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節
所以他說,他就不該娶小唐氏進門。 那樣的話,這些事兒都不會發生。小唐氏便不會橫死,燕姨娘也不敢做惡。 他說現在也一樣,他再不敢娶別人進門的,因為他的心里裝不下別人,娶別人進門就是害人害已,那是眼見的不會有好日子,不會有好結果。 從前他還盼著嫡子,現在他早就放下了。 他說,嫵兒,我不該放你走,我早就后悔了。后來你不愿回府,我也一直沒勉強過你。 可是現在不同了,小唐氏沒了,府里空空的,你不能老在外漂著,你沒著落,讓我和熙哥兒心里也沒著沒落的。 所以你快回來,咱們就象從前說的那樣,我再不娶妻,守著你一個人,咱們一家子,和和樂樂的過。 他還說了很多。 說大房那邊,既然想捏著程家軍不放,必然還是要回充州去的,家里還得武梁幫著掌家。 就算他們不回去,大嫂是寡婦,一些事兒上也該回避著。并且,老大程烈還沒訂親,以前他們不急,現在就等著立下世子就謀一位高門呢。老二也不小了,后面一個個的都跟著了。 大房也不敢這時候得罪他。畢竟他才是侯爺,才是程府當家人,京城里的關系人脈,都在他這兒呢。這些事兒,也都指著他呢。 如果他也盯著呢,如果他們有什么不對頭,他就嚴厲些,絕不故息。不讓那些暗晦的事兒再發生了。 說他自己能力有限,內宅外院,朝堂政事,他總有顧不到的地方。 他說嫵兒,你早些回來幫我。 然后順便問:你說你是現在回府好呢,還是等我過了孝期再回來好呢? 我覺得你又不是旁的新立的姨娘啥的,還要顧忌著日子。你就直接回來,沒關系的。我早跟熙哥兒說了,等你回京就接你回府,他早就等急了。 …… 總之程向騰話還是說得很有真摯的,但武梁就一句話:寧嫁販夫走卒,絕不與人為妾。 從前她是求過他,想讓他不要娶妻,府里就那么過著算了。 但此一時彼一時,當初他不答應,到了今時今日,她早不是當初后宅里一無所有的她,她的局面已豁然開朗。 雖然闖開這個局面沒少仗著他的勢,但從今往后她也可以不仰仗他,她甚至可以依仗傍附他人,或者走不通的路直接拿銀子砸開即可。 裕親王這樣的人還是存在的,應該也還不少呢。 她寧愿嫁與小民,她吃得住對方的那種,隨便他平庸渾噩,花用些銀子,都沒關系,她自己闖蕩即可。 雖然沒了程向騰這棵大樹必須會艱難許多,但那又怎么樣,無依無傍的平民百姓多了,大家都好生活著,都想法過著。 再說程向騰說不娶妻就能不娶嗎?如今老婆才去世多久,宮中的貴人家里的老娘,還有親鄰友長七姑八婆,都已經蠢蠢欲動給他cao心找人了,還此生不娶?誰信他。 程向騰長篇大論出口,被人一句話秒殺,失望是肯定的。 但他還不至于太難過太不能接受,這個女子,哪是她哄勸幾句就可以的?他早做好了長期抗戰的準備了。 程向騰不氣餒,繼續拿程熙說事兒。 你看現在二房無人,家里亂著,你不擔心我,那孩子怎么辦?我是個管顧不周的老爹,你這當娘的呢,孩子出事兒時你在哪里? 如果你在身邊看顧提點著,縱使旁人有心,也不容易得手吧?并且日后,府里也不知道太不太平,還會不會有人繼續針對他,你不想在他身邊看著?你真不管他嗎? 萬一我一個疏忽不防,叫熙哥兒真出了什么大事兒,到時你后悔都來不及啊…… ——這話,邏輯哪里不太對吧? 武梁鄙視他,“后悔你妹!程向騰,你若連你兒子都護不住,你就自掛東南枝去?!?/br> 程向騰點頭認同,“嗯,我自掛東南枝。