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梓諾接下來的話沐陽白全都沒聽進去，腦中此刻回旋的只有那個讓他驚到愕然的數字...

    一萬零九千五百三十一天...

    如果換算成年份的話，大概是，整整三百年...

    沐陽白不是沒想過她一個人在這個空間里面待了多久，但卻沒想到竟是整整三百年。

    現世經過科技改造后，人類的壽命得到大大提升，平均壽命達到一百一十歲，最高者甚至有到達一百五十歲的人類。原本，她的這三百年的時光并不能讓他太驚奇。但是...

    “自從兩百年前最后陪著我的巫小七死后，你是第一個進入到這里面的人。所以...”說道這里時，蘇梓諾的話音頓了頓，原本拾起筷箸的手放了放，半垂著眼瞼，任由那濃如蝶翼的長睫在眼底投下一排陰影。

    當那張嬌小的臉緩緩抬起，沐陽白觸及到那雙墨染過的雙瞳漫開的落寞時，心尖上倏地一緊，仿佛是是被誰用刀口鈍鈍地扯過一般，讓人難以呼吸。

    “...所以，你能，不要離開么？”

    說話時蘇梓諾的眉梢淡淡垂下，唇角淡開一抹弧度似在笑，卻又漫開某種近乎乞求的哀傷。墨瞳中波光瀲滟，如一潭被石子驚破的湖面，婉轉得讓人難以拒絕。

    可最終，那個溫文如玉的少年只是一直垂著頭，雙眼中的情緒被長睫遮住，讓她看不清，而蘇梓諾也沒有等到沐陽白的那句“好”...

    飯后，蘇梓諾一聲不吭地回了房間，或許是沐陽白自己也察覺到氣氛不對，直到晚飯做好，也沒能去叩她的門叫她一道用飯，只是打好了一碗水放在她門口不擋路的地方，又用另一只碗罩在上面防止灰塵落入。漸漸地，蔚藍色的夜幕席卷而來，將那溫暖的橘色光輝擠出天際。

    風聲卷積著院子里那科高大的槐樹葉片，發出噼里啪啦的響聲。夜晚籠罩在一股死一般的寂靜中，沒人去打破，也無人去打破。沐陽白九點就已經躺在床上，腦袋靠著那蕎麥裝成的枕頭，思緒紛繁，難以入睡。

    煩躁地將蓋在身上的薄被攏住腦袋，藏在被窩里深深吸一口氣欲圖平復心情時，鼻間卻躥入一股淡淡的清香。這縷香味，不是他的，也不是皂角或者洗衣粉的味道，反而像是...

    女子...體香？?。?！

    神思在腦中現過這一猜測時猛然一怔，身子頓了三秒后。沐陽白雙手猛地掀開薄被，用力一丟便將它扔的遠遠的，如受驚的兔子般跳下床，雙眼注視著被子不敢靠近，仿佛對方是什么洪水猛獸般。

    盡管滿臉驚懼，但那從頰邊染到耳廓，蔓延到脖頸處的緋色，卻是如何也止它不住。原本他就奇怪這房間不似其他屋子布滿灰塵，現在想來，恐怕他現在住的這個房間，在他入住前，主人定然就是移往另一邊居住的蘇梓諾。

    這么說，按照古時候的說法，他沐陽白現在住的，是人家一個姑娘的閨房...

    思及此，沐陽白頰上騰的一聲，冒起一縷白煙，整個人像是在開水里燙過一樣。努力壓制住鼻尖欲滾用出的沸騰之血，沐陽白開門準備到河里面洗個澡，冷靜冷靜...

    可才打開門，就如第一天到這里的時候一樣，那抹白色的身影又站在槐樹下，只是此刻她沒有吹奏葉笛，而是將那片樹葉在手心把玩，一雙眼定定地看著它，臉上的神情有些疑惑，更多的是不解。

    沐陽白知道自己開門時吱呀的門軸轉動聲約是被她聽見，可他又想不出該如何打破兩人間這種從午飯后就持續的沉默。是以，當他欲關門避開時，耳畔卻傳來那道如泉水般潤滑的聲音：

    “請等一下...”

    原本沐陽白退向房中的腳步，在聽到蘇梓諾這句話時停了下來，還未觸地的腳尖緩緩向前收回，穩穩地站在原地。盡管他本人依舊在蘇梓諾轉身看向他時別過視線，但卻沒有再作出逃避的舉動，只是靜靜地等著她接下來的話。

    微微蹙著眉心，蘇梓諾半垂的眼瞼緩緩張開，唇邊勾出的笑容帶著幾分苦澀：“如果不介意，明天再能跟我去劃一次船么？”

    像是被那笑容蠱惑住了一般，沐陽白輕輕點頭應下，緊接著就看到那道白色身影施施然轉身離去，只留樹下那片被她摘下的葉子，孤零零地躺在地上，仿佛被它身上的那棵大樹拋棄了一樣。而那原本被他放在房門前的碗，正兩個疊著放在窗臺上，里面的水已不見了蹤影。

