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節
慕封勾起嘴角,“大概是因為小弟剛剛賑災回來,接連數日不眠不休實在透支體力,謝過大哥關心了?!?/br> 皇帝在此時插了一句,“封兒此次賑災的事情辦的好,朕已命人將賞賜送到你府上,這些天準你好好在家休養,不必入朝?!?/br> 慕封立刻擱下手中的酒杯,站起身側出席間,對著皇帝叩跪下來,“兒臣叩謝父皇恩典?!?/br> 看著慕封一臉得意,慕安暗自不爽,卻又發作不得。他表面上跟著眾人隨和地笑了,藏于桌下的手卻暗暗攥成了拳。 中秋佳節,不止皇宮之中親貴齊聚,歌宴不斷,尋常百姓的家中也是一家團圓,賞月吃飯。這個晚上,白府的團圓節過的十分簡單,因為白實文還在病中,白瑄就沒有鋪張。白珎不必隨慕聞進宮入宴,她便來到白府,跟自己的兄長和嫂嫂一同過節。這個時刻,白瑄,孟清,白珎,白決還有白泠,他們五人正在進餐,沒有人能想到,很快,他們一家真的就要應景一般的闔家團圓了。 “老爺,老爺?!?/br> 一個小廝跑進正堂,伏在白瑄的耳邊嘀咕了一句,白瑄猛然起身,動作之大險些帶翻了桌上的碗筷,難以置信地問道,“你說什么?誰回來了?” “小的也不確定,只是那人堅稱自己是大老爺白璟?!?/br> 這下,飯桌上所有人都聽見了,白珎尤其激動,她顧不得其他,眨眼間就奔出了房間。 白府的高大銅門之外,白璟站著等候,他一直望著牌匾上端莊大氣的“白府”兩字,一滴淚滑過了他滄桑的眼角。往事如煙,他的離開,仿佛昨日。這里的一切,都在熟悉中帶著異樣的陌生,白璟自己都不敢相信,歷經近二十年的分離后,他真的回來了。 “哥!” 在白珎看清了那個她牽掛了許久的身影后,她的淚已然決堤。他老了,他已經不復當年的挺拔瀟灑,是歲月的流逝和邊關的艱苦改變了他,讓她有些不敢認了。但不管如何改變,他一定還是她最敬重的大哥。 白璟一把抱住撲上來的meimei,他有些哆嗦,明明十八年過去了,為什么他這個小妹還如當初那般性格!感慨之余,他看到了白瑄,白瑄自然不會像白珎那么忘情,但他眼底的淚也已然清晰可辨。 “大哥,你回來了?!?/br> 白璟松開白珎,用力握住了白瑄舉起的手掌,“瑄弟,別來無恙?!?/br> 別來無恙。 ☆、第64章 玄武長街 三兄妹簡單的敘舊過后,白瑄就帶著白璟去內屋見父親白實文了。重病之中的白實文形銷骨立,面目枯槁。就算正值夏末秋初還不甚涼爽的時節,他的身上也裹著厚厚的棉被。白瑄行動安靜,推門的時候格外小心翼翼,不忍打擾到好不容易陷入沉睡的父親。 白璟還記得這房子就是二十年前父親的處所,可是室內的擺設因為更換過,已經讓他辨認不出了。他望著雙目緊閉的干瘦父親,無聲無息流下淚來。白瑄為白璟拉來了一個圓凳,擱在床邊,示意白璟坐下。 “哥,你先陪陪父親,我出去叫下人收拾出幾間屋子?!卑赚u輕聲交代,轉身后又在白珎的耳畔叮囑道,“你陪著大哥,讓他不要太悲傷?!?/br> 白珎點了點頭,凝視著白璟的背影,“二哥放心?!?/br> 白璟見白實文犁黑枯瘦的手露在了棉被之外,一陣心痛掠過,他抬起棉被,將父親的手掖進了被子里。