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節
李瑁側首看向她,唇角不自覺地揚起溫暖的弧度,眼眸清亮,仿佛盛滿了月光。 十八郎……已經多久沒聽她這樣親密地喚自己了? 只為這一聲輕喚,便是讓他赴湯蹈火,也在所不惜啊…… “玉環,你終于來了?!崩铊?觳较蛩呓?,亦沒有如往常般恭謹地尊稱她為貴妃娘娘,“我剛才起夜時無意中聽到,龍武大將軍陳玄禮和幾個部下正商議著要誅殺jian相楊國忠,估計明天一早就要動手。楊國忠這些年來禍亂朝綱,所作所為雖與你并無關系,但楊家人一旦出事,那些禁軍將士難免會把矛頭指向你,到時候局面一亂,只怕連父皇都無法控制。玉環,不如現在就趕緊趁夜離開吧,我帶你走?!?/br> “什么?”楊玉環聞言驚詫不已,“他們……他們這樣做不是謀反么?你既知道此事,為何不告知陛下?” “告訴父皇又能如何?”李瑁微微苦笑,竭力想讓她明白事情的嚴重性,“隨行的禁軍將士都是陳玄禮的部下,你以為只靠父皇和幾名文臣宦官就能壓得住他們么?相反,父皇這一路上還得靠他們保全性命。將士們大多是長安人,拋下妻子兒女護駕西行本就十分不情愿,這一路上又連飯都吃不飽,一個個怨聲載道,對父皇這個落魄天子早已沒有了敬畏之心。更何況,當初若非楊國忠為了一己私利捏造情報逼迫哥舒翰將軍出關迎戰,潼關也不至于那么快失守。如今天下烽煙四起,國難當頭,楊國忠的罪責不可推卸,若不殺他以謝天下,將士與萬民的怨憤何以平息?楊國忠死不足惜,但是玉環,你現在必須走!” “走?”楊玉環卻是凄然一笑,“現在兵荒馬亂的,我一個弱女子又能去哪里?” “玉環,你還不明白我的意思嗎?”李瑁有些急了,上前兩步一把抓住她的手,“當然是我帶你一起走!咱們可以離開中原,去西域,去東瀛,去北漠,去南洋,天下之大,總會有一個地方能讓我和你在一起。當年迫于父皇的威壓我不得不放棄,可是現在不一樣了,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你有危險,玉環,跟我走吧……” 楊玉環癡癡地看著他,喃喃問道:“我們……一起走?” “對,一起走!”李瑁目光灼灼,仿佛這些年的隱忍全都在此刻爆發出來,“從今往后,你不再是貴妃,我亦不再是壽王。咱們隱姓埋名,只做這世間最平凡的一對夫妻,恩恩愛愛,白頭偕老……玉環,你說這樣好不好?” 楊玉環美眸含淚,幾乎下意識地想要點頭答應,然而轉瞬間便已清醒過來,猶豫一下,終于還是輕輕搖了搖頭。 “不,不行的……”她把自己的手從他溫暖的掌心抽離,目光悲傷而堅定,“那你的妻妾子女呢,他們怎么辦?陛下找不到我們,只能遷怒于你我的家人。你可曾想過,我們這一走,會有多少人因此而無辜枉死?” 李瑁似有一剎那的動搖,卻還是咬了咬牙說:“玉環,我現在顧不了那么多了……我寧可拋棄所有,只要能護你周全?!?/br> “可是,我不能讓你這樣做?!睏钣癍h用衣袖抹去眼角淚水,沖他感激地一笑,“十八郎,你有這份心意就足夠了,玉環感激不盡。只可惜你我緣分已盡,如今我是陛下的貴妃,無論生死我都應該一直陪在他身邊,不是嗎?” 陛下的貴妃……父皇的貴妃…… 曾經的他因年少而怯懦過一次,而現在,當他終于有勇氣向命運和皇權抗爭時,卻已徹底失去了機會。 李瑁心中一陣絞痛,最后一次低低喚她:“玉環……” “十八郎,珍重?!?/br> 楊玉環對他溫柔地一笑,然后匆匆轉身離開,眼眸中充盈的淚水映著皎潔月光,那樣澄凈,那樣悲傷。 