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節
而公公接下來的動作,也似是肯定了他們的猜測。 宋子恒雙手捧過圣旨,伏地磕頭跪拜,做足了禮,這才起來,公公親自扶了一把,笑吟吟的道:“宋大人許久不見,風采更甚了?!?/br> “公公繆贊?!?/br> “咱家姓廖,宋大人叫咱家名字便是?!绷喂耘f熱情的笑道,“宋大人此番賑災有功,圣人亦是記在心里,更感念于大人愛民如子的用心,曾私下言大人堪稱父母官之楷模?!?/br> 宋子恒忙朝京里的方位拱手:“微臣不敢當圣人如此盛贊?!?/br> “大人何須如此謙虛,你的功績世人都看在眼里?!绷喂?。 “是啊,大人一心為民,乃瓊州百姓之福?!鳖H有謀算的李曉林并不突兀的插進來,滿臉真誠的恭維道。王林夫人站在自家丈夫身側,掃過比李大人笑得還真誠的、拉住宋夫人寒暄的李夫人,心里微微不屑。 還真把人當傻子不成,宋夫人能讓宋大人如此上心,想是不會沒有一絲手段,先前面上一團和氣,暗里故意拉攏別人冷落宋夫人,真打量宋夫人瞧不出來? 蘇婉心里如何想,并未透漏分毫,表面上還真的半點都無不耐煩,拼演技她自認為不輸于李夫人,不過她跟李夫人走的不是一個路子。 李夫人是親和派,見人三分笑,而蘇婉自來脾氣不算頂好,便沒為難自己,在人前都做一副直來直往的性格,此時便不著痕跡的將手臂從李夫人手里抽出來,李夫人嘴角一滯,蘇婉卻已經笑了:“李夫人下回無事,記得去府上找我打牌,三缺一很久了?!?/br> 李夫人遂又恢復了滿臉笑意,心想黃毛丫頭果然心思淺,連這個耐力都沒有,嘴上仍熱情的道:“那就說定了,改明兒定去叨擾?!?/br> 宋子恒那頭還在你來我往的客氣,寒暄的差不多了,便道:“廖公公路途奔波勞累,若不介意寒舍簡陋,今日便在此歇一晚,也好讓我們為你接風洗塵?!?/br> “大人如此盛情,咱家也就不客氣了,在此先謝過宋大人?!?/br> 得了牌匾的幾位富商極有眼色,聞言連忙道:“何至于叫宋大人破費,我等已在酒樓包下位置,只等請公公和眾位大人落座了?!边@些富商是瓊州最有錢的,舍得大價錢捐官,統統都得了個員外老爺名頭,雖無實權,卻也不是平頭百姓,故此自稱“我”。 宋子恒也不跟他們客氣,稍微沉吟一二,便頷首了。 不過宋子恒得了圣旨,須得妥善安頓好,他便親自回家了一趟,其余人等先去了酒樓。 一家人剛坐回馬車,大牛便來到車外道:“老爺,夫人,方才驛差交給小的幾封書信?!?/br> 宋子恒和蘇婉都沒說話,宋良辰掀開了車簾,伸出白嫩嫩的小胖手,樂呵呵將書信接了過去。 蘇婉見他一眨不眨盯著信封,不由笑道:“瞧得這么認真,可認得上頭的字?” 宋子恒已經從他手里將信都抽走,順帶輕輕敲了下他的頭:“信封都拿倒了?!?/br> 蘇婉不由失笑:“良辰還沒開始識字呢?!?/br> “我要看,爹爹!” 一共四封信,宋子恒拆了兩封家信,另外兩封被宋良辰搶了去。 “爹娘說大哥已經和岳父出發了,現在家里無人照料,二哥便回去了?!?/br> 蘇婉問:“二伯回了老家,京里可還照料的過來?” “估摸著京里岳父他們安頓好了?!