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節
鄧隱宸于是繼續幼稚著,身上的凌厲之氣更盛了。 十一小身板繃得直直的,顯然相當的緊張,幾個字的篇名都說得磕磕巴巴的。 武梁也耐不住了。這死盯著她干嘛呀,有事兒說事兒唄,咱就長那么好看?丫個沒見識的。 總之這不理會都不行了呀。 她輕咳一聲,抖抖袖子擺出夫子的正經勁兒來,拿腔拿調地道:“這位公子可是想旁聽本夫子的講座么?請交束脩?!?/br> 十一倏地抬頭看她,眼里神色可樂又佩服,他都緊張得要發抖了呀。然后脧一眼外間那人,慌忙將頭又低了下去。 鄧隱宸:…… 他跟她抖威風呢,她跟他開玩笑? ··· 武梁自然早看得出這位鄧公子不只是一般的閑散王孫公子,肯定是手握權柄之人,并且手里權勢應該還不小。那通身雖然刻意淡化,依然掩之不去的氣勢,也只有久居上位者才能歷練出來。 不過武梁不象孫大興,看得出這些她也不會心下打顫什么的,想反,她坦然得很。 因為她近距離服侍過這位,多少能觀察出來一點這位的稟性。 比如他不愛跟人開口多講半個字,有什么事兒多是蛔蟲騰飛在那里開口,說著“我們公子需要……我們公子有賞……我們公子要休息了……” 他又不是啞巴,為什么不說話呢?不過就是傲唄,似乎跟她們這些人講話聊天小了架子低了身份似的。 然后還有,他辦事很隨性,自己想怎么著怎么著。 象對付孫二興,他肯相幫,他就開著門侯著。他不肯相幫,他就一掌把門關上,完全不在意別人會如何。 他憑什么這么自我?他不在乎唄,他高高在上大爺唄,說到底,還不是因為有著“不管他如何,別人都不能把他如何”的傲然。 他對人大多擺出的是一副平和淡然的神色,不過卻過分淡漠了些,讓人覺得他從頭到尾,沒有不耐,沒有厭煩,沒有贊同,也沒有興趣。他連個眼色都懶得給你。 所以所謂平和不是真的平和,只是人家懶得理你,或者是懶得和你一般見識的敷衍。 ——就是這種骨子里透出來的高傲疏離,讓武梁覺得很放心。 這樣的人,必然不屑于去欺負她們這種下里巴人的。那樣會讓他覺得掉價,那樣會留下令他厭惡的那抹蚊子血。 那不就好了?! 想想孫二興那樣的,明明白白闖了房撲了床的,他也只是辟手扔出去罷了。 這就是明證啊。 所以武梁對這位鄧公子,無視倒真不敢,但她很放松卻是真真兒的。 ··· 在武梁說出那句話的一瞬,騰飛也迅速的抬頭看了鄧隱宸一眼。 一個女子,敢枉稱自家少爺夫子?少爺會生氣的吧? 鄧隱宸的表情也有一瞬的呆滯,但他很快恢復了自然,淡淡地答了一個讓騰飛意外的字,他說:“好?!?/br> 武梁就眨著眼睛伸出手來,“那么,拿來吧?!?/br> 鄧隱宸于是很配合地問:“多少?” “……你有多少?” 鄧隱宸愣了愣,哪怕知道她不是認真的,他也沒想到她敢這般問。 他有多少她就敢要多少?她有那么大的胃口嗎? “有多少回去清點了才知,夫子跟我去取么?” 武梁挑眉,這怎么聽著象引誘孩子的怪黍蜀了?她傲嬌搖頭:“本夫子都是別人送過來奉上的?!?/br> 那位不緊不慢,“可我是大主顧?!?/br> 呃,這聊的是生意經嗎? 當然她不會跟他走啊,會不會發生收帳之外的插曲且不說,這種情況下跟他走,豈不是讓她落了下乘。 她大方的揮手,一副不跟你計較的模樣:“手頭不方便就容你先欠著,日后再結?!比缓髷堉晦D身,準備結束話題了。 鄧隱宸卻道:“手上很方便,也不算多,兩千兩紋銀如何?”這丫頭不說膽怯謙卑了,簡直是囂張啊,鄧隱宸報這樣的數出來,就是想嚇嚇她,看她敢接么? 武梁聽了就真笑了,“兩千兩現銀嗎?”她看向騰飛的眼神十分憐憫,“您和馬兄弟真是辛苦了?!边@得托運多重的行理呀。 騰飛還在驚訝中沒有恢復過來呢,他家的冷面少爺呀,剛才還心情不好的少爺呀。竟跟個丫頭玩斗嘴? 這會兒見武梁看向他了,還有些反應不過來:……馬兄弟?是誰? 白馬同學在馬廄里輕輕噴嚏。 鄧隱宸自知失言,臉上不由掛上了一絲惱意,到底微微調開了視線。 ··· 雖然最后并沒有真的收到錢,但有了這么一番對話之后,武梁心目中,這位冷傲的鄧公子立馬有血有rou可遠觀可調戲了起來。 武梁正想和這位鄧公子攀扯攀扯呢。 貴客既然沒走,自然還歸她們幾個端茶上菜的伺侯。于是午膳畢,領了賞,武梁捏著賞的小荷包就抓緊時機聊上了。 小院學房是她的主場,他跑過去盯人算是他的不當,武梁多少還是有些底氣的。但到了客房這邊,以丫頭的身份招待貴客那又不同,武梁氣焰低得很。 說話都一副低頭哈腰巴結討好的模樣,“那個,鄧公子,聽說你們一早出去探路了?” 