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節
這一刻,在那些仿佛擁有了心跳的陣符中傳出一種十分細微的聲音,仔細聽去,竟像是萬千術士吟唱咒術! 凌空之所以很快察覺到不對勁,是因為在那些陣符亮起來的那一刻,他就感覺到自己的力量被隱隱壓制了,這種感覺,在高塔上五層融化分解后更加強烈。 而如今,在那些閃爍著黑光的陣符一個個接連亮起的時候,他體內的力量竟然消失了一大半! 不是被壓制了,而是真真正正的,消失了一大半! 那些他在數百年的時間里修煉總結來的力量,那些他在任務世界里堅持不懈體悟修行,而后一點點融入本體的力量,真的消失了! 凌空閉上雙眼,臉色在他雙目闔上的瞬間蒼白了下來。 如今,他是真的動怒了! 他睜開眼,抖了抖長劍,甩掉其上沾染的血液,冷眼看著那些黑光閃爍的陣符,早在自己被失控的小空咬傷昏迷,而后被抬到這拍賣會的時候,他就知道死亡彼岸的人一定會用盡手段對付自己,那個時候他的意識被體內另一個靈魂牽引而走,無法對外界的變化做出反應,但其實他心里并不十分在意。 雖然他自認如今的實力絕對比不上臨瓏,但對于全身而退還是有足夠的自信的。然而現在的情況證明,他先前的想法實在是太自以為是了。 力量再強又能如何,即使他能力戰數十個五級不敗,還能劍斬六級高手,但是對于死亡彼岸而言,他們布置下幾個陣符就能輕輕松松將自己的力量消耗殆盡。 這座高塔不是短短幾日建成的,看那些人的態度,這塔上的陣符也不是近期才繪制的,也就是說,死亡彼岸的人早就安排好了這一切,也早就知道這種不知名的陣符和力量能克制自己,而他對死亡彼岸的了解,卻基于人人都知道的那一部分。 他對死亡彼岸的了解還不夠,而死亡彼岸對他的了解,卻比他預料的要多很多。 體內的另一個靈魂、小空、死亡彼岸、臨瓏、段蒼穹、阿洛、池漸、原止、羅密歐、哈士奇、還有朱鸞……這些人一個個在他眼前閃過,所有人說過的每一句話他都一一掠過,混亂復雜的關系在他腦中糾結又散開。這些人、這些人背后牽扯到的關系,他以前從不主動去搜尋調查,一直以來都抱著順其自然的態度,只一心一意提升自己的力量,他曾經以為,只要擁有了足夠的力量,其他的一切都不必太過顧忌。 然而現在發生的一切,卻都告訴他,他做錯了,錯得離譜! 凌空雖然自信,但從不自負,他從來都能坦誠地面對自己犯下的錯誤并竭力去改正,已使自己真正成為自己心中完美的自己,無論這個過程中要耗費多少時間和精力都在所不惜。 他可以毫不猶豫地告訴任何人,只要今天這個劫他能過去,未來的自己,將比現在強大千倍萬倍!但首先,他今天必須逃出去,無論用什么方法! 凌空并不知道的是,死亡彼岸要抓住他,也并不是他心中想象的這般簡單。那些陣符雖然玄奧無比,但無論任何寶物,要發動它的威能,就必須付出同等的代價,這世上從來就沒有天上掉餡餅的好事。 就拿人來比,歷史上以弱勝強的例子不知道有多少,但實際情況,就真的是世人所認為的那樣? 但凡能以孱弱之軀登上高位者,靠的往往不是能讓他們以弱勝強的運氣,而是經年累月積攢下來的經驗與智慧,而這些,也是實力的一部分,既然能戰勝對方,那自然說明勝者最強,那又何來以弱勝強的說法? 在先前的那番威脅下,那些被困住的輪回者們都以為死亡彼岸要拿他們當刀殺了凌空,但實際上,臨瓏自己就是無限接近七級的絕頂高手,何須千方百計啟動那些陣法得罪那么多六級輪回者,自己動手不是更加方便? 事實也的確如此,臨瓏的目的根本不是要他們殺了凌空,而是利用這些人絆住凌空的腳步,轉移他的注意力,以便在他不知道的時候,無聲無息地啟動真正的絕殺大陣! “他的實力你們也都看到了?!迸R瓏的聲音在每一個困住六級輪回者的包廂中響起,“才剛剛晉入五級就能誅殺六級輪回者,等他到了六級,哦,不用六級,只怕等他到五級巔峰,就能將在場的諸位屠殺殆盡。