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節
“哦,我聽說過,您就是慕天華公子的弟弟吧。在下是白老爺的徒弟青之?!鼻嘀辛艘欢Y,“如此深夜您還不辭辛勞過來,白家感激不盡?!?/br> “無礙?!蹦皆迫A回禮,道,“白老爺他們不在,我決定留在這兒,處理事情也算多一個人的力量?!?/br> 青之立刻連連行禮道謝,感激之情溢于言表,“多謝慕公子,你愿意幫忙真是太好了。也謝過慕天華公子,還望二公子代為轉達青之的謝意?!痹谇嘀男睦?,他以為慕云華是因為他兄長慕天華的緣故,才會來白家幫忙。慕云華并未在意,他淡笑道,“我會轉達?!?/br> 夜如許深,如許涼,寂靜之中偶有稀疏的蟲鳴。臨近晚秋,蛩蟲之聲輕微凄愴,更為這個夜晚平添了許多惆悵。凌晨丑時,從昨夜起到現在,白蘇已經跪了將近三個時辰,她實在有些撐不住了??墒?,沒有別人可以代她輪番守靈,家人都不在,她還要這樣守三天三夜。青之已經勸過她幾次,讓她回房睡一會兒,都被白蘇拒絕了。 “二小姐,孫夫人和如玉姨娘都是我的師母,現在如玉姨娘走了,我也應該為她守靈。你先休息一會兒,明天會有很多人登門吊唁,如此折騰下去,二小姐你會吃不消的?!鼻嘀焓秩シ霭滋K的肩膀,試圖將她拉起來。 白蘇搖頭,瘦瘦的身子卻充滿了力量,她掙脫開青之的手,入了魔障一般地說道,“娘剛走,我必須要陪她。她的魂魄或許還在這屋子里,她或許還在看著我。我不能休息,我不在這里了娘會傷心的?!?/br> “就算如玉姨娘的魂魄還在這個屋子徘徊,她也不會希望看到你如此消耗自己的身體。死者已矣,生者不能自艾?!鼻嘀L嘆了一口氣,又勸道。 白蘇不再說話,青之見狀,無奈之下,也只好跪在了軟墊上,陪著白蘇一起守靈。慕云華和半夏一直坐在堂外的廊下,也都沒有入睡,等待著漫漫長夜的流逝。大約又過了半個時辰,白蘇終于支撐不住,搖搖晃晃了幾下后,癱倒在地上。慕云華聽到動靜,立刻沖進靈堂,毫不遲疑地將白蘇打橫抱起,又對青之道,“青之兄弟別擔心,我和半夏會照顧她?!?/br> 青之感激地點頭,“我在這里守靈,二小姐醒來后,就勞煩慕公子勸她多休息了?!?/br> 慕云華將白蘇抱出了靈堂,半夏跟在他的身后,一直輕喚著她的小姐。半夏六歲的時候,被白老爺從人販子手里買回白家。因為她與白蘇同歲,就被白老爺安排給白蘇做了玩伴和侍女。十年過去了,半夏也算是見證了白家十年變化的人。這十年里,白家從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藥鋪,發展成為戊庸數一數二的大藥堂,這當中雖不乏波折,卻從未出過今日這般的大事。如玉姨娘離去得如此突然,音容笑貌仿佛就在眼前,她的心尚且惶惶未定更何況白蘇了。半夏忍著淚,凝視著癱軟在慕云華懷里的白蘇,心疼之意備至。 慕云華將白蘇放在了她的床榻上,而后識禮地退到了一邊,等著半夏走上來為她打理好被褥??粗滋K的睡顏,慕云華想起曾經在客棧中的她,那時候的她也是這般惶然無助的感覺。慕云華收起視線,對半夏道,“我去熬些糖水來?!?/br> 半夏立刻阻攔住慕云華,“這怎么可以讓公子去熬,還是我去吧,小姐這里就拜托公子守著了?!狈讲磐ㄟ^青之和慕云華的對話,半夏也是剛剛知道這個有過幾面之緣的公子原來是慕天華的弟弟。她知道慕家的公子養尊處優,便也不好讓慕云華親自去熬糖水。慕云華卻覺得他留在白蘇的閨房有些不妥,所以堅持去熬糖水,哪知道半夏動作奇快,話音剛落,她就一溜煙跑出了房間。慕云華只得留了下來。 他坐在距離白蘇床榻較遠的圈椅上,扶著額安靜休息。 