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節
天曜一思量,伸手晃了晃她:“醒過來?!?/br> 便是這一晃,如同扎了雁回一刀一樣,她猛地張開眼,一蹭就坐了起來,大口喘著氣,滿頭大汗跟不要錢一樣往下淌。她捂著心口,驚魂未定的抹了把汗。 天曜一直盯著她,見狀,疑惑道:“做惡夢?” 雁回搖了搖頭,又喘了一會兒才稍微安歇下來:“鬼壓床而已?!?/br> 聽得這三個字,天曜覺得新鮮:“鬼壓床?” “經常有的事,習慣就好?!彼m這樣說著,但心里還是有些打鼓。自打凌霄賜了她符之后,她便鮮少撞見鬼,也很少被鬼壓床了,這青天白日的,還能在睡夢中壓住她,看來不是個能輕易驅走的孤魂野鬼…… 雁回抓了抓頭發,覺得有點頭痛。 最近是犯太歲還是怎么了,怎么麻煩事麻煩人一個接一個的找上門…… “你乃修道之人,卻為何到現在還會被這類邪魅沾染?” 雁回一邊抹著冷汗一邊道:“我怎么知道,打小就能撞見這些不干凈的東西,尤其容易被它們纏上,后來修了仙也沒能改掉這毛病……” 雁回說罷,忽然捂住了自己心口,默了好一陣,她才抬頭看天曜:“之前你說,是你的護心鱗入了我的心房,才能保我活命至今吧?!?/br> 天曜點頭。 “我天生心臟又缺陷……我取了你的護心鱗我活不過十日……因為你我才活了下來,也就是說,我這條命,本來是早就應該消失的,我本來應該是個……死人……”雁回失神呢喃,“難怪難怪,難怪如此……” 不是她天賦異稟,而是她本來就該是它們的同類! 這個護心鱗,把她變成了半人半鬼…… ☆、第二十四章 雁回記得,剛入辰星山的時候,她和師姐子月的關系還沒有那么差。 子月是個性格驕傲,但秉性不壞的小女孩。 剛入辰星山的時候,弟子們的飲食相比入山之前要進行嚴格的控制,雁回每天都被餓得前胸貼后背。 而那時身為大師姐又與她住一屋的子月會偷偷藏吃的下來給她吃。給雁回食物的時候子月雖然態度是傲嬌了一些,但心地卻很好,雁回心里也是很感激她的。 而后來,入山沒多久,雁回便被山間小鬼纏住了。小鬼寂寞久了,拽著雁回便天天找她玩,不分場合不分時間的sao擾雁回,雁回不甚其煩,然而卻不知道怎么驅走它,在旁人眼里,雁回不是一個人走在路上忽然開始手舞足蹈就是在一個沒人的地方自言自語的大喊大叫。 她這些極為詭異的行為惹得眾人不愿與她接觸。 但那時子月還是沒晚都要給雁回拿吃的來的。有次子月攢了一堆好吃的給雁回端回來,雁回看著正在眼饞,而那小鬼忽然就出現了,它鬧著讓雁回陪它玩,雁回努力的忽略了它,而那小鬼竟然生了氣,趴在子月手中托盤之上對著子月的脖子比劃,陰氣森森,殺意凜凜。 一副要將子月殺掉的模樣。 雁回終是忍無可忍,一巴掌掀翻了食盤,用剛學會的法術捉住了小鬼。 而這邊子月性子傲嬌,哪容得了自己的好意被人如此對待,當時便與雁回急了。拽了雁回一把,雁回手一松讓小鬼跑了,她心急去追,不小心將子月掀翻,子月摔痛,哭號不已,而雁回也沒工夫管她,追著那小鬼而去。 最終雁回到底是將小鬼捉住收了,也從此與子月結了怨。 事后凌霄問她為何如此對待子月,她支支吾吾了半天,直到凌霄肅了面色,雁回才慌得將自己能見鬼的事情告訴了凌霄。 她很小便知道自己這個異能是不討人喜歡的,甚至會被有的人當成異類妖怪,她害怕凌霄將她逐走,但凌霄到底沒有那么做。 