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3節
“他說,這件事兒后,如果侯爺仍對你好,仍肯娶你,你就一心一意跟他好好過日子吧?!?/br> 程侯爺笑起來,他看到那廝湊近她耳朵說話了,原來說的這個。 “你看,你若以后又想躲又想跑,或者對我起外心,旁人都看不下去的。到時有得你受的,知道沒?” “嗯?!?/br> 她抬手,摸索上他的臉,他的眉。程向騰的臉部線條柔和,本來是可以走溫潤儒雅路線的。偏偏眉骨略高,又讓整個人看起來多了份板正俊朗。 “有人說,生有這樣眉眼的人生硬、薄情??墒呛顮?,你怎么不?”他不生硬,不薄情,他總是那么溫軟。 程向騰低低的笑,“爺就是這么好!” …… 有些話既然都說到這兒了,程向騰干脆又問起武梁另一個人來。 之前,柳水云就在他面前挑釁,說他和武梁從前曾經如何如何的親密過,讓人恨不得一爪子拍死他。 雖然心里明白戲子的話并不可信,但程向騰還是忍不住,認真想過種種情形。他問過自己,她行走江湖這么久,如果真的和別人有過什么,他要如何? 他給不了自己答案,一種不了了之的無可奈何。當然那畢竟只是一種假設,并沒有實例可證。 但總算“她和別的男人很親密”這種命題,于他,其實也算早有思想準備了。 所以此番,他怒過之后,才能想開得那么快。 他能如何她呢?怎么樣她他都舍不得。 但他還是想問問武梁,“你和那個柳戲子,有沒有過什么?” 這個問題,說實話他現在問實在是太晚,武梁答案都準備很久了,當下堅決地搖頭,“什么都沒有?!?/br> 她有一整套對柳水云的感觀說辭,保證程向騰聽了不會不高興。但如今人都沒了,武梁也不想再說他什么。 “從前出京城,一路花用他的銀子,這是欠他唯一的人情。所以這次他說用銀子,我毫不猶豫就給他,我想我做到了,我仁至義盡。即便現在很遺憾他人沒了,我也不覺得虧欠他什么?!?/br> 至少說怨他,人死萬事空,也都不提了吧。 程向騰點頭,沒有就好,她說了,他就信。他覺得武梁身上就有那種,事無不可對人言的坦蕩,讓人不由自由想要信她。 說了許久的話,武梁表示自己完全可以自由行動沒問題了,再不肯躺床上裝死。 “我已然沒大礙了,很該第一時間去探望鄧統領,畢竟他受那么重的傷因我而起。侯爺,你陪我去好不好?” 她不避諱地告訴他探病的想法,又邀他同行,程向騰心里還是覺得滿意的。 她現在也確實可以做些活動了,說話條理清楚,明顯腦子清醒得很嘛。 但是,探病,他不同意。 鄧隱宸是為救武梁才挨的刀受的傷,所以武梁一醒過來就去探病當然更顯走心,更有誠意,這沒錯,但現在卻不是好時機。 若鄧隱宸醒著,事實如何他一句話的事兒,旁人斷不敢為難武梁的。 不過那位現在還昏睡呢,這種時候人家家人肯定一肚子擔憂惱怒。武梁去了,正好撞人槍口上,那些女人們沒準就失去理智遷怒于她毫不客氣,招呼些什么不上臺面的手段在她身上,讓她受些折辱閑氣。 他是男的,可以陪著她替她坐鎮,但內宅里的事兒他一個外男絕對是鞭長莫及,萬一鬧出些什么來,她只能生生受了白白吃虧,人家事后只需補個“急火攻心”就讓人無從追究。 萬一的萬一,鄧隱宸最后若真有個三長兩短,廢了殘了,那事兒就大了。到時候大家怪不著柳水云,就更能拿她做伐,全說成是她的責任了。 實際上這種你救我我救你的事兒,要說責任,可以細細掰扯出許多說法來。旁的不說,一個大男人一個大統領,自己作主的事情,當然后果自負,如何能算到旁人頭上。 如果真的那種情況出現,由他出面就好,不需要武梁再出頭露面深涉其中與人扯皮。 他攔著武梁,“等他醒了我們就去,但現在不行,人沒醒呢,咱們去了反而打擾人家醫治休養?!?