他的想法,想要跟著葉淮非,卻被他拒絕:“回去,不要跟著我?!?/br> 這人對他都是這幅態度,可是老爺子說了,要想進娛樂圈,就得讓葉淮非同意,不然老爺子也絕對不可能給他機會的。 ☆、【v52】 夏卿晨 想要演戲是那么簡單的事兒嗎?要是沒有背景沒有關系又不肯潛規則的人,就只能靠機遇,可是這個機遇也許明天就來了,也許一輩子都不會來。 席修明的目標很明確,他就是要當演員,而且要當特別紅的演員,絕對不可能眼巴巴的等著機遇來找他,他必須得讓葉淮非同意自己去演戲。 那樣的話,不管葉淮非多么煩他,他也要腆著臉跟上去。 幸好葉淮非天生就有些薄情,并沒有完全的把自己母親身亡怪罪在席修明身上,不過是大多數的時候對他不理不睬而已。 而葉淮非,在回家之后,滿腦子都是那個笑著的女人熠熠發光的臉。 連葉淮非都沒有想到自己會那么快的再一次見到夏卿晨,他參加一個應酬,酒局設在一家豪華的會所里,酒局的召集者有求于葉淮非,所以才要設宴。 他本來不準備參加的,卻陰差陽錯的答應了下來,他剛進包廂,里面的人都圍了過來,說著各種奉承的話語。 葉淮非面無表情的與他們周旋,卻在包廂里突然被推開的時候,失去了鎮定的表情。 這種應酬經常都會有來些人陪著增添一些氣氛,然后要是有看對眼的,就直接找間空的包房提槍上馬了。 這個人是那個求葉淮非辦事的人為他準備的,那人說,她在這兒工作了好一段時間了,還是個雛呢,就等著合適的機會來伺候夏總您的。 葉淮非手里端著酒杯,輕輕的掀起眼皮,就看到了推門進來的夏卿晨。 包廂里的燈光是很曖昧的紫黃色,夏卿晨就那么安靜的站在門口,即使是出現在這種的*,她周身的氣質也依然是高貴的,像靜靜盛開的蓮花,出淤泥而不染,每一片葉子上都盛放著晶瑩的水珠。 夏卿晨露出一個清清淡淡的笑容,并沒有立即開口。 然后那個老板就說:“蘭蘭快過來,我旁邊這位就是夏總?!?/br> 葉淮非和夏卿晨的目光對視,他平靜漆黑的眼里,卻悄悄起了暗涌,在狂躁的肆虐著。 夏卿晨緩緩的走到葉淮非身旁坐下。 “蘭蘭今天可得把我們夏總伺候高興了,不然到時候……” 葉淮非注意到夏卿晨局促的動作,雖然她看起來格外的淡定,可是輕輕顫動的睫毛依舊暴露了她此刻慌亂的內心。 所以真的是,第一次? 葉淮非心里的怒氣突然就少了一點兒。 夏卿晨的聲音也是好聽的,清脆的在葉淮非耳邊響起,她說:“夏總您好?!?/br> 本來按照一般的發展流程,葉淮非就該帶著夏卿晨這個女伴應付完這些人,再帶著她離開。 可是葉淮非卻覺得,夏卿晨不該是屬于這里的。 他想也不想的站起身,對那個男人說:“你求我的事兒我答應了,明天會替你解決?!?/br> 那人臉上的欣喜還沒有露出了,葉淮非就拉起了夏卿晨的手腕,將人帶出了包廂,徑直離開了這個會所。 仲夏夜的晚風里都還帶著一點白日里的熱氣,吹的人心里更加煩躁。 葉淮非靜靜的凝視著眼前的人:“我不會碰你?!?/br> 夏卿晨喃喃的說:“謝謝你……” 葉淮非看著她垂下的頭,露出了一截纖細的脖頸,看起來很羸弱。 “你為什么會在這種地方?”葉淮非問她。 “您不準備……”夏卿晨后面的話沒有說完,但是葉淮非懂得起這是什么意思,嘴唇也抿在了一塊兒,表情看起來有些嚇人。 “你是個大學生,不應該呆在這里?!比~淮非盡量讓自己的語氣平靜一點。 “你為什么還知道我是……”夏卿晨的臉上立馬露出了驚恐的神色,她一把抓住了葉淮非的西裝下擺,“求求你,不要將我在這里工作的事情告訴我的學校,那樣的話我一定會被開除的?!?