突然,床榻那邊傳來了白蘇嚶嚶的哭聲,慕云華立刻起身靠近,看到她的臉上布滿了淚水。她似乎陷入了悲傷的夢中,不安籠罩著她,吞噬著她,她不斷地流淚,卻難以清醒過來。 “白姑娘”他試探著喚了喚她的名字,卻絲毫沒有緩解她夢中的不安。 慕云華思忖了一下,猶豫過后,他換了個稱呼,又輕聲喚出,“蘇兒” 這聲輕喚,對沉浮在夢中不能自拔的白蘇來說,簡直就如母親的絮語。她的母親又回來了,“娘娘,不要走不要丟下我”她開始囈語,開始含含糊糊的低喃,夢里她在央求著母親別走。慕云華從懷間掏出方帕,為她拭干了淚水。溫柔的觸感讓白蘇渾身一震,她夢到如玉就坐在她的床前,慈祥和藹地注視著她,為她擦干眼淚。她夢到如玉對她說,好女兒,不要哭,娘不走。 白蘇漸漸安靜了下來,她享受著母親的關愛。有母親陪伴,仿佛一切不安都消散了,她覺得十分踏實。 慕云華見她不再哭了,便收了手。哪知道這個動作徹底傷到了白蘇。 輕柔的觸感不見了,母親就要離開了,不可以,不可以,白蘇猛地拽住了母親的手,母親不可以走,她絕對不會放手! 他的右手被白蘇突如其來地握住,慕云華只覺得后頸一僵,渾身像是掠過了一陣綿長的戰栗,他的面龐不能自已地發燙起來。白蘇緊緊握著“母親”的手,將它拉至自己的側靨,輕輕靠了上去。 “不要走不可以走” 慕云華就著她的力道,沒有掙脫,但愿這樣可以讓她安睡。果然,白蘇不再折騰了,她的心像是落了地,很快就響起了安然平穩的呼吸聲。 這時候,半夏端著糖水,小心翼翼地推門進來。繞過屏風后,她看到白蘇和慕云華兩個人竟然如此親密,不禁大吃一驚。然而,她又轉念一想,似乎又想的通了。怪不得那晚白蘇非要留她臥談,又支支吾吾的聊了那么多感情的事情。原來,她的二小姐真正看上的,是慕二公子!也怪不得她會對慕天華的事情如此糾結,這不明擺著的,她是為了弟弟才要拒絕哥哥,這換了誰都覺得難辦啊。半夏唏噓不已,她感嘆著慕云華和白蘇這對兒苦命鴛鴦,人前裝的就像陌生人一般,也只有在獨處的這一刻才能放下顧慮了。出于如上想法,半夏躡手躡腳地擱下糖水后,又安安靜靜地退出了房間。 長夜,就這樣過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哈哈,不知道只看了內容提要的讀者們會不會以為這章有什么【此處消音】的場面~ 感謝讀者【遲緋色】和【12969907】?。?!一直以來堅持你們堅持逐章留評撒花,是我很大的動力!新人小蝦米謝謝你們的支持~ ☆、第69章 白砒之毒 天剛破曉,皇城的金屋飛檐正等待著朝陽的洗禮,嘉和殿外就傳來一聲響亮的通報。孫福連正在為皇帝披上龍袍,準備著半個時辰后的早朝。通報聲響過后,孫福連讓外面等候的人進殿了,隔著迷蒙的明黃紗簾,皇帝并未關心來者何人。孫福連繞過紗簾,迎了上去,竟看到一臉驚惶的趙前海。孫福連的心立刻咯噔一下沉了下去,難道皇后娘娘她 趙前海撲通跪了下來,聲音悲愴,啟稟道,“陛下,皇后娘娘突然病重,現在已經不省人事了!” 孫福連只覺得自己的胸腔一陣緊縮,連呼吸都不甚順暢,他擔心的,他害怕的,還是發生了。然而,皇帝的反應卻并不大,他依舊伸平著雙臂,等著孫福連給他系好龍袍的暗緞。趙前海話音落下后,整個大殿寂靜的可怕,一時間,趙前海也不知道該怎么辦了,是該退下還是再重復一遍?為什么皇帝沒有動靜? 皇帝換好龍袍后,這才繞到正殿,表情有些凝重,他吩咐道,“今日早朝暫罷,將慕安等皇子皇女詔來中宮殿,朕現在就過去?!?/br> 孫福連立刻高聲傳訊道,“擺駕中宮殿” 很快,所有人都聚到了中宮殿。孫福連一進中宮殿后,便注意到正殿的紅木壽山石案旁,皇后娘娘最喜愛的蛐蛐籠子摔在了地上。