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節
這是回京后他們的第一次見面,就這么忽然就見到了,就這么隨意就聊了起來。大家都沒有再提柳水云,那件事兒就那么往事如煙了。 程向騰很認真的聽武梁說著酒樓的院子準備怎么弄法,還發表自己的意見。其實他本來想說的是,這酒樓已經上下三層,相當的大了,還要把這闊大的后院兒分一半地方出來待客,這個偏僻的地方,有那么多客人上門嗎? 不過他也就這般想想,并沒有真提出來說。左右不過一間店子,盡管折騰去。賺了賠了,多大點兒事兒。 并且沒準的,這冷清地方就被她做得紅火起來了也不一定。反正她心思多,做事還真不好揣摩。 男人很認真說著哪里的工匠手藝好,誰家就是請的他們。那地面的話,應該需要用些什么樣的石料……倒有模有樣的象個居家男人了。 上次見他,還渾身釋放著威逼威壓冷冽怒氣,現在倒難得這么平和。 武梁挺安心的。這樣的相處很好,象熟人朋友一樣,不給人那種上位者的壓迫感,也不擺一副高不可攀的貴人臉,讓別人也能放松身心不用緊繃。這樣多好。 并且最重要是他沒有跟他再唧歪些男人女人啥的,這樣才是長治久安的方式嘛。 至于過去那些,本來過去過不去都得過去,何況也真沒什么過不去的。 反正到最后送他走時,武梁沖他抱拳一揖,說了聲“還請多多關照了”。話說這句話,她說得是多么的真心。 鄧隱宸輕哂一聲,頭也不回的走了。甚至于他過來這趟是有嘛事兒,他也一句沒提。 ··· 相比程向騰和鄧隱宸,不管哪種方式出場,只要露面兒了,都是武梁希望的,反正就算人家避而不見,到時候酒樓真的開業,她也會下貼請的。 而另一個人,柳水云,武梁卻有些不想見他。 柳水云回京之后,直接回了云德社。之前他其實已經隱居過一段時間,有自己的住處的,如果他要繼續過安靜的生活,萬事俱備。但他選擇了去云德社,走回了舊路。 怎么說呢,他那么敬業那么刻苦的練習技藝,忽然放下武梁覺得挺可惜的。但他自己都放下了,如今又再拾起,武梁也挺感慨的。 不管你是賤籍還是良民,你自己真真切切專業唱戲了,還指望別人說你不是戲子不成? 這就罷了,最最主要是,這位從前結交甚廣,但如今,專攻一人了。 ——新任太后,從前的珍妃娘娘。 珍妃給武梁的印象,似乎沒那么在意兒女情長什么的,但可能那是從前,人家正一心拼事業呢。如今占領了至高地,也開始思□了? 反正地位至高的寡婦一個,天下間也沒誰管得了她。 路數和從前太后差不多,只是不象從前太后那樣總有事無事的就讓宮人送賞出來,連吃個桃覺得甜了軟了也著人送些給柳美人兒。新任太后是頻繁的招進宮去,唱戲,陪宴,散步聊天,反正就是隨侍在側。 說起來這是他最省勁的方式,從前老太后容他周旋于權貴之間,大約需要他的身份做掩護,行些結黨串聯之事。如今新太后不需要他干這個,所以他與權貴間的來往,也是能省就省了。 武梁不怪他,這是他需要的庇護。 林州,那個有極不愉快回憶的地方,在武梁他們離開月余后,發生了幾起滅門慘案。 其中就有才遭黑手的幾個“太監”,還有其他衙役公差人等。 這么大的事兒,肯定是要上報朝廷的,尋常出了這么大票的汪洋大盜,怎么也得做做聲勢尋拿一番。但林州慘案,在京城根本沒聽見個響。 顯然上面成功壓下了此事。 具體怎么結案的不知道,想來自有完美說法。 但武梁不知道該怎么說。以這種方式報仇,看著他死你活,其實也葬送了自己。 誰幫了你壓下這事兒,你就一輩子跑不出誰的掌心兒了。委身于人什么的,從前逃離的生活,又要重新去品嘗過。 武梁剛聽到這個信兒時嚇得不輕,如果有人想掩下此事真相,做為半知情人士之一,或者也可能被當成主要知情人士,會不會誰殺紅眼了要來滅口??? 