/br> 那倒是,人家沒醒,你個外人去看什么?難道盯著床上不能動的人形哭么?他們可沒有去哭的資格。 現下撿些貴重難得的傷藥補品送過去,表達心意就行了。 武梁點頭,臉上憂色甚重,聲音壓得低低的,“我很擔心他。那天他被砍得渾身是血,后來我看見他衣裳襠里都染紅了,也不知道那處礙不礙事。萬一以后不能人道,他家女人們會不會怪到我身上,會不會咬死我?!?/br> 程向騰無語的瞪她,真是什么都敢說??! 一邊又忍不住想笑。說是看遍了摸遍了,原來……切??! 一時忘了會不會掙著傷口了,抬手就捏了捏她的臉。 又奇怪的積極,“放心,我這就讓人先去探探虛實再說?!?/br> ☆、第205章 .探病 鄧隱宸醒了,第三天的時候。因為傷口起了炎癥,加上受寒,才引起的高燒。其他的,據說都是皮外傷,雖然有些挺深,但總是能養好的,倒不用擔心。 總之病情穩定沒傷到大的筋骨,真是不幸中的萬幸。 醒了就好,能見外人了。據程向騰的可靠消息稱,人家那處無礙,鄧府的女人肯定不會因為那個咬她的。于是武梁和程向騰,一起去了鄧伯爺府。 明明他們兩個人同行,但鄧府依然分開了招待,著人把程向騰引去了外院書院,大約是鄧伯爺在那里會客,而武梁這邊,鄧家長媳,伯爺世子夫人帶著鄧隱宸夫人親自來迎,帶去了內宅正堂。 老牌的世家,有底蘊的奢華,卻也有些古舊的痕跡。老樹很老,枯藤很枯,小橋石上青苔厚重,旁邊叢竹有枯有榮……倒也有些季節變遷景象,并沒一味打理得時新繁榮。 但路過的整個園子,格局布置,嚴謹規整,連個臨時擺放的物什都看不到。這伯爺府當家的,肯定是個中規中矩的舊派人物。 正堂里,老伯爺夫人在那里坐等,身后一群站立服侍的女子,有各房兒媳,及有頭臉兒的婆子妾侍等。 所謂身份,這就是了。雖然武梁講明是來探病的,但如今她自成一府,鄧家還是鄭重其事,并不只出動一個鄧隱宸夫人來應付。 本來也沒必要出來這么多人的,只不過,象武梁這種名人,很值得人好奇圍觀罷了。 并且,她和程向騰雖然名份既定,但并沒有成親。這么公然出雙入對的,很不合適,何況是到別人門上作客。 單是今天的出行,都夠那些女人們嚼嚼舌頭的了。 后來閑話中,老伯爺夫人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的提到,說他們老輩人中有種說法,說越是快要成親的男女,反而越發要避諱著少見面才好。 禮節周到,卻愛說教的老夫人呢。 武梁坦然得很,笑道:“名份既定,侯爺不嫌我,早晚就是這么回事兒,也不避這嫌了。我雖得封嘉義夫人,但就是個混江湖的出身,沒那么多規矩講究,讓諸位見笑了?!?/br> 就算是伯爺夫人,也只不過點那么一句,她聽進去就聽,聽不進去,她自然不好再多說什么。 于是世子夫人打著哈哈插話,錯開了話題。說東說西的嘮扯,言語得體,卻也一徑的盯著她瞧,好像她臉上長了花似的。 武梁不介意被人圍觀,心里也多少有些得意。 從前,鄧隱宸一個妾室,就可以對著她冷嘲熱諷出言不遜,現在,這樣的人物想出現在她面前,已經需要合適的借口才行了,比如端茶倒水,撩簾挪凳。 從前,鄧隱宸夫人高昂著頭顱,眼風都不帶掃她一下,她卻一照面就得低眉折腰陪笑恭敬。 現在,高堂在座,她陪坐下首,不該她開口的,她話都不能亂接。 當然這些高貴的女人們,大概還是瞧不上她的粗野行徑的。但沒關系,有表面上的虛假客套就行。她就喜歡看她們那又是瞧不上,又不得不費心陪著,就是拿她沒辦法的別扭小樣。 她也沒耐心同一幫女人聊個沒完,很快便直接說要見鄧隱宸本人。她來探病的,當然要見到本人才算探過。 一語出,一屋子女人們便各個表情微妙,默默掉了一地眼珠子。 