仆人們拿來了大麻繩，游繩而下時，月桐又竄出水面，向岸邊扔出了幾條魚。她看見仆人小心翼翼地游繩而下，笑叫道：“你們跳下來吧，這潭水可舒服了?！?/br>
    游繩去到一半的仆人呼叫道：“小姐，奴才不識水性?！?/br>
    月桐嬌笑道：“不識水性你還下來，不怕淹死？好，有我在，你別怕，你掉水里我來救?！?/br>
    仆人哭喪著臉，慢慢游繩下去。第一個下去后，第二個又來。

    月桐不再管他們，像一尾魚般自得其樂地暢泳，不時抓到幾條魚向岸邊扔去。

    劉啟靜立崖邊，面容上的慌亂褪去后，嘴邊泛起了深深的笑意。

    仆人在岸邊撿起魚，安靜地看著月桐在水中玩耍。月桐全身放松，躺在水中，看著滿天湛藍，痛苦的思緒在水中慢慢流淌而去：嫂嫂，你一定不希望我哭。我會好好的過每一天，只要看到藍天，我就知道你陪著我。

    沒多久，劉啟也游繩下來，在岸上靜看月桐：“好玩嗎？”

    月桐吐了吐舌頭：“太好玩了。有沒有嚇到殿下？我一向都是這么瘋瘋癲癲的，外公也管不了?！?/br>
    劉啟深深地凝視她：“驚嚇與驚喜本就一線之差?！?/br>
    月桐看不透他的表情，也不再深想。從水中起來后，劉啟解開外袍，不容月桐拒絕地披在她身上：“回去后立即去泡溫泉，別受了風寒?！?/br>
    月桐在映潭苑的溫泉泡了小半個時辰，侍女送來了衣裙，為月桐穿衣打扮。

    “你們給我一套束身服，我要騎馬回去?！?/br>
    侍女垂首回話：“殿下說了，請小姐沐浴更衣裝扮后前去一同用膳?！?/br>
    月桐深嘆：“好吧，那就打扮吧！我不要簪子，不要步搖，不要首飾，不要脂粉，不要粉黛?！?/br>
    侍女們面面相覷：什么都不要，還算打扮嗎？

    李華看見月桐毫無修飾的清淡面容，狠狠地瞪了侍女們一眼，低聲恨罵道：“怎么一點也沒打扮？你們怎么當的差？”

    月桐咳了一聲：“別罵她們，是我不想，也不喜歡打扮。殿下怪罪，我來扛?！?/br>
    李華陪笑道：“小姐是天生麗質，不用打扮已是閉月羞花?！?/br>
    月桐冷瞅他一眼：“你的馬屁在我這是拍不響的?！?/br>
    李華瞪大雙眼，不敢相信如此俗不可耐的話是出自這位美若天仙的公主之口。

    月桐步入正堂看見劉啟，向他行禮后道：“殿下，天色晚了，我要趕緊回府，不然外公會擔心的?！?/br>
    “我已派人通知太傅，你今晚會在這留宿。你也餓了吧，坐下用膳吧！”

    “你……”月桐氣惱于胸，忿忿道：“我不餓，殿下如沒別的事，我要回去了?！?/br>
    劉啟淡淡道：“你若不用膳，苑中所有人都不可以用膳。你此時若回太傅府，那苑中所有人以后也不必再用膳?！?/br>
    月桐杏目怒瞪：“殿下是要脅迫我嗎？”

    劉啟注視她：“我只是讓你自己決定去留?！?/br>
    月桐嗔怒地走向案幾，重重地坐下：“快上菜，我吃完就走?！?/br>
    李華惶恐地看了看劉啟，劉啟微笑地點點頭，李華忙指示侍女送上晚膳。

    菜肴中有紅燒魚，糖醋魚，清蒸魚，魚片湯，彷如一個全魚宴，月桐看得有些呆了：“都是魚？”

    “都是你抓上來的魚，我還是頭一次看見有人可以徒手抓魚。你的水性真是非一般的好?！?/br>
    月桐拿起筷子，舉手夾起一塊紅燒魚rou放入口中。李華驚恐得瞠目結舌，堂堂大漢太子還沒起筷，她竟然自顧吃了起來。

    劉啟全不介意地問：“味道如何？”

