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節
說著,手又伸到他緊鎖的眉間,輕輕撫過,撥弄,眉頭隨著輕柔的動作舒展開來,宋子恒也仿佛安心了般的放開握住她的手。 再一早醒來,床上已經沒了人了,蘇婉不由挑眉,昨晚說成了的人,今天起得竟然比平時還早,他到底成了什么? 心里存著事,蘇婉索性也起來了,是小綠進來伺候的,蘇婉問:“姑爺今兒什么時辰走的?” “比小姐起來早了兩刻鐘的樣子?!?/br> “這般早,他可用了早飯?” “當時廚娘沒來得及做,姑爺便道叫人做好了送前邊衙門去?!?/br> 蘇婉更有些驚訝:“送衙門去,他今日沒出去,就在衙門里?” “是的?!毙【G頓了頓,低聲道,“大牛哥說今兒姑爺一早就請了各位大人來,想是有要事詳談?!彼肓讼胗旨恿艘痪?,“姑爺看著臉色不錯,應該是好事?!?/br> 蘇婉點頭:“你待會去一趟前兒,若大牛無事,便叫他過來一趟?!?/br> “是?!?/br> ☆、第一百三十二章 小綠出去不多時,就高效率的帶了大牛過來了,當時蘇婉正帶著小家伙們用早餐,瞧見他們這么迅速,不由詫異的看了他們一眼,打趣道:“小綠該不是迫不及待了,強行把人拉過來的罷?” 劉媽也笑道:“若真如此,夫人該表揚小綠一心完成您的吩咐才是?!?/br> “小姐又亂說話了?!毙【G臉微微一紅,為了表明清白,忙澄清道,“我剛出了院門,大牛哥就過來了,才不是我拉的?!?/br> 大牛長了見識是不假,憨厚的本性卻沒變,也忙解釋道:“是姑爺知道小姐必定會擔心,叫小的趕緊過來回話的?!?/br> 聽得這話,蘇婉反而不著急問了,慢條斯理的繼續用著早飯,道:“大??捎昧嗽顼??” 大牛撓了撓頭,沒說話,蘇婉便道:“你跟小綠下去用早飯罷,稍后再來回話不遲?!?/br> 這對婚約在身的男女得了令,對視一眼,頗有些扭捏的一道出門了。 一刻鐘后,蘇婉看著吃得滿身狼藉的小不點們換上取下圍兜,擦干凈臉和手,恢復干凈清爽的模樣。 幾個榕樹村來的孩子,說是比宋良辰大,卻也絕對不超過兩歲,最大的現在還五歲不到。在將男娃看得金貴的農村,幾個小家伙在家也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主兒,到了瓊州,卻因時常跟著宋良辰玩,見他這般小都不要人喂飯,自個兒吃得開心,其他小家伙也就漸漸變得自力更生了。 小朋友都是生來鬧騰的家伙,宋良辰一個人還沒體現出來,現在又多了四個小伙伴,每日飯桌上都跟打仗似的,滿桌狼藉,小家伙們吃完飯,手拉著手樂呵呵跑出去玩游戲了,剛上崗的彩云彩霞正是表現期間,不用人多說,麻利的開始收拾屋子了。 “你們忙完也去吃飯罷?!?/br> “是,夫人?!眱蓚€小姑娘乖乖點頭,動作卻不減麻利。 剛送了小家伙們出去,親眼瞧著他們是規規矩矩在玩游戲的劉媽放心回來了,走到門口便聽到她的聲音:“夫人,大牛過來了?!?/br> “叫他進屋罷?!?/br> 劉媽和大牛一塊進來,“小綠呢?” 劉媽掩唇笑道:“想是回去繡嫁衣了,眼瞧著婚期將至,她嫁衣還沒繡好委實不妥?!?/br> 大牛不明所以的點點頭,仍是樂呵呵的樣子,蘇婉卻問:“她若忙不過來,可有人幫把手?” “照理說幫把手也無問題,只是小綠在瓊州沒有玩得來的好姐妹,畢竟是嫁衣,要彩頭好,不能觸一絲霉頭,我和大栓娘是萬不能沾手的?!眲屨f著頓了頓。 