次日清晨,龍武大將軍陳玄禮依舊率領禁軍將士護駕西行,一切似乎并無異常,楊玉環不禁暗暗松了口氣。日中時分,眾人行至馬嵬驛,禁軍將士們忽然停下來嚷嚷著肚子餓,再也不肯往前走了。恰在此時,隨皇帝一起從長安逃出來的二十幾個吐蕃使者攔住楊國忠的馬,cao著生硬的漢話說他們肚子餓,請大唐的宰相給他們食物。楊國忠苦惱不已,正不知該如何應對,忽聽遠處一群禁軍將士揚聲高呼:“楊國忠勾結胡人謀反,殺了他!” “殺了他!殺了那個jian相!” “殺——” 將士們亂哄哄地一擁而上,有人率先張弓搭箭,一箭射中了楊國忠的馬鞍。 “你們……你們要干什么?”楊國忠嚇得險些尿了褲子,哆哆嗦嗦地一揚馬鞭掉頭就跑,不料剛一跑進驛站的西門,就被追上來的將士揮刀一陣亂砍,險些被剁成rou泥。 “呸!”一個校尉沖著楊國忠的尸體啐了一口,把他的腦袋一刀割下來,示威般地掛在了驛站的大門上。 “jian相伏誅了,殺啊——” 將士們殺紅了眼,隨即又趁亂殺了楊國忠的兒子戶部侍郎楊暄,以及楊貴妃的jiejie韓國夫人、秦國夫人。御史大夫魏方進被這血淋淋的一幕嚇破了膽,指著幾個士兵顫顫巍巍地問:“你們……你們怎么敢殺害宰相?”話音未落,就已被狂躁的士兵亂刀砍死。另一位宰相韋見素也被打得頭破血流,虧得有一位將領大喊一句:“不要傷了韋相公!”隨即又出手相救,這才讓他僥幸逃過一劫。 鮮血四處飛濺,落在玉郎和茉兒稚嫩的小臉上,嚇得兩個孩子哇哇大哭。 “不要看了?!崩铉褍蓚€小人兒攬在懷中,用手遮住那兩雙清澈的眸子,試圖為他們擋住這滿目的血腥,“別怕,有我在,不會讓人傷到你們的?!?/br> 兩個孩子嗚咽著縮在他懷里,緊緊抓住他的衣袖,仿佛這個人就是他們的一片天,有他在,他們就真的什么都不怕了。 李隆基也被嚇得不輕,忙親自出面說了一大堆好話,勸將士們先各自歇息。然而此時,已經沒有人把這位落魄的老皇帝放在眼中了,將士們一個個梗著脖子,就是不肯放下手中染血的長刀。心知和這些粗蠻的武夫是講不通道理的,李隆基無奈之下只得喚來高力士,疲憊地揮了揮手,吩咐道:“你去問問他們,到底要朕怎么樣才能滿意?” 高力士領命而去,須臾回稟道:“陛下,龍武大將軍陳玄禮說:楊國忠謀反,貴妃娘娘不宜再侍奉御前,希望陛下割恩正法?!?/br> “什么?”李隆基聞言猶如五雷轟頂,“他們……他們要朕處死玉環?” “是?!备吡κ可钌钜灰?,“請陛下以大局為重?!?/br> 李隆基身子一顫,眼前頓時一陣天旋地轉,幾乎委頓在地。 “陛下!”高力士忙扶住他,眸中滿是關切之色,“請陛下保重龍體!” 李隆基勉強站穩身子,虛弱地開口:“你去告訴他們,朕自有處置?!?/br> 壽王李瑁安靜地站在人群中,看著兇神惡煞的將士請求賜死貴妃,眸光靜如深潭,心底的悲愴卻如浪潮般洶涌不息。那傾國傾城的麗色,令世間女子艷羨不已,于她而言卻不啻為一種災難。男人們犯下的錯,為何最終卻要讓一個弱女子來承擔?父皇竟然還口口聲聲地說愛她,當真是可悲,可笑……心潮起伏間,忽覺自己的衣袖被人輕輕扯了一下,李瑁側首去看,見是劉國容,勉強笑了笑問:“容兒,怎么了?” 劉國容將他引至僻靜處,方才低低開口:“殿下此時難過也沒有用,若是當真想救貴妃娘娘,不如靜下心來好好想想辦法,或許還有一線生機?!?/br> 李瑁雙眼一亮,驚喜道:“容兒,你有辦法?” “不過是瞞天過海、偷天換日罷了?!眲轀\笑頷首,清亮的眸子里卻隱隱透出一抹哀傷,“貴妃娘娘久居深宮,禁軍將士鮮有機會睹其真容,殿下不妨尋一位容貌相似的女子代替娘娘赴死,應該可以蒙混過關。如今局勢這么亂,就算殿下帶著娘娘遠走高飛,陛下為求自保,也根本無暇顧及你們?!?