彼巫雍闵焓謹埩颂K婉,將她靠到自個兒肩上,兩人一起看著書信,世人都愛報喜不報憂,宋子恒寫回去的書信,也自來是一切都好,與宋家寄過來的有異曲同工之妙,總而言之就是收成好身體倍棒。 宋老爹和宋母他們顯然更關心宋子恒,再一次在書信里問良辰時,順道提到他都這般大,可以再要一個了,已經不是以往委婉的暗示。 宋子恒轉頭看了蘇婉一眼,目光熱切,手也從她肩頭滑落,直至握住她細嫩的手,輕輕捏了捏,暗示意味十足。 蘇婉半垂了頭,臉頰掃了淡淡的胭脂,一抹粉色更顯溫婉動人。 宋子恒只覺得喉嚨發癢,終于忍不住湊過去,在她臉頰印上一吻。 本就不樂意他們靠這么近的宋良辰,將眼睛瞪得老大,滿臉控訴的盯著宋子恒。 只可惜宋子恒現在沒空理他。 蘇婉其實真沒羞澀,心里反倒暗笑,打定主意一回去就請大夫來確診,眼睛還在看著信紙,忽然驚訝道:“大妞準備說親了?她才多大?” “大妞已有十三四歲,是該好好挑著了?!?/br> 蘇婉還是驚訝:“這般快,我記得剛來時,她才那么點大?!?/br> “娘子進門已有五年多,連良辰都準備進學了,大妞能不長大么?!?/br> 其實宋母倒也沒急著這么快給大妞找婆家,只是早兩年起,便有媒婆幾乎踏壞宋家門檻了,他們家今時不比往日,雖是在、宋家村住著,連那知縣夫人都想把大妞說給自家娘家侄子。 不過宋母經過宋小妹一事,再不敢掉以輕心,單聽媒婆的一番片面之詞了,且大妞又是長孫女,在這個以長為尊的年代,與二妞三妞還不同些,是以宋母決定早早相看起來,只要有心有時日,是人是鬼總能露出馬腳。 寫這封信來,也是習慣性依賴三兒子和三兒媳婦,如果說真期待他們夫妻給遠在老家的侄女選個貴婿,倒還真沒有。 蘇婉便也只是看看聽聽,更厚道點倒可以送回信的時候,順道叫人去廣州采買些舶來品,送回去給侄女當添妝。便是沒這么快定親,先存起來,也是她做嬸娘的一番用心。 宋家村的書信看完,這才看從京城送過來的,看到開頭兩段,宋子恒已然放下心來:“京里那塊,有大姐夫和妹夫看著,長安兄也特意派了可靠之人巡店,倒無可擔心的,還是岳父穩妥?!?/br> 蘇婉想到躊躇滿志來京里,卻又名落孫山的徐永方,不由問:“妹夫心情如何,可有因落榜而一蹶不振?” “他自來是豁達之人,倒沒多大在意,信里說的反倒都是小妹的肚子,想來甚是期待他們的頭一個孩子?!?/br> “那就好?!碧K婉心想頭一回撐過去了,以后只會越想越開,單細胞生物也有單細胞生物的好處。 宋子恒動作優雅的將書信重新折好放回信封,他有強迫癥,每封看過的信都要收好,全都放到匣子里,家書,有人之間的書信來往,分門別類。 他折著信,忽然道:“其實我瞧著妹夫的性子,安生做學問便好,官場怕是不適合他?!?/br> 蘇婉默默為他點了個贊,笑問:“相公何出此言?” 宋子恒卻搖頭笑了笑:“一時感慨罷了,妹夫性子純善,想來也很難適應官場?!?/br> 見他不欲多說的樣子,蘇婉倒也沒提,朝宋良辰伸手:“乖,拿封信給我?!?/br> 宋良辰今天格外軟萌,兩封信統統交到蘇婉手上,大眼睛眨呀眨的看著她,仿佛在尋求夸獎。 蘇婉忽然笑了,朝他勾勾手指,宋良辰雙眼發亮的將臉頰送上來,蘇婉“啪嗒”一聲,在他臉上印了個響亮的吻,外加一個鮮艷的唇印。 