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
雅亭中剔透玲瓏的身影躍入眼中,彷如偷下凡塵的仙子。蕭勝之驚喜得情難自禁,向雅亭跨步而去??匆娫峦┣逋笩o暇的臉蛋,楚楚動人的身姿,更是意亂情迷。 聽到急速的腳步聲,月桐立即回望曲橋,一個二十來歲的華衣男子走來。他長得也算俊朗,卻面帶輕浮之色,和她想象中的康哥哥并不一樣。 月桐試探地叫了聲:“康哥哥?” 蕭勝之愣了愣,隨即面露輕佻之色:“小姑娘是在等人?在下蕭勝之,是鳴月莊的…嗯,大公子?!?/br> 月桐頓時心安,還好不是他:“蕭大公子好,小女子是在等人?!?/br> 蕭勝之漸行漸近,心花蕩漾地盯著月桐:“小姑娘看著眼生,是新進莊的?” 月桐柳眉微皺,冷言道:“難道蕭大公子認識莊中所有人?” 蕭勝之又再靠近:“是沒全認識。但如姑娘這般美貌的,我見了一眼就再也忘不了?!?/br> 月桐退后了一步,不再搭理他。 蕭勝之細細打量月桐,雙眼盡是驚艷的迷醉:“敢問姑娘芳名?” 月桐厭惡地回道:“我一個小女子,不值一提?!?/br> 蕭勝之向她靠近:“姑娘年紀雖輕,卻已是人間絕色。過幾年身子長開了,那可就……”他的視線落在月桐的胸膛上,目光里盡是猥褻。 月桐不能置信地瞪向他:“大公子,請自重?!?/br> 蕭勝之輕浮一笑:“像你如此天仙般的美人,我看了一眼就放不開。不如,我納你入府可好?”語音未落,手已把月桐纖腰抱住,把她身子送入懷中。 月桐沒料到他竟如此猖狂,臉色大變,一邊推一邊怒吼道:“你這個yin賊做什么,放開我?!钡吘鼓信α坑袆e,月桐用盡全力也沒能掙離他的懷抱。月桐的反抗更激起了蕭勝之的*,把她緊緊摟住,向她的唇探去。 月桐大驚,手向腰間一探,抽出匕首,猛然向蕭勝之胸前刺去。蕭勝之目光一掃到匕首,驟然大駭,摟住月桐手的一松,跳離月桐。月桐惱怒地向他腰間劃去,蕭勝之本能地用手一擋,手臂立即被匕首割破,身子向后一倒,靠在圍欄上。月桐用盡全力向他重踢一腳,蕭勝之撞破圍欄掉入湖中。 蕭勝之在水中驚駭地掙扎,大吼:“救命啊,我不識水性,救命??!”頭沉入水中,又掙扎地撐上來。 月桐驚魂未定,怒氣沖沖地看著他在水中掙扎,心中很是痛快。過了半刻,看他真的要沉下去了,就把已破開的圍欄踢到他面前:“扶??!” 蕭勝之驚慌中扶住圍欄,大口大口地咳嗽,喘息。 蕭勝之的慘叫聲驚動了莊院中人,蕭逸之,文叔,小茹和家仆急速向雅亭奔去。 蕭逸之看見月桐發髻凌亂,手握匕首怒視著在水中狼狽不堪的蕭勝之,霍然明白發生了什么事。幾名家仆跳入湖中,把蕭勝之拉上雅亭。 小茹悄聲問:“姑娘,發生什么事?” 月桐怒盯著蕭勝之,恨恨道:“這個yin賊竟敢輕薄我,真的是不怕掉腦袋?!蹦抗饴舆^蕭逸之冷俊的臉龐,心中一震,他是康哥哥嗎? 小茹和文叔會意地嘆了口氣,小茹憐惜地問:“姑娘沒事吧!” “就憑他?匈奴我都不怕,他是什么東西?”突然想起他自稱是鳴月莊的大公子,不由有些惴惴不安。 蕭逸之冷冷地注視著坐在亭中驚魂未定的蕭勝之,冷漠地問:“大哥沒事吧?” 大哥?月桐霎時心中一駭,那這男子就是鳴月莊的少莊主?月桐看著蕭逸之,冷吞一口氣:我傷了他大哥,他會不會跟我算賬?如果他一怒,不再醫治哲安叔叔,那可就糟了。 “沒事?怎么會沒事?”蕭勝之怒吼“四弟,你把這潑辣丫頭給我抓起來,看我怎么整治她?!?/br> 月桐這一驚非同小可。她緊握匕首,牢牢地盯住蕭逸之,心中不住盤算如果他要出手,她就只好跳湖逃跑了。但哲安叔叔呢?心里驟然彷徨不已。 蕭逸之冷淡道:“大哥受了傷,先去醫治吧!” 家仆把蕭勝之抬上竹兜,蕭勝之盯著月桐,眼中有恨有欲:“我會讓她在我身下鶯鶯求饒?!?/br> 聽到蕭勝之如此銀/穢之語,蕭逸之臉色倏地沉了下來。月桐雖聽不懂他話中的銀/靡之意,卻明白他的報復之心,剛想反言相譏,瞄見蕭逸之冷清的臉色,心中有悸,硬生生地把惡狠狠的話壓回去。