醫人者終不能自醫,是千古悲哀。白實文為太醫院鞠躬盡瘁數十年,每日每夜都牽掛著王室貴胄們的身體,卻從沒將自己放在心上。不止白實文,白璟,白瑄亦是如此。 大約還是父子之間有所感應,一直沉睡中的白實文迷迷糊糊睜開了眼睛。透過蒙蒙的眼翳,白實文只覺得床邊這中年男人的身形有些陌生,不像是白瑄,剎那間老頭子立刻警覺起來,定睛一看,這人的模樣簡直像極了白璟!是行將就木回光返照了嗎,為什么會看到這活活氣死自己的臭小子,白實文心中一陣凄愴。 看到父親清醒過來,白璟驚喜之余反倒不知所措起來,哽咽了許久,終于顫顫巍巍地喚出,“爹?!?/br> 白實文不敢相信眼前所見,他想抬起手去摸摸白璟,想看看他的兒子是不是真的在他身邊,可不論他怎么用力,沉重的手臂就是抬不起來。他忽然想起,他這身子已經不能動彈了。老天爺,到底該如何讓這個可憐的老人去辨別眼前之景不是夢呢? “爹,是我啊,我是白璟啊。您的大逆不道的兒子,終于回來了?!卑篆Z見白實文目中無神,雖然看著他,卻毫無反應。他急了,身子不禁前探,湊了上去,“爹,是我不孝,您揪我耳朵,我還記得小時候您每次教訓我都會揪我的耳朵?!?/br> 白珎見白璟真的側過頭去,等著白實文揪他,她終于按捺不住淚水,拽住了白璟的手臂,“大哥,不要這樣,爹他已經不能動了,也不能說話了……” 白璟不知道自己是以怎樣的姿態走出白實文的處所的,他只覺得兩腿虛軟無力,連他的一顆心都支撐不住。他從白珎口中得知,白環和白琰回到京城的當晚,白實文因為聽到他拒絕回京的消息,一時間情志郁怒,氣血逆亂,從昏迷中醒過來后就失去了所有行動的能力。 這一夜,家家戶戶都樂在團圓,而對白璟來說,卻是他一生最漫長難熬的一夜。 趙府之中,趙子懿草草用完團圓飯后,就匆匆趕去后院尋找白芷了。白芷還并不知道自己的雙親已經抵達京城,此刻她正提著剛剛打上來的井水,一步一停地往自己的住處走去。她在白家還從未干過這樣粗使的活,一時間也有些難以適應,沉重的水桶像是隨時能墜斷她的手臂一般。趙子懿遠遠的看到了這一幕,心疼之余又十分氣惱,他三兩步上前奪過了白芷手中的水桶,有些急切地道,“我不是說你不需要做這些事情嗎?” “我若不做,那所有的活兒就都要木香做了,她一個人怎么能承受的了?!卑总粕焓掷×四就暗沫h柄,“子懿,交給我吧,若是叫別人看去,又要怪我不知尊卑了?!?/br> 趙子懿登時放下木桶,木桶里的水紋一震,濺出了好多水花,“誰敢這么說你?”他牽起白芷的手,細細撫摸,揪心著道,“這幾日,你瘦了些?!?/br> “今日團圓,你怎么不多陪陪家人?”白芷避開趙子懿的目光,也避開了他的話題。 “就是因為今日中秋,我才匆忙趕來陪你?!壁w子懿輕輕將她摟在了懷里,懺悔著道,“芷兒,我讓你受了好多委屈?!闭Z畢,他又松開她,拽著她不由分說地就向府外走去。白芷想掙脫,卻拗不過趙子懿的力道,半推半就之下只得隨著趙子懿走出了趙府。 兩個人沿著燈火通明的玄武大街慢慢走著,白芷長吸了一口氣,仿佛許久都沒有如此散心過了。從前在戊庸的時候,她時常背著家里人偷偷出來和趙子懿相會,兩個人約好在橋頭見面,而后會沿著秀美的河堤一同散步。