此刻,皇帝正坐在皇后的床榻邊,太子慕安跪在最前面,身后是其他皇子和皇女。 “薛顯,到底是怎么回事?皇后為什么突然病重至此?” 薛顯立刻叩首請罪,回稟道,“回陛下,自打清明開始,皇后娘娘的身體一直虛弱?!?/br> “薛太醫不是一直在為母后調理嗎?為什么不見起色,反而如許加重?!”慕安受不了薛顯慢條斯理的回稟,他想聽到一針見血的回答。 “一直以來,臣確實有為皇后娘娘調理。陛下,太子,請恕臣直言,皇后娘娘昏厥不醒,面色泛青,此乃中毒之狀?!?/br> “大膽!”皇帝震怒之下,聲音驟然抬高,嚇得薛顯瑟縮成一團,不敢抬頭。 “皇宮禁地,誰人敢用毒?!”皇帝猛地一甩龍袍,站起身來,他走到薛顯的身邊,沉聲恐嚇道,“你最好診治恰當,否則,敢在皇宮中危言聳聽,朕必會治你的罪!” 薛顯的魂早已飛了大半,他顫顫巍巍地答道,“皇后娘娘確實是中毒之狀,臣十分確定,不敢危言聳聽?!?/br> 慕安聽聞,他面向皇帝叩了一個響頭,哀聲道,“父皇,請您一定要為母后做主啊,這是有人蓄意謀害母后!”皇帝也攥緊了拳頭,手背上本就蜿蜒出來的青筋愈發突出,他危坐回床榻邊,高聲道, “查!給朕查!皇宮里頭怎么會有不干凈的東西!” 孫福連跟趙前海暗暗交換了眼色后,他打了個千兒,問趙前海道,“皇后娘娘出事前,你可在娘娘身邊?娘娘中毒昏迷前可曾有什么異常的舉動?” 趙前海會意,他貓著腰回答道,“皇后娘娘今兒起的很早,說是睡不安穩,起來后娘娘還逗了一會兒蛐蛐,一切并無異常?!?/br> 孫福連瞄了一眼外頭七零八落在地上的蛐蛐籠子,伸出手指一指,問道,“你這個奴才怎么當差的,竟然把娘娘最愛的蛐蛐摔在了地上,我看你是不想再繼續侍奉中宮殿了!”孫福連神色嚴厲,毫無破綻,趙前海哆哆嗦嗦的樣子也佯裝的十分到位,整個宮殿里,除卻已經昏迷過去的皇后還有太醫薛顯,就并沒有其他人知道這是一場陰謀了。 “皇后娘娘暈倒的時候手里正提著蛐蛐籠子,所以蛐蛐才被摔倒了地上。老奴一心只記掛著皇后娘娘的身子,根本就想不到蛐蛐的事兒?;噬?,老奴對皇后娘娘忠心耿耿啊?!?/br> 這時候,薛顯插了一句話,“陛下,容臣先查看一下那個蛐蛐籠子?!被实坻i緊著眉頭,默許他去了。趙顯走到蛐蛐籠子跟前,蹲□來,伸出五指并攏的手扇了扇風,仔細嗅了嗅籠子的味道。 “陛下!”薛顯像是有了重大發現一般,他回身跪了下來,“陛下!這籠子上嵌著白砒石,是危害極大的毒物??!” 慕安震驚了,他兩三步上前,想看個究竟,卻被薛顯攔了下來,“太子殿下,白砒之毒可通過口鼻吸入心肺,對身體大有損害。萬萬不能靠近??!” 慕安聽從薛顯的勸告,沒有再任性,他指著蛐蛐籠子,問道,“那如果每日都近距離面對它呢?!” “日積月累,毒入五臟,神醫再世都束手無策??!”薛顯無奈地搖了搖頭。 “父皇!父皇!有人是在要了母后的命??!”慕安看向皇帝,皇帝正陰沉著臉色,眉宇間像是布滿了暴風雨前的烏云。 “查,查出來這穢物是從何而來!” 孫福連立刻領了命,他帶著趙前海和薛顯一同退了下去,依照皇帝的吩咐徹查此事。 慕封一直都在中宮殿中,他沒有說話,心里頭琢磨著是誰給皇后娘娘下了毒。一段時間前,他也想過除掉皇后,以剪掉慕安的背后力量,不過他并沒有尋到時機下手。想到這里,慕封從心底冷笑了一聲,看來不需要他動手,皇后就活不下去了。真是不知道誰這么善解人意,先他一步除掉了這個母狐貍。 大約過了兩柱香后,孫福連才帶著幾個人回到了中宮殿,除卻趙前海和薛顯之外,他還帶來了內務局的總管事陳公公。孫福連先向皇帝行了禮,而后啟稟道,“陛下,已經查出些頭緒了。內務局的陳公公帶來了內務局的記錄?!?/br> “說?!被实鄣痛怪抗?,靜靜等著。 