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以往，凌空這樣冷淡的態度，肯定又會讓朱鸞一陣氣急，只是今日她卻沒有太大的反應，反而隱含著幾分忐忑看著凌空，“如果……如果你喜歡的人，突然變了個樣子，那你，還會喜歡她嗎？”

    凌空明白她說的是什么，如果他真的是這個故事里情深不壽的男主角，那么他此刻絕對會趁機對女主大表忠誠，可惜，他不是。

    “不會，如果……我真的有喜歡的人的話?！绷杩盏穆曇羝降琅f，仿佛此刻坐在他面前的，不是足以傾國的大美人，而是一塊木頭樁子。

    朱鸞聞言，心中浮上一層喜意，她仔細地看著凌空的雙眼，人人都說九皇子因為長相奇丑所以戴上了面具，她幼時見過凌空沒戴面具的樣子，自然知道那些人所言非虛。但是，她一直知道，凌空雖然長得丑卻有一雙極為好看的眼睛，他的瞳仁極黑，加之他為人平淡，一眼望去的時候，如同月色下一汪望不見底的寒潭，清冷、神秘。

    眼尾斜斜而微微往上翹，當他微微瞇起雙眼的時候，那雙眼睛里仿佛有銳光劃過，凌厲、威嚴而高貴。

    而他的眼形線條，則是流暢完美到了極致，就算是將大晉早已退隱的圣手請出山，只怕也無法描繪出這雙眼睛萬分之一的神韻。

    他的雙眼開合之間，便似有神光流轉，只一眼，就能叫人失了魂魄。

    前世，朱鸞立志要嫁給大晉第一美男子，所以她選了元成端，只是后來她才知曉，只凌空的這一雙眼睛，便能將元成端那個第一美男子甩出好幾條街去。

    就這么癡癡地望著凌空的雙眼，朱鸞忽然開口道，“你娶我吧！”

    看了這么久，就是為了說這句話？凌空搖搖頭，道：“不行?！?/br>
    “明天你就去我家提親，我祖父……”話還沒說完，朱鸞忽然反應過來凌空的回答是拒絕，而不是她預料中的興奮激動的回應。她臉色一白，忽然就想起了昨日和祖父的爭執。

    ——不想嫁給元成端？你以為除了元成端，你還能嫁給誰？其他皇子不是有了正妃就是年紀太小，而五皇子，你以為你能拿捏住他？只有元成端，只有他就算發現了你的秘密也不敢聲張出去！

    ——不是還有九皇子？我要嫁給他！

    ——九皇子？你以為他能得到陛下的支持當上太子，會是等閑之輩？就算他真心喜歡你，你以為如果他知道了你的真是身份，還會繼續對你好？

    ——我會很小心地藏好，不會讓他知道！

    ——小心？哼！你覺得九皇子只是因為才華出眾才得到陛下的支持？

    祖父話里的意思，分明是說凌空不止只是個才華出眾的皇子，可是她前世留在凌空身邊數年，并沒有發現他還有其他的身份，這個先不提，凌空剛剛已經說了，他不會在意，他喜歡的人變成什么樣子的！

    “為什么？”朱鸞心念電轉，還是決定問清楚，明明前世，他屢試屢敗卻還是向她提親，她原以為今生她主動了，凌空應當會十分高興才是，她哪里知道，凌空前世所做的一切，不過是劇情大綱的強制要求，今生沒了劇情大綱的約束，凌空自然是按著自己的想法來。

    見朱鸞問他為什么，凌空直言道，“你并不喜歡我?！?/br>
    任朱鸞想破腦袋，也想不出凌空拒絕的原因竟然是這個！

    凌空繼續道：“你捫心自問，你真的是因為喜歡我，才想嫁給我，還是，僅僅是因為，喜歡我對你的好？”