那樣閑適愜意的日子,恐怕日后只會越來越少了。京城太過繁華,彩燈千丈,人影幢幢,連夜里都如此通明如晝,白芷愈發懷念起戊庸的靜謐。不過,若問她跟隨趙子懿來到京城可曾后悔,她也會毫不猶豫地說不后悔。就算整個世界都不讓她順心如意又如何,她身邊的這個人才是她最需要的存在。 “芷兒,我們走吧,離開這里,去一個山清水秀的地方?!壁w子懿停下腳步,緊緊握住了白芷的雙手,目光中的篤定讓白芷心中一陣大亂。相比這里,每日面對來自趙府老爺和夫人的壓力,她自然更憧憬只有趙子懿的生活??墒撬荒苣敲醋运?。趙子懿年紀輕輕就軍功赫赫,她怎么能阻攔他的光明前途。 “你說什么胡話呢?”白芷笑了出來。 “我沒有,我是認真的?!壁w子懿的雙手加了力,“你為我可以放棄那么多,我為你也是同樣。何況是我答應了你母親,務必讓你此生踏實安好。在趙府里,我不能忤逆父母意思,關于你的事情什么都不能做主。只有離開趙府,我才能護你無虞?!壁w子懿的這些話都自肺腑而出,他雖然自小就在軍營里長大,戎馬倥傯了多年,但他的骨子里卻是個非常專情深情的人。 白芷輕輕靠上了趙子懿的肩膀,望著他身后夜空上的如盤銀月,眼中一陣溫熱,“子懿,我現在就十分踏實。倘若你放棄一切,我反而會不安。你既然希望我可以過得安好,那便不要讓我有太多顧慮和遺憾?!辈恢獮楹?,白芷驀然想起了一句詩,嫦娥應悔偷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心。 遠處深邃的夜空在萬家燈火的照映下,難以分清天地的邊緣,不知是星辰碎落成燈火,還是燈火明晃成了星辰。 馬車輕輕顛簸,慕安坐在馬車里靠著軟墊,困意悄然而至,他漸漸合上了有些沉重的雙眼。他剛剛結束宮內的中秋夜宴,縱然心力交瘁,他還是決定陪著太子妃楚氏回娘家省親。馬車緩緩駛在玄武大街之上,太子妃楚氏忍不住掀開了轎簾,看著外面喧鬧的人潮,她不禁羨慕起平凡百姓的自由自在。 放下轎簾后,她感嘆了句,“許久都沒有放過孔明燈祈福了,有些懷念從前?!?/br> 慕安輕輕應著,迷迷糊糊中他也沒有聽清楚氏的話。突然,馬車猛地一震,停了下來,慕安立刻清醒了。一聲痛苦的馬嘶響起,駿馬躁動不安的動著前蹄。兩個馬夫馭馬之術很高,很快便平復了駿馬的情緒。慕安皺著眉頭,伸手挽開前方的車簾,“怎么回事?” 兩個馬夫已經站在馬車下了,其中一個立刻請罪道,“殿下恕罪,這馬的前蹄里扎進了異物,恐怕是不能走了?!?/br> 慕安望了望前方,距離楚家還有很遠一段路,“多快能取出來?” “回殿下的話,小的要先用鳳茄花使它昏迷過去,等到馬匹感覺不到疼痛,才好拔出異物??墒?,再等它醒來,恐怕要許久?!?/br> “方才似乎路過了一家醫館,你速速過去把鳳茄花買來?!蹦桨沧隽藗€手勢,那個馬夫就立刻領命去了。 等到他回來的時候,另一個馬夫已經解開了馬軛,卸下了馬轅,兩個人合力將鳳茄花汁液給駿馬喝了下去。很快,這匹馬就如馬夫所說的那樣,緩緩倒了下去。慕安跳下馬車,也將楚氏接了下來,吩咐兩個馬夫道,“動作不必匆忙,這馬好歹也陪了我幾年,好好對它?!?