蘇婉明白她的意思,她和大栓娘都是死了男人的,古人最忌諱這個,她便是自己不信,也不能擅自給小綠決定,想了想又問:“那年輕女孩可以碰嗎?” “這倒是可以,就怕咱們新進府的這些丫鬟手藝不精,她們畢竟年紀小,在家也沒到學做嫁衣的時候,糟蹋了夫人特意賞給小綠的好料子就不美了?!?/br> 大牛在一旁道:“小姐不必憂心,小綠忙得過來的?!?/br> 蘇婉瞥了他一眼:“你倒是半點不心疼你媳婦?!?/br> 大牛撓撓頭,訕訕的笑了下,心里卻也不覺得委屈,他是蘇家出來的人,自來有事,也是站在小姐這頭,在這個立場上,姑爺對小姐的態度,委實叫他高興又欣慰。 可是作為男人,大牛覺得自己做不來,他不是姑爺這般風光霽月的人,不懂那些風花雪月,更不懂姑爺除了公務,就把小姐放在第一位,連小少爺都要往后排的態度,他覺得妻子妻子,娶了不就是給自個兒生兒育女的么,給足了敬重,平日不去外邊花天酒地,就很對得起她了。 是以大牛決定裝傻,并不接蘇婉的話。 索性蘇婉也明白。 日子都是人過出來的,她前前后后舉辦過、也參加過好幾次花宴,每次跟這些女眷們相聚,話里話外都是羨慕她嫁了個好丈夫的。蘇婉聽了便想笑,她剛過來時,宋子恒也遠不像如今這般知情識趣,他們那時的相處模式反倒很有些相敬如冰,她只想遠離他,他也不見得有多想親近她。 如今能有這樣的感情,何嘗不是兩個人共同努力的結果? 不過每個人都有選擇自己生活的權利,蘇婉不想在別人的生活里指手畫腳,瞥見大牛的眼神,也只是點了點頭,對劉媽道:“既然彩云彩霞她們都上手了,從今日起,讓小綠歇下來專心備嫁罷?!?/br> “是?!?/br> 正在他們說話間,彩云彩霞已經收拾完桌子,端著一對碗碟出去了,蘇婉這才看向大牛:“相公叫你來說什么?” “大人道他前幾日為了說動瓊州富商掏錢賑災,每日早出晚歸的應酬,冷落了小姐,不過如今事情已經辦妥了,過兩日就能好,叫小姐不必過于憂心?!贝笈H詢烧Z的說完。 蘇婉是不擔心的,她現在震驚了:“說服瓊州富商賑災,他怎么做到的?” 劉媽也驚訝的問大牛:“前兒師爺不還跟你抱怨,說瓊州這群人都是吸血蟲,為富不仁,賺著百姓的血汗錢,一出了這種事,百姓食不果腹,他們竟從不予理會?” “姑爺說此次鐵颶損傷頗大,他已向朝廷遞了折子,圣人想是也重視的,過不久撥了救濟銀子下來,他們現在出的這些都能補上,也就是說借了銀子來,得個大善人的名號,是以大伙兒都沒意見?!?/br> 劉媽聞言卻看了蘇婉一眼,蘇婉眼底也閃過一絲猶疑,問道:“除此之外可還有別的?” “姑爺這兩日還會忙,銀子雖是來了,姑爺卻怕直接叫人發下去,中間被貪墨了,倒不如叫人盯著落實到每一項事上,譬如房屋吹塌的重建屋子,糧食毀了的補給糧食,另有百姓傷亡,還得安排醫館義診,死了人的賠些銀兩叫人好發喪,件件都是事,如此一來是不怕貪墨了,卻平添了不少麻煩,姑爺正忙著安排呢?!?/br> 蘇婉點點頭,大牛又道:“小的都說完,還要回前兒聽吩咐,小姐可還有要問的?” “行了,你回去罷,廚房熬了雞湯,你待會兒叫人過來端了去?!?/br> “是?!?/br> 大牛出去了,劉媽在蘇婉跟前感嘆道:“老爺竟將事事想得如此妥帖,委實是百姓之福?!?/br> 蘇婉笑了笑,雖也知道宋子恒先前的低迷只是一時,他日后是要做全相的人,幾乎幫著楚仁宗整治了大半個帝國,哪會真的拿小小的瓊州沒轍? 無非是萬事開頭難而已,他遲早會邁出這一步。 