陳公公攤開手上的紙卷,抬眉掃了一眼慕封,而后道,“五月初五,三殿下曾向皇后娘娘進貢七枚精細剖光過的和田玉,八月十五,皇后娘娘命工匠挑出五塊白玉嵌在了蛐蛐籠子上。所以,這上面的白砒石應該”陳公公有些不敢往下說了,但在場的人都已聽明白,也無需他再多說。 慕封整個人都僵住了,他這才明白過來,原來從頭至尾這都是一個陷阱,而且這陷阱挖的如此之大,真正的目標居然是他!慕安,一定是慕安!這一定是慕安的苦rou計! “慕封!”慕安激動地渾身哆嗦,他并不知道這其實是他母后的精心計劃,他以為真的是慕封毒害了他的母后,“母后年事已高,你為何如此對她!” “慕安,你無憑無據休要血口噴人!皇后娘娘為何會中毒,我想你一定比我心知肚明!”慕封萬分肯定自己的清白,所以他也就更加肯定慕安是整個事情的幕后主導。慕安啊慕安,是我平時看錯你了嗎,你不聲不響的居然可以狠毒到算計自己的親生母親! “三弟!你這是什么意思?你怎么可以這樣說?”慕安聽得出慕封話中的意思,他異常失望地看向他這個被權力迷了心竅的弟弟,深深的可憐他。曾幾何時,他們還是少年,也曾對酒當歌,是一對兒悠哉快活的皇家兄弟。自從他坐上太子之位后,慕封像變了個人一般,處處算計他為難他。也許過去的一切他都可以忍,但是今天,慕封竟然算計到自己的母后頭上,慕安再也不想留他活路了。 慕封已經無暇顧及慕安了,他鄭重地向皇帝磕了一個響頭,“父皇明鑒,兒臣對此事完全不知,那和田白玉確實是兒臣進貢的,可兒臣并沒有將白砒石摻進其中。請父皇明鑒!” 皇帝的胡須都在顫抖,他緊緊盯著慕封,問道,“慕封,是你做的嗎?” “父皇明鑒,兒臣發誓,絕對沒有做過這件事?!蹦椒忾L伏在地上,心中忐忑不已,他不知道等待著他的會是什么。 “陛下,皇后娘娘薨了”薛顯收回了方才置于皇后娘娘鼻翼前的手指,異常沉重地宣布出來。 “母后!母后!”慕安瞬間流下淚來,他奔到皇后的床榻前,緊緊握住了皇后漸漸冰冷的手。大殿里,除了皇帝之外,所有人都面朝著皇后的寢榻深跪下來?;实垭m然早已對皇后無愛,但她畢竟是陪伴自己將近一輩子的妻子,妻子離去,他心里難免一陣凄涼。 孫福連低著頭,藏起了眼窩中打轉的淚水。他這一生唯一牽掛的人離開了,唯一愛著的人離開了,他好想放聲大哭一場。他想哭一哭他自己三十年來的恥辱和艱辛,也想哭一哭皇后三十年來的孤獨和委屈。然而,這無異于癡人說夢。他的一切情緒,都只能吞在肚子里,自己獨自受著,罷了。 皇帝看著跪在地上的眾人,沉聲道,“宣旨,幽禁三皇子慕封于家中,非詔不得外出?!?/br> “父皇!兒臣是冤枉的,兒臣真的是冤枉的??!”慕封猛地叩首,卻依舊扭轉不了皇帝的心了?;实垡膊⒎强隙ㄋ淖?,只是皇后因毒薨逝,慕封又是最有嫌疑的一個,若不加以懲處,恐怕無法慰藉皇后遠去的靈魂。 聽聞慕封被治罪,孫福連暗嘆:語寧,你終于可以放心了。 語寧,是皇后娘娘的小字。 ☆、第70章 鴉青信物 卯時三刻,正是清晨時分,街市上還安安靜靜,到處都透露著將入深秋的輕寒。掛滿了白綢的藥堂了無生氣,空空蕩蕩的庭院里,有幾個小廝在忙著清掃。青之一直在守靈,所以一大早,慕云華就幫忙將訃告貼了出去,他略約算著,想來不出半個時辰,就該有人陸續地上門吊唁了。 白蘇一整晚都深深地陷在了睡夢中,她甚至一度忘記了母親已經去世的現實。直到外面人們說話的聲音傳至耳畔,她才猛然清醒過來。娘!現實像重錘一般砸中了她的心,大片大片的痛苦悲傷又鋪天蓋地而來,壓得白蘇喘不上氣。她立刻掀開被褥,卻看到自己的手里不知為何攥著一張鴉青色的方帕。 這時候,半夏端著洗臉水走了進來。她看到白蘇坐起來了,立刻放下銅水盆,湊到了白蘇身邊,“小姐,你還好嗎?” 