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扮太監這事自然是沒有被發現,是他二人的秘密,祝久辭不敢想象若是他二人驚擾早朝被發現會是怎樣的后果,也不知小公爺還能不能活到今天。 進了太醫院,裴珩熟門熟路帶著他繞過先醫廟和藥王廟,一路走到內堂。二人像是菜場買菜一般,將一眾老太醫挨個兒看過去,最終選出幾位最合適的揪出來詢問。 仔仔細細和太醫聊了病情,把圣上恩允的旨意帶到,總算談妥了。 雖然老太醫沒有給出明確的答復,但是已然將接骨的事情提上日程。 黃昏臨近,二人從太醫院出來,裴珩卻沒有讓祝久辭相送。 你怎么回去?祝久辭擔憂。 裴珩一身長衫立于太醫院匾額下,小公爺不必憂心,我也曾來太醫院幫忙,此番有人進宮一塊跟著回去就好。 可是這次偷祝久辭并不放心。 小公爺回去吧。 裴珩掀起馬車簾,扶著祝久辭進去。 坐到馬車里面,祝久辭扒住車窗往外看,裴珩安然站在原地,一身長衫亦如冠禮那日他們第一次見面時那般樸素。 灰青顏色,無有外物,就連最基礎的刺繡也沒有。 干干凈凈一片。 一雙眸子帶著淺淺笑意,落在清雋面容上,比山上冰玉還要干凈。 長這么大,祝久辭還從未見過有誰能有這般透徹清亮的眼神。 然而細思裴珩這一路,著實悲苦。不說年幼被父親拋棄遠赴他國有多心酸,單就十幾年的深宮寂日就足夠折磨人了。雖說圣上撫恤,但背后究竟忍受了多少明槍暗劍,恐怕只有裴珩自己知道。 縱然面對這么多不公,眼眸卻還這般干凈,一眼看到底。永遠簡簡單單一身長衫,云淡風輕無欲無求,雖生活在欲望吞噬內心的皇宮深處,卻落得一片心地敞亮。 多難得。 裴珩落手,車簾輕輕飄下,馬車行遠了。祝久辭忽然從小窗探出身子,朝著裴珩揮手。 黃昏日暮,金光灑遍大街,只能隱隱約約看到那人頎長身影立于金光之中。 下次見??!祝久辭大聲。 逆光,看不見裴珩面容,在一片光芒盛大中,那人溫柔抬手朝他揮一揮。 馬車拐過街巷,再看不到他。 祝久辭滿心歡喜回到西苑,名醫的事情已然落定,雖然太醫沒有給出幾成把握,但至少不用碎骨那般殘忍的手法。 一路跑到屋子里邊,榻上空空如也。 今天昭歌倒是興致好。祝久辭又一路跑到庭院。 待穿過了九曲回廊跑到水亭也尋不到人之后,他意識到不對了。 隨手抓來一個仆從詢問,竟是蕭岑來過。 祝久辭舒口氣,挪到石桌旁坐下,一下午在太醫院耗著,半口水都沒喝,總算能歇息片刻。 剛呷口茶,指尖一顫,杯盞落了地。 他前些日子給夏自友蕭岑去信說大仙接骨的事情,今天蕭岑來府中找他,莫不是正來討論此事!可他還沒有告訴梁昭歌。 萬一 祝久辭慌忙跑出國公府,乘上馬車一路朝著南城去。 馬車匆匆停在陋巷口,巷子狹窄,馬車都進不去,黑馬打個響鼻,在原地踢踏馬蹄。祝久辭掀簾踉蹌下來,一路踩著碎石跑進去。 堪堪停在小破門前,雖然心中慌亂,倒也沒忘按著規矩在門上敲響三下。 慌忙爬過墻,落到小院中,依舊是那日破破爛爛的樣子,沒什么差別。 奔到門前抬手,小破門再一次從里邊打開。 大仙白須髯髯探出頭,手中拿著錘子。 呦,來得正好啊。大仙高興。 第79章 接骨 祝久辭看到大仙手中的錘子, 心下一緊,顫著嗓音道,昭歌呢?在這嗎? 白須大仙側開身子留出一條縫隙, 朝昏暗的房中努努嘴, 不就在那嗎? 祝久辭慌亂沖進去,眼睛一時間沒適應黑暗, 只隱約瞧見遠處案上點著一支昏黃的燭火。 淺淺燈火下,桌案旁伏著一人,墨發散亂垂到地上, 掩住瘦削的身形。 昭歌? 祝久辭跑上前扶著那人肩膀起身, 他軟弱無骨倒進懷中, 額頭撞在祝久辭胸膛,脖頸好似失去了支撐的作用, 額頭軟軟垂下去, 墨發黏到臉上, 手臂僵直地伸著, 搭在桌案邊緣。 輕輕撥開墨發,祝久辭這才看見梁昭歌嘴中咬著白紗卷, 臉上全是汗水, 額上仍在不停冒汗, 流水一般滑下臉頰, 面色在昏黃的燭火下蒼白如紙, 沒有一點血色。 若不是眉頭緊緊蹙著, 祝久辭幾乎以為他已經 梁昭歌悶哼一聲, 眼角滑下一滴淚,祝久辭看他極其難受的樣子,輕輕抬手去取他嘴中的紗卷, 可是那人死死咬住分毫不動。 燭火晃了晃,祝久辭抬眼看去,這才注意到梁昭歌搭在桌案上的雙手蓋了一層白布,方才他扶著梁昭歌起身,白布下雙手在桌案上挪出一道淺淺的痕跡。 燭火昏黃,看不清那是什么。 梁昭歌靠在他胸前,身子不停地往下滑,祝久辭努力扶住他,伸手捏住白布的一角。 輕輕揭開,祝久辭雙眸劇烈震動,一種無以言說的恐懼感潮水一般涌向心頭,幾乎讓人無法在這閉塞的小空間中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