到現在諸位還不動手,只怕錯過了這次,以后就再也沒有機會了?!?/br> 剛剛目睹甘風被殺的眾人都十分猶豫,他們一開始對凌空十分懼怕,在發現他實力不如從前之后這種懼怕就弱化了,但依然消減不了對他的忌憚。但要他們親自出手,他們卻是不愿意的,這一出手,梁子可就徹底結下了!他們不是差點就在那位身上下奴隸契約的甘風,根本沒必要冒這個險。 然而臨瓏接下來的話打破了他們的堅持,“我這里有他當年留下的手稿,里面記載著避開管理員偵查的方法,還有我這么快提升到六級巔峰的秘法。我也不需要你們親自動手,只需要你們將靈力灌注到墻壁上的陣符中,我就將那份手稿的拓印本給你們每人一份?!?/br> 避開管理員偵查的方法對于任何一個輪回者來說都是不可抵擋的誘惑,這意味著你違反規則的時候即使是管理員也發現不了,死亡彼岸之所以這么囂張就是因為掌握了方法。還有提升到六級巔峰的秘法!這對于這么多年久久不發提升的六級高手們絕對是不可能拒絕的。 這樣大的誘惑下,任何人都要心動! 雖然這些人對于臨瓏占盡好處卻朝著恩人開刀的做法十分不齒,但此刻沒有一個人不識相地說出這樣的話,而是不約而同地將靈力灌注進陣符中。 有了他們出手,獨自支撐陣符的臨瓏松了口氣,終于放松地收回力量,而整座高塔內的陣符黑光大綻,那些濃郁邪惡的黑色光芒給人深深的不祥之感。 凌空好不容易調動起剩余的所有力量才勉力打開一道夾縫,眼看就可以沖出去了,猛然間壓力大增,在那些忽然強大幾十倍的陣符壓制下,他最后的幾分力量也被抽走! 習慣力量的身體忽然間失去所有力量是什么樣的感覺? 凌空只覺得前所未有的疲憊,身體一陣陣空虛,全身上下軟綿綿的提不起任何力量,只能用藏鋒撐著地面才能讓自己維持著站立的姿勢,他何曾如此狼狽過? “前輩!”阿洛眼淚一滴一滴往下掉,手里的法寶跟不要錢似的一個勁地往禁制上砸,“先前不是好好的嗎?怎么會這樣?” 剛剛前輩還大發神威呢,怎么一下子就變成這樣了?阿洛看到的凌空從來都是自信淡然的,仿佛什么事情都難不倒他,永遠那么強大從容,令人崇拜,而現在,看著凌空蒼白著臉搖搖欲墜的樣子,阿洛就感覺到無比的心疼,前輩不應該是這樣的??!他應該永遠運籌帷幄,高高在上,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受困于人! 阿洛跟瘋了似的往禁制上撞,光潔的額間漸漸顯出一片赤紅的火羽,如同不懈燃燒著的火焰。 一旁的段蒼穹見狀,狠狠心,咬牙將右手插進了心臟中,卻不見鮮血,只見他的右手緩緩從胸口抽出,竟從心臟中抽出一支血紅色的箭矢。 當箭矢完全從心臟中抽出的剎那,段蒼穹一下白了臉,古銅色的肌膚上汗如雨下,身體更是搖搖欲墜,險些癱倒在地。 “主人?!贝丝痰?827完全不見往日的毒舌,只見它用它那銀灰色的大雞蛋身體擋在段蒼穹身后,支撐著他站在原地,兩只機械手臂伸出,小心地扶著他坐到了椅子上。 段蒼穹擺擺手,來不及休息,便將箭矢遞給阿洛,“將它扔給凌空,快!” 阿洛被段蒼穹手插心臟,還從中拿出一支箭矢驚得呆愣在原地,此刻聽了段蒼穹的話,著急著救人的她忘記了禁制根本打不破這件事,抓住箭矢就朝著凌空投了過去,“前輩接著!” 她大吼一聲,直到箭矢輕松地穿過禁制再穿過那層玻璃飛到凌空身邊時,才發現那根箭矢竟然能穿過禁制! 凌空雖然現在力量盡失,行動卻不受限制,接住一支箭完全沒有問題,當那支通紅色的箭矢入手,他心中隱隱有種玄妙之感,手中的藏鋒劍一瞬間變幻為一張長弓,他顧不及多想,雙手自然而然地拉弓將箭朝上射了出去。 失去了力量的加持,此箭在凌空眼中軟綿綿幾乎沒有任何威脅力,然而這支通體血紅的箭矢在射出去的剎那瞬間快到了極致,甚至將這九層高塔射穿了個大洞! 