鄧隱宸夫人更是一臉遮不住的猜疑防備,怕不是聯想到她想不計名份為鄧某服侍終生,甚至此番這是上門逼宮之類的大戲上去了。 其他女人們默默互相對眼,最后老夫人開口,含蓄地跟她講其中的不便。鄧隱宸現在什么情況?一身狼狽趴臥造型,根本不適合外面的女人探看。 并且,老夫人口氣委婉,但意思明白:這里是伯爺府,那邊還有程侯府呢,可不敢不拘小節行事,免得傳出對夫人不利的話來。 不然隔了屏風問侯一聲也就罷了。 講究多,但還知道護著兒媳婦,按理算個好婆婆。但不知道為什么,武梁一進這種高門大宅就憋氣,一跟這些滿嘴規矩禮儀,斯文假膩的女人們周旋就耐不子性子,就想動用江湖規矩速戰速決,圖個干脆爽利。 果然外面混久了,自由散漫得收不了心了。 也多虧她在外面混這么久,到底掙來了和她們平等說話的底氣。 她當然不能說其實咱將他扒光過,咱啥沒見過就別裝虛的了。只籠統表示鄧統領和她朋友論交,并且他這傷和她也頗有些淵源,她十分擔心。望聞問切她是不會,但也要知道他氣色到底如何才能安心。 至于其他的細節說法,就留給鄧隱宸自己解說吧,她就不管了。 鄧老夫人見她堅持,便不再說什么,親自作陪,去往鄧隱宸這房的院子。鄧隱宸夫人將那點兒不情不愿斂得一絲兒不剩,乖巧安順頭前帶路,什么廢話都沒說。 鄧隱宸的病床前,肯定是一刻都不會離了人服侍的,所以本來也不必他夫人前去接待。但估計她自己不放心,想要聽聽她來意如何說些什么,所以專門過去見客陪客的吧。 女眷來訪,顯然已經通知了這邊做了準備。到了房前,從門內迎出來兩位美人兒來,梳婦人發髻,應該是鄧隱宸的妾室。見了眾人齊齊的福禮,一直待眾人全進了門才敢起身。 武梁掃一眼鄧隱宸夫人,這位神色淡然眉眼不動。但武梁看得出來,那兩位美人舉止莊謹不敢輕言淺笑,全然是因為她的緣故。 全不象表面融洽的內宅女子們,或姐妹相稱,或喚聲夫人奶奶,至少會過來象征性的攙扶一下,說一兩句招呼的閑話,有面子夠膽子的,還湊趣兩句場面閑場,然后跟緊在身側服侍。 從前大唐氏那么高傲,妾室們問早安,也敢在她面前碎嘴幾句呢。遇上府里開宴擺席有外人時候,更能談笑宴宴共裝親和。 但人鄧家,這明顯是板板正正的上下級關系呢,正室夫人的威嚴不言自喻。 忽然想起從前那被帶到成兮鬧場的女子來。不怪她戰斗力那么弱,這樣的環境下,原就容不得過于潑波混賴的存在。 所以說,一直堅守著沒有和鄧隱宸有些什么,是多么正確的做法。 當然不只是他家,任是做誰的側室小妾,都是看人臉色過活的行當,或多或少的差異罷了。 武裝自己,努力上進,永遠都是正確的選擇。 ··· 對于鄧隱宸的傷,武梁是一直懸心的,但進得鄧府,和女人們這么一番的寒喧客套中,已消磨去不少緊張。 縱是這樣,看到鄧隱宸的一瞬,武梁還是驚了一下。 那個人不能平躺,為了見客有點兒樣子,他用肩膀撐著身子側臥著,頸下墊了高高的墊子。那墊子十分的高,仗著脖子沒傷,腦袋被墊子頂得好像要頸折似的,與軀干簡直不象一體的。 脖頸之下,整個身子被掩在被子下面。直挺挺*的一條,一動不動,讓人看不出一絲的生命跡象來。 武梁一下就聯想到靈堂、干尸那類奇怪的東西來,生出莫名的涼涼的可怕感覺。 而那露在外面的腦袋上,臉色蒼白、嘴唇青烏、胡子拉茬,虛弱憔悴得厲害。那形容神色,也實大讓武梁始料不及。 怎么會這樣子呢?就算失血過多,幾天了,不能多補補嗎?鄧府缺好東西嗎? 胡子也不修剪?一堆服侍的都在干嘛呢? 還有眼神,主要是眼神。武梁看到的鄧隱宸,什么時候不是神采奕奕的?但眼前這人,眼神虛虛,濃眉緊蹙,真的還是那個冷硬霸道的人嘛? 他給她的感覺,分明就叫作“可憐”。 武梁站在那里有些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