    在月華鋪過院落中央線后，沐陽白轉身回房，輕輕關上了門扉，心情卻是很奇怪，奇怪到他自己也無法準確形容出來。

    ※※※

    翌日下午三點，蘇梓諾撐著傘與沐陽白并排而行，兩人來到河邊，踏上了那條小木船。午后的太陽不似中午的那樣毒辣，但炎炎的日頭還是一如爐火般炙烤著這片土地。

    木船就這么載著兩人在河流上徜徉，當越來越靠近那團湮沒了河流和周圍景致的濃霧時，深邃而青藍的天空開始緩緩飄起烏云。許是因為面積不大，所以船上的兩人并沒有對此多加注意。

    越過迷霧又回到了河流上游，寂靜的氣氛終于被蘇梓諾清涼的聲音打破：“你，是不是也覺得周遭這些事物，都是假的，虛幻的？”

    明顯注意到了她話中那個幾不可聞的“也”字，沐陽白劃著木漿，皺了皺眉。當他的目光掃過這春日河堤垂柳揚的景致時，只抿著唇半垂眼瞼道：

    “即使時光停滯不前，但這里確實很美。只是，外面還有我想做的事情，所以我不能...”

    不能在這里多作停留...

    明明是思考了一晚上的話，出門前更是咬牙堅定過說出來的那不動搖的決心。但當沐陽白此刻話出口時，竟還是在最后那句拒絕的話上打了咯噔，怎么也沒法將它說出來。

    明明都是很簡單的字，可當它在舌上匯成一句話時，竟是像千金重鐵一樣壓在喉間，重得他怎么也開不了口。

    第23章 攻略妖王少年4補

    仿佛是早就知道沐陽白話中的意思一樣，蘇梓諾依舊坐在船頭，沒有轉身，也沒有回答。就那么靜靜的，靜到如果不是被木漿攪碎的水聲，沐陽白都險些意識不到時間的流逝。

    河面上吹拂而來的河風帶著濕濡的味道，頭頂上原本湛藍如海的天空開始滿滿聚滿烏云?？上?，船上的兩人卻似乎依舊不曾察覺：“我知道...”

    淡淡的三個字，與沐陽白的預料有所偏差。此時蘇梓諾說話時，并沒有帶著哀怨之類的情緒?；蛘哒f，她的語氣，就像是在陳述一個，她早就料定的事實，毫無起伏而言。難道，她真的早就知道自己一定會拒絕？！那為什么，還要邀請自己到這里來？

    “我知道，你會像巫小七他們那樣，寧愿離開也不愿意待在這里...我，懂...”

    “嘀嗒...嘀嗒...嘀嗒...”

    鋪滿天際的烏云越積越厚，被暗黑色烏云遮住的光線，導致周圍的環境已經暗了下來。頭頂稀疏滴落的雨點打在蘇梓諾的傘上，撒在沐陽白的衣服上。

    說雨勢稀疏，當然那種稀松之勢只持續了十秒，十秒一過漸強的雨勢立刻從空中席卷所有角落，豆大的雨滴仿佛眷戀著大地的溫暖，從云端似箭般射下來，力道不可說不大。

    突如其來的落雨，當沐陽白反應過來時，他整個人的肩膀已經被淋濕?？粗^站起的那抹身影及那把在雨中搖曳的傘，沐陽白抿著唇劃槳，前后看看岸邊是不是可以停船。視線觸及剛掠過沒幾丈的小碼頭，就立刻站起身背對蘇梓諾，準備劃槳時，那敲打在身上的玉珠卻已不見。換來的，是雨滴與傘交碰出的“叮咚”之聲。

    倏然轉身看向站在身前蘇梓諾，視線順著她持起傘柄的雙手向上看，越過頭頂，停在那遮住兩人的油紙傘上。她交握著傘柄的雙手沾上了雨水，顯得有些潮濕，那越加蒼白的皮膚在風中似要顫抖一般，最終蘇梓諾只是微微仰起頭看向沐陽白，扯開唇角，彎彎眉眼柔柔笑道：

    “下雨了，我們回去吧...”

    木船在驟然襲來的大雨中駛向小碼頭，途中蘇梓諾就這么站在沐陽白身旁，撐起傘，替兩人遮雨。那一方傘下無雨的空間，仿佛就是在這方正飄灑著大雨的地方，只獨屬于兩個人的世界，狹小卻寧靜到不可思議。

    當木船靠岸后沐陽白先一步上到碼頭，轉身向還在船上的蘇梓諾伸出右手。那寬厚的掌心沐浴在雨中，對于蘇梓諾來說，卻是帶著一種致命的吸引力。在下一刻，她就已將那蒼白的小手交附上去，然后，被帶著溫熱的掌心緊緊握住，借力將她向上一帶，兩人便穩穩地站在碼頭上。

    微微抬眼看向沐陽白，蘇梓諾看到那抹帶著幾分羞澀的笑容。盡管抿唇的弧度在這較暗的天色里看得并不真切，但她還是看到了那張俊臉染上了酡紅之色，然那握住她的右手，幾經僵硬后，始終沒有松開。

    “我來撐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