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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重新閉上眼,向后靠著冰涼的石壁。 而仔細想想,他們相識不過半年,卻好似已經過了一輩子那么久。 他聽meimei講起那本書,他了解梁昭歌的一生。在那個完成論文頭腦昏昏沉沉的夜晚,他聽著別人的故事,昏昏欲睡。隨著故事從開端到結局,他似乎也陪著那人走完了他荒唐的一生。 那人愛欲熾烈,偏執戾拗,將鮮活明媚的小公爺折羽自己懷中,哪怕與那人一同家破人亡,也不愿意退讓一步。 每每回憶起書中內容,祝久辭心中總是一陣驚悸,那些熾熱的情感與晦澀難懂的陰鷙是他不敢觸碰的黑暗。書中描繪的那人是陌生的,總是遠遠地望著他。 他的思緒有一些分裂,無法將生活中溫柔清雋的梁昭歌與書中那個偏執的魔鬼聯系在一起。 或許書上是錯的。 耳聽為虛,眼見為實。 不管怎樣,從春到夏,從桃花盛開到凋落,他與那人走過一百余個日日夜夜,不管何為真實,他已決定陪著他一同走下去。 梁昭歌生病雖然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但是這也同樣證明,書中的內容是可以改變的,他萬分肯定原著中梁昭歌從沒有這樣的痼疾。 雨水順著石縫流進來,祝久辭不能再靠著墻壁,身子愈發得冰涼,他勉強站起身,跺一跺發僵的腳掌,在小小的空間走動,希望能給自己增添一點熱量。 在黑暗中摸不準方向,也判斷不出步幅的大小,一不小心又撞在巨石上,指尖生疼。 蜷縮起指尖,慢慢等著麻意過去,重新探出手摸索,突然觸到一些不一樣的東西。 祝久辭連忙半跪下去,指尖碰到碎石,嘩啦啦散落,將表面的碎石撥開他觸到了一片柔軟的東西。 像是棉布。 祝久辭第一反應是衣裳。 摸黑撥開碎石,他的動作很緩慢,生怕自己的一點點動作會讓山洞再一次崩塌,他只能耐著性子,一顆一顆將碎石剝開。 那一角柔軟不像是綢緞,倒像是尋常百姓家經常用的麻布,結實耐用,經久不壞,不過似乎在這潮濕的山洞中藏了許久,棉布已經柔軟不堪。 再將一塊手掌大的碎石搬開,祝久辭竟然一下子將柔布抽了出來。 仔細一摸似乎是一本書。 祝久辭嘆口氣,他方才還以為此番真的探險成功,在巨石山洞中尋到了什么人的尸體之類的。 慢慢悠悠抱著布書回去,重新尋到一塊尚為干燥的墻壁靠著坐下去。 閉上眼,思緒開始昏昏沉沉。 他從懷中取出一個青果子放在鼻尖,果子的清香時刻提醒著他還不能睡,可是睡意就像是夢魔一般將他攏住。 祝久辭勉強搖晃腦袋,一遍遍告訴自己,絕對不可以睡著。 思緒一點點發散,越來越模糊不清,果子的清香也離他越來越遠,耳邊悶悶沉沉的雨聲飄忽離去。 小久。驚慌的聲音。 祝久辭猛然睜眼,身體冰涼一片,四肢已經僵硬不能動彈,手中的果子不知何時已經掉落不知去向,他方才竟然真的睡著了。 死亡的威脅讓他瞬間清醒,慌忙坐直身子,不知現在幾時幾刻。 左側隱約有一些響動,聲音尖銳像是石塊碰撞的聲音,祝久辭一瞬間以為自己聽錯了。 當碰撞的聲音再一次響起,祝久辭慌忙往那邊去,腿腳僵硬讓他一度摔在地上,不過總算爬到了巨石旁邊。 小心將耳朵貼緊破碎的巨石縫隙,石塊撞擊的清脆聲響愈發明顯。 來不及驚訝,耀眼的光芒驟然刺破黑暗,轟然一聲響,巨石向外倒塌。 白熾的光影中灰塵四起,天地一片光明。 他猛然被人狠狠抱進懷中,那人的身子劇烈顫抖,急促的喘息沖撞耳膜,他聽到劇烈跳動的心臟。 肩膀一時疼痛難忍,但他沒有掙扎,淚水大顆大顆流出來,與天上的雨水混為一談。 暴雨傾倒砸在二人身上,他們跪在地上許久許久。 從得救的巨大驚喜中清醒,聽覺即刻恢復,耳畔是無數人的聲音,似乎有夏自友小公子,有官兵,有老百姓。 眾人交談,笑聲與雨聲一起撞擊耳膜。 他勉強從懷抱中掙脫出來,一下子撞入梁昭歌通紅的眼中,那人滿臉水痕不知是淚是雨。 面色蒼白如紙,漆黑的墨發散亂在身上,綢緞衣裳破碎不堪,凄美絕然。 小久。 梁昭歌沒有再說話,就一直看著他。 顫抖著手把他全身上下摸了一遍,小心翼翼檢查不敢落下一處。 祝久辭的眼睛方才被驟然來臨的光線刺得疼痛,此時漸漸恢復,他低下頭,看見了那人血淋淋不能入目的雙手。 指節詭異扭曲,已然看不出曾經纖長的模樣,血rou翻騰,露出白骨,食指指節反朝著外面突出,幾乎再一碰就要掉落,可怖得讓人頭皮發麻。 那曾是撫琴的手,如今卻已看不出手的模樣。 昭歌! 祝久辭不敢去觸碰他的雙手,他回身望去,遍地碎石上全是血,有一些已經被暴雨沖走,混入渾濁的泥漿中,順著暗縫永遠地流走。 頭頂突然被寬闊的衣袍罩住,刺目的血紅與耀眼的光明一同被擋去。 小公爺我們回去吧。別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