/br> 李瑁閃亮的眸光瞬間又黯淡下去,搖頭嘆道:“容兒,你說得輕松,可又有誰甘愿為別人赴死呢?” 劉國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微笑道:“我愿意?!?/br> ☆、第247章 傾國(下) 李瑁驚異地看著眼前相伴多年的女子,脫口道:“容兒,你瘋了?我雖然不想看到玉環無辜枉死,可也不能讓你……” 劉國容卻微笑著搖頭,平靜地打斷他的話:“殿下也知道,我自幼被迫服用一種奇藥,雖能使武功突飛猛進,卻也甚是傷身。正是因為這個,這些年來每每懷上身孕,無論我如何小心最后都保不住孩子。這幾日每到夜半時分,我都覺得心口處劇痛難忍,頻頻嘔出鮮血,想必已是病入膏肓,命不久矣。容兒身世凄涼,這些年蒙殿下恩寵,才知道人生中原來還有幸??鞓?。事已至此,容兒早去一天晚去一天都是一樣的,只要殿下以后能有心愛之人陪在身邊,容兒雖死無憾?!?/br> 李瑁驚得雙手冰涼,拉住她急急問道:“容兒,你身子不舒服怎么不告訴我呢?你我夜夜同眠,我居然都不知道你嘔血,我、我真是……” 劉國容低眉輕語:“殿下,容兒不想讓你為我難過?!?/br> 李瑁滿心自責,握住她的手溫言道:“你再忍耐一下,等咱們到了蜀地安定下來,我立刻請名醫來為你診治,不會有事的……” “殿下,沒用的?!眲輩s是搖頭,眼淚終于再也止不住地掉了下來,“在倚玉樓,服用過此藥的前輩最多也活不過三十歲。殿下,容兒只是想最后為你做點什么,你待我那么好,我真的很感激……容兒知道,當初殿下之所以選擇我,就是因為我與貴妃娘娘有幾分相似,如果我換上娘娘的衣裳,那些禁軍將士是不會發現的……” “不行,我不同意!”李瑁斷然拒絕,溫和的聲音中有一種不容抗拒的堅定,“我承認,直到現在我都無法對玉環忘情,但是容兒,你在我心里也一樣很重要,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你送命!病了沒有關系,我們可以治。我會一直陪著你,照顧你,想盡所有辦法醫好你。無論還有多少時間,你都要好好活著,不許再說這種傻話了,聽到沒有?” 劉國容癡癡地含淚點頭,哽咽道:“殿下雖一生顯貴,可我知道你心里其實是苦的,如果能讓你多一絲快樂,容兒又何惜自己的性命?殿下給了我這些年平安喜樂的生活,這是我唯一報答你的機會……” “如果沒有你,我今后的人生又怎會有快樂可言?”李瑁沒有再聽她說下去,霸道地將她一把攬在懷中,低頭輕喃,“容兒,如果你想讓我幸福,就一定要堅強地活下去,永遠陪在我身邊,不要離開我……” 剛剛失去玉環的那段日子,他頹廢消沉、夜夜買醉,眼前這個溫柔美麗的女子給了他多少安慰。其實,容兒這一生又何嘗不是苦多于樂?雖然他一直都想給她幸福,但這些年來她給予他的,顯然要更多。對玉環的感情是年少初戀的刻骨銘心,美則美矣,卻早已成為過往,如何比得上他與她攜手走過的漫長歲月,相濡以沫,不棄不離。多年衾枕相伴,他對她的愛早已深入骨髓,只是尚不自知罷了,直到今日,如果一定要讓他在玉環和容兒之間做一個選擇,他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后者。 他不會再任由別人奪走自己的摯愛,哪怕這次的對手是死神。 “容兒,答應我,永遠不要輕言放棄生命,好嗎?” “好?!眲菡贡劬o緊環抱住他的腰,淚眼朦朧,“十八郎,我答應你?!?/br> 有他在,她又如何舍得離開人間呢?