/br> 那么惹人憐愛的神情,葉淮非心里突然就揪了一下,他說:“我不會告訴你的學校?!?/br> 盡管他覺得像夏卿晨這樣看起來一塵不染的人不應該出現在這種聲色犬馬的地方,滿是*和墮落,她不該被染上那些灰塵。 “謝謝?!毕那涑吭俅握f。 “你為什么會在這里?”葉淮非又問了這個問題。 “我……”夏卿晨眼眶都紅了起來,“我爸借了高利貸,欠了很多錢,如果我還不起的話,他就會被砍掉一雙手?!?/br> 夏卿晨家里本來也是小康家庭,但是也沒有料想到自己父親什么時候染上了毒癮,甚至借了一大筆的高利貸,利滾利,越來越多的利息讓這個家庭根本還不起。 她只剩下了這一種辦法,本來夏卿晨只是晚上在這家會所打工,憑著姣好的外貌,可以賺的很多小費,雖然會經常遭遇顧客揩油,可是只要能夠賺夠錢,她也認了。 夏卿晨的白天和黑夜仿佛變成了兩個完全不同的個體,白天的她依舊是最燦爛的光芒,晚上的她卻逐步走入了黑暗。 高利貸上門的時候她和父親都被堵在了家里,如果一個星期之內不還錢,就只有那么一個結果。 而且他們還威脅,要把夏卿晨賣了抵債。 反正都是墮落,還不如找一個好點兒的辦法,有人告訴她,只要把今晚的夏總伺候好了,她就可以拿到足夠的錢去還債。 而現在,她被帶了出來,對方說不會強迫她。 這個世界上有很多無奈,有些人過著掙扎痛苦的生活,也還是必須要繼續掙扎下去,因為死了,就什么都沒有了。 “多少錢?” “???”夏卿晨沒有反應過來。 葉淮非看著她那雙眼睛,重復:“欠了多少錢?!?/br> “加上利息,兩百萬?!?/br> 兩百萬對于有些人來說,不過是一架普通的跑車,或者幾次購物,再或者,一兩個月的生活費。 可是對于有些人來說,卻是這輩子都沒有辦法賺回來的錢。 不要說現在夏卿晨現在只是個大學生,就算她已經工作了,也沒有辦法在短時間之內賺夠這兩百萬,盡管她也埋怨自己的父親為什么要那樣,可是有什么辦法呢,她也跑不掉的。 葉淮非幾乎沒有猶豫的打了一個電話,然后問夏卿晨:“高利貸借的誰的?” 夏卿晨回答了一個名字。 葉淮非對著電話那頭報出這個名字,那邊的人輕聲哼笑了一下:“放心,一個小時之內給你解決?!?/br> “謝了?!?/br> “小事兒而已?!?/br> 電話那頭的人是顧臨桁。 他那時候雖然還在國外留學,但是對于這皇城根兒里的各大勢力都摸得一清二楚,他和葉淮非早就因為競爭而認識,成了亦敵亦友的關系。 葉淮非找他幫這個忙,他必然是會幫忙的,很快聯系了身在國內的顧明,將借高利貸的事情解決完畢。 那一個小時里面,葉淮非就陪夏卿晨站在會所外邊的馬路上,夏卿晨也不知道為什么,將壓抑在心頭許久的話全部說了出來,告訴了第一次見面的葉淮非。 她說了自己的憂愁和煩惱,也說了自己的成長里,父親對她的寵愛,很多關于年少的記憶,一下子都變得鮮活了起來。 葉淮非就在車水馬龍的街邊上,透過那些閃爍的霓虹,仿佛看到了更年輕時候的夏卿晨。 “你怎么就只聽我說,也不說說你?” 葉淮非扯了扯領帶,語氣冷漠:“我沒有什么好說的?!?/br> 對他而言,自從母親去世之后,過去的記憶便沒有任何值得提起的意義了,他所以為的家庭幸福不過都是個假象,父親在外邊竟然養了個只比他小幾歲的兒子,現在想起來真是諷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