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節
做什么要這般兇巴巴的對人家嘛?侯爺就這般看輕妾身的心意么?侯爺就完全對妾身無心么?那做什么又要給人家希望,讓人家沉緬嘛? 現在怎么辦?她已經芳心沉陷收不回來,不顧一切想要跟他隨他……侯爺當真就如此冷意無情么? …… 張展儀聲調如泣如訴的,偏挺直了腰身,一副倔強不依的神色。她明眸泛澤,卻下巴高仰,看著男人不避不動,不言不語,任淚珠大顆大顆無聲滴落,就那般酸楚哀傷又執拗地看著他…… 此情此景,憐煞人也。這種時候,男人大多哪怕滿腔怒火呢,一般也化作了繞指柔。對一個傾慕自己的女子,誰能狠得下心腸說什么硬話。 何況一個男人肯留一個無關的女人在身邊,本身就是有些好感的,張展儀自然不會例外。如果程向騰當初不是第一次見到她便生了些興味,大約沒必要和她橫生這么些瓜葛。 而女人對男人的那點兒子心思,男人就當真是現在才發覺的嗎?程向騰經歷多少風月,又不是什么純情少男。 如果不是那些珠子事關武梁,如果不是武梁那般決絕的走了,兩個人沒準就曖昧著曖昧著,然后就愛愛了……男人女人,就那么回來。 但武梁走了,從前兩人間的饋贈之物,并且是這般稀有貴重之物,出現在第三個人身上,程向騰很難不詫異。 所以程向騰看著那些閃閃的珠子,不是軟了心腸憐惜輕嘆一句“傻女人……”,而是試圖在這珠子到她手里,和武梁出走之間,找出一種因果。 只是因為武梁貪錢?程向騰才不信。她如果問他要銀子,他會不給她?需要這么個外人插手? 然后他很快就想到了一種可能,于是質問道:“當初在充州,你是不是對嫵娘說過些什么做過些什么,故意讓她傷心讓她誤會?” 看看眼前嘛,傳信讓他過來,然后換裝,作態,種種舉動都顯得那么有心機有預謀。并且這女人對他存的這種心思,絕不可能是回京后才有的。 所以,在充州時候,是不是她做了什么,才讓武梁心中介懷呢? 他口氣太嚴厲,這話意太傷心,張展儀終于撐不住,哭得整個人都抖了起來。 “我是那樣的人么,我能做什么讓人誤會?再說不管是充州還是現在,她又有哪里傷心了?侯爺就看不到真正傷心的人么?……” 程向騰本來只是忽生出那樣的念頭,結果卻越想越覺得可能性很大。 嫵兒從前并不曾向他索要過些什么,偶爾張張嘴,也都是笑鬧撒嬌居多,并無甚稀少值錢之物。這些珠子,是她要過的最貴重的物件兒了。實際上她并不愛戴這些明晃晃的東西,所以當初她反復向他索要,他就小有奇怪。 兩人本來好好的,后來嫵兒忽然說要回京。一路上他護送她受了傷,她后來也知道也感動??墒撬敲磮猿值囊x開程府,她那時貼著他后背說:侯爺另找值得愛的人去寵。 什么值得愛的人?自然不會指唐氏,難道是指這姓張的?她以為他金屋藏嬌了,移情別愛了,把寵給了別人了?所以賣了珠子干凈,自己一走了之? 還有一些從前忽略掉了的小細節。 當初在充州,張展儀主動攬手處理府中瑣事,他一大男人家也不曾多理會。后來嫵兒來了,又多粘著他,半分不肯跟張展儀和氣相處,他也覺得奇怪過。 他一直覺得,嫵兒和這姓張的個性很相似,兩個人應該有話說才對,何況人家以前幫過她。 那時候大家分開開飯,記得有次他和嫵兒正吃著飯姓張的過來,詢問今天廚上的新菜合不合他口味,需不需要改進,才知道竟是她親自下廚做的。 他自己覺得還好,便轉臉看向嫵兒,雖沒開口,卻明顯是詢問她口感如何。偏嫵兒沒看到似的自顧吃著,從頭到尾一言不發。于是他只好客氣幾句將人打發走了,問嫵兒和張姑娘可有心結,她淡淡說“跟她不熟”。 有次嫵兒自己著人去采買了一番,給自己給自己的丫頭和身邊的人添衣加被。其實府里衣被之物盡有的,不過多買些又不是什么大事,她喜歡便由她買吧?,F在想來,她是不想向管事兒的這女人開口吧。 嫵兒一向對誰都好,偏偏就對她不冷不熱的?肯定是她裝模作樣說三道四什么的,讓她煩了惱了受不了了…… 種種猜測聯想,不需要什么真憑實據,反正程向騰心里就這般認定了,所以張展儀的種種分析辯解等說辭對他來說都無效。 