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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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如玉嘴角一抽。 如玉娘子什么的,大概就類似于她以前那個世界的如玉公子之類的稱呼吧……可是,是她還不夠習慣女尊的風俗嗎……如玉公子聽起來很帥,如玉娘子……為什么感覺就那么挫呢…… “誰說我沒碰過?!彼龥]忍住白了崔文珺一眼。 沈如玉的性格之前說過了,是個悶sao,悶sao的意義就在于那個悶字,她總是一個人默默想著許多事情,但是卻絕不會表露分毫,因此,她沉靜的在這個女尊世界里生活了十七年,誰也看不見她隱藏著的,屬于另一個世界的人的棱角。 所以很多人都不明白,在長輩眼中沉穩溫厚的沈如玉,為什么會跟有名的狂姬崔文珺交好。 ……因為比起那些一板一眼的古代人,崔文珺夠狂。 崔文珺登時瞪大了眼睛,“你碰了誰?”她嘴巴損的厲害的說,“哎喲喂,你可別去禍害別人家的小郎君了,你十六歲那年,你娘透露了那么一絲想要和何家結親的意思,結果呢?沒幾天何家就被全家流放了?!?/br> 說話的時候,她的嘴巴朝著皇宮的方向撇了撇嘴,一臉的“那位貴人可不會放過你”。 “胡說八道?!鄙蛉缬駡猿终J為一個皇帝怎么可能會這么意氣用事,這又不是不需要邏輯的言情小白狗血文,女主角看別人一眼,男主角就跟蛇精病一樣的殺人全家?!澳鞘且驗楹渭疑嫦雍阒荽淌坟澪郯负脝??她們來找我娘是想跟我meimei如琢結親,無非就是想借著我們沈氏脫罪罷了。我娘看出來了,根本就沒答應?!?/br> 崔文珺不以為然的撇了撇嘴,“誰知道呢。男人總是容易被嫉妒沖昏頭的?!?/br> 這句話讓沈如玉又有一點錯亂了。 但崔文珺很快又轉回了正題,“誒,你還沒說,你碰了誰?” “她碰了誰?!” 太極宮中,一身黃袍的年輕男人——好吧,按照古代人的標準,他已經不算年輕了——眼神陰郁的逼視著跪在殿前的內衛。 身著內衛服侍的年輕女子無比恭敬的低著頭,此時這幅規規矩矩的模樣,哪里還有半分傳說中狂姬的狂肆? “回陛下,如玉娘子說,她在十歲那年,在一位男子掌心寫過一個字。但屬下后來再怎么詢問,她也只是笑而不語,并不回答了?!?/br> 崔文珺在心中默默的想,不知道這位倒霉的小郎君到底是哪一位,要是被查了出來,估計那雙手都得砍掉。 但她跪了半晌,卻忽然聽見上面傳來了一聲輕笑。 崔文珺心頭一跳,頓時頭低的更低了。 完蛋,陛下這是氣瘋了的節奏啊。 可誰知李曌再度開口的時候,再也不曾提起之前那件事情了,他的心情詭異的好轉起來,之前那種幾乎壓得人無法呼吸的氣氛,也終于輕松了一些。 “說起來,下個月就是她十八歲的生辰了?!?/br> 皇帝不咸不淡的說道,看起來就像是隨意一提。 一聽到這個,崔文珺就是一陣無語,她心思靈活的很,自然知道他的意思,當下就聰明的接著皇帝的話說了下去,“是的。按照太宗皇帝頒布的法旨,女子十八不婚男子十五不婚,官府就必須要強行配婚?!?/br> 但太宗皇帝頒布的《大律》,現在根本就沒有人翻了,世間女子大多十五十六就成家立業,男子十二十三就嫁了出去,很少用得到,陛下你要用這一條去框沈如玉,你怎么不看看你都二十五了連個女人都沒有呢你! 李曌完全聽不見她心底的吐槽,他心情很好的“嗯”了一聲,“那便以朕的名義,明日舉辦一場賞花宴吧?!?/br> 便什么便?。?!這有什么連接關系嗎!如玉下個月生辰跟明日辦賞花宴到底有什么關系! ——但皇帝陛下說什么,那就是什么。 誰讓如今她身處萬惡的黑暗的封建統治皇權社會呢? 按理說,一場廣邀整個長安適婚男女的宴會,理應要準備許久才行,但看皇帝陛下說明天,明天就能順利開辦的樣子,看來早就籌備好了。 崔文珺高興的想,還好她的婚期在明年,如今還能算是“未婚”的適婚男女,看來倒是可以溜進去圍觀一番。 能近距離圍觀這樣名傳千古的戀情,讓她怎么能不激動? 而大明宮中的李曌默默的攤開了自己的手掌,他瞇了瞇眼睛,又想起了那年的下午。 