這高塔中的陣符是相互聯接的、相互加持的,先前凌空和甘風戰斗時的能量沖擊都沒能傷到這高塔墻壁的一分一毫,而今卻被一支箭矢射穿了個大洞! 高塔的墻壁被射穿了,原先繪制在那里的陣符自然就缺失了,所有聯接在一起的陣符出現了缺漏,對凌空的壓制自然而然就松懈了下來。 凌空趁機捏碎了數十道靈符,靈符內存儲的力量瞬間涌入他的體內,雖然其中大部分被陣法抽走了,但陣法不再完美無缺,凌空體內的力量終究留下來幾分。 靠著這幾分力量,凌空的身體速度極快地騰空而起,眼看就要沖出這座高塔。 身后卻傳來一陣恐怖的拉力,說他恐怖,不是因為這拉力太過強大,而是因為這拉力拉扯著的,竟然是他的靈魂! “你休想走出這里!”臨瓏眼中閃過狠辣和決絕,她雙手施加咒印的速度快得看不清殘影,放置于她身前的紫金色葫蘆中傳出一陣恐怖的吸力,竟要將凌空的魂魄吸攝進去!仔細看,這個葫蘆和當初池漸用來吸取復制體的葫蘆一模一樣! 眼見凌空的靈魂就要被她抽出體外,臨瓏嘴角得意的笑容越來越大,誰料下一刻,目標忽然不見了! 出現預料之外的情況,臨瓏不可置信地睜大雙眼,卻見池漸不知何時竟打破了她設下的禁制,擋到了凌空面前。 池漸雙手合起又拉開,左右手分離的地方竟緩緩拉開一個黑洞,當黑洞被拉開到足夠一個人進入之時,他迅速將凌空推了進去,“我將你送到過去,臨瓏必定找不到你!” 第98章 往日里富麗堂皇的九層高塔此時一片狼藉,第四層到第八層消失不見了,而第九層破開了一個大洞。 有了缺陷的陣法再也困不住那些高級輪回者,再加上沒有人再往里面注入靈力,先前被困住的輪回者統統逃了出去。 而臨瓏此刻已經顧不上那些輪回者了。 她掐著池漸的脖子,眼里滿是憤怒與壓抑的厭惡,銀袍裙角的暗色花紋也因為主人心底的怒火而活躍而起,枝蔓伸展著恨不得探出衣外將激怒主人的那人生吞活剝,“你知道你剛剛在做什么嗎?” 被臨瓏掐著脖子,池漸面色有些發白,他目光沉痛地看著臨瓏,“臨瓏,我們……放手吧!” “放手?”臨瓏冷哼一聲,掐著池漸脖子的手越收越緊,眼看池漸面色發紫就要被活活掐死了,他額角的暗紫色的彼岸花紋驀地閃過一絲黑光。 這黑光只是一閃而過,卻刺痛了臨瓏的雙眼,她忽然松開手,猛地將池漸扔到了地上。 一身華貴的藍色錦衣沾滿了塵土,白皙如玉的脖頸處有一道十分明顯的紫色掐痕。池漸用力咳嗽著,鬢發凌亂,狼狽無比,還沒等他緩過氣來,一只穿著銀色靴子的腳用力地踩在了他的胸口上。 臨瓏居高臨下地看著他,銀色面具下的表情無人能夠看清,但從她周身縈繞的陰郁暴虐氣息便能讓任何人心驚膽寒,退避三尺。 池漸卻目光坦然地直視她,眼里沒有半分畏懼?!芭R瓏,我們放手吧!” “你要我放手?”臨瓏腳下施力,她并沒有動用多少力量,卻將池漸的胸膛踩得凹下一寸。她的聲音極冷,仿佛透著極北之地冰封千年的寒氣,“你這個忘恩負義的東西,你忘了現在擁有的一切都是誰給你的?怎么,現在有了力量和財富,就忘了當初是誰把你從泥淖里拉出來的?” “這么多年了,本座念著過去的情分對你百般容忍,就算你對他的事情不怎么用心,本座也一直容忍你,現在你告訴我,要放手?” 衣角處的暗紋忽然鉆出束縛,化作幾根烏黑色的藤蔓扎進池漸的體內,那些劇毒的倒刺從rou體內鉆出時帶起一片血rou,池漸咬著牙,痛得冷汗直流。 “臨瓏,如果主人還在,他一定不會讓你這么做的,而且……” 啪!一巴掌打斷了池漸未說出口的話,臨瓏嗤笑一聲,“呵,池漸啊池漸,我算是看明白了,你根本就不想讓大人回來對不對?你……” 臨瓏話還沒說完,一個男子匆匆忙忙地闖了進來,男子一身青衣,頸部烙印著彼岸花的花紋,明顯是死亡彼岸的一員,“團長!不好了!那邊出事了!您快過去!” 