    聽了凌空的話，朱鸞愣住了，久久不能回神。上輩子，她被看中的元成端害死，落得個拋尸荒野的下場，也因此看清了誰才是真正對自己好的人，就是因為這樣，所以這輩子她從一開始就把目標放到了凌空身上，只因為她知道，任其他人說再多的花言巧語，任元成端看著她的眼神再如何溫柔多情，都不可能比得上凌空一句淡淡的“小心”，因為她很清楚，只有凌空對待自己，才是真的好！

    可是，她想嫁給凌空，就真的只是因為，他對自己最好嗎？

    見朱鸞面上流露出困惑糾結的神色，凌空的目光在她額間若隱若現的紅紋饒了一圈，道：“時間不早了，你回去，再好好想想吧！”

    “可是……”

    朱鸞還想說些什么，卻突然感覺到額間抵上一股陌生的涼意，她抬頭，凌空的指尖正抵在她的額間，一絲暈紅忽然就浮上了她的面頰。

    凌空看著那道紅紋消失在她的額間，才收回手，道，“你快回去吧，路上小心?！?/br>
    朱鸞腦子里亂成一團，下意識點了點頭，就走了。

    凌空一直看著她，直到她的身影消失，才收回視線。

    仰止亭后面是一叢茂密的林木，他的視線十分精確地落在其中一棵樹上，“還不出來？”

    樹木發出一陣極其細微的晃動，一個身影從樹上輕飄飄地落下，如同一根羽毛跌入了湖泊，聽不到一絲一毫的響動。

    他從陰影之中走出，一頭長發隨意披散著，頎長的身體上披著一件半舊的灰色寬松棉袍，一張俊俏的臉在月色下帶著幾分不羈的笑意。

    他看著坐在那里的凌空，狹長的雙目微微一挑，露出幾分驚訝，“沒想到你竟然能發現我？”

    “你是誰？”凌空問。

    “我？”對方指著自己，輕笑一聲，漫不經心道：“自然……是來要你命的人！”

    下一刻，對方渾身懶散的氣息一變，變得鋒芒畢露，身形一閃就出現在了凌空面前，同時長劍出鞘，于月色中反射出凜冽的寒光。

    凌空后退了一步就躲開了對方直擊他咽喉的利劍。雙眸中同樣露出幾分驚訝，自從他成了太子后，像這樣的刺殺已經成了每晚的常態，但沒有任何一個人，有眼前這個人的身手。

    對方見一擊不中，面上反而露出了幾分興趣，“希望，你能接下我的第二劍?！?/br>
    話音未落，他的身影便消失在了原地，于此同時，凌空感覺到一股寒意襲上了脊背。他迅速轉過身，卻還是遲了一步，一道寒光朝著他的面門刺了下去，隨后，“咔”的一聲，面具被割成兩半，落到了地上。

    看著落在地上的面具，凌空的眼底纏上了層層寒霜，來到這個世界近百年，這是他第一次有了怒氣。

    “對、對不起！”

    未料對方卻一直愣愣地看著他，然后后退了幾步，連連說著對不起，最后……逃跑了……

    凌空：……

    剛想發泄怒火，結果對象卻逃了。

    即使如此，凌空也沒有追上去，他的神識可以追蹤到對方的方位，也可以輕易地捕捉到對方的每一步的動作，以及判斷他下一刻會從什么地方出手，但是……他的身體跟不上他的思維。

    他現在的身體，實在是太弱，遠遠及不上他的本體，就算是追上去了，他也不是對手。

    凌空原本以為，這只是個普通的世界，以他的實力，就算不是天下無敵，也絕對沒有人能威脅到他，可后來，卻出現了妖怪，還出現了剛才那個實力遠遠超越凡人，甚至超過二級輪回者的殺手！

    以前不知道就算了，如今竟然出現了能夠威脅到他的人，那么，接下來……

    所有的思緒都沉入眼底，凌空撿起地上被劍氣割成兩半的面具，轉身朝著皇城的方向走去。

    于此同時，方才刺殺凌空的男子，悄無聲息地躍進了五皇子府。

    五皇子元成優正在屋子里煮茶，周圍除了隱藏在暗處的守衛外，空無一人，裊裊的輕煙從琥珀色的茶水中騰起，在明亮的燈火中，映成幾道扭曲的影子。

    男子突然跳了進來，周圍的暗衛立即出動，將元成優層層守衛住，元成優抬頭一看，見到對方，他笑了聲，道：“你們退下吧！”