當然張展儀不只是為自己開脫,還夸贊侯爺深情,對個自請離去的薄情女子,這般睹物思人不肯忘懷,做他的女人該多幸福。 最后她不會忘了趁勢踩人,說著些為侯爺抱不平的話,“她又有哪里好,憑什么得侯爺寵愛,她不過是個奴才下人……” 被程向騰一聲“閉嘴”弄得顏面盡失。 然后默一默后這姑娘激憤起來,越發口不擇言加深了此話題。話說有脾氣有個性的女子就得任性啊,這位侯爺大人關注人家的時候,人家就是一枚叉腰著惱的小辣椒嘛,怎么能隨意改變脾氣呢。 她真改得軟軟綿綿的,侯爺大人只怕更看不上了吧? 張展儀心里明白著,于是連聲的反問。 說難道我說錯了嘛,她從前不就是個奴才嘛,如今翅膀硬了也不過是侯爺心善放飛,不然她不得繼續做奴才? 再說她出了侯府能混跡到哪里還不一定呢,要么靠著男人,要么總歸得干回老本行去…… 哈哈那種場合的女人又能多主貴,咱還不屑多提呢…… 諸如之類的話,讓男人從十分膩味,到冷笑漸生。 當初留張展儀在將軍府,是她自己要求的。 她說她充州人生地不熟無處可去,又疑心她男人的死不是路匪而是有人蓄意謀殺。她怕自己同遭不測,想留在他身邊求庇護。是她自己紅著眼求他,想他回京后替她作主與婆家交涉,讓自家小兒姓張傳宗…… 那時倒是他覺得不妥,略略沉吟了下。 看看這誰啊,幼承庭訓的大家閨秀啊,高端貴氣禮義廉恥啊,就是這般對男人主動對男人步步趨近呢。 他的嫵兒出身不好呢,所以不如她呢。所以他的嫵兒可以從他這侯府出走,避離權重的大統領,與色藝雙絕的柳大家保持距離。而她們這種大家閨秀,只要會比較出身就好呢。 程向騰心中邪邪的想,但凡遇上一個象樣的男人,思慕思慕,引誘引誘……原來這才是大家閨秀呢…… 當初是哪里抽抽,怎么就覺得她們性格相象呢? 之后,程向騰再無多話,要回了她手上全部五顆珠子就走。武梁從前說過想要他的全部,他不要這些珠子淪落在外人手里。 事后,著人送了一萬兩銀票給張展儀,此后再沒去過張府。 張展儀失望之余,并沒有氣餒。她是倔強的姑娘嘛,倔強的特性之一,就是不輕易認輸。 她的心意表達了不是嗎,他雖然不接招,得當初答應過的幫她與婆家周旋的事兒,他也表示不會食言啊。 她的珠子被要回去了,但她的銀子又回來了不是么。她總之沒什么損失,并且,她和程侯爺之間,還是有聯系的不是么。她已經這般表白過了,兩人的關系挑得這么明,她怎么能隨意放棄呢。 ··· 武梁覺得很好笑的是,這位張展儀姑娘對她的態度,竟然能這么的刺兒。從譏誚她的裝扮,到譏誚她的出走,說她惺惺作態,還以為多清高呢,卻自己又跑回來了。 跑回來做什么呢,還不是巴望著京城里的男人…… 她那點兒竟聘上崗被否的氣急敗壞,好像都轉移到她身上來了。好像是她擋了她入職的路,或者她是她最有力的競爭者似的。 武梁很平靜地問她找她有什么事,不是就為了說這些才來的吧? 張展儀被她的平靜弄得大不舒坦,然后就發現自己驢了,人家是不是巴望男人,和她一點兒關系都沒有啊,她這樣沖動算怎么回事兒??? 要張展儀說清楚她到底為什么來找武梁,其實她自己可能也說不太清楚。氣憤?嫉妒?或者是一探虛實? 反正她心里就覺得,程侯爺肯定關注著武梁,自從上次之后,她就再沒有見著侯爺了,她一個姑娘家啊,不好直接去堵侯爺,那么她和武梁多接觸,自然也會跟著進入侯爺的視線。 所以,跳腳沒必要啊,平靜,要平靜。偶遇,真的是偶遇…… 張展儀也是個轉彎快的姑娘,很快就隱忍了神色,表示嗯,沒想到遇見你,一時有些激動了。 然后順順氣兒,既然平靜了,大家就還能愉快地聊天嘛。你最近胖了啊哈哈,你有些黑了啊哈哈,你兒子好么啊哈哈,你兒子也好吧啊哈哈…… 然后,張展儀的主題是試探武梁對程向騰的心意,你回京來了,咋想的啊,和前男人見過面了嗎?不尷尬難堪么?