還好后來想想,如果猜測算知情的話,那么知情人士真的不老少呢,自己安慰著自己,才好了些。 不愿見柳水云,最主要的原因當然是太后娘娘。若非這位大咖,她也不介意象對鄧隱宸他們那樣,大家喝喝茶聊個天什么的。 但如今他侍奉太后娘娘,他有沒有感情不說,就當他是工作吧,那人家呢,也不知道人家玩的是激情還是真情,萬一真愛了呢?女人對于跟前女友的聯絡啥的,可是會莫名心塞的物種。 偏她的身份,不尷不尬就是這么個角色。而那位,可是心塞不得的品種。 反正得速速遠離,大家從此陌路,以策安全。 本來接了店后,她手上的現銀便只有幾千兩了,若酒樓直接開業,幾千兩做流水周轉當然也是夠的,問題她想翻修重整,大約又要花不少錢。 所以她決定把柳水云給的兩萬兩拿出來備用了,等周轉過來,再還他好了。 她是這么想的,可人家不這么想又奈何。沒幾天,柳水云竟正正式式下貼來訪了。 ☆、第130章 .落幕 既然回了京,再續前緣什么的那都是神話了,分開的時候,他們就都明白,分開了,就不會再有以后了。他們甚至不需要對過去做個總結回顧什么的,大家可以直接撂開手,往前看。 何況真的需要避諱的。 只不知柳水云是什么想法,竟然就這般上門來了。 她以后要打開門做生意呢,沒有怕見人的道理。再說人家既然約見,她若扭捏,反而顯得兩人間還有什么似的。 還是酒樓的后院,石凳,熱茶。武梁在這里待客。 柳水云還是那么的美,飄逸,娟艷,比在外面風吹日曬的時候滋潤很多,反正就一個字:容光更勝從前。 他也還是話很少,進來,落坐,“好嗎”,然后就沒怎么再說話,還是從前那個安靜的美男子。 這個才是最正常的,總算還問句好。 只是,美男子似乎沉郁了許多,不象從前那般的溫潤和煦了。武梁默默唏噓,到底,受的打擊不小。 還有,美男子似乎化了妝? 除了戲妝,柳水云也會保養皮膚,用些滋潤的脂油什么的,但今天的妝似乎略濃。 武梁有點兒詫異,默默掃了他臉色好幾遍。 酒樓后院原本是左右隔斷成兩個院子,武梁讓人拆了大段的隔墻,將兩個院子各縮為原來的三分之一,變成兩個小院落,住人儲物,已經足夠了。 空出來一個二進的院子大小,準備整改為待客的營業場所。 如今墻體該拆的拆了,該修起來的新墻也修起來了,只是地面尚沒重鋪,桌椅板凳各色陳設那些當然也沒就位,清掃得很整潔,不過看起來更加的空闊。 空闊卻不冷清,稍遠處有匠人在忙碌,金掌柜和伙計們也來來去去的走動,傳料遞物打下手,旁邊地上還有幾只雞仰著腦袋走來走去,挺熱鬧的場景。 陪柳水云來的是他的師妹,就是那個叫白玫的姑娘。 當初就是柳水云的武師兄和這位白玫姑娘,一起去往林州尋柳水云的,然后,他們一路回了京。 武梁見過她,或者說還有那么點兒淵源。當初廟會揍了唐二后,程向騰就是帶了白玫去唐家,讓唐二認錯了人的。 那時她們在酒樓里客套過幾句,然后把衣服脫給她,很快她就被程向騰帶去了唐府。后來,武梁沒有再見過白玫。 說起來很不劃算,打了那么個豬頭一回,就牽扯出這么好幾個男人女人,欠了一屁股的人情??梢娰F公子啥的,真不是隨便能惹的。還是鄉下人好欺負,看看林州那幾個,悄沒聲的就消失了。 很早就知道白玫是云德社的,只是后來并沒有人再提起過她,所以武梁沒想到,她跟柳水云的關系竟然這般好。 白玫很活躍的樣子,積極地做她美人師兄的代言人,和武梁一來一往的聊。 “我師兄說,從前出京游玩遇到了姑娘,大家同路很開心,如今你回京了,就過來問侯一聲?!卑酌档?,落落大方的樣子。 武梁淡笑著點點頭,“客氣了?!?/br> “師兄不想讓我跟來呢,不過我說,我跟姑娘見過面的,算是熟人呢,師兄才同意了?!