他翻了很多書,練了很多咒,終于給她畫成了符咒,印在了她身上,這才讓她日后少了許多麻煩…… 若是沒有凌霄的話,她到現在為止過的生活,是可想而知的悲慘…… 而這讓她有如此多麻煩的異能,卻是因為她心里的這塊護心鱗。 雁回摸著胸口,抬頭看天曜。兩人沉默了許久,天曜先開口打破了沉默:“抱歉?!?/br> 他說得這么直接,倒讓雁回更愣了會兒神,然后垂頭低聲道:“你道什么歉?!?/br> 其實確實也怪不得天曜,大概沒有誰會比他更希望他的護心鱗從來沒有離開過他的胸膛,況且,他的護心鱗雖然讓她有了這個麻煩的能力,但至少是讓她活下來了。 沒有什么比活著更重要,這個道理雁回是知道的。 “說來我還應該謝謝你??墒恰毖慊氐?,“不管我們的淵源有多深,我也是不能繼續幫你下去的?!?/br> 天曜靜靜的看著她。一雙清澈的眼眸里清晰的映著雁回的身影,太過清晰,反而讓與他四目相接的雁回有點不好意思起來。 雁回轉過了頭:“昨天晚上救你,就當我是報了這段時間你給我吃給我睡的恩情,這前面人氣那么重,想來離城鎮也不遠了,各大仙門應該在此處都有弟子看守,妖怪不會那么肆無忌憚的。你現在身上雖有龍氣,但大多數仙門弟子并不會知道那是什么,你頂著人類的身體走應該不會有多大困難,只是小心別再遇到你那倒霉的前任就是了?!?/br> 雁回道:“我們就在這里別過吧?!?/br> 天曜一張嘴,還待說話,雁回一聲嘆息,然后猛地抬手,一擊打在天曜的頸項處。 天曜便直挺挺的倒在了地上。 “其實,如果能說得通的話我是不愿意動手的,但是你這樣纏著我,我也是真沒辦法了。就這樣吧。你別怪我?!毖慊貙⑻礻淄系搅似茝R的角落,用枯草將他蓋了蓋。 “我走了,再見?!?/br> 言罷,雁回不再耽擱,一瘸一拐的拖著腿,出了破廟。 她不能和天曜呆在一起了,和被厲鬼壓床的她呆在一起,天曜的處境只怕更麻煩也說不定,為了他們兩人都好,還是各自分開行動比較妥當。 這日晚間,雁回終于瘸著條腿走到了最近的小鎮上,她打聽到了鎮上有個富得流油的員外,整日欺凌鄉野,橫行霸道極了,雁回知道這號人的存在之后十分的滿意,毫不猶豫的去了他家后院,挑了兩件好的衣裳穿上,然后順手牽了點銀子走了。 晚上她找到了客棧,喚大夫來給她受傷的腿換了藥又包扎了一遍。 弄到月上中天的時候,終于是弄好了。 她好好洗漱了一番,在床上躺了下去。 適時月影自窗外投射進來,在地上灑下明晃晃的光亮。 雁回睜著眼睛半天沒有閉上。 按照常理來說,這樣的夜晚她一般都是在想,如果今晚睡著了再被鬼壓床了要怎么辦,明天沒人喊她她該怎么起床…… 然而今晚,雁回腦海里卻沒有這些顧慮。 她的思緒不由自主的飄遠了去。她忍不住想,現在天曜的xue道應該已經解了吧?他約莫是能自由活動了吧?有沒有妖怪找到他呢? 如果沒有妖怪找到他的話,那雁回算了時間,憑天曜的步行速度,要走到這里來估計得到明天早上,而明日一大早她的內息應該能恢復一部分,到時候她再去買把趁手的劍,御劍一起,遠遠一飛,就可以徹底擺脫天曜了。 心口有些疼痛讓雁回感覺極為不適。她知道這是她給自己種下的血誓帶來的疼痛。她違背了自己的誓言,雖然是喝醉酒時亂下的誓言,但違背了就是違背了,受到懲罰也是應該的。 只是隔不了多久,等她法力完全恢復,沖破這層血誓也是輕而易舉的事情,到時候她就能徹底的和這段時間的生活說再見了。