    暗衛聞言退回了原地，動作整齊劃一。

    “原止，來，坐?！痹蓛炐Φ檬譁貪櫠t和，如同真正的君子。

    原止施施然坐在他面前，舉止灑脫不羈，絲毫沒有因為對方是皇子而有所拘束。

    “原止，你要的東西我已經準備好了，你……”

    “等等！”原止抬手止住了元成優接下來的話，緩緩道：“想當年大晉太祖皇帝為了一個美人，險些將大好江山拱手相讓給大齊，為世人詬罵。我曾也認為這太祖皇帝實在昏庸。如今想來，卻是我誤會了他?！?/br>
    原止喟嘆著，面上滿滿都是沉醉之色，“如果是那樣的美人，別說是萬里江山，就算是要了我的命，我也甘之如飴，只要他肯對我笑一笑?！?/br>
    元成優面上的笑容漸漸淡了下來，忽然有了不好的預感。他勉強笑道：“原止若是想要美人，何愁沒有？我府中所有美人，任君挑選?！?/br>
    原止搖搖頭，道：“我既是后悔遇見他，又是慶幸遇見他。自從見到了他，這世間任何美人，都再入不了我的眼，從此我想要流連花叢，也找不到去處了?？勺詮囊姷搅怂?，我才知道何為絕色，往日里那些令人心動的美人，如今想來，全都成了庸脂俗粉?！?/br>
    原止嘆息一聲，忽然對著元成優滿臉歉意道：“對不住了五皇子，我沒法再幫你殺人了?！?/br>
    元成優心中一沉，難道元凌空身邊真的有足以令原止改變心意的絕色美人？為什么他一點消息都收不到？

    想到這里，他試探道：“難道是九弟身邊……原止兄放心，就算是九弟身邊的人，我也有把握幫你要過來?！?/br>
    原止聞言搖搖頭，看著元成優，又嘆了口氣，“五皇子，我真的沒法再幫你了！”而且，還會跟你對著干。

    接下來的話，原止識趣地沒說出來，卻是無限同情地拍拍他的肩膀，然后，迫不及待地走了。今晚弄壞了那人一張面具，得馬上買一面賠禮才行！幸好剛才那劍使的勁小，要不然……那后果他可真是不敢想。

    原地，元成優依然坐在那里，看著原止消失的方向，面色陰沉……

    第42章 浮夢三世（16）

    回到皇城之前，凌空在系統商店里購買了一模一樣的面具戴上，表面上沒有一絲異樣地回到了東宮。

    一走進寢殿，立刻有人稟告道：“殿下，今夜來了三批刺客，其中十人服毒自殺，活捉五人……”

    凌空點頭，次日，他將這五人連同先前抓到的那些人以及最近搜集到的證據全都送到了朝堂之上，霎時掀起了一陣滔天巨浪，十六位皇子，牽扯進其中的竟多達五位，連同其后盤根錯節的勢力。

    而皇帝，竟也無所顧忌，將其連根拔起，那些被押下去的皇子們怎么也想不通，那些被凌空拿出來的證據中，有一些是已經被他們銷毀的，怎么可能又出現了？

    （小空：呵呵，你們猜不到吧，那些證據都是本系統復制出來了的咩哈哈哈，敢跟我家宿主作對的統統neng死哈哈?。?/br>
    經此一事，所有人看著凌空的眼神再度發生了變化，由原本的忌憚轉為了敬畏……

    下朝的時候，元成優特意跟凌空走到了一起，“原止已經被你收買了吧，不過沒關系，像原止那樣的人，我能找到第一個，也能找到第二個?！?/br>
    原止？昨夜刺殺他，卻又不知為何放棄的那個？凌空目光一閃，點頭道：“五皇兄要想找到第二個原止，只怕沒那么容易?！?/br>
    元成優聞言，面上一陣青白交錯，半晌甩袖離開，竟是連偽裝都撕了下來。