當時他的母皇體弱,父后大權在握,他的四個jiejie病的病,死的死,還剩下一個被父后遠遠地貶去了苦寒之地,他是父后最疼愛的兒子,然而父后之所以最疼愛他,也完全是因為他是個兒子。 多可笑,父后身為男子,卻對著那九五至尊之位蠢蠢欲動,然而他一面一步步的朝著龍椅走去,卻也跟其他人一樣,理所當然的認為男人對于帝位毫無威脅,而警惕他的jiejie們,肆無忌憚的寵愛他。 可是他多像他啊,野心,手腕,心機,他一樣不少。 但時常,他的心底也會有隱隱的不安——男子為帝,是否真的天理不容? 他就是在那時遇見她的。 他那年十八歲,她十歲。 他是母皇父后最疼愛的兒子,心高氣傲,以至于十八歲都未曾嫁人。 而她十歲時,早慧聰穎之名就已經響徹京師。 父后很喜歡她,時常召她入宮,她也很喜歡父后的樣子,給他畫了許多許多畫,有時候他看著父后注視著她的畫的神情,簡直都要以為他們之間有著什么不倫的感情。 有一天他去找父后,在門外聽見了他們在屋里說話,她又在畫他的父后。 他聽見父后的聲音,他跟她說,“如玉,我欲稱帝?!?/br> 即使是一直心里隱隱有些猜測的他,在切實的聽到父后說出這樣的話的時候,都沒忍住下意識的一抖,可是那個纖細嬌小的身影依然認真的在紙上細心描繪著,她抬頭打量父后的眼神依然無比自然,甚至連手都沒抖一下,仿佛他說的不是“我欲稱帝”,而是夸她最近畫工又有進步了一樣。 但她并非毫無反應的,她仰起頭看向父后的時候,臉上綻開了一個十分燦爛的笑容。 那個笑容里是一種理所當然的支持,好像在說“正該如此”。 如果他的父后最后真的稱帝了,或許會給他做出最后一個絕佳的榜樣,讓他知道,男人稱帝未嘗不可,可就在他父后準備登基之前,就病死了,這在他的心中不自覺的留下了一層陰霾。 當時,全國上下要迎接他四姐回京的聲音十分高漲,他望著父后的靈位,心中前所未有的動搖著。 然后,他下意識的就跑去找了她。 那個時候,他還不叫李曌,但那天,她握著他的手,在他的手心里,一筆一劃的寫下了一個“曌”字。 她跟他說,“這個字的意思是,日月凌空,普照天下?!?/br> 她跟他說,“做皇帝跟你是男是女沒有關系。重要的是,你有沒有能夠負擔起普天萬民的能力和決心?!?/br> 她跟他說,“我覺得,比起你的jiejie們,你做皇帝更好?!?/br> 他慢慢的收攏了手掌,低低的嘆了口氣,三天不見,他又想她了…… 上次是文會,這次是賞花會,還有什么好理由能拿出來用一用呢? ☆、第二章 崔文珺從宮里出來,回頭再去找沈如玉的時候,沈家的侍女一路引著她到了上次她們見面的那座亭子。 沈如玉坐在和上次一樣的位置,桌面上依然放置著文房四寶,她低著頭,好像又在寫生,而她身邊還坐著一個纖細瘦弱的少女,神情專注的望著她作畫。 那就是沈如玉嫡親的meimei,沈如琢。 她比沈如玉小了兩歲,今年虛歲十六,和聲名遠播的jiejie相比,沈如琢常年臥病在床,甚少出現在人前。 這位沈家二小姐天生不足,從出娘胎起,每年都要花費無數珍貴的藥材,才能吊著那一口氣。 今年冬春相交之際,沈如琢大病一場,眼看已經藥石罔效,卻神奇的撐了過來,大病過后,身體還慢慢的開始好轉,現在都已經能夠下床行走了。 崔文珺站在回廊處,用一種微妙的表情遠遠觀察著亭子中沈如琢仍然蒼白的有些嚇人的臉。 很難想象,現在這樣羸弱不堪,仿佛風一吹就會折斷的瘦弱少女,最后會勢如破竹,率領十萬邊軍,長驅直入,所向披靡,差點兵臨帝都城下,劍指皇位。 沈如琢。 她的名字因為造反而銘刻于史書之中。 史書記載,她自小多病卻在十六歲那年奇跡般的好轉,后來因為jiejie的入宮,被男帝授職姚州節度使。而在沈如玉死后,據說從小姐妹情深的沈如琢憤而打出了“坤乾顛倒,君王失道”的旗幟,起兵造反。 正好那時出現了日食,又出現了彗星自夜空劃過等天象異樣,朝中輿論沸亂,甚至有人上書請求男帝退位,還有請求遷都退避的,最后男帝御駕親征,于元陽湖畔擊敗叛軍,以證“天命在我”。 而奇妙的是,當年王朝的開國之君也是在此地擊潰了當時逐鹿中原的最大敵手,從此開創了帝國盛世,可惜的是男帝因為逼死了沈如玉,在史書上名聲頗差,鮮少有人知道他在位時的功績,而沈如琢戰敗后,男帝并未從重處罰,反而厚葬的行為,也讓人覺得他是心虛歉疚,更讓沈如琢的個人形象達到了頂峰。 