從此過上她所向往的自由自在江湖逍遙的生活…… 沒等她將自己的心愿想完,忽然之間,雁回只覺心口又是一陣尖銳的疼痛,這下比剛才一直隱隱牽扯的疼痛都要強烈,讓她身體都不由得抖了一下。 雁回咬牙,將這疼痛壓了下去。 她側了身子,揉揉自己的心口,告訴自己習慣就好。然而下一瞬間,尖銳的疼痛再次扎在心尖之上,這次疼得讓雁回不由自主的渾身都縮了一下。 她嘶嘶的抽了兩口冷氣。 閉上眼晴強迫自己睡覺,然而詭異的是,但她閉上眼睛的那一瞬間,她竟然看見了月光之下樹影婆娑的樹林。 雁回一睜眼,尖銳的疼痛又扎疼了她的心房。這一次不用閉眼她也在腦海里看見了搖晃的樹影,不停搖晃的畫面之中還有妖怪的身影一閃而過。 天曜! 這是天曜看見的場景! 雁回猛地坐起身來。 是天曜在倉皇逃跑,他被妖怪發現了! 雁回咬牙,理智在告訴自己,她不應該去找他,不應該去救他,她今天既然離開就應該有將他生死置之不顧的決心。 然而心口的疼痛卻一陣勝過一陣。 她不應該管他的。 她和他的牽扯越多便越難脫身。 腦海里,天曜猛地摔倒在地,跟在他身后的一個妖怪飛快的撲了上來,一爪抓向天曜的肩頭,天曜卻憑借著身體的靈活就地一滾,反手抽了妖怪的刀一刀扎進了他的胸膛。 妖怪的血染了他一身,他沒有猶豫,爬起來便繼續往前。 對于一個只有人類身體與力量的少年來說,他已經是極為厲害了,但此時他的身后跟著的還有十根手指數不過來的妖怪…… 終于雁回一咬牙,不由得破口罵了一聲:“娘的!” 她翻身而起,取了客棧墻上掛著的裝飾用的桃木劍,然后一把拉開了客棧的窗戶,連外衣都沒有系緊,便御劍而出,徑直向著她所感應到危險的那個方向而去。 天曜在月色的照耀下倉皇而走,他跑得太快,沒有停歇,本應該因運動而紅潤的臉色此時卻白成一片,過量的運動使他滿嘴皆是血腥氣味。 他神色沒有慌亂,頭腦還在理智的分析著有多少逃離這里的可能性。 他殺了妖怪,身上染了它的血,這血的腥氣太重,不管他跑得再快,也不可能擺脫妖怪們,就算有水也不可能徹底掩掉著刺鼻的血腥氣息。 那該怎么辦…… 天曜的努力的想著辦法,然而不管他怎么想,最終卻只覺得是死路一條。 除非老天眷顧,否則他沒有生機,別無他法。 而老天,向來是吝嗇于對他施與恩惠…… 背后妖風襲來,天曜側身要躲,然而這記妖風卻極為強悍,徑直將天曜掀翻在地,他在地上狼狽的滾了許多圈,直到撞上了一棵大樹才停了下來。 天曜咳了一聲,一口血自嘴中溢出,落在了衣裳之上。 他垂著頭,看著月色之下的樹影輕輕搖曳,恍惚間,他好似感覺月色將大地照耀成了一片明晃晃的白色。 黑色的人影一步一步向他靠近,殺氣凜冽,時光仿似又倒退回了二十年前,他此生第一次萎靡在地,毫無抵抗之力的看著面前的人對他舉起了長劍。 想到那個場景,天曜竟是“呵”的一聲,笑出聲來。 原來,他的命運便是如此啊。 不管如何掙扎,不過是再變為一縷孤魂,不生不死的飄渺于蒼茫世間。 既然他掙扎也是無用的,那就這樣吧,認了這樣的命運吧…… 妖怪影子舉起了大刀。 天曜嘴角噙著冷笑,閉上了眼睛,連看也懶得再去看自己的命運一眼。他好似已墜入比黑暗更幽深的絕望之中…… 刀風赫赫,斬下來的一瞬間幾乎吹動天曜的頭發。然而便是在這千鈞一發之刻,忽聽“當”的一聲巨響,宛如平地驚雷,在他耳邊炸響。 面前的薄涼月光被一個身影擋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