把怒火轉為熾熱的目光,怒掃過去。 蕭勝之一走,蕭逸之就轉回看向月桐:“你沒事吧!”聲音很是熟悉,但卻充滿了不近人情的冷漠。 “是他對我冒犯在先,我才傷他的。你要算賬就沖我來,別,別難為我叔叔?!闭f到最后,已是怯怯滿腔。 蕭逸之注視著月桐因憤怒驚嚇而紅噗噗的臉,一字一頓道:“我可以向你保證,他永不會再碰你一根頭發?!?/br> 月桐半信半疑地望著蕭逸之:“那,你是不會找我算賬,對嗎” 看著月桐緊握匕首,蕭逸之悠悠道:“你把匕首收好。我如果真要找你算賬,這匕首可以幫到你嗎?” 月桐微微遲疑,把匕首放回匕首套中。蕭逸之目光掠過匕首套上刻著的鳳凰,心中一陣抽緊。 月桐拉了拉小茹,低聲問:“康哥哥呢?” 小茹怔怔地望向蕭逸之,不敢輕言。蕭逸之穩了穩心中的觸痛:“康公子已經走了?!?/br> 月桐不可置信地瞪大雙眼,小茹和文叔同是又愕然又詫異。 “走了?他去哪了?不是說好今日來見我的嗎?”月桐惘然地問,言語中失落至極。 “他沒說去哪,只說不會再回來了!”蕭逸之淡漠道。 “不會的。他答應過要等我眼睛好了會教我吹簫,還會教我做菜,他不可能就這么走了?!痹峦┩蛐∪悖骸靶∪鉰iejie,幾天前康哥哥還吹了首很傷心的曲子,我知道他心里很難過。是不是發生了什么事?他不會一走了之,連句道別也不和我說?!?/br> 小茹滿懷疑惑地望向蕭逸之。蕭逸之冷淡道:“康公子本就是個風流人物,對不少女子說過山盟海誓,想騙你易如反掌。連別人長什么樣子都沒見過就以為能懂他,你是天真,還是愚昧?” 小茹和文叔如遁入迷霧之中,茫然不解地注視著蕭逸之。 月桐呆了半晌,康哥哥是個風流人物?康哥哥是在騙我?倏然,她眼眶含淚怒視著蕭逸之:“不許你誣蔑康哥哥。他的曲子是用心吹奏的,他的菜肴也是用心去做的,你沒聽過,沒吃過,不許你說他騙我。我眼睛看不見,心卻沒瞎,我知道康哥哥的心意,他絕對不是在騙我!”她的淚珠在凌厲的目光中晃動,是最柔情的堅執,最銳利的傷痛。 蕭逸之身子驟然一抖,他猛地緊攥拳頭把心中的震撼壓下。 “我沒興趣管他是真情還是假意,更沒興趣知道他是不是在騙你??偠灾?,在我鳴月莊中,不會再有康公子這個人?!痹捯麸h渺間,人已毅然決然地跨步離去。 月桐呆呆地看著蕭逸之遠離的身影,滿腦子混雜在震驚和酸楚之中,淚水潸然而下??蹈绺缱吡恕蹈绺缯娴淖吡恕?/br> 小茹萬般不解地望向同是一臉迷茫的文叔。文叔重重地嘆了口氣,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蕭逸之獨自一人關在房中,從午后至深夜,不吃不喝,也不許任何人進來。他在房中案幾上的沙池中用竹枝寫字,一遍又一遍。 夜深了,文叔忍不住敲門:“少爺,你多少吃點吧!” “進來?!?/br> 文叔把菜肴端入,看見他在沙池上寫下的:昊天之中,天地尊榮。 “你去歇息吧!”蕭逸之的聲音一如往常的淡然。他低著頭,文叔看不清他的面容,更看不明他寧靜下的波瀾。 文叔猶豫片刻道:“月桐姑娘在房中哭了許久,也是不肯用膳?!?/br> 蕭逸之寫字的手止住了。再輕微的顫栗和喘息在深夜的靜謐里都變得難以藏匿。 “她………你………出去吧!”蕭逸之的手一揮,繼續練字。 文叔慢慢地退出房間,回望房中透出的燈光,無奈地搖搖頭。上一次他把自己關起來是他娘走的時候,那今日到底是為了什么? 文叔深深地嘆息,看著他一天天成長,一天天嚴謹,一天天深沉,一天天強大,卻也一天天地看不透他的心。以為玲瓏剔透,天真爛漫的月桐可以慢慢走進他的心扉,卻又為何突然把她拒之門外?文叔眉頭深鎖,緩步離去。 ☆、第9章 找碴 翌日清晨,蕭逸之吩咐在偏廳中擺放七弦琴,筆墨布帛和圍棋。劍書匆匆奔去月桐房間,喚醒還在沉睡的月桐。月桐昨夜幾乎哭了一晚,才剛睡下沒多久,就被叫起來。 月桐睡眼紅腫,臉色慘白,半夢半醒中被帶去偏廳??匆娛捯葜淇〉哪?,霎時清醒了幾分。 “我們現在要來算一算昨日之事?!