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
你問我愛你有多深,月亮代表我的心,這首經典情歌跑過近半百的時光,終是變得俗濫,口水到誰看見歌詞都無法念誦只能不由唱出來, 可這就是我對你的感情啊。 ## 第二天,父母照舊去上班,一家人的神經都繃在那,早飯吃得小心翼翼,老爸第一個吃空,我嘗試接他的碗去洗,他卻一把抽回轉而交給mama,典型的冷戰氛圍,沒有尖刻怒罵,卻更折磨人。 當然也更無奈。 好在沒有像小說電影里一般那么狗血的被禁足,下午,我乘車去了醫大,先前和季弘拐彎抹角打聽過,得知江醫生在二號樓402有一節《神經病學》的課程。 打算給他一個驚嚇(喜)。 我來的不算早,教室里已經坐滿了學生,他們大多在埋頭玩手機,時不時會跟身邊同學將幾句話,也有少部分學神學霸什么的在煞有其事地翻教材,有幾個女孩子的笑聲尤其響亮和青春。 我找到一排比較靠后的位置坐下后,上課鈴就響了。我像模像樣地從背包里翻出一本大筆記,一支黑水筆,一支紅水筆,正襟危坐。 鈴聲結束后,大約一分鐘左右的光景,江醫生如期而至,他今天穿的很清爽,淺藍細條紋的襯衣,像一小片粼粼的海涌進了枯悶的課堂。教室里頓時安靜了幾度,但也沒完全沉默,保持交談的學生不在少數。過來人表示理解,這是大學課堂的通病。 江醫生倒很適應和自在,目不斜視,將教案擱到講臺,就開始調試投影機,開電腦,整理麥克風,一切做得有條不紊。 來自天花板的光束水一樣沖出來,將今天學習內容的ppt布畫在大白熒幕上: “第八章腦血管疾病” “今天講腦血管疾病,”他掀開ppt第二頁,開門見山地復述定義,“也就是心腦血管疾病,心臟血管和腦血管的疾病統稱,通俗點講,就是所謂的‘富貴病’、‘三高癥’?!?/br> 江醫生的一把好聲線被講臺后的耳麥擴充上數個分貝,當真端得起“低音炮”這三個字,教室里的所有耳朵都在集體受孕。 他上課似乎不怎么和學生互動,也不是什么傳說中的風趣幽默風云講師,相反還比較疏遠默然,他的活動范圍始終就在講臺后,與階下眾人保持距離,除卻點擊鼠標翻ppt的動作,便再沒有太多的肢體語言和神態。 原來,我的男神也只是那種單純的,為了講課而講課的,普通教授啊。 況且,我坐得這么靠后,江醫生的走動范圍又如此之小,他未必能發現我。 下午的關系,半節課過去,四角都有個別學生開始趴桌子上睡覺,中間地帶也哄出女生細碎的竊竊私語,十有□□是在聊八卦無關上課內容,我潛意識里一直認為醫學生上課都很嚴謹專注,現在看來,醫大除了講師跟咱們講師一樣,學生也跟咱們普通大學青年并無差別么。 因為是自家男人的課,我一反往日渣態度,聽得比學霸還學霸。課程正進行到心腦血管疾病治療方案內容,我邊以記錄會議的速度狂草書寫著上課內容,一邊適時抬頭看看講臺后的江醫生,賞心悅目。 大概是臨近下課了,教室里浮躁的紛議聲越來越響,江醫生平穩低斂被擠壓在里頭,像一顆正要破殼的種子被泥土熙熙攘攘覆在中央,艱難地想要冒出芽兒頭。 真替他打抱不平,小說里都是騙人的,說好的帥比男老師上課的話,教室都滿員到擠不下連根針掉在地上都聽得見呢? 江醫生停止授課,嘆了一下,呵息聲灌在話筒里,像一陣有形的風蔓延過去,他抬高點語氣的力度,卻又不過于突兀和嚴峻:“別講話了?!?/br> 沸騰的容器漸變著止息,教室里徹底清醒和安靜下來。 咱們的老教授終于還是不堪忍受了?我不由自主挑起嘴角,停下飛一樣的記錄,將水筆卡到拇指、中指、無名指間隨意轉著,一邊舉高脖子抬頭朝講臺方向望過去。 而就在做出這個姿勢的空隙,我聽見講臺上的人警告和打趣意思并存地說道:“平時怎么樣我也不多計較,今天我女朋友特地來看我上課,麻煩你們給我點面子?!?/br> 火又被擰到最大,班級里登時驚訝地炸開鍋,我臉頰也燃燒在這種躁動里,溫度直飆烘烤值,輕易就把我粉碎了,融化了,在一片羞赧的氣氛里。 江醫生沒刻意看向我,繼續淡定從容翻ppt。 但他的學生們肯定不會放過我了,紛紛八卦地擰著脖子,用視線四處揪尋老師口中所謂的“女朋友”。 