    月桐欣賞的點頭：“殿下苑囿的廚子不錯?！庇謯A一塊糖醋魚，滋味地細細品嘗。

    劉啟向李華使了個眼色，李華忙為月桐倒酒。

    月桐欣喜一笑：“葡萄釀？”因為受傷，她已被禁酒多時，如今有美酒于前，霎時喜上眉梢，急不待地一口喝下。

    “給殿下的貢酒果真非同一般。殿下也來一杯?！?/br>
    劉啟微笑地拿起酒杯，李華忙再為月桐倒酒，兩人踫杯，同干杯中酒。

    劉啟夾了一塊魚片放在月桐碗中，月桐毫不客氣地夾起就吃。

    兩杯酒下肚，酒意漸漸舒緩了月桐的緊繃，臉色輕松了許多。

    “我真的很好奇，你為何敢跳下瀑布，你有的是包天的膽子？”

    月桐嘻嘻一笑：“這瀑布算什么，我還跳過更高的懸崖。其實一點也不可怕，跳起來的一瞬間，身子好似會飛一般?！庇忠槐坪认?。

    劉啟搖頭笑道：“你還做過什么驚天動地的事？”

    月桐托腮細想：“也沒做過什么事，就和哲安叔叔逃過匈奴追殺，跳崖，一個人打跑了三個刺客，逃出黑風寨，偷去敦煌，奪下駿王令……”她開始嘰嘰喳喳地講起故事來。劉啟起初還微笑以對，但越聽越撼動。他眼前這嬌美女子竟經驗了那么多兇險，做出這許許多多不可思議的事。她說起來就像是事不關己的故事一般，眉飛色舞，全然沒把生死一線的險況當回事。是因為年紀小而不知生死之苦，還是經驗多而超脫了生死？

    月桐喝著說著，漸漸醉倒案幾。劉啟輕輕撩起垂蓋在她臉上的發絲，仔細端詳她熟睡的面容。酒醉后的粉腮，襯在她雪白的肌膚上，如雪中盛開的寒梅，又如云中透出的晨曦。他俯下身，輕吻她的臉頰，再輕柔地把她抱起，向寢室走去。

    鳥兒的脆鳴聲把月桐喚醒，月桐迷蒙地張望這陌生的寢室。侍女們見月桐醒來，忙拿來洗漱用品前來侍侯。

    “這是哪？”月桐懵懂地問。

    “回小姐，這是太子殿下的映潭苑，小姐昨夜喝醉了，是殿下抱小姐回來寢室的?！?/br>
    月桐霎時面紅耳臊，呵咳兩聲，探問：“我昨晚做了什么？”

    侍女忍不住笑道：“小姐與殿下把酒談天，聊得可開心啦！不時拉住殿下手臂，又拍殿下肩膀。奴婢看殿下真的很喜歡小姐，比對任何一位妃子都好?！?/br>
    月桐懊惱地掩面慘叫，嗔怒地捶打榻面。

    “誰惹你生氣了？”劉啟步入房間，一臉暖笑。

    月桐嘆了口氣，哀求道：“殿下，好玩的地方去了，晚膳也用過了，請殿下讓我走吧！外公會擔心的?！?/br>
    劉啟溫笑道：“好，一起走吧！我也要回府了?！?/br>
    ☆、第73章 無以割舍

    回到太傅府時已過黃昏，月桐本想走后門，劉啟卻不由分說地向正門騎去。

    應門的仆人看見月桐與太子在一起先是一愣，忙行禮請進，在月桐耳邊低語：“蕭少莊主回來了，正在正堂與老爺說話?！?/br>
    月桐泫然欲昏地呆立著，腳步再也跨不開。

    秦叔迎上，看了看月桐和劉啟，臉色微有錯愕。月桐突然地抱住肚子，呻吟著肚子不適后，向劉啟行了禮，就急步離去。臨走時，向秦叔作了唇語：叫少莊主來房間找我。

    劉啟看在眼中，淡然一笑，大步向正堂跨去。

    石奮與蕭逸之出迎，向劉啟作揖行禮后，石奮忙問：“殿下此時來訪，不知有何要事？”

