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頁
梁昭歌遲疑著點頭:會。 祝久辭一腳把人踹出馬車,不顧那人在外面嚶嚶委屈,惡狠狠道:靈隱寺也不算遠, 昭歌便騎馬過去吧,總歸天地廣大,小風一吹也就聞不見那蒜味了。 馬車外面一陣慌亂,聽聞仆從牽馬來,一陣馬蹄聲響,鼻腔嘶鳴。等一切安靜下來,祝久辭舒服嘆一聲倒進軟毯里。 耳邊木質車壁吱吱摩挲,那人仍在外面撓墻,祝久辭不理會。 這一覺睡得酣暢,睜眼時馬車已停下,翻身坐起只覺神思清爽,胸襟曠達,竟是難得一場好覺。 祝久辭高興跳下馬車,一抬頭,陽光刺人眼目,那人騎著通體雪白的馬匹,身披狐毛大氅,昭君帽遮住面容,身形纖瘦,弱柳扶風。祝久辭心臟猛地一慟,驚惶沖上前掀開那人衣衫。 梁昭歌疑惑看他,纖長指尖扶住飄揚的衣帶,俯身道:小公爺怎么了? 祝久辭看見他皙白的脖頸猛然回神,意識到自己又被噩夢折磨,恍惚松開手,呆愣站在馬前。 小公爺不喜這件大氅嗎?梁昭歌扯了纖帶欲脫下。 阿念趕上前阻下:梁公子還是披著吧。 方才祝久辭酣睡的時候著實錯過了美人駕馬的震撼場面,神駒仙人引得全城百姓圍觀,不知是誰起的頭,竟是效仿魏晉擲果盈車來贊美他容顏。梁昭歌騎著馬,自是不能往馬背上扔,于是他身后的馬車遭了殃。若不是國公夫人擋著,百姓的瓜果能把睡夢中的祝久辭砸死。 國公爺不得已扔來一件大氅,總算掩了某人風華,百姓遺憾退去。 睡夢中的小公爺自是不知道因為自己的任性脾性惹了這么大的亂子,幸虧國公府訓練有素的侍從對此習以為常,這才沒惹出大亂來。 梁昭歌翻身下馬,牽住祝久辭晃他手臂。 祝久辭勉強扯出一個微笑:走吧。 靈隱寺前萬級長階云霧繚繞,縱是位極人臣的權宦亦要一步一階踏上去。清晨熹微,百官齊上青山,石階被薄霧遮住,一時似是群臣踏于云上,往那不知盡頭的仙宮去。 千階過去,回望山下,大霧磅礴翻滾,云卷云舒,不見來路,再轉身仰觀幽幽盡處的靈隱寺,一時不知身在何處,只悲嘆自身渺小如蜉蝣,卑微螻蟻攀爬而上,再加上登山勞苦,往日驕縱的大臣全都卸下身架,只覺苦累不堪,更是懼怕頂峰之上俯視萬物的圣上。 老祖宗定下的這一規矩給予縱享京城奢靡的群臣一記警鐘,驕奢懶惰者痛苦萬分,勵精圖治者早已登頂回望。 被老祖宗打壓的除了肥頭大耳的大臣們,還有那同樣驕縱的小公爺。 祝久辭雖是甚少乘馬車,但平日里也不過是在醉仙樓與國公府之間走動,幾乎沒什么用到腿腳的地方,此番登山實是痛苦萬分,幾乎手腳并用往上爬。國公爺和國公夫人懶得等他,早已扔下自家寶貝乖孩兒走在隊伍前列。 梁昭歌在一旁盈盈跟著,礙于祖宗禮數不能扶他一把,只能心疼地在一旁看著。 小公爺歇歇腳么?時辰尚早。 祝久辭擺擺手,彎著腰又爬上去三階,扭頭一看梁昭歌,美人飄飄欲仙,容顏精致,薄汗未沾,哪有爬了千階的模樣,誰人能相信這是在府中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病秧子。他不可置信道:昭歌不累么? 梁昭歌搖搖頭,趁著旁人不注意迅速扶一把祝久辭:我又不似小公爺這般懶惰。 昭歌! 梁昭歌閉了嘴,悄悄松開手跟著他往上爬。 雪白狐絨昭君帽擋住了大半容顏,旁側大臣只看見一人頎長身影,卻不得窺見真容,再瞧見旁邊累成狗的祝久辭,一時也看不見梁昭歌那一半的美景了,紛紛搖頭走開,繼續自己的苦路。 五千整。梁昭歌道。 祝久辭腿一軟啪嗒坐下去,仰著頭大口喘氣,大團白氣呼出,轉瞬間消失不見。 你還有心情數那個! 梁昭歌低頭捏自己衣袖:總也無趣,數著玩。 祝久辭仍是不相信:你方才不還在和我閑談? 這一路上梁昭歌可沒少說話,傳奇志怪的話本故事講了七八個,竟還能分心去數那階數? 梁昭歌道:又不影響。 祝久辭頓時感覺自己智商受到侮辱,憤憤站起來一鼓作氣爬上十幾階去,將梁昭歌遠遠落在后面。 踏著欲烈的陽光慢走幾步,那人悄無聲息跟上來,和他差著一級往上走。 祝久辭向遠處看去,卷云遮住了山下城池,繁華浮夸的京城生活藏在暗云之下,爾虞我詐,悲歡笑語,盡在一方水土。他忽然心中一慟,轉身沖著梁昭歌道:今日過去,一切都好了。 梁昭歌不解他這話,正要開口,身后一陣急促腳步聲,忽然一道火紅的身影從他們二人之間沖過去,撞到了祝久辭肩膀,梁昭歌連忙扶住他。 陳清焰站在五級階梯之外回頭,居高俯視,傲然不可方物。 他挑著下巴道:對不住啊,梁司樂。 撞的是祝久辭,道歉的話卻是對梁昭歌說的。 祝久辭暴脾氣要沖上去,平日里這人如何惹他都是無用功,但是只要涉及梁昭歌,便是一句話也能讓他火冒三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