不過有信心歸有信心,自己的男人如此給力,知道歷史軌跡的蘇婉仍是止不住的自豪,她掀了掀唇角,語氣卻頗為戲謔的道:“他一個書呆子,能想得出這法子,委實叫人驚訝?!?/br> 劉媽不由道:“夫人哪能這般說,老爺可是風流倜儻的狀元郎,不是什么書呆子?!?/br> 蘇婉掩唇,眼底滿是愉悅,仔細看還能看到一抹釋然。 宋子恒仕途不順,蘇婉心情絕不比他輕松,她總覺得若不是自己介入,宋子恒不會被外放到瓊州,那么他的仕途,他的未來,還會按照歷史的軌跡發展嗎? 而更讓蘇婉揪心的是,宋子恒與臺風一事幾乎毫無經驗,那幾日白天他在外邊部署工作,晚上又是翻書到深夜,想從書籍中找到只言片語,她都看在眼里,卻不知道該不該說,她沒經歷過臺風,但是現代有發達的網絡,見慣了各種類型的救災,大約也能總結出幾點,醫療隊,大量的物資,和足夠的善款給災后地區重建家園。 然而蘇婉不敢說,她怕自己揠苗助長,這事是她知道,那以后碰到她不知道的事,難道宋子恒事事都要靠人指點? 他是憑己身才華實力,日后能在青史上留下濃墨重彩一筆的男人,如今只是剛剛開始,因為每個人都會成長,只有邁出了最艱難的第一步,以后的問題才會都迎刃而解——蘇婉便是靠著這種信念,才耐著性子什么都沒說,只默默的在他身邊鼓氣。 蘇婉也很慶幸她骨子里的這份冷靜,才沒有打斷宋子恒這個成長的機會,他能想出如此周全的部署,還完成了幾乎讓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任務,著實值得她為他感到驕傲。 隨著救災工作順利的展開,整個瓊州的百姓,也知道了他們那位年輕的知州大人,說服了當地一毛不拔的眾富商,出錢出力的給他們重建家園。 百姓驚訝之于,更多的是感激,先前百姓只是討論新的知州大人年輕俊美,狀元郎出身,很是風流倜儻,聽聞對夫人情深意重,惹得滿城的女子都對這位知州夫人異常艷羨,聽得知州大人在才考上秀才時,就娶了現在的夫人,不少有試婚女兒的太太們,一時間目光也都重點放在斯文俊秀的書生身上,指望著挑一個像知州大人這般有才華又重情重義的讀書人。 一時間,年輕秀才都成了瓊州媒人眼中的香餑餑,蘇婉還笑稱丈母娘開始看重“潛力股”了。 而如今大家不再八卦知州大人,街頭巷尾提起來都是對他的感恩戴德,宋大人成了歷任知州當中最受百姓愛戴的一位,民望瞬間打了雞血似的往上翻翻翻。 遠的不提,就說灶房的王婆子兼顧采買一職,小販都認得她是知州大人府上的廚娘,她現在出門買菜,每逢給錢都跟打仗似的,小販根本不想收錢,還單撿著貴的新鮮的菜往她籃子里送。 王婆子頭一回享受這種熱情待遇時,有些懵了,出門時攥了多少銀子,回去時仍拿著多少,菜籃子卻幾乎滿的裝不下了?;氐礁飼灪鹾醯陌汛藭r告知夫人跟前的管事劉媽,劉媽都不用去請示太太,當場就板著臉教訓她不能占百姓的便宜。 劉媽教訓人真真是厲害,王婆子經此一次,再不敢犯了,第二次出去買菜時,幾乎是求著小販收錢的,幾個回合下來,百姓也改變策略了,該收的錢照樣收,只是王婆子買完準備回府時,總有不懂事的小孩直愣愣沖過來,然后一塊rou一只龍蝦就掉進她籃子里了,她轉頭卻連熊孩子的蹤跡都看不到,沒奈何只能帶著意外之財回去。 這回連劉媽都想不出拒絕的方法。瓊州人們見此方法可行,從此像是點了新技能一般,王婆子菜籃里總能多出些新鮮貴重的物件,開頭還是吃食,后頭就包羅萬象了,王婆子還收到一件做工精致的小衣裳,面料是純棉,算不上頂好,也不差了,一眼就看得出來是給知州大人家三歲的小少爺做的,蘇婉也收到過禮物,是一朵栩栩如生的手工絹花,更多的是給宋大人做的鞋子,鞋底納得密密實實,不比宋奶奶的差。 