    劉啟看了蕭逸之一眼：“剛剛把月桐送回府上，順道來看一下太傅?！?/br>
    蕭逸之臉色微變，石奮急道：“我這外孫女就是喜歡胡鬧，給殿下添麻煩，老臣罪過?！?/br>
    劉啟溫和笑道：“月桐生性率直爛漫，聰慧過人，太傅有此外孫女可是天大的福氣。月桐剛才說肚子有些不適，可能昨日在我苑囿中玩得太盡興，待會叫太醫來看看?！?/br>
    蕭逸之臉色沉了下來。

    劉啟看向蕭逸之：“一年不見，少莊主更見英姿俊朗?！?/br>
    蕭逸之淡然道：“殿下過獎了?！?/br>
    劉啟道：“明日請少莊主與蕭莊主一起來府上，我有事要與你們商談。一直以來我想要什么，鳴月莊一定能給，我希望以后也一樣?！?/br>
    蕭逸之看向他，作揖道：“除心中所愛，殿下所想之物，鳴月莊一向竭力而為?！?/br>
    劉啟意味深遠道：“如果我希望少莊主可以割愛呢？”

    蕭逸之決然地正視劉啟：“心中所愛，無以割舍?！?/br>
    四道凌銳的目光對峙，互不退讓。劉啟的臉色冷了下來。

    石奮看在眼中，急在心里，忙解圍道：“逸兒，你去看看月兒，都快成婚了還沒個正經，你要管束管束她?！?/br>
    蕭逸之收回視線，作揖退下。

    劉啟看著他離去的身影，悠悠地道：“太傅，你把月桐藏得緊??！她住在你府上這么久，竟然一次也沒讓她見我?！?/br>
    石奮道：“殿下，我這外孫女雖是漢人模樣，骨子里卻是個完完全全的月氏人。她不可能愿意入宮為妃的?！?/br>
    劉啟堅決地看向石奮：“太傅難道認為蕭逸之能給的，我就給不了？”

    石奮微垂首：“我雖是月兒的外公，月兒的婚事還是由她的王兄大月氏元陵王定奪。元陵王已把月兒許配給蕭少莊主，少莊主的大禮也已送來了?！?/br>
    劉啟劍目微緊：“是嗎？”

    蕭逸之步伐沉重地向月桐的房間邁去。明月已悄然攀上夜幕，不知何處飄來的烏云把它籠住，為夜色添上一抹涔涔的蕭瑟。

    月桐在房中踱來踱去，長吁短嘆，滿臉不安。小茹給她遞了杯水：“如果是做錯了事，向四少爺認個錯就沒事了，四少爺這么疼你，不會責怪你的?！?/br>
    月桐深深一嘆，欲言又止。

    門悄然推開，月桐看見蕭逸之，心一下子跳上了喉嚨底。她強扯起笑容：“逸哥哥，你回來了。哲安叔叔好嗎？哥哥好嗎？”

    蕭逸之淡然道：“他們都好，只是，我不好?！?/br>
    月桐的笑意立即僵住，她咬咬唇，怯怯道：“為什么不好？”

    蕭逸之深深地吁了口氣：“小茹，你去給我拿套睡袍，我今晚在這歇息?！?/br>
    小茹雙目瞪起，怔怔地應話后，走了出去。

    蕭逸之坐在榻邊，月桐怯怯地走去，在他身旁坐下。

    “說吧！”他輕淡的聲音卻讓月桐頭皮發麻，她垂首，不斷地扭動裙角，默默思索。

    蕭逸之看她如此惴惴忐忑，輕輕地拉住她的手，攏入手心。

    月桐心頭一暖：“對不起，我不知道和我去打獵的柳大哥就是太子。他與我擊掌為盟，在他回來后會帶我去一個好玩的地方。前天，他回來了，說要遵守承諾帶我去玩。我沒辦法推托，只好跟他去了他的苑囿。昨夜不小心喝醉了酒，就沒回來?！?/br>
    蕭逸之的臉色漸寒，月桐忙撲入他懷中：“我已經和他說了，我們兩個月后大婚。我還說你已經是我的夫君?！?/br>
    蕭逸之把她摟住，深幽地嘆息：“你怎么總惹上最難纏的人。難道真是……”

    月桐抱住他的腰身：“對不起，對不起……”

    過了良久，月桐抬起頭看向蕭逸之輕透憂悒的臉，咬咬牙，忡忡地道：“太子問了我一句話，我想，他可能也會問你?！?/br>
    蕭逸之凝視她：“他已經問了！我回他，心中所愛，無以割舍?！?/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