笔捯葜坏馈澳阕蛉瞻蜒磐さ膰鷻谔咂屏?,你可知那圍欄價值不菲?!?/br> 月桐不可思議地瞪向他,郁忿滿腔,恨恨道:“那你想如何?要我去把它修好?” “圍欄是用西域來的白樺樹所造,上面的圖案是由長安最有名的木工師傅所刻。你認為你可以修好?” 月桐怔怔難言。 “看你身無分文,賠不起。我們來做一個交易,你再幫我繡一幅圖?!?/br> 月桐擠眉瞪眼:“好!我能說不好嗎?” “這次要繡圖的客人有一個要求。做刺繡的人必須有才情,精通琴棋文書,才配為他繡圖。我要考一考,你到底配不配?!?/br> “哪有這種客人?我把圖繡好就成了,還管我什么琴棋文書?”月桐低聲嘟嚷。 文叔,劍書和小茹一臉狐疑地交換眼色。 蕭逸之充耳不聞:“你去彈一首曲子?!?/br> 月桐看著七弦琴,怯怯地咽了咽干涸的喉嚨。小時候母后曾經教她彈琴,可是她總是一會去騎馬,一會去射兔子,根本沒好好學。母后的十八般才藝她只學會了刺繡。月桐瞄了瞄蕭逸之冷 肅得令人發寒的面容,為難地坐在七弦琴前,伸手一彈,幾聲刺耳的噪音飛出。她忍不住“啊”了一聲。劍書和小茹禁不住噗嗤一笑。月桐又彈了幾下,全是不堪入耳的噪音。月桐窘迫地垂首:“我不會彈?!?/br> “在長安,姑娘家在六七歲時就已開始學習七弦琴,到你這年紀都已能彈出像樣的曲子。劍書,你來彈奏一曲?!?/br> “是?!眲?,只見她纖纖玉指在琴弦上揮灑,悠揚清脆的琴音飄蕩而起,婉轉地縈回在廳堂中。 蕭逸之冷冷清清地道:“和劍書的琴藝比起,你的只能用一字形容:糟?!?/br> 月桐忿忿不平:“我只是沒學過。學上半年一年的你又怎知我彈不好” 蕭逸之沒理會,悄然走向棋盤:“接下來,棋。你過來!” 月桐極不情愿地蹭到棋盤前坐下,心念著以前時常與父王對弈,至少不會被說成糟吧。 一黑一白的棋子在棋盤中排布,月桐越下越心驚,這才明白以前和父王對弈,父王全是讓她的,而這蕭逸之完全不留情面。才不過十幾手,蕭逸之就停下,冷淡道:“你輸了?!痹峦┥笛鄣乜粗遄酉∈璧钠灞P,連自己輸在哪都看不出來。 “你的棋藝也是一字:差?!笔捯葜坏?。 “你年紀比我大,我下不過你也是很正常?!痹峦┬挠胁环?,卻只敢喃喃低語。 “你要我在莊中找一個比你小的與你對弈嗎?”蕭逸之掃了她一眼。 月桐悶哼了一聲,垂首踱腳。 蕭逸之繼道:“第三樣,書。在布帛上寫下‘鳴月莊’三字?!?/br> 月桐心中暗暗叫苦。從前母后叫她練字時她總是有一搭沒一搭靜不下來好好練,情愿拿繡針也不愿拿筆。母后奈何不了,由她性子。如今回想,若當初多練幾個字,今日可就不會出丑了。她重嘆口氣,反正都已這樣了,由這臭莊主愛怎么笑就怎么笑。一揮筆,在布帛上唰唰而書。 劍書小茹偷瞄布帛,霎時垂首暗笑。月桐感覺到身后的笑意,羞愧難當,于是破罐子破摔,龍飛鳳舞地亂寫一通。蕭逸之目光拂過布帛,不用走去已知是怎樣的光景。 不等蕭逸之開口,月桐搶道:“你不用說了。我的字只能用一個字形容:丑?!?/br> 蕭逸之微頷首道:“人貴自知?!彼呦驎_前,行云流水般揮筆寫下‘鳴月莊’三字。字字靈動流逸,雄健處又帶灑脫,奔放處又帶內斂。月桐雖書法不佳,卻自幼見慣母后一手秀麗的好字。他的字和母后的比起,竟是各有春秋,難分軒輊。月桐口中不語,心中卻驚贊不己。 “你可知字如其人!”蕭逸之說得輕描淡寫,但‘字如其人’四字卻字字鏗鏘地打得月桐無地自容。母后從前也說過見字如見其人,勸她多練字,她卻忽忽悠悠地磨蹭過去。如今,真真切切地后悔難當。月桐默然垂首,無力反駁。 蕭逸之續道:“你讀過什么書?” 一聽‘書’字,月桐黯淡的臉色透出了光。字她沒多寫,書她可沒少讀。更何況她是天生的好記性,要背出書中文字,她可就信手捻來。 “也不多,就詩經,論語,莊子,老子這些?!痹峦┱f得故作輕松,卻是暗含得意。 “論語八佾篇你可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