百姓如此熱情,惹得宋大人一家委實不知作何反應。 不過這都是后話了。 賑災工作進行的很順利,宋子恒的方法落實下去,經手銀子、負責采買以及發放物資的,分別是不同的人,如此一來也算是互相牽制,不說半點沒有貪墨跡象,然而銀兩都用到了實處,卻是不假的。 瓊州百姓頭一次遇到這樣的天災,臉上卻沒有半點壓力,大抵是第一次遇到如此為民著想的父母官。 此番被破壞的,不只是百姓的屋舍,還有官舍,街道都有毀壞的,衙門的人頭一次沒有忙著整治官舍官道,先組織了人去給百姓修房子,是以幾日后輪到修公家的建筑,百姓也都自發的帶了工具和干糧來幫忙,本是計劃三五日弄好的,這么多人一齊上,估摸著一日就搞定了。 這日宋子恒恰好不在,他瞧著瓊州城里安置差不離了,便帶了自己的班底去巡視周邊的縣鎮,只留了師爺張然在衙門坐鎮。 張然是個老書生,卻不是老古板,他很會變通,聽得衙役來報,他一時拿不準主意——其實是師爺沒有實權,不好做主。便去后院找知州夫人了。 先前大牛走時,也給他指過一條明路,若遇到不是很棘手,用不著請別個大人的事,倒不如先去請教夫人,大人平日并不避諱夫人這些公務,夫人耳濡目染之下,比等閑婦人要知太多事。 張然也不覺得請教一介女子是多為難的事——他以前不這么想,如今純粹是受新主子的影響,畢竟這個女子說話連主子不得不考慮的,他一個師爺,更沒有什么好難為情的了。 果然蘇婉也沒有讓他失望了,張然從后院出來,滿面春風的回了衙門,先前稟報的衙役忙過來問:“師爺可有法子了?” 張然拍拍他的肩:“你帶上兩個人,到后院搬了米和鐵鍋過去?!?/br> “搬這個做甚?”衙役聽得一愣一愣的,“小人報的是百姓來給修葺官舍官道的事?!?/br> “我說的自然也是?!睆埲幻济矝]抬,“夫人說了,百姓如此熱心腸,咱們也不能見外,然而也不能讓他們白辛苦,還吃自個兒帶的干糧,你們先帶了鍋過去煮飯,稍后會有人買了菜過去煮,定好好犒勞大伙兒兩頓?!?/br> 衙役聽得“犒勞”兩字,眼睛的亮了,連連點頭,麻利的招呼了幾人去后院。 張然在衙門替宋子恒處理些無關緊要的公務,衙役上來問:“師爺,快午時了,后院派人來問可要先開飯?” 張然聞言擱了筆,忽然問:“前兒干活的人怎么樣了?” “應該已經在用飯歇著了?!?/br> 張然忽然來了興致:“叫他們不用準備了,咱們去外頭吃罷?!?/br> 他雖然覺得夫人的想法很好,卻仍有點摸不準百姓的反應,倒不如現在過去瞧瞧。 張然走到官道中段,正是大伙兒歇息的地兒,衙役并著百姓有兩三百人,此時圍成一圈,一面稀里呼嚕的用著飯,一面興致勃勃的聊著什么。張然不由看得入神,反應比他預料的還要好些,他何曾見過百姓與衙役如此其樂融融的氛圍? 更是第一次瞧見災難過后,百姓臉上不是他印象中的愁眉不展,輕松的好像并不把這場災難看在眼里一樣。 “師爺?”后頭的衙役不由喊了一聲。 張然回神,重新邁著步子走過去。 衙役和百姓都認得張然,紛紛朝他打招呼,臉上也沒有以前瞧見他的那種畏懼,就好像當他是一位親切的好友一樣。 “師爺用了飯沒,可要用一點嗎?” “今兒的飯菜可好了,雞鴨魚rou全都有呢!” “你個呆頭鵝,這頓飯便是師爺著人準備的,好不好師爺會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