闭f著確認似的瞧著武梁,眨巴著眼睛笑道,“從前在酒樓,見過姑娘后,我去的唐家……對吧?” 武梁再點點頭,“對呢?!?/br> 心里微微有點兒不爽。做替身那事兒,看來沒給這位白玫姑娘招來什么麻煩,但是隨便舊事重提有意思么?有好處嗎? 想讓她感念曾經的相助之恩?按現下人們的德行標準,不是該人家主動提起,自己還要客氣推辭一番的么?再說那是程向騰的安排,她根本沒有感恩的覺悟。 再說唐二慘事這么隨便提起,不怕萬一觸動到人家的胡須,被人家隨便打個噴嚏將你滅了嗎? 如今她從程府出來了,程向騰就算肯護著,也不那么名正言順了。所以她還小心謹慎著,默默地蹭人家侯府,蹭程向騰一點勢沾沾也就罷了,不敢真給人家惹什么明面上的麻煩。 不知道為什么,武梁總覺得這位姑娘并不象是這么個口無遮攔的性子,不是賊不打三年自招的類型。她這會兒提起,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她打量了白玫一會兒。 白玫有雙明亮的杏仁眼,眼睛水潤靈動,顧盼有神,很美麗。有著唱戲之人慣有的神色豐富,說不同的話就配以不同的眉眼表情甚至肢體動作,很生動。 她見武梁認了,就輕扯了下柳水云的衣袖,嬌憨地道:“師兄你看嘛,我沒撒謊吧?!?/br> 很隨意很親昵的樣子。 倒是柳水云神色淡淡的,他輕輕扯回自己的衣袖,用手彈了好幾下袖邊兒。 白玫似乎完全不介意他這似嫌棄般的動作,還幫著柳水云也拍撫了兩下,一邊又興致勃勃的和武梁聊起來。 師兄說那什么什么峰高聳入云,你們竟爬上了頂,真的么? 武梁說真的,本來想看日出來著,結果山太高霧太濃,太陽象個小蛋黃,看得人直發餓。 師兄說從那什么什么懸崖上往下扔大石頭,根本聽不見落地聲響,真的么? 武梁說真的,還故意滾落了好大塊的石頭呢。后來想想真是罪過,萬一有人在谷底看到天降巨石,會不會以為神仙顯靈急急跪地拜拜。 師兄說還在那什么什么寺里遇到很多尼姑,真的么? 武梁說真的,和尚尼姑從來就是好朋友,有共同話題嘛,你看你也光頭我也光頭,咱們不跟長辮子道士做朋友。 …… 白玫一路笑得咯咯咯的,不時身子傾向柳水云去,說一句“師兄,這也太有意思了”。 反正好長時間她都化身問題寶寶,問得沒完沒了。 武梁知道這姑娘雖然問東問西的,實際上她在觀察她,甚至有些揣摸的意思。不過問了這么多題,也觀察夠了吧。 看得出來,這姑娘對柳水云很上心,看他的眼神都很不一樣。 她知道,有種秀恩愛叫宣示所有權,這姑娘大約就是這么個意思吧。 柳水云對這個姑娘應該也不錯,至少這么短短兩個來月,他身心受創,應該在療傷,還能跟姑娘這般聊起些風景名勝,路途見聞,還能帶著她來她這里,可見他心里對她,至少不象表面上這樣不情不愿愛搭不理的樣子,至少是個能說得上話兒的師妹。 無論如何,她是他師妹,時常跟在柳水云身邊,能好好照顧他也是好的。 反正武梁覺得自己是慫了,不管柳水云多美多好,在這京城里,她是不敢向柳水云表示親昵的。反正她挺佩服白玫姑娘的,她不敢的事情人家敢,雖然表情太多顯得有些做作,但倒也是個很勇敢有情有義的戲子。 所以武梁愿意配合她,讓她多秀秀。 她和她輕松地聊著,也刻意的保持著語調的明快爽朗,一副大咧咧女漢子腔調,以表示自己沒有將從前種種再沉郁心上。 但這姑娘實在問得個沒完沒了,一件事兒說完,她總有話題再接下去,做為不熟的大家來說,她實在是話太多了些,以至于后來武梁終于不耐煩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