白嫩無暇的小臉,頂著這個唇印只會顯得可愛,讓人恨不得抱住狂吻,再狠狠印上幾個。 宋良辰自個兒看不到,捧著小臉甜蜜蜜的笑了,還目光暗帶挑釁意味的看了宋子恒一眼。 宋子恒眼皮都沒抬一下,接過蘇婉替他拆開了的信紙。 “衡遠兄和長安兄的信?”宋子恒挑眉。 蘇婉也問道:“曾公子便算了,他時常寫信來,倒是于公子這么久才堪堪一封呢?!?/br> 說起來,于衡遠不愧是未來的皇帝,手段驚人,按理說他在京里跟他們來往已算頻繁了,若有人悉心留意,想來也瞞不過,但他就是有本事讓所有人都發現不了,別說宋子恒,京里估計連安遠侯府都沒幾個人知道,原來面上與三皇子交情平平的四少爺,背地里其實早已為他效犬馬之勞了。 蘇婉佩服之于,很想知道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之于宋子恒,其實有跡可循,能看得出他很小心,從不在外人跟前露面,連鄰居都只知道有一個曾公子與宋家交好,卻不知還有個“表少爺”,可見于衡遠行蹤有多隱秘。 而如今,宋子恒來瓊州這般久,對方從未送過只言片語來,也是小心到一定程度。 宋子恒倒沒蘇婉這么驚訝,瞧見署名,眼底便閃過一絲了然:“我道這位廖公公為何如此客氣,想是衡遠兄的人了?!?/br> 蘇婉恍然大悟:“難怪于公子這回能送信過來?!?/br> 宋子恒點頭:“衡遠兄在信里說子恒三歲了,他無法到場慶賀,便尋了些禮物送過來?!?/br> 宋良辰聞言雙眼一亮,小腦袋湊過來:“是于伯伯嗎?”他雖是十足的外貿協會,然而能記得于衡遠,倒也不僅僅是因為他的外貌,小孩子的心最純凈,分辨得出誰對自己毫無別心的喜愛。 當然了,于衡遠是那個土豪,出手自來大方,就沒見過壕到第一次給小孩子見面禮都是價值連城的和田美玉的,他送的所有禮物,恰好也十分符合宋良辰審美觀,衣服玩具玉佩,讓宋良辰愛不釋手,于是“于伯伯”這三個字也順便印在了他腦海里。 “于公子自來大手筆,不知這回給良辰送的是什么?!碧K婉也燦爛的笑了,母子兩俱彎著漂亮的眼睛,神情如出一轍。 “那也是給良辰的東西,娘子何須惦記?!彼巫雍愫敛豢蜌獾拇疗?,下一句又霸氣的道,“娘子想要什么,只管與我說便是了?!?/br> “好?!碧K婉大大方方的點頭,想了想又問,“于公子這般喜歡良辰,可是因為他娘子還未有消息?” 宋子恒點頭,微微嘆氣:“子嗣委實是衡遠兄的一塊心病?!?/br> 當然更重要的是,圣人眼看著日漸衰老,眾皇子開始明爭暗斗,于衡遠,或者說三皇子沒有嫡子,唯一側妃所出的兒子,還是個身懷有疾的,只用湯藥吊著,還不知能不能活到成年,如此一來,三皇子一派便存著致命的弱勢。 而宋子恒跟于衡遠交好,甭管明里還是暗里,自然都是希望他能順利上位的。是以宋子恒也有些擔心。 蘇婉聞言點頭,倒不知自己該擔心還是慶幸,歷史沒完全改變,她總算不用像之前那般提心吊膽。 當然擔心也輪不到她,歷史上于衡遠能順利登基,現在自然也不會改變多少,遂轉而問出先前的疑問:“為何世人都不知于公子與曾公子交好,他們來往緊密,如何能隱瞞得了?” 