為了jiejie起兵謀反,還是為了沈如玉這樣美好的至親,造反失敗后,就連男帝都心虛厚葬,這讓沈如琢在歷史上的名聲上好的完全不像是個造反者。 而在崔文珺穿越前的那個年代的小說中,沈如琢的形象多為重病時依然堅強樂觀,不管多么苦痛,為了不讓jiejie擔心,會咬牙藏起所有淚水,展露笑容的姐控小天使,并且她從小就向往鮮衣怒馬的生活,卻因為身體的緣故只能當做夢想,在身體好轉后,她終于實現了自己的愿望征戰沙場,卻是因為自己敬愛的jiejie被強征入宮后男帝的補償,這讓沈如琢痛苦不堪,后來jiejie死去,她憤而起義,簡直是至情至性,令人同情唏噓,有木有?!有木有?! 在百合文化流行的后世,姐妹cp幾乎能和玉文cp一較高下! 但穿來以后,崔文珺才知道沈如琢的形象跟歷史中記載的完全不一樣,小說中的就更是扯淡。 因為雖然沈如琢和沈如玉是嫡親姐妹,但在這種醫療水平毫無保障的時代,沈南風是不可能允許寄予重望的嫡長女靠近重病纏身的二女兒的,萬一過了病氣,后果可不是鬧著玩的。所以從小到大,沈如琢和沈如玉根本就處于知道有這么一個人的狀態,姐妹情深?你在開玩笑? 不過沈如琢好轉之后倒的確常常來找沈如玉,沈如玉對自己唯一的meimei也不可能拒之千里,再加上她本來性子就溫和,慢慢的親密起來也不是不可能。但要說樂觀堅強的小天使嘛,崔文珺只看見了一個表情冷淡,眼神深沉的可怕的少女。 沈如玉一抬頭,就看見崔文珺現在回廊下不知道發著什么呆,頓時笑著放下了筆招呼她,“文珺?你在那做什么?快過來?!?/br> 沈如琢就悠悠的抬眼,跟著望了過來,然后又收回了視線,重新放在了如玉的畫上——那是一種非常平淡的眼神,平淡到了有些不以為然的意味——“崔家jiejie?!彼Z氣有些生硬的打了個招呼。 崔文珺的眉頭頓時微微皺了起來。 她不喜歡這個沈如琢,然而這么一點不悅的心情,在朝著沈如玉走去,看見她的笑容后,不知不覺已經完全被拋到了腦后。 她親熱的挨著沈如玉坐了下去,然后有些驚訝的瞪大了眼睛,看著桌面上剛剛完筆的畫卷。 “……這是……我?” 畫中畫著一個正對著畫師,歪著身子坐在石桌對面的女子,她長發束在腦后,一只手撐著側臉,另一只手輕握茶杯,眉眼低垂,嘴角微揚,背后是花園中的一片姹紫嫣紅。 寥寥幾筆,就栩栩如生的勾勒出了畫中秀麗女子的臉上,那滿是漫不經心的戲謔意味,花紅錦簇,仿佛是游戲人間的花神降世。 “不是你難道是我嗎?”沈如玉忍不住笑了起來,把畫卷往好友手中一送,“送你?!?/br> 沈如玉很喜歡畫畫,也畫過不少身邊的人,比如她娘親,比如她父親,再比如她的朋友們。崔文珺家中就起碼就有五幅以上,但是每一次收到新的畫卷時,她還是高興的仿佛第一次收到這樣的禮物。 然后崔文珺就注意到一旁的沈如琢皺了皺眉頭,她拉了拉沈如玉的衣袖?!斑@……我也要?!?/br> 沈如玉溫和的摸了摸她的長發,很符合長姐該有的親昵,她笑著看著她,“如琢乖,你現在身子還弱,撐不住這么長時間在外面的,等你再好些了,jiejie再畫你好不好?” 崔文珺看著沈如琢不開心的抿緊了嘴唇,一邊收畫一邊想了想,覺得姐控這個屬性或許沒準是真的。 “說起來,陛下明日要辦一場賞花會,你接到消息了么?” 沈如玉從meimei身上抬起視線,她眨了眨眼睛,“收到了?!?/br> 也是。 宮里報信的人第一個通知的絕對就是沈家,沒準速度比崔文珺還要快——或許她剛出宮門的時候,宮里的消息就已經傳到沈家了。 “那你去嗎?”崔文珺好奇的問道。 李瞾辦過許多次宴會,沈如玉雖然不會避如蛇蝎,但也并不是次次都到場的。 大部分是因為沈南風的禁止,她不想讓男帝產生沈如玉樂意赴約的誤會,也不想讓人覺得自己家的孩子像什么一樣隨叫隨到,無端的顯得低賤和諂媚,但也不能常常推辭,讓皇帝覺得他們仗著他喜歡沈如玉,而肆無忌憚,蔑視皇家威儀,這其中的分寸很難把握,所以沈如玉知道沈南風有多辛苦,也知道她是為了她好,所以一般都不會提出異議。 沈如玉想了想,點了點頭,“這次我去?!彼谋砬橛悬c無奈,“娘親最近被彈劾的很厲害?!?/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