白蘇垂下目光,沒有回答,卻是抬起手腕,問道,“怎么把這個帕子拿出來了?洗一洗,放回去罷?!?/br> “好?!卑胂拇饝聛?,接過方帕,還是十分擔心地望著白蘇?!靶〗?,慕公子已經去貼訃告了,想必很快就會有吊唁的人上門了,我服侍小姐洗漱吧?!?/br> 白蘇木訥地點了點頭,身子不聽使喚一般飄到了銅水盆前。她低頭掬了一捧水,潑在自己臉上的瞬間,她打了個寒戰。秋天來了,井里的水都涼了許多,落葉歸根的季節,她的母親也走了。一陣傷感過后,幾滴淚掉在了眼前的水盆中,輕微地蕩起了水紋。半夏為她拭干了清水和淚水,又為她換上了新的一身粗布孝衣。 去往靈堂的路一點都不長,但半夏卻覺得像是沒有盡頭一般。她扶著白蘇小心翼翼的邁著步子,白蘇似乎將整個身體都倚在了她的身上,仿佛一旦沒了她這個支撐,她就會隨時倒下。到了靈堂外,青之立刻起身迎了出來,他也扶住白蘇,關切道,“二小姐若是太累,這里我可以扛著?!?/br> 白蘇搖了搖頭,“青之,你也熬了一整夜了,先回去休息罷,我已經睡過一覺了?!?/br> “我不放心二小姐,還是讓我陪著你吧。我若撐不住了,自會下去休息,別擔心?!?/br> 白蘇望了望堂里堂外,沒有找到那個身影,她便問向青之,“慕公子他回去了?” “沒有,方才他還在這兒,現在不知道去忙什么了?!鼻嘀D了一下,又道,“他也一整晚沒合眼了?;茧y見真情,慕公子他是個善良的人?!?/br> 白蘇沉默下來,她隱約覺得,昨晚慕云華好像守在了她的身邊,又隱約覺得不是。不確定之間,她也不敢深想。她實在貪戀昨晚睡夢中的感覺踏實,安心。這樣莊生曉夢的沉淪,是她在清醒時刻完全求之不得的。 就在她心事輾轉之時,慕云華剛好從外面回來了,手上拎著一疊紙包。他在院落里就解開了幾個紙包,里面熱氣騰騰的包子散發著誘人的香氣,他給每個小廝都分了兩個。這些小廝沒有早飯吃,都樂呵呵地謝過了。末了,他又拎著最后一個紙包走到了白蘇和青之跟前,“吃點早飯罷?!?/br> 青之道謝著接過,白蘇卻搖了搖頭,“我有些吃不下?!?/br> 青之見狀,連忙勸道,“二小姐,還是吃點吧,這個上午會很漫長,不吃東西會暈倒的?!?/br> 慕云華見白蘇還是沒有要接過包子的跡象,便先給半夏分了兩個,而后,把剩下的四個都收了起來。白蘇見剩下四個包子,想也知道里面有兩個是慕云華的那份,她抬眉問道,“你不吃嗎?” “白姑娘不吃,我便也不吃?!蹦皆迫A這句話本身很無賴,但從他的唇齒間說出,就仿佛蓄滿了溫情。半夏看著慕云華如此溫柔的表現,一雙眼睛都快變成了星星,她憶起從前和慕云華的兩次照面,那冷淡疏離的神色仿佛和現在的他判若兩人。嘖嘖,不知道這兩個人什么時候才能將關系開誠布公,半夏心里干著急。 白蘇無奈,只好點了點頭。慕云華輕淺的笑了,他將包子用紙住一半,遞到了她的手中。 “謝謝你,慕云華?!卑滋K定定地注視著他,眸底似有傾吐之意?!爸x謝你愿意留下來?!?/br> 這下,半夏看著如此吞吞吐吐的兩個人,忍不住跺了跺腳,嘴里嘟噥著,“小姐你何必呢?總這么瞞著大家也不是辦法呀?!卑胂牡穆曇粲腥缥煤?,白蘇并沒有聽清楚,“半夏,你在說什么?” “沒,沒什么?!卑胂臄[了擺手,一臉無辜,“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也什么都沒看見?!闭f完她就退了兩步,靠到一旁的回廊下吃包子去了,邊吃邊打量著白蘇和慕云華兩個人。半夏偷偷地腹語,我看你們能藏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