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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士們整齊踏出城門,祝久辭轉身踩著石階登上城墻,數月前,他曾和自己的伙伴登上這片高臺,在一片金光燦爛中遠望無窮無盡的山河。 如今再一次邁步上去,登頂的一瞬間,陽光刺破城墻沖開一切黑暗與陰影,在一望無際的土地上,站著數萬個身披銀甲的北虢國戰士。 銀輝震撼,直逼天光。 出發。 隊伍浩浩湯湯遠去,連作一線綿延的黑色,消失在無盡的天際線外。 祝久辭站在城墻上,淚水無聲落下。 他看著國公爺與國公夫人并肩遠去,曲驚鴻小將軍騎了一匹黑色戰馬,高束的墨發晃在身后。不遠處蕭岑背身離去,沖他揚了揚手中刀劍,再尋覓,梁昭歌的身影消失不見,無論他如何尋找,都只能看見一片明晃刺眼的銀海。 晏寧。身后傳來圣上溫潤的聲音,他看著圣上背手走到城樓前,靜靜凝視前方無盡的行軍隊伍,明黃的龍袍在風中鼓鼓吹動,他道,回去吧。 祝久辭低頭。 朕相信。梅遜雪道,北虢國的將士無往不勝。 大太監總管福箏引著祝久辭下了城樓,他站在城腳下的背蔭處弓著身子恭敬道:小公爺且回府收拾,待準備妥當了就進宮吧。 祝久辭盯著自己腳尖,悶聲應下。 涼風吹過面容,卷起了一縷墨發。他慢慢悠悠走過長街,沿著熟悉的胡同巷道往回走,他走得很慢,似是晚些回去就不用面對一座空蕩的國公府。 拐過米市胡同,他在巍峨的府門前停下,抬手欲敲門,終是遲遲沒有落下。他看著厚重的府墻,想起往昔種種,夜半爬墻似在昨日。 雙手重重垂下,無助地晃在身側。他微微傾身,額頭靠在府墻,哽咽哭起來。 整個世界只剩得他一人。 * 空蕩的府苑沒有人煙,老榕樹下不見爹娘練武的身影,水亭里再聽不見古琴音韻。西苑秋千空空懸于亭下,似乎久未有人坐了。 小公爺可需要宮人們幫忙收拾?福箏溫順站在遠處躬身。 祝久辭擦掉淚水從秋千上跳下來,兩袖空空,身側沒有行囊。 不必了,走吧。 福箏臉上笑瞇瞇,極是和善:也是了,小公爺且安心,宮里物什早備全了,圣上是擔心您用慣了舊物,這才讓您回府收拾。這般也好,沒有行裝總歸是行路方便。 祝久辭捏了捏手心玉髓,應著福公公的話點點頭。 福箏在前面走著,慢慢悠悠說著宮中規矩,祝久辭神思恍惚跟在后面有一句沒一句聽著。 走過九曲回廊,琉璃燈還亮著光。 福箏笑著轉身夸贊:小公爺這琉璃燈倒是極美,閬秀宮的琉璃怕也比不上這處的。 祝久辭踩了草坪走過去,指尖撫上燈盞,想起那日美人拭灰,不自覺伸指尖沿著細密的紋路撫下去,似也觸到美人指尖一般。 福箏在旁側耐心等著,安靜看著京城明月般的華裳小公爺站在琉璃燈前遲遲不肯回身。 那人似是摸到了什么,低頭看著,肩膀顫抖起來。 再回身時,面上已無悲喜,神色平靜道:福公公,咱們走吧。 福箏應下,合著他的步子邁過國公府的高檻,府門在身后沉沉關下。他轉過身,只見祝久辭小小身影站在巍峨的府門前,形影蕭瑟,愈發乖巧。心中有些心疼,他忍不住問道:小公爺方才瞧見什么了? 祝久辭捏住手中紙條,搖搖頭。 馬車載著滿懷心事的人進了深宮,祝久辭被安頓在閬秀宮,按面慈心善福箏公公的話說,實是隆恩盛寵,這閬秀宮殿宇輝煌,緊鄰圣上寢殿,且取地極佳,左右幽密,隔絕閑人,實在宮苑寶地。 祝久辭乖巧藏進寢殿,待應酬走了所有宮仆,獨自鉆進雍容華貴的軟帳里,環起膝蓋呆呆發愣 。 不知過了許久,肚子有些餓了,他緊了緊手臂打算忍著熬過去。 簾帳動了動,毛茸茸的腦袋探進來。 小公爺? 祝久辭抬眼。 阿念! 他驚慌撲上去,你不是隨昭歌出征了嗎!怎么回來了! 阿念被祝久辭抓得有些疼,齜牙咧嘴笑起來:梁公子讓我回來的。 祝久辭心臟被擰了一般,既酸楚又不知所措,一瞬間五味雜陳,眼淚掉下來。 今日他送走身邊所有人時已決意獨自面對一切,可那人又把阿念送了回來,讓他不必一人面對凄苦,還能回念熟悉的日子,如何不是絕境之下逢生驚喜。 那 梁公子讓小公爺不要擔心,既遣我回來,便是那邊沒有阿念能幫忙的地方。阿念知道他要問什么,笑嘻嘻道。 小公爺可是餓了?聽聞宮中御膳房的手藝冠絕天下,小公爺著實有口福了。 祝久辭捂著肚子點頭,蹭到床沿下地。 就在主仆二人準備宣來宮侍大快朵頤之時,小太監送來消息,圣上傳祝久辭用晚膳。 二人面面相覷,只得匆忙收拾儀容趕過去。 祝久辭坐在金玉桌前,盯著一整桌玲瓏菜肴發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