我和熙哥兒一起沒了,就剩你一個人在,你只說,你到時怎么辦吧,你后不后悔吧……” 尼妹,這又是什么鬼話。有這么說話的嗎?還扯上自個兒子? 武梁忽然明白過來,跟著他的話頭扯什么扯,干脆撇清道:“熙哥兒多少年離了我,一樣該怎么過怎么過,我可不覺得我有那么重要能影響到他,影響到你。 同樣的,我也從來不敢說熙哥兒是自己的兒子,你們與我無關。這么多年了,我也該為自己打算,我是真的要嫁人的,人選已經有了?!?/br> 她提起裕親王大人的那句話:只要她心甘情愿嫁,你就絕無二話…… 她說程向騰,你說過的話,你可不許反悔。我如今,可是有裕親王做證呢。 倒知道拿他的話噎她,對她的好就不知道感念。程向騰收起滿臉那種溫溫綿綿的表情,開始瞪她,“那黑小子有什么好?你不一口回絕了去,還考慮什么考慮?” 武梁也瞪回去,“他二十多歲了,雖然在農村,二十歲才娶上老婆的也不稀罕,但他不是娶不上,他是不肯娶。他是獨子呢,頂著讓他家祖墳斷煙的危險就這么挺著,硬是挺到了如今中了舉,才向我提起。就這份用心,就值得我認真考慮?!?/br> 程向騰冷哼,拒絕發表意見。 這話題也就不了了之。 ··· 燕南越如今有自已的宅子,便不住在成兮這邊。并且他在筆墨店照看,他娘和meimei在成衣店幫忙,都不在成兮這邊點卯,所以其實武梁很少見到他們。 幾天后,這天一大早,燕三娘和燕家meimei便一起來成兮左院找武梁。那時武梁還睡著,她們便先在前面酒樓里等著,等她起了床,兩人便一齊過來見她。 按說這么早來,一定是有什么事兒才對的,但兩人互相使著眼色,似乎是想讓對方張口去說。然后吭噥半天,到底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 最后兩人又一起紅著臉,很有些客客氣氣低眉順眼的走了。 武梁想,可能是想來催問一下她考慮得怎么樣了,然后到底沒好意思問吧。 如果人家問了,她的確也還沒想好該怎么回答。并且武梁覺得,如果回話,自己還是直接回燕南越的好,隔了人傳話,有時候總是會有偏差。 所以兩人就那么嘆著氣走了正好,要不然就該她嘆氣了。 燕南越沒有不好,她真的想過了,她連販夫走卒都能接受了,燕南越比那些好多了。 更難得的是越仔細回想,越覺得這位有情有義。只不過從前只在隱約之間,條件不允許,這位便內斂隱忍了。雖然如今來表白時,她的條件大為改善了,但她不能因為這個,就看淺人家的真心。 并且最主要是,這位二十多的大小伙子了,燕三娘在村子里也是個潑辣的,硬是拿這個兒子沒法,可見他的主意有多定。 她喜歡這種知道自己要什么,拿得正主意的男人。 所以時至今日,這位是不是還是個處? 好吧,這個她其實不該關心,重要的是以后對吧。 兒子立場堅定,婆婆小姑縱使難搞些也有限,何況武梁自己也不是個無能的,就任由誰來把她欺負趴了。目前來說,貌似這母女倆也沒太敢在她面前放肆過? 沒有婆媳問題,妯娌問題,最主要是沒有后宅女人問題,干干凈凈的過日子??v使一家生計都交到她身上,多花用些銀子,也都是小事情。 錢就是用來買好日子的,只要能買來?!绻龥]有一份產業在手,燕家三口又如何都滿意她呢?人家大把的選擇不是么? 似乎燕南越沒有任何問題。 是她的問題。她就是激情太少,缺少那種孤注一擲把自己嫁出去的勇氣。 總想著再看看再說。再看什么呢,猶豫什么呢,她也沒想明白。 