有中間段的女生按捺不住大聲詢問:“江老師,你的新女朋友是我們學校我們系我們班的嘛?” “不是?!苯t生看了她一眼,答。 ——教室本就不大,大概只是1~2個班級的課程,日子久了,大家都相互認識,外加有同學主動縮小搜查范圍,有什么陌生人在場一眼便知。 我很快被鎖定。 “老師,倒數第二排那個生面孔是你女朋友嗎?”前排有人問。 “對,上課效率低下,找人的效率倒是很高啊?!苯t生若無其事地以褒揚小諷。 臺下哄笑。 “你女朋友看起來很小??!多大了?” 江醫生答:“跟你們差不多大?!?/br> “老師居然還好老牛吃嫩草這口!” “老師,您把年輕的妹子留給我們好嗎——?”有男生拖拉著語氣,故作悲痛憤懣嘶嚎狀。 我悄悄掀高眼皮去打探江醫生,他站在講臺后,面上只是微微笑,態度伸縮自如地應付著所有學生的調侃。 別再看我了!請繼續上課行嗎!太羞愧,太慚愧,莫名地羞愧,仿佛被四面八方的鎂光探照燈光線聚攏在中央,亮堂堂得令人心慌,這份心慌感如焚燒,簡直致命。我也想故作姿態表現出平靜,無畏,不放在心上,在眾目睽睽之下坦然接受這個身份的桂冠和披風,威風凜凜,我就是江承淮的女朋友。 可是怎么辦呢,沒辦法,它在我看來是多么鄭重的一件事,是強壓,是舉足超重,是生命不能承受之計量,我被江醫生堂而皇之請上臺面,被他從寬闊的背脊后硬拉到身前,介紹給所有人,被所有人認知、認可和接納。毫無疑問,它們太過唐突,猝不及防,但又是一種多么心懷坦白的呵護—— 我已不計后果得失,我已不論是非對錯,只為滿你所愿,給你一次光明正大,走在青天白日下。 謂予不信,有如皎日。 作者有話要說:謂予不信,有如皎日。 出自《詩經·王風·大車》 釋義:如果你相信天上有太陽,你就應該相信我。 前段時間發生了很多事,讓我愈發覺得沒有人生,只有命運,一次次向現實妥協,幸而還有碼字這個樂趣不會丟,幸而還有你們在等我。 祝,節日快樂! ☆、第三十五張處方單 下課后,班里的人陸陸續續走了,他們在出門之前多多少少會扔給我一些我和江醫生一些八卦的眼神,但最終還是有素質的沒有來到其中打攪。 這丁點兒的揶揄也能讓我局促不安,我故作坦蕩地將筆袋收進收進雙肩包里,拉拉鏈,縮著脖子看江醫生。他依舊是從容不迫的,關電腦,回身擦黑板,升起熒幕,收拾教案。我就像一只膽怯的鵪鶉,在對天鵝行欽佩羨慕的注目禮。 處理完這一切,教室里只余我和他兩個人。 隔著十來排的桌椅,很好的光線像顏料一樣潑進窗子,繪下明昧的筆畫,在地面,在桌角,在凳子腿兒邊。 江醫生看過來:“下課了,還不走?”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他沒有關麥,這一句問話,擴大在空蕩蕩的教室里,分外清晰。 我從椅子上起來,架高背包到身后,邊朝他走過去:“尊師重道啊,老師不走學生怎么敢走?!?/br> 話音與我同時停落在講臺邊上。 “今天怎么突然想來聽我課了?”江醫生走下講臺,越過我的間隙里,他拉住我的手,牽著我往門外邊走。 我順從地跟著他:“就單純想來參觀一下自家男人的另一個工作場合?!?/br> 說話過程中,我側目瞄了他一眼,江醫生也剛巧半垂著眼皮瞧我,他的瞳孔遞來純黑的心安和笑意,亙古不變。 我接著打趣:“順便看看你手底下的漂亮女學生是不是很多?!?/br> “所以得出什么結論了?” “美女不少啊,”我在他由指腹和掌心組合而成的溫房里,小幅度拱了拱拳頭,像一朵不安分的花骨朵,一定要爆開來吸引關注:“你們個醫科大學,美女居然比我們學校還多,感覺壓力有點大?!?/br> 江醫生稍微捏緊我的手,制止我的動作,他悠長地“哦”了聲:“那我早些年應該去南大醫學院教書?!?/br> “也沒所謂了,”我擺擺沒被握住的那只手:“我的就是我的,跑不掉的?!?/br> 江醫生沒吭聲,只是五根指頭又在我手上緊了一緊,短促到近乎難以捕捉,卻又清晰到深入肌骨,我的心馬上就在他手里開放了,千朵萬朵壓枝低,桃花歷亂梨花香,不會再有第三人聽見和獲取他的回應,只是我,只有我——這是只有我才知道的,來自江醫生的,心照不宣的默認。 