    凌空也懶得理會對方，他邊走回東宮，邊道：“去國公府提親?！?/br>
    “宿主你終于想通了！”小空興奮的聲音在識海中想起，它其實早就想說了，像這種攻略女主然后跟女主圓滿在一起的任務最好做了，宿主只要做做樣子，很快就能完成了，偏偏宿主不知道什么原因一直拖著。

    “嗯?！绷杩赵揪褪窍朐谶@個世界呆得更就一些，給小空足夠的時間進化，如今小空醒了過來，女主也差不多想通了，是時候結束這個任務了。

    從一開始，他就仔細看過這個任務，任務要求是與女主三世情深，卻不是對女主三世情深，也就是說，他在扮演男主情深不悔的過程中，女主也必須愛上他。所以他才在女主懂得他的“情意”后，同時對女主冷淡下來，像朱鸞這樣的天之驕女，在知道一個人明明心中明明真心實意，表面上卻十分冷淡后，會是什么想法，她會忍不住探究、好奇……想著他的時間也會越來越多，時間長了，就算原本只是感動與好感，也會在不知不覺中轉變為愛意。

    而昨晚的那一席話，相信已經對她造成了很大的影響。

    下午的時候，凌空親自去了國公府，言明他早已知道了朱鸞的真身，同時希望求娶朱鸞。

    靖國公聽了這話后，久久不能回神。兩人在書房中談了一整個下午，靖國公終于確定了凌空話里的真偽，遂嘆息一聲，將二十年前的往事娓娓道來。

    當年，靖國公還未受封為靖國公，而大晉，也還未一統天下。在當年的一次戰役中，他的長子重傷跌入懸崖，下落不明，兩個月后，長子帶回了一個女子，言明是他的救命恩人，原以為早已命隕的長子平安歸來，他大喜過望，同時同意了長子與那個女子的婚事，卻沒想到，那個女子竟是一只雀妖，在生下朱鸞的那一晚露出了真身。

    靖國公心頭大駭，卻沒法對那女子下手，一方面，那女子自從嫁給了長子后，孝悌有加，另一方面，那女子武藝高強，甚至數次救過他……

    接下來的事情，靖國公草草略過，當然就算他不說，凌空也能大概猜到，無非又是一段人妖糾葛的虐戀。要知道，如今朱鸞明面上的父母，可不是靖國公的長子長媳。

    “鸞兒這孩子，雖然平素張揚了些，但素來心地善良，只不過，自從她十二歲那年病了一場，醒過來之后，就有些變了?！?/br>
    凌空明白這是朱鸞重生了，卻不能對靖國公言明。

    “據那雀妖說，元成端體質特殊，若是鸞兒嫁給了他，便能壓制住她體內的妖族血脈……如今，鸞兒心儀于你，我只希望，你能好好對她?！本竾f完，目光深沉地望著他，暗含警告。

    凌空明白對方對待孫女的愛護之心，遂點頭應下了。

    次日早朝下朝之前，凌空忽然站了出來，言明要娶朱鸞為正妃。

    群臣聞言忍不住朝站在最前面的太子望去，見他一身黑色蟒袍，長身玉立，但一張面具擋著，委實看不出他到底是什么情緒。

    不由交頭接耳嘀咕起來。

    ——素聞太子不近女色，年近弱冠房里卻連個丫鬟都沒有，如今突然提出要娶朱鸞，莫非是為心愛之人守身如玉？

    ——這可不一定，你忘了朱鸞郡主身后的靖國公和皇后了？如今皇后沒有子嗣，太子若是娶了朱鸞，地位自然更加穩固。

    ——年少慕艾，朱鸞郡主本身也是個大美人啊……

    不管群臣如何猜測，元烈聽到凌空的要求后，立刻就下旨賜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