也許是因為程向騰的反應不正常讓她不踏實,也許是燕南越設想的未來太遠讓人看不清? 武梁于是默默把自己責怪一番。那母女倆能窘成那樣,其實也都是實在人吧? 可是到了第二天,她就知道不是那么回事兒了。 燕南越過來見她,也是一副低眉順眼小媳婦兒的樣子,本來就黑的臉膛,那么帶上紅色,越發的黑了。 他低著頭不敢瞧武梁神色,嚅嚅道:“前兒老師家宴,我在席上多喝了幾杯。然后晚上歇在了老師府上?!?/br> 燕南越和很多進京的外地學子一樣,下場前認下了師門,得了些關于考場經驗考官習慣等等的教誨。 一般的達官要職人員,都不是隨便就將什么人都收入門下的。他們也是擇優錄取,一般是需要人引薦的。象燕南越這種寒門子弟,能順利認下師門便是幸事,以后官場行軍,也可以抱團取暖,結隊前行了。 師座請客,赴宴時喝多了什么的,很正常的事情嘛,不需要這么羞愧難言吧? 武梁不吱聲,等著下文。 象燕南越這種單人獨行,沒有配備個小廝書童什么的,若醉得不醒人事,人家也問不出個家在何方,連送都不知送去何處。 于是老師留宿過夜,更見關系密切。 燕南越哼唧半天,終于道:老師賞了個女子…… 他也說不清是怎么回事兒,晚上喝多了,有人侍侯著歇息,他不大習慣有人給他解衣寬帶的,還說自己來來著。 但早上醒來,身邊睡一女子。 老師笑說:人不風流枉少年。這是綠蘿,服侍過你,送與你了。 長者賜,不能辭。 燕南越就將人領回來了。 武梁:…… 程向騰,絕逼是那貨干的沒錯的??! 奶奶個熊!你這個死逼臭不要臉的皮條客?。?! 實際上,燕家那對母女,見兒子夜不歸宿,當天就找上那老師的家門問過,那家人說,燕南越歇下了,還暗示她們燕南越正洞房呢,可打擾不得。 總之好事了,明兒人就回去了。將燕家母女打發了。 鄉下民風相對開放許多,偶爾也有那些情熱的小年輕把持不住滾了地溝的事發生。 如果是兩廂情愿的,一般父母該賠禮賠禮,該彩禮彩禮,悄悄成就了好事也就罷了。沒有誰在生米成了熟飯的時候還鬧個不停,丟自家的臉逼自己兒女去死么? 但這到底屬于非正常情況,發生在戶外野地背著人的,而象這種堂堂皇皇在人家家里面么,那就是人家家長默許的吧,要不會連門房都知道了? 燕家母女只能往好處想,難免想著會不會是那老師看中自己兒子高材,所以用這樣的手法搶女婿?官家小姐,那可比武梁身份高貴多了。 一時又覺得這樣很對不起武梁,畢竟那時求親,燕南越是當著眾人的面兒求的,如今把人扔到腦后,讓人家臉面往哪兒擱啊。 那么熬到天明,也不敢聲張,直到燕南越回去了,還帶了那么個能掐出水兒來的姑娘來…… 姑娘卻不是小姐,更不是那老師的女兒,只是人家府上一個舞姬。 這母女倆失望之余,越發覺得愧對武梁。 鄉下人不興妻啊妾啊那一套,如今雖然兒子出息了,但這成親大事上,她們還沒跟上他那已經出息了的身份。只覺得那邊求了親,沒說個囫圇話兒呢,這邊先弄個進門,十分打人臉。 想想燕南越臉面重要,不如她們兩個先來給武梁開這個口請個罪,順便探探口風再說,只是最終也臊得沒說出口。 那邊燕南燕回去睡了一覺,然后坐著傻了一陣兒,然后又蒙頭睡了。 再然后,他硬著頭皮,來跟武梁見面了。 武梁心里把程向騰祖宗拉出來挨個兒問候了一遍,然后對著燕南越實在不知道說什么好,最后只木木道:“老師親近你,好事兒嘛……回去吧?!?/br> 燕南越這才敢抬頭看她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