鄧隱宸端著茶碗,淡淡“嗯”了一聲,一邊拿眼角瞥她。 服侍茶飯時,她總不遠不近站著,是動嘴的那一樣,這會兒子倒端著一副小痞小賤,嘻皮笑臉模樣,自說自話的湊近了過來。 “雪那么深,太耽誤事兒了對吧?”她道,“鄧公子若急著趕路,我倒可以幫點忙的?!?/br> 這是要趕他們走?鄧隱宸挑了挑眉,“怎么幫?” “我可以請些村民給你們清雪啊,直清到接上官道去?!蔽淞旱?,聲音都提得高了些,“公子也看到了,我那小院里人來人往的,咱的人緣人品還是有的,肯定幫公子請到人?!?/br> 說著晃晃手上新賞的小荷包,那里面裝著幾塊碎銀子,“公子大富大貴人物,只需小小破費即可?!?/br> 這鄉間又不象城里,道上有人清掃。鄉下冬日無事,下雪了就窩里蹲不出門,誰會去路上掃雪呀,沒準還得掃濕幾雙鞋呢。 所以要請人掃雪清道,給點小費實屬正常吧。 武梁這完全是替村民們找活計啊,這是正經事兒啊,多么雷鋒。 原來又是貪銀子呢。鄧隱宸不動聲色道:“需花費多少?” “讓我算算啊?!蔽淞旱?,然后很象樣的開始掐手指。 按鄉里的工價計,干一天活三十多個燒餅,自然太少了些。室內活和露天活不能同工同價的對吧。 按城里的價計,一天一兩銀子的工價不多吧? 這燕家莊離著官道有四十里呢,一個人一天掃十里吧,需四人,每人一兩銀子,需多少來著? ……不過么,這位一看就是個不知稼穡的,跟他按個鬼的市場價呀。 武梁磨蹭著時間裝作掐算完,很實在地看著鄧隱宸道:“估摸著得請二十來個人的,有個百十兩銀子就差不多了,公子就看著給吧?!?/br> 四十里百十兩銀子?你是掃雪呢你是修路呢?騰飛都想冷笑了,但少爺沒表態,他就忙低頭掩飾自己的神色。 話說,少爺似乎不能用以前的常態度之了呀,這不又一句一句應上聲聊上了嘛。 鄧隱宸坐在那里慢慢飲著茶,完全神色不動,完全沒有驚訝的樣子(人家其實只是沒有驚訝到一定程度),貌似還微微頜了下首。 武梁見了,就一口敲定道:“那就一百兩好了!不夠的話我給鄉親們說說,想來這點兒面子還有的。鄉間都是下苦力的人,不吝力氣,又厚道,好說話得很?!?/br> 她本來覺得這事兒就成了,沒想到等了半天,那鄧隱宸才瞧著她輕笑道:“我不急著走,所以何須花銀子?只等著過幾天天放晴了,雪自然化了,一兩銀子也不用出?!?/br> ……賤人哪,又不早說。 武梁氣,忍不住道:“那太陽公公又不是誰家外公,若他這次休假比較長呢?……這馬上,可就過年了,誰家外公不惦念在外的孫子呢?” 話說的雖還是勸誘之意,但她自己也知道這事怕是黃了,邊說就邊站直了腰身來。 那副諂媚殷勤表情完全收斂不見,一副功不成身要退的模樣。 鄧隱宸忽然出手,一把拉住了她手里的荷包,瞧著她緩緩道:“我家外公確實惦念,怕我身邊無貼心人服侍寢食難周。姑娘可愿跟隨鄧某左右以解老人心憂?” 他說著,晃了晃手里的物件,道:“以后束修、掃雪銀子、大大的荷包,一樣都不會少,姑娘意下如何?” ☆、第42章 .鄉下年 鄧隱宸眉梢微挑,歪著嘴角,臉上的神色也很有些痞相。他盯著武梁的眼睛,看著她的反應。 邪氣男人挺好看,只是表白來得太突然,武梁有片刻的呆滯。 ……其實不只她,大家集體呆滯中。 騰飛:少爺這是說……唉呀媽,真的嗎? 桐花蘆花:壞了,姑娘被人調戲了。 武梁:……竟然調戲老娘???!……調戲得好??! 本來她的下一步驟,就是想要微微的勾搭這位鄧公子一下的,還在考慮從哪兒下嘴呢,沒想到人家這么主動。 孫家兄弟雖然自鬧中顧不得她,但她跟他們也到底失和了。以后等他們過了這段,會不會有人繼續對她不善甚至將情緒轉到她身上呢。甚至那幾位要反應過來是她作祟,會不會集中起來對付她呢? 那她在這里日子要如何過? 她得指望的,還是程向騰。 他若一直對她不加理會,慢慢的孫大興大概連表面對她的客氣也不會再有了。 可若是程向騰時不時的提起她對她有點兒表示,他們誰都得認真掂量著吧。 那貨不會真把她忘干凈了吧? 所以她想借借這位鄧公子之口,如果這位鄧公子到程向騰面前去提提她,那程二爺總能想起她一回吧。 她眼睛笑得亮晶晶的,卻掩唇哼噥道:“哎喲,那怎么好意思,公子長得這么好看,人家自慚形穢呢?!?/br> 說他一威嚴男兒長得好看?這算夸獎? 鄧隱宸見她并無甚羞澀、驚喜之意,心里微微有些失落。他也說不清自己只是調笑呢,還是調笑著說出來了真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