臨瓏渾身一顫,不知覺地放松了踩著池漸的力量,喃喃道:“這……時間還沒到,不可能……不可能……” 嘴里說著不可能,臨瓏的身影卻漸漸消失。 直到臨瓏留在原地的殘影完全消散,池漸才從地上坐了起來,他毫不在意地拍了拍胸口的灰塵,神色輕松至極,仿佛剛剛的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前來通報的青衣男子單膝跪在池漸面前,嘴唇動了動,無聲說出了幾個字。 池漸眼睛瞇了瞇,遮住眼底晦暗涌動的東西,半晌才微微勾起唇角,一雙桃花目在笑意中彎了彎,“很好……” 與此同時,臨瓏回到了死亡彼岸總部。 在那座完全黑色的宮殿里,她一路從大門口跑回寢殿,守護在宮殿外的石獸仰起頭,看了看她面具上的彼岸花紋,下一刻又縮了回去。 黑色的發絲,銀色的袍腳,隨著她急促的步伐在風中揚起,臨瓏走進寢殿,在她的寢殿里沒有精致奢華的裝飾品,也沒有女子喜歡的首飾細軟,空蕩蕩的寢殿里放置著一個還在冒煙的熔爐,剩下的地方只放了一張用作休息的大床,便在沒有其他的東西。 寢殿的最里頭有一道門,臨瓏急匆匆地打開門跑了進去,在見到里面的情景后稍稍松了口氣。 那扇門之內的世界,是一個布置得格外奢華的石室,石室的地面全部由最上等的琉璃紫晶鋪成,每一小塊就價值五千生存值,墻壁上每隔五部就懸著一盞散發著幽藍色光芒的小燈,這些有著聚靈功效的小燈每一盞就能在拍賣會賣出五十萬生存值的高價。 石室的正中央擺著一張鐫刻著無數高明陣紋的木床,床上躺著一個男人。 男子雙目緊閉,俊美絕倫的容貌與凌空有七分相似,但給人的感覺完全不一樣,凌空雖然淡漠卻給人一種擁有無窮生機與光明的感覺,而躺在那里的人,臉上分明縈繞著一層令人恐懼的死灰之氣。 臨瓏理了理自己的稍稍凌亂的鬢發,才敢上前。 她替躺在那里的男子整了整被角,見他面色有些枯黃,連忙取出一只小小的玉瓶,打開瓶塞,將瓶中純黑色的液體倒在了木床鐫刻的紋路上。 那純黑如墨的液體一落到木床上,便被其吸收,與此同時,躺在床上的男子,原本有些枯黃的臉色迅速好看起來,竟散發出一種如玉的光澤。 臨瓏見狀松了口氣,慢慢地在床前坐了下來,她看著對方,語氣中滿是溫柔與遺憾,“大人,今天我差點就把凌空抓到手了,可惜池漸攪局,竟然讓他逃了出去?!?/br> “不過大人放心,我一定不會放過他的!” 臨瓏緩緩俯下身子,將頭靠在了對方的胸膛上,輕聲道:“我不會讓任何人搶走屬于您的東西,0513、藏鋒劍還有那完美的身體和靈魂,屬于您的,臨瓏都會幫您拿回來……所有膽敢褻瀆您的人,都是臨瓏不死不休的仇敵……” 第99章 盛氣凌人(1) ——東原大陸 ——蒼耳國 侍衛劉藝覺得自己真是倒霉透頂,要不然怎么會攤上這么一位大爺。原先他還以為能當上國公府少爺的貼身侍衛是天大的好差事,結果…… 此刻他正捏著二十兩銀子,苦著臉從當鋪里出來。就在剛剛,他當掉了自己身上唯一值錢的東西——他最寶貝的寶劍。 要說他身為國公府少爺的貼身侍衛,要體面有體面,怎么會淪落到需要當掉家伙的地步?皆因他們家少爺,真是京城上流貴族里的一朵奇葩,小小年紀上房揭瓦下水撈魚無所不為,所有不符合貴族體面的事情他都做了個便,這也就罷了,這陣子還迷上了喝酒! 喝酒就喝酒吧,偏偏他還要穿著那種連府里下人都不屑穿的棉麻衣服,還用一個半新不舊的木葫蘆裝滿酒掛在腰上,不像個貴族公子,倒像個江湖浪蕩游客,整日里游手好閑、不務正業。 屢教不改之后,老國公氣得揚言要打斷他的腿,這位少爺得了消息,立刻收拾包袱帶著他這個貼身侍衛就離家出走了。 即使離開了國公府,侍衛劉藝也是盡心盡力將少爺照顧得妥妥帖帖,然而沒多久,他們就面臨了最大的窘境——沒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