走出教學樓,外面是大晴天,太陽暖和到四舍五入一下就可以謊稱它自己是“半夏の日”,我沒緣由地有點落寞,因為想起了昨晚和父親的爭吵,家里人,江醫生,真的是魚和熊掌嗎? 得不到親屬支持的感情必定不會讓人百分百高興。這件事大程度上關系到江醫生,但不知道為什么,我沒有一點想要告訴身邊人的念頭。暮春的南醫大幽綠浮動,大好時景,誰都不愿施造突如其來的人工霜打。 *** 之后一刻鐘,江醫生載著我漫無目的開車,最后停在了珠江路的一家巴黎貝甜旁邊。蛋糕店,門面是橘白藍的色彩搭配,玻璃櫥窗門后站有全智賢的等身人形立牌,年初《星你》的火爆已逐漸褪盡,但女神就是女神,紙印的笑容也能讓不少路人側目紛紛。 一推門,就能嗅見店里一股甜膩,烘焙香和酸奶味的混搭品,不用嘗一口舌尖都有了蜜絲絲的錯覺。 “肚子餓嗎?”江醫生環顧四下,似乎在等我定下目的地。 “不餓,”我斜覷過去:“帶我來買蛋糕的?” “來喝下午茶,”江醫生走到陳列酸奶的貨架前,它家自制酸奶的口味素來不多,芒果,草莓,五谷,“喝酸奶嗎?你們小女孩好像都喜歡?!?/br> “現在越來越懂小女孩了嘛?!蔽覐恼趄v的冷氣里快速取出一杯五谷味。 “還是不懂,我以為你會選草莓味?!苯t生說。 我解釋:“草莓的太甜,芒果的太淡,五谷的剛剛好,而且粗糧養身?!?/br> “養身,”江醫生說辭里有隱約笑意:“你是越來越向我靠攏了?!?/br> “一段關系里總要有一個向另一個妥協和適應的嘛,我一點也不介意當那個人,誰讓我這么喜歡你呢?!贝蠹s是手中酸奶的冰涼刺激得我清醒和膽大,我大咧咧講著情話還不知道臉紅。 “我倒不這么認為,”江醫生打開旁邊的冷藏柜,拿出一瓶礦泉水,“兩個人既然決定在一起,就應該一起相互促進變得更好,而不是彼此妥協縱容對方,或者因為一些問題就想要放棄,有些問題明明可以解決?!?/br> “你還需要變得更好嗎?”我傳遞出去一個“噢天哪”的夸張神情:“比完美更好的是什么?有這樣的形容詞存在嗎?你變得那么好我怎么辦,我會越發覺得自己配不上你的?!?/br> “怎么會這么想,我在年紀上就處于弱勢地位?!苯夏耆诉€在糾結年齡差問題。 “你難道不知道現在的年輕小姑娘都喜歡老男人么?” “為什么?” “你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 “說說看?!?/br> “老男人會照顧人啊,老男人有事業啊,老男人充滿了成熟穩重的特殊光輝和魅力啊,反正各種,妹子們整天把愛大叔控大叔掛嘴邊也不是沒理由的?!?/br> “哦……”江醫生恍然地頷首,旋即開啟會照顧人模式,煞有其事問我:“那你再挑些點心吧,聽了一個多小時的課,按理說會餓?!?/br> “噗,”我忍俊不禁,輕錘了下他腰側:“你要不要這么愛演和賣萌啊?!?/br> “這不是演戲,還是賣萌什么,”江醫生在我的笑容里沉寂下來,“我先前基本沒談過戀愛,情商也不算高,只能在對方有意無意的指導和要求里學習,讓自己變得更好,”他看向對面擺放面包的貨架:“喜歡吃什么口味?” “rou松的!”我毫不遲滯脆生生答。 江醫生自己大概不會知道吧,他那些有意無意的話語才是最真實純粹的正能量,他不會“算了”、“我就這樣”、“隨便你吧”、“你自己看著辦”、“你要這么想我也沒辦法”,倘若一臺電電視機出了問題,他一定是那種會去認真修理而非直接丟到垃圾場當廢鐵再去商場換一臺的人,他就是手里的這杯酸奶,有最適度的口味,有最溫潤的功效,作用于你的胃,你的心,你的觀念,你的人生。 你永遠不會后悔從貨架上取出這杯酸奶。 *** 當晚,我很老實地早早回家吃晚飯,父親還是堅持著甩臉色的作風,我與他的冷戰氛圍滲透進家中每個角落,爺爺奶奶mama弟弟人人自危草木皆兵,連往日在飯桌上吃高興了敢趾高氣昂吧唧嘴的吳悠同志,咀嚼時都仿佛開啟了靜音畫面。 晚飯后,我幫著老媽收拾桌子,在收到老爸碗筷的時候,他依然不留情面地避讓開我的雙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