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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久辭不受控制地開口:叫昭歌來,我要帶他去。 阿念突然驚慌跪下:小公爺不可!祭祖大典是皇家禮規,梁公子不能去! 小公爺甩開衣袖跑出寢殿, 一路不顧仆從阻撓直直跑到亭下,瞧見纖纖背影,走上前勾了他一縷墨發:走吧。 梁昭歌轉過身,微微福禮。 祝久辭大驚,梁昭歌面容清瘦得不像樣子,眼睫顫著,虛弱不堪,蝴蝶落入冰湖,觸角斷了,掙扎不出來。脖上一道勒痕未消,隱約還泛著青紫,怎成了這般模樣!他心疼不已要撲上前去問,可是小公爺已轉身出了小亭,祝久辭被迫遠去。 阿念,取狐毛大氅來。 阿念抱著大氅跑過來要給梁昭歌披上,小公爺中途截下,不顧阿念阻攔徑自踮腳尖給梁昭歌披上,而后小心牽著他離開。 祝久辭努力向旁側看去,梁昭歌乖乖跟在身旁,微微低著頭,雪白的狐毛遮住了脖子上的勒痕,臉色蒼白沒有血色。 祝久辭恍然有些熟悉,那次醉仙樓貪酒,他夢見梁昭歌懸白綾自盡,脖子上也是這般青紫勒痕。 不知是不是上次那一道。 祝久辭冷靜下來,應該是夢到了原書中的內容。仔細回憶一番,那天夜里meimei給他講的故事竟然清晰起來。 正月上辛日祭祖大典是北虢國每年最重要的祭典,小公爺是先皇親封的爵位,自是要高禮前往。 然而不久前,梁昭歌因為小公爺日日不在府中,誤以為自己被冷落,一時心緒難忍,竟然尋了白綾自盡,幸虧及時救下沒有大礙。此事給小公爺留下了不小陰影,生怕自己出了門再回來又見到三尺白綾。自那之后再沒出府浪蕩,日日陪著人在府中喝茶品畫看天。 此番祭祖大典是國禮,說什么也推脫不開,小公爺卻知曉梁昭歌的執拗心性,無論如何不敢把他一個人留在府上。思來想去干脆決定帶著梁昭歌一起去,總歸他無法無天慣了,何等禍事沒有闖過,不過是帶一個人去祭祖大典罷了,小公爺根本不放在心上。 推開府門,威嚴馬車已一字排開。 國公爺掃眼過來,瞧見了梁昭歌,面色登時沉下。 你做甚么!國公爺沖著小公爺怒吼。 祝久辭登時軟了腿,小公爺卻牽住梁昭歌旁若無人地上了馬車。 胡鬧!國公爺走過來一把掀開簾子。 我不放心昭歌!小公爺伸手將梁昭歌擋在后面,父子二人隔著小小窗扇怒視,最終竟是國公爺敗下陣來。 不孝子! 簾子落下去,擋了外面刺眼的陽光。 小公爺轉過身取來手爐遞給梁昭歌,不怕,沒事的。他伸手將那人頭上的狐毛昭君帽掀到后面,祭祖大典年年舉行,那么多人在場根本看不見昭歌的。 梁昭歌低著頭不說話,面容掩在雪白狐毛里,鴉黑長睫不安顫動。 小公爺嘆口氣牽住他的手,再不會丟下昭歌一人不管,我這不是帶你出來了? 梁昭歌抬眸,眼神中滿是緊張,指尖小心翼翼捏住小公爺一角衣袖。 只敢掐住微不足道的一角。 小公爺沒有瞧見,祝久辭卻盯著那如履薄冰的舉動心疼。 陽光盛烈,高懸于天。祭祖大典順利進行,靈隱寺前廣闊的臺地之上百官齊列,壯觀不已。 梁昭歌從頭到尾一聲沒吭,乖乖做了花瓶,國公爺的臉色因此好看了些。 祝久辭被迫困在原地,周圍是同樣厚服高冠的官員,壓抑得喘不過氣來。不過感受到手中牽著的柔軟,一時放下心來。 肅穆典禮寂靜無聲,圣上站于高臺祭天,百官仰望。 老住持捧著禮卷登臺,典禮即將結束,在一片寂靜中,一道刺耳的聲音打破沉寂:這不是紅坊的昭歌兒嗎! 巨石落水,平地起風波,肅穆的祭典登時一片嘩然,眾人驚詫。 小公爺把紅坊里的樂倌帶來了? 那種人怎么能帶到靈隱寺來! 臟辱了佛家清靜! 好大的膽子! 這可是祭祖大典! 平日里流連煙花酒巷的官員驟然成了正人君子,伸出油膩的肥手指指點點,這種時候好似只有站在對立面才能撇清自己,只有痛罵青樓的人、痛罵樂坊那些不入流的靡靡之音,才能證明自己從來不去聽這些登不得大雅之堂的曲子,證明自己行得端坐得正,風度翩翩,兩袖清風。 眾口鑠金,積毀銷骨,人們極其高貴地站在道德制高點冷眼瞧著被他們踩在腳下的人。場面混亂不堪,整齊的百官序列亂作一鍋粥,唯獨祝久辭與梁昭歌站的位置被人隔出一圈空地。所有人都指著鼻子破口大罵,當初喊出那一嗓子的人早已潛入人群不見影蹤。 小公爺突然上前一步擋在梁昭歌面前,當著北虢國圣上和文武百官大聲道: 這是我良人! 場面霎時死寂,眾人臉色蒼白,一時難以相信自己的耳朵,幾乎被這人瘋言瘋語嚇傻。這人是瘋了嗎!竟然在神圣的祭祖大典上說 良人? 一個紅坊的樂倌? 國公爺吐出一口血昏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