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節
楚氏踱至寧華殿中,身后跟著白芷。 依身份,三人分主次而入座,楚氏入上位,趙寧白芷則依次坐在偏位。 趙寧不知皇后突然而至是為何來,只好先著宮人下去熱茶,對皇后請安后,便再無話說。 待到三人面前都上了熱茶,皇后環視了殿中一番,而后道,“今日本宮只想與趙寧meimei聊聊孕中的事,旁人不便聽去,都下去吧?!?/br> 寧華殿里的宮人們領了皇后懿旨,都紛紛退下。 皇后拿起茶杯,瞥了一眼泛著青黃之色的茶水,并未立即喝下,而是徐徐道,“本宮年紀不輕了,未曾想能再得一子嗣。大概是上天眷顧,憐我的大皇子體弱多病,這才賜我一胎。meimei你是聰明人,一定知道我會多在乎腹中的孩子,拼盡所有也要保護它?!?/br> 趙寧聽著皇后這番近乎自言自語的話,不知如何應答,只好點頭,“娘娘說的是,臣妾明白?!?/br> “你這么年輕,怎會明白?”皇后揚起下頜,睥睨著座下的趙寧,“本宮與陛下攜手共渡了多少風雨,又豈是你能明白?為人切記安守本分,不該想的事永遠不能想。但凡為妾為臣,僭越而上,必遭非報?!?/br> 皇后的言辭愈發嚴厲激烈,趙寧本就心懷鬼胎,這下更沒了底。她開始擔憂,莫非皇后娘娘已經知道了她在籌劃什么?再看大殿之中除了皇后、白芷和她,再無一人,趙寧不禁倒吸了一口氣——她們定是有備而來! 皇后抬起手腕,正欲飲茶,白芷止道,“皇后娘娘且慢,太醫有所叮囑,娘娘所飲所食的一切都必先驗過?!闭f罷,她走上前去,從懷中拿出一個布包,取出銀針,向茶中試了試。 趙寧看著皇后和白芷兩人一唱一和的表演,不禁冷笑出來,“白順儀你取銀針出來,是在懷疑本宮下毒么?可笑!我再傻,也不會在自己宮中下毒!” 片刻過后,白芷將銀針拿起,三人眼睜睜地見到銀針的末端逐漸變黑。 “茶中有毒?!卑总铺嘶屎笠谎?。 趙寧拍案而起,“拙劣!你們到我宮中用如此拙劣的伎倆陷害我,真是可悲可笑!” 皇后也緩緩站起身來,她注視著依舊囂張跋扈的趙寧,威怒不言而喻。 “不錯?!卑总谱叩节w寧面前,“趙寧,是我陷害你。這一天,我早就盼著它到來了?!?/br> 趙寧原本不懼白芷,卻不知為何,在白芷的面龐近在咫尺的時候,她有了一絲緊張。她克制著這份緊張,不屑道,“可惜你的陷害如蚍蜉撼樹,傳出去,連陛下都不會相信!況且我腹中有陛下的龍種,你能奈我何!” 白芷直直的盯著趙寧,透過趙寧的雙目,她好像看到了一切。 她看到趙子懿,看到他當初將她從壞人手中救出時候的樣子,看到他牽著她的手于中秋月圓之時漫步。 她也看到了青之,看到他曾經在白家藥堂忙前忙后的身影,又看到他騎馬將她送至郊外,送至趙子懿的身邊。 然而,是她親手揉碎了趙子懿的心,又是她,剝奪了青之的尊嚴。 她還看到了白蘇,看到這個熱情活潑的meimei,不惜犧牲自由潛入太醫院。還有她的父親母親,因為她的固執所流下的縱橫的淚。 她知道自己有錯,她不該義無反顧的去追求和趙子懿的感情。 看著身邊的人一個一個因她受苦,她悔不當初…… “?。。。?!”一聲刺耳的尖叫響徹了整個寧華殿。 薛達在嘉和殿外候了好久,里面的孫福連不知道在和皇上說些什么,竟說了如此之久??v然日頭不曬,他的額頭上也沁出了不少汗珠。 大約又過了一炷香的工夫,殿門才緩緩拉開,孫福連自內走出,“薛大人,陛下著你覲見?!?/br> 薛達忙擦了擦額頭,整理了儀容,這才入殿。 這還是薛達第一次如此近距離的面見慕安,他十分緊張,生怕自己的瘸腿惹慕安不悅,因此他走的分外謹慎小心。 待到跪下請安過后,慕安并未讓他起身,而是讓他依舊跪著。 “薛達,你有何事上奏?” 薛達握拳回稟道,“陛下,此事有關皇室體面,臣——” 慕安微微抬眉,他環視了一下周圍,又道,“你盡管說,這殿中都是朕的人?!?/br> “臣位在太醫院副提點,驚見宮闈大內有丑事發生,此事又與太醫院醫士有關,臣實有責任向陛下揭發此事。還望陛下聽聞此事后,不要太過動怒?!?/br> “薛達,你大概是不懂規矩,陛下的問話,要直接回答,不得賣關子!” 