/br> 很多路人都圍了上來,大家都指指點點的看起了熱鬧。過了一會兒,馬夫就將馬蹄里的異物取了出來,仔細一看,似乎是女人發冠上的裝飾,只不過因為形狀尖銳,刺傷了馬匹。 恰在此時,白芷和趙子懿也路過此處,他們聽聞是馬匹受傷了,原本沒想理會,但白芷突然想起自己一直隨身揣著金創藥,便撥開人群靠近了些。 那馬匹還在昏迷中,前蹄上還殘留著血跡,白芷看到此狀,不禁皺起了眉頭。她走上前去,蹲了下來,從懷間取下自己的帕子,擦了擦馬蹄。兩個馬夫看見這個陌生女子,剛想上去阻攔她,卻被慕安伸手按住。 白芷清理好馬蹄上的傷口后,又撒了一些金創藥上去。站在白芷身旁的趙子懿多看了一眼馬車的主人,雖然夜色沉重,但他還是立刻認出了慕安。他大驚,剛要跪下請安,慕安立刻做了一個眼色,示意他千萬不要聲張。趙子懿只好點頭行禮,兩個人就像萍水相逢的路人一般,沒有說話。 白芷站起身來,看到了身著華服的慕安和楚氏,想來他們就是馬車的主人,她抱歉著道,“馬同人一樣,若是不及時處理傷口,日后也會化膿。不經你們同意就擅自行動,實在是我冒昧了?!?/br> “無礙。多謝姑娘幫忙?!苯柚律?,慕安打量了一番眼前的女子,著實被她的姿貌所吸引,不禁將她的模樣暗暗記在了心中。 趙子懿并未看出慕安的目光有何不妥,他重新牽起白芷,兩個人回到了人潮中。 作者有話要說:想不到文里寫到中秋,現實中就到了中秋~ 最近嵐嵐更文不勤快,實在該打,雙手奉上小皮鞭,接受讀者君們的鞭撻~~ 順便,祝大家中秋快樂~~闔家團圓~~ ☆、第65章 命中注定 中秋節已經過去數日,天氣漸漸涼了下來,曾經聒噪一夏的蟬也都噤聲了。這些天,白璟一直在白府里悉心照料白實文。白老太爺的病情完全沒有好轉的跡象,許久不動的身體愈發僵硬。從經驗來說,白璟知道,他的父親可能隨時都會離去。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白璟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陪在白實文的身邊,盡他為人子的孝心。然而,他一心只擔憂著白實文的病情,心無旁騖,卻不知道千里之外,在他的第二故鄉戊庸里,也發生了一件無法預料的災難。 在白璟,孫夫人和大哥白斂離開后,白家藥堂上上下下事無巨細都落在了白蘇的身上。每天從早晨到黃昏,白蘇都要坐在藥堂里,為病患望診。雖然那些有大痛大病的人們還是不放心白蘇,但病情輕緩的人們已經漸漸接受了白蘇的郎中身份。這一個多月來,她的口碑漸漸建立了起來,名聲也傳了出去?,F在戊庸城的大街小巷,大家都在議論白老爺的小女兒是如何如何優秀聰慧,年紀輕輕就接手了神醫白老爺的衣缽。 這件事也傳到了媒婆張娥的耳朵里,她心里美滋滋的,畢竟當初是她慧眼識珠,一眼就看出這個姑娘的好處。為了證實傳言非虛,張娥不惜排號辛苦,又走了一趟白家藥堂。 輪到張娥看病的時候,已經到了午后了。她笑意岑岑地坐在白蘇面前,將手腕擱在了迎枕上。白蘇先給她觀色,她并沒有認出來這個中年婦女,只是隱約覺得眼熟。