……以及,侯爺有哪些特別的喜好啊,以前和侯爺相處,有什么訣竅沒有啊…… 武梁話題拐帶的方向,當然是我還有珠子啊,你還收購么,價錢好商量呀……以及,聽說張家的商鋪不少呢,你一女子怎么打理的呀,有什么訣竅沒有啊…… 最后大家都達成了目的,張展儀從武梁口中探聽到不少侯爺的生活習性,而武梁成功將手上四顆珠子脫手,二萬兩一口價。 為什么能賣這么貴呢,因為那女人以為這幾顆珠子就是程向騰從她手里要回,又轉贈給武梁的,氣暈了頭了。 當然人家才不是真傻,反正她看出來了,這珠子對程向騰來說,似乎意義重大,不管她多少錢買的,價錢上他虧不了她。 她的情義不好用深淺丈量,但用金錢丈量,也不少了吧。男人就能無動于衷? 還想要回珠子嗎?看他還不來見她,看他還與她翻臉!這一次,她要更周詳的計劃…… 張展儀是喜滋滋的走的,結果,她什么計劃都來不及做,才半路上,便被截走了東西。 沒吃什么虧,也沒沾到什么便宜,被扔兩萬兩銀票,強買強賣地擄貨了…… 武梁也喜滋滋的走,她覺得張展儀這姑娘,很好很可奈,送財童子似的,以后若見了,定要對她更加客氣才好。 然后有錢了,迅速接手酒樓啊,她要做職業婦女了。 酒樓的交割很順利,和原老板一起跑跑手續的官方過戶什么的,然后給人家十天時間讓原老板打包挪地兒,她等到第十一天按列單過來查驗交接,支付余款,也就完了。 武梁耍了點兒心眼兒,剛一交上定金落定此事,就征得老板同意,在酒樓前和城里好幾處顯要地方貼了告示。告知此酒樓換了東家,以及,招聘有用人才。 本來么,她其實需要個得力的見證人,見證這項轉讓交接,免得以后有什么糾紛產生。但是呢,她認識的人中,肯出頭的有來頭的,就是兩個大男人了。 她雖然回京來是想過找男人做依仗的,但這般自己靠上去,她還是覺得,嗯,人家女生不好意思嘛,萬一被男人提什么回報條件,人家女生只此一身別無所有嘛…… 呃,還是不要主動的好。 果然,才貼上第三天,就上門了一個金掌柜,武梁認識,從前是為程府做事的,和善得跟個彌勒佛似的,跟武梁在桐花的結婚宴上照過面兒。 武梁就笑了,掌柜都來了,男人還遠么? ☆、第129章 .男人 現下并不流行自茬應聘,來路不明的是沒有老板敢用的。都是這個那個互相介紹,人不熟的話還需要有一定身份地位的人做個擔保啥的。 金掌柜沒有什么擔保人,他緩聲緩調的,說是跟桐花的公爹很熟。本來一家子跟著侯爺,在侯爺的鋪子里干了這大半輩子了,不該到外面來找事做的。只是前段時間摔傷了,便干脆向侯爺推薦了自家兒子去當差,然后自己退居二線準備養老了。結果等傷好了后,才發現自己根本閑不住,這才得了信兒再來找活兒干的。 金掌柜說,他的情況,都可以向侯爺查證的。 至于職業cao守,東家你放心,一輩子的老臉了,不敢斷了一家子日后謀生的路子。 他們做掌柜靠的是口口相傳的聲譽,兒子孫子以后還想被哪處東家重家,還想在這條路上混,斷不敢自毀長城的。 其實他不用解釋這么多,還向侯爺查證什么的。這位說得多清楚,他兒子在侯爺手里干活兒呢…… 和金掌柜聊一聊經營的問題,他有經驗是肯定的,但難得的是他能認同和領悟武梁的某些經營理念。聊到最后,賓主盡歡。 果然金掌柜來了,男人就在不遠處等著了。 那天稍晚時候,金掌柜表示,今天讓我請東家您吃個飯唄,預祝咱們合作愉快。從明天起,我可就正式端東家你的碗了,歸東家管飯了…… 于是一起吃飯去。 酒店包廂里,武梁就見到了程向騰。 原來程向騰一直等在那里。 男人站在包廂的窗邊,一身寬袍藍衫背手而立,身體挺拔卻有些蕭瑟的樣子。他默默看著外面,給人一個冷蕭的背影。 武梁一腳跨進包廂,就僵在了那里。這個人…… 而金掌柜那副笑嘻嘻的彌勒臉上卻神色如故,一副沒看清那人是誰的樣子,也不跟程向騰打招呼,只管轉身叫小二,“哎?小二哥,這廂間有人了,你是不是弄錯了……” 一路追著問著就腳底抹油了,走之前還沒忘把包廂門給關嚴實了。 武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