宋子恒聞言一笑:“娘子想是不知,安遠侯夫人娘家確實有個姓于的侄子,常年在安遠侯府入住罷?” 蘇婉也沒太驚訝,點頭道:“原來如此,既有這個人,便能暗渡陳倉,只能說布局縝密,叫人佩服?!?/br> 正在說話間,馬車在知州府門前停下,大牛恭敬的聲音從外邊傳來:“老爺,夫人,到了?!?/br> 宋良辰迫不及待的朝蘇婉張開手要抱抱,宋子恒卻毫無預兆的半路截胡,抱著他下了車,放到地上,宋良辰回身沖車里的蘇婉叫:“娘親?!?/br> 宋子恒已經不由分說的握住了蘇婉的手,扶她下了車。 府里一團喜氣,都聽得消息傳來,自家老爺得了圣人親口贊譽,甚至還有賞賜下來。于闔府下人而言,自然也是值得慶祝的大好日子。 回了府,宋子恒雙手捧著圣旨在岸上擺好,又帶著眾人磕了頭,珍視程度堪比祖宗牌位。 終于安妥放好了。夫妻倆一面往臥房走,蘇婉一面道:“劉媽,你著人去打些熱水來,給相公擦把臉,順道我臉上的胭脂也要洗去?!?/br> “是?!眲寫?,轉頭便指了個丫鬟去灶房打兩盆水來。 吩咐完劉媽又問:“夫人,是不是把小少爺也抱回去換件衣裳?” “也行?!?/br> 劉媽這才叫了穩妥的彩蝶:“你去給小少爺換身衣裳?!?/br> 說話間,已經進了屋,宋子恒還要去應酬,便沒換衣服,蘇婉一進屋便有劉媽有眼色的上前給她將衣裳脫下來,小心翼翼的疊好放在一旁:“洗衣裳的婆子怕手上沒個輕重,夫人的命服馬虎不得,先放一旁,老奴有空再洗?!?/br> 蘇婉笑了笑,“一年也穿不上兩回,何至于如此小心?!?/br> “夫人可是說岔了?!眲尩?,“在瓊州這地兒,都老爺夫人說了算,不用太應酬,便是應酬,夫人不穿命服也無事,然而日后大人回了京,三品以上的誥命夫人,每逢日子要進宮給皇后娘娘,須得穿命服,夫人到時就躲不了懶了?!?/br> 劉媽說的很肯定,好像斷定了蘇婉未來的日子。宋子恒回京是一定會的,不過蘇婉好奇的是劉媽為什么好不懷疑宋子恒會做到三品之上。 她摸了下巴沉思的時候,正巧瞧見宋子恒斜斜看過來的視線,與他對上,笑了笑。 宋子恒也若無其事的收回視線,笑道:“劉媽說這個還為時過早?!?/br> 劉媽點頭笑道:“大人說的是?!毙睦锵氲氖遣焕⑹悄俏豢粗刂?,日后若真成了事,自家老爺夫人別說三品,怕是享不盡的榮華富貴呢。 熱水進來,蘇婉也退下了華服,換上輕便的襦裙,頭上的釵zigong花都取下,發絲披散下來,感覺整個頭都輕松了許多。 宋子恒親自擰了帕子,朝著蘇婉走過來:“娘子,我給你洗漱?!?/br> 劉媽很有眼色的帶著丫鬟退出去,關上門,小丫鬟眼睛都直了:“大人竟然……竟然給夫人洗臉……”饒是她早聽過伺候夫人的彩霞jiejie說大人對夫人多么溫柔體貼,也未曾想過英明神武、驚為天人的大人,竟然會給夫人擦臉。 小丫鬟覺得自己三觀受到了沖擊。 劉媽卻瞥了她一眼,厲色道:“噤聲,老爺和夫人可是你能說的?!?/br> 小丫鬟頓時嚇得臉色發白:“奴婢知錯了?!?/br> 劉媽臉色卻并未緩和,嚴厲警告:“無論瞧見老爺和夫人如何,都不得出去嚼舌根,不然你知道我的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