觀色的時候,正常的病人都會避免和郎中直視,總歸有點尷尬。然而張娥卻睜著一雙丹鳳眼,炯炯地凝視著白蘇。白蘇被她看的不好意思起來,愈發覺得眼前的人莫名其妙。 診脈過后,白蘇有些遲疑的問道,“您是哪里不舒服?”白蘇會這樣問,是因為她根本沒從眼前這個婦女的脈象中察覺出任何不妥。而且此婦人面色紅潤光澤,神采奕奕,哪里有病人的樣子? 張娥意味深長地笑了出來,丹鳳眼還在打量著白蘇,“小姑娘,這么快就把我忘了?” 白蘇愣了,左思右想,怎么想都想不出這人是誰。 張娥見她為難,便揮了揮手,笑道,“算了,大概是我今兒沒打扮出樣子,姑娘就認不出了?!睆埗鹨膊毁u彎子了,畢竟后面排隊的病人還在等著,“小姑娘,我就是之前給你說過親的那個,在藥鋪里頭,記得不?” 啊,是她啊,白蘇這才反應過來,那日的事情也回想了起來。她記得這個胡攪蠻纏的媒婆,好說歹說的把她的生辰八字要走了。當時她還好奇過這媒婆是在給哪家哪位牽線,結果這人就再也沒出現過了,白蘇便也忘了這個事。 張娥眼尖兒,一下就看出來白蘇已經想起她了,她順勢胡謅道,“男方這家已經同意了,他們公子興致沖沖,日盼夜盼地等著見姑娘呢,要不咱們撮合個日子,見見面?”既然姑娘家家容易害羞,那就讓咱們男方主動一些,張娥心里的小算盤打的噼啪響。 興致沖沖?日盼夜盼?這公子也太輕浮了吧,沒見過女人么?白蘇一聽就對此人毫無好感,她搖搖頭,委婉拒絕道,“大娘,你瞧我這兒每天這么忙,根本抽不開身,見面就算了吧?!?/br> “欸,這怎么能算了呢。你可知道,大娘我將你和他的八字拿去給算命先生看,先生怎么說?”張娥雖然聽聞白蘇稱呼她為大娘有些不滿,但還是認了,她心里頭想,慕云華你這小子,姨媽為了給你踅摸好姑娘,連面子都不要了! 白蘇有點怕了,看眼前的婦人一副要吃掉她的樣子,她清了清嗓子,十分不自然。 “傻姑娘喲!算命先生說這對兒八字是幾世修來的命中注定,是大錯中的大對,是生死都不可分割的?!睆埗鹨虌屧秸f越激動,她神色夸張,但卻問心無愧,因為那個算命先生就是這么跟她講的。她不懂卜卦,算命先生在口中念念有詞的什么六十四卦三百八十六爻元亨利貞吉咎吝兇,她統統聽不懂。但這句,她可記得真切。 白蘇眼前一黑,若如卦師所說,她和這個素未謀面過的輕浮公子真有如此緣分,那真是她倒霉了。不過她更相信眼前的媒婆顛倒是非,粉飾過度,畢竟媒婆這種職業,就是以口才見長。白蘇從前聽說,戊庸有個媒婆,愣是把圓扁臉上的一顆大痣說成了天星映滿月,英才墜凡塵! 后面的病人已經等的不耐煩了,白蘇也不好意思直白催這個媒婆離開,只好咳了咳,算作暗示。張娥見不能久留,便站起身來,道,“既然姑娘不便出門赴約,那趕明兒我把那公子請來就是了?!?/br> 這原本是平靜的一天,張娥的出現對白蘇來說算是個不痛不癢,又有些詼諧的小插曲。然而,始料未及的意外,就在這樣平靜中突然到來。 “郎中!郎中!”一聲急切的呼喚從白家藥堂院外響起,緊接著就有一個年輕人沖進了藥堂。他上氣不接下氣地跑到白蘇跟前,“外頭,外頭有個病人,倒在地上了!” 大家見來人如此緊張,便料定那個病人一定病的不輕,一時間大家都擁著白蘇向院外走去。