慕安身邊的內侍發話了,薛達一聽,身子一震,連忙把一切吐棗核一般的吐了出來,“臣于太醫院內,見到學徒白蘇與清雅殿主子白順儀,有茍且之事!還望陛下明察!” 慕安聽聞,身子不由得向后一靠。嘉和殿內,剎那間鴉雀無聲。 半晌,慕安才追問道,“白順儀深處深宮,如何前往太醫院與行白蘇茍且事?薛達,你眼見可實?” “回稟陛下,臣不敢亂語,臣確確實實親眼所見!光天化日之下,那白蘇與白順儀親昵的摟抱在一起,傷風敗俗,不成體統!” “白蘇——”慕安屏氣,沉沉地念了一遍這個名字。 薛達見慕安的怒氣即將噴薄欲出,連忙補奏道,“臣懇請圣上罷除薛顯太醫院長官提點之職!薛顯雖為我弟,但其一而再再而三的縱容太醫院風氣日下,不加嚴管。那白蘇與其搭檔白決屢觸太醫院規定,薛顯卻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如此下去,太醫院必亂啊陛下!” 薛達說的極為懇切,簡直就要流下淚來。 這時候,方才已經出去的孫福連突然通報,請求進殿,聲音十分急切,慕安便也著他進來了。 “陛下,寧華殿那邊出事了!”孫福連急急踱至慕安身邊,俯在慕安耳旁,輕聲道,“陛下,寧嬪行刺了白順儀,眼下白順儀命懸一線了?!?/br> 慕安震驚起身,他理了理思緒,吩咐道,“起駕,前往寧華殿?!?/br> 慕安又瞧見還跪在地上的薛達,便又吩咐道,“愛卿所言朕都聽下了,你且先去偏殿候著,等朕回來后,再處理此事?!?/br> 薛達見慕安似有從意,心中悄上喜悅。不過,方才孫福連說寧華殿出事了,再看慕安神色,難不成趙寧打破計劃,率先行動了?罷了,他要的只是奪得長官提點之位,再將白家人攆出太醫院,如今看來他都做到了。趙寧的事,他也懶得去擔心。 于是,他聽從慕安之命,前往偏殿安心等候去了。 寧華殿里,趙寧正慌張的指使宮人擦除血跡。不止地上,連她的宮服下擺上都沾滿了血跡。 “她瘋了——她瘋了——”趙寧雙手哆嗦不停,她知道慕安馬上就要出現,她一直在想著該如何為自己辯解。 這時候,白芷已經被人抬至偏殿,陷入了昏迷,皇后娘娘陪在她身邊,太醫們也都紛紛趕了過來。 盡管地上的血跡已被擦干,趙寧還是驚魂未定,她剛才親眼看到白芷舉起匕首,毫不猶豫地□□了她自己的腹中。她們倆那么近的距離,從白芷身上迸濺出來的鮮血,一時間噴了她一身。白芷一定是瘋了,為了陷害她,她竟然先身赴死,她不是瘋了是什么! 混亂之時,有人來稟報,說慕安已經進偏殿去探望白芷了。 趙寧聽聞,根本來不及去更衣,她擔心只要稍晚一點,她就再無為自己解釋的機會了! 偏殿之中,先到的太醫們正窮盡辦法為白芷止血。沈濟生帶著白蘇,剛剛從太醫院趕到這里。白蘇聽聞白芷被傷,已是驚魂不定。 他們師徒兩人,在偏殿門口,剛好和前來的皇帝撞個正著。 白蘇失措地抬眼,與慕安四目相對。她意識到眼前這位就是當今圣上,九五之尊,也是她的親生父親。然而,這一刻,她根本顧不及這些,她只想趕快見到白芷! 沈濟生見白蘇竟不請安,還要搶在皇帝面前沖進偏殿,立刻怒喝道,“白蘇!還不拜見圣上!成何體統!” 慕安聽聞此名,心下一震,他的目光落在白蘇身上,久久不能移開。 白蘇。 心里像是掀起了驚濤駭浪,這種強烈不安的感覺,慕安已經許久沒有體會過了。 龍目緊鎖,慕安皺起眉頭,驟然厲聲道,“來人,將白蘇拖押下去,朕稍后發落!” 跟在慕安后面的孫福連見慕安向自己遞了一個眼神,連忙躬身領命。 “不——不要——陛下,我要救人,求求你,放我進去救人——”白蘇猛然跪下,她已止不住大肆落下的淚水。她不能就這樣和白芷錯過,如果白芷真的出了什么事,她一定要陪在她的身邊…… 孫福連見慕安似乎沒有改變圣意的跡象,只好揮了揮拂塵,著左右兩個太監將白蘇架了下去。 “白蘇有錯,實為臣管教不嚴,還請皇上不要治他的罪,他還只是個孩子!”沈濟生也跪了下來,他必須要保住白蘇,他不止在保他的愛徒,更是再保白家的未來! 慕安此刻無暇顧及這些,他棄沈濟生的請罪不理,徑直入殿察看白芷情況。 ☆、第148章 最后念想 榻上的白芷,雙目緊閉,嘴唇蒼白,下腹四周的衣料上有一灘逐漸干涸的血跡。慕安走上前去,不顧太醫們的阻攔,坐在了榻邊。 “朕來了?!彼斐鍪?,握住了白芷冰涼無比的手。 慕安戰栗了一下,他想起,好似自打白芷被納進宮以來,他就只在清雅殿留宿過幾次而已。他不曾給過她什么溫暖,他可憐起眼前的這個女人。 皇后楚氏在一旁拭淚,卻也不忘及時進言道,“陛下,請陛下一定要為白順儀做主!”其實這次來寧華殿之前,皇后也并不知道白芷的詳細計劃。當她看到白芷毫不猶豫地將刀刃□□腹中之時,著實震驚住了。她沒有想到,白芷竟會如此不遺余力不惜性命想要扳倒趙寧。盡管皇后還是想不通白芷的企圖,但順水推舟的事情,她自然樂意去做。今日,她必要讓趙寧得到懲罰! “究竟發生了什么?皇后你如實告訴朕?!蹦桨舶櫰鹈碱^,依舊握著白芷的手。 “臣妾與白順儀午后散步,恰路過寧華殿,便想著進去看看同在孕中的寧嬪。然而,誰曾想到,寧嬪竟借機在茶中下毒欲奪我性命。若不是白順儀搶先發現,恐怕此刻臣妾已經與陛下天人相隔。寧嬪見事情敗露,性情突變,竟——竟用刀傷害了白順儀!陛下!請您一定要為臣妾與白順儀做主??!” 慕安聽聞經過,暗中握起了拳。 “皇后娘娘你顛倒是非黑白,就不怕遭到報應么!”這時候,趙寧已經入殿,她聽到皇后正在向慕安捏造事實,氣得早忘了通報請安。 “陛下!臣妾是冤枉的!白順儀自刺小腹,與臣妾無關??!這些都是皇后娘娘和白順儀合謀陷害臣妾!”趙寧沖上前去,撲通跪在了慕安腿畔,滿靨淚水。 “白芷受了如此重傷,怎可能是她自己所為?”慕安疾聲厲色,將趙寧一腳踢到一邊。 趙寧自然不肯放棄,她又連滾帶爬地回到慕安腳下,“陛下!臣妾知道,這事情看上去是很像臣妾所為!可臣妾愿賭上趙家上上下下百余口性命向陛下起誓,臣妾當真沒有毒害皇后,也沒有傷害白芷!” “趙寧,事已發展到如此地步,白芷身陷血泊昏迷不醒,本宮也驚魂未定,你還要狡辯么!”皇后知道,她決不能弱勢下去,這次如果不是趙寧被扳倒,那就是她要丟了鳳印。 “皇后,你血口噴人!當時殿中只有你、我與白順儀。你說是我傷害白順儀,你可有證據?!” 皇后啞然,她注視著趙寧,心中一時失了主意。她知道不能再這么一言一語的糾纏下去,言多必失。 “本宮的確沒有證據?!被屎罄碇瞧饋?,她開始展現出自己慣有的豁達沉穩的態度,她知道,只要她淡定,憑著這么多年風雨同舟的感情,慕安定會相信自己。 “陛下,臣有一物,不知算不算證據?!边@時候,一直沉默地跪在一旁的太醫之首薛顯,突然開口。 “何物?” 皇后和趙寧都瞬間緊張了起來,她們盯著薛顯,卻都拿捏不準薛顯所說的證物是什么?;屎蟾鼮榫o張,她畢竟是誣陷趙寧,倘若拿出的證物對自己不利…… 薛顯轉過身,將一個放有沾血匕首的托盤呈遞至慕安跟前。 “陛下,這是臣從順儀腹中拔出的刀,此刀鋒利無比,煅造技術非凡。更重要的是——皇上,請您細看?!?/br> 慕安俯身看去,只見刀柄上有處,赫然刻著一個“趙”字。為了提防趙策,慕安早已對趙家了如指掌,他自然也知道這是趙家獨有的匕首。 趙寧也瞧見了這個字,她眼前一黑,幾欲吐血出來。 皇后暗松一口氣,正襟危坐,徐徐又斬釘截鐵地道,“罪人趙寧,竟敢欺瞞陛下!如今人證物證俱在,你還有什么好說?!?/br> “臣妾真的是冤枉的!臣妾冤枉!臣妾真的沒有刺傷白順儀!”趙寧不顧皇后之話,徑自拽住了慕安的龍袍。 慕安垂目望向趙寧,用異常冰冷的聲音,道,“想不到朕的身邊,竟有一個如此心如蛇蝎的女人。來人,將趙寧幽禁寧華殿,等候朕的懿旨再為發落!” “陛下!陛下!”然而不管趙寧如何嘶喊,慕安都未有再望向她一眼。 御前侍衛都涌了進來,將趙寧拖出了偏殿,軟禁在了寧華殿正殿中。 慕安思忖片刻后,穩穩吩咐道,“今日寧華殿中之事,在朕的旨意下達前,任何人不得走漏半點風聲!違者斬!” 皇后楚氏聽聞此令,原本放松下來的心又重新提起。她想不明白,為何慕安要眾人噤聲,難道此事還會有變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