白家簡陋的門面外,大概二十余步開外的地方,一群人圍住了一個躺在地上的人。白蘇立刻奔了上去,邊撥開人群邊喊道,“借過,借過,我是郎中!” 人們都為白蘇讓開了地方,白蘇沖到了最前面,定睛一看,眼前剎那間如雷劈過,轟的一聲,讓她幾欲昏厥! 那地上躺著的不是別人,就是她的母親,如玉! “娘!”白蘇腿下一軟,撲通跌坐在地上,她扶著如玉的面龐,“娘,你怎么了?你醒醒啊,娘!” 如玉雙眼緊闔,額頭guntang,四肢卻冰冰涼涼。她的脖頸和手腕上都起了通紅的疹子,看上去像血泡一般。白蘇去探她的脈搏,只覺得那跳動十分微弱無力,她頓時慌了,母親究竟是怎么了! 這時候,青之從身后扶住了白蘇的肩膀,他試圖讓白蘇鎮定下來,“二小姐,如玉姨娘一定是中毒了,當下之計是盡快解毒?!?/br> 是,是,要盡快解毒,白蘇顫抖著雙唇,聲音都浮若游絲,“快,準備綠豆湯,加金銀花,蒲公英?!?/br> 有兩個好心的人幫助白蘇將如玉抬回了藥堂,白蘇一直緊緊牽著如玉的手,悲傷的她已如淚人。待如玉在床榻上躺下后,白蘇擦干了淚,仔細檢查了一下她的身體,果然就如青之猜測的那般,母親的腳踝處有一對嚙痕,看來是中了蛇毒。蛇毒有許多種,有些蛇毒甚至可以致命。白蘇見母親的情況實在嚴重,決定為母親立刻施針。 她的雙指間已經捏住了一根細細的長針,白蘇閉上眼睛,仔細回想著xue位要義。解毒一般取曲池,三陰交;呼吸困難取內關;牙關緊閉取頰車,合脊;昏迷取人中,涌泉。不知不覺間,她的手已經抖了起來。天啊,在此之前,她還從未對真正的病患施針過!想到這里,白蘇愈發慌亂了,她難以自控的緊張,她怎么可以讓至親至愛的母親成為她的第一個嘗試! 青之一把攥住了白蘇顫抖的右手,“二小姐,你不能亂。你亂了,傷的是如玉姨娘?!?/br> 青之說的是,白蘇勒令自己停下一切胡思亂想。她深吸了一口氣,腧xue定位后,已經找到了曲池xue的位置。 “二小姐,下針吧,你可以?!?/br> 白蘇咬緊牙關,深知母親病情危急,片刻不能耽誤,便精準地施針下去。 最后,她針刺人中的時候,如玉終于醒了過來。圍觀的人們都開心起來,大家互相議論著,都紛紛贊嘆著白蘇的施針技術。白蘇哪里還聽得進去別人的話,她只死死握住如玉的手,鼻涕眼淚都流到了如玉的手上,“娘,沒事了。剛才可把蘇兒嚇壞了?!?/br> “好女兒,不怕,娘沒事?!比缬衿D難地吐出這幾個字,她每說一個字,都覺得胸腔中仿佛撕裂般的疼痛,連口齒之間,都察覺到了越來越濃重的血腥味兒。如玉心中一涼,她隱約覺得,自己恐怕是沒有救了。 這些天,白家藥堂人手不夠,她因為比較了解醫藥,便主動攬下了采藥的活。白蘇再三叮囑她,只采那些容易采到的就好,她也確實聽女兒的話,很多險峻的地方她都不去。而就算如此,她還是不慎驚到了躲藏在草中的毒蛇。 蛇毒何其難解,發作起來也是十分迅猛,如玉十分清楚。她擔心自己隨時會離去,而有些話她卻還未向白蘇交代過。末了,她低聲在白蘇耳邊,道,“人好多,為娘想安靜一會兒?!?/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