自己真的好傻好傻,這些年來只是感激他的恩,卻忽略了他的情。原來與一個人真心相愛的感覺是如此美好,那樣溫暖踏實,不再害怕什么,也不必患得患失。 十八郎,有生之年我一定會一直陪在你身邊,不讓你孤獨。 今生得良人如此,夫復何求? . 李隆基避開眾人,走進一間斗室,一個人拄著手杖在窗前悵然佇立許久。 窗外是一處小小的庭院,香風陣陣,鳥語聲聲,幾只金閃閃的蝴蝶在花叢中比翼而飛,儼然是一對眷侶。也不知怎么,垂暮的大唐天子忽然開始羨慕起這小小的蝴蝶,至少它們還能雙宿雙.飛,而從今以后,自己卻只能一個人孤零零地活在這人世間了。 心,仿佛在滴血。 早知今日,當初他絕不會一意孤行地從兒子身邊強行奪走她;早知自己的愛戀只會給她帶來災難,他寧可一生遠遠觀望,也不會把這朵雍容嬌艷的盛世之花親手采擷??上?,現在一切都為時已晚。門外不斷傳來禁軍將士煩躁不安的催促聲,不達到目的,他們絕不會善罷甘休。身為皇帝,他曾無數次下旨賜死有罪的臣民,一顆心早已冷硬如鐵,然而卻沒有一次像今天這樣艱難。 只要一想到她,那顆冰冷的帝王之心便會化成繞指柔。 那是他今生最愛的女子啊,賜死她,他真的開不了這個口。 嘩變的禁軍將士早已等得不耐煩,局面隨時都有可能失控,隨行的官員們不得不開始思考自己的后路。眾人商量一番,宰相韋見素的兒子、京兆司錄韋諤率先走進那間斗室,向皇帝大膽進言:“如今眾怒難犯,安危就在頃刻之間,還望陛下速決!”見李隆基不應,韋諤便跪地重重叩首,直到頭破血流。 李隆基無奈地看著死諫的臣子,低聲嘆息:“貴妃居于深宮,怎么會知道楊國忠謀反?” 韋諤哪里肯聽他為貴妃辯解,依舊叩頭不止。 高力士亦上前深深一揖:“請陛下忍痛割愛,以大局為重?!?/br> 李隆基雙眸驀地燃起怒火,拂袖道:“朕是一個男人,怎能讓自己的愛妃無辜犧牲……” “陛下,您還不明白嗎?”高力士輕輕嘆了口氣,一番話直擊要害,“臣也知道貴妃娘娘沒有罪,但將士們既然已經殺了楊國忠,若貴妃娘娘還侍奉在陛下左右,他們如何能夠安心?請陛下慎重考慮,只有將士們安心護駕,陛下這一路上才能平安??!” 李隆基痛苦地閉上眼睛,咬牙道:“朕寧可死了,也不能讓玉環……” 楊玉環不知何時已站在門前,平靜地開口:“陛下,您不能死,這萬里河山還等著您去收復,黎民百姓還等著您打退叛軍、光復大唐。臣妾一介女流,在世人看來與狐媚惑主的妲己、褒姒并無不同,不殺不足以謝天下。若犧牲臣妾一人就能平息眾將士的怨憤,臣妾死而無憾!”說罷屈膝拜倒,朗聲道:“請陛下賜臣妾一死?!?/br> 李隆基忙上前幾步攙扶她,泫然淚下:“玉環,是朕對不起你……朕知道,這些年其實你一點都不快樂,是朕不好,不應該強迫你……” “不是的,三郎?!睏钣癍h并不起身,只是抬眸對他微笑,“遇到你之后,我才知道什么是一個女人真正的幸福。其實我昨天晚上本來可以走的,但是我沒有,我想留下來陪著你,無論是生是死,都要陪著你?!?/br> “玉環……”李隆基泣不成聲,良久才艱難地轉身,對高力士一字一句啞聲說,“賜貴妃三尺白綾,于佛堂前自縊?!?/br> 楊玉環依禮叩謝,然后摘下云鬢間的金釵遞還給他,淡淡笑道:“請陛下保重?!?/br> 那是她初去驪山之時,他在飛霜殿外的玉階上親手為她簪戴的。 從哪里開始,就從哪里結束吧。 “我李隆基以大唐皇帝之名發誓,今生今世只鐘愛楊玉環一人,兩相歡愛,生死不渝。自今日起,朕愿與她共享這萬里江山、錦繡天下,傾心廝守,直到百年?!?/br> 昔日的海誓山盟言猶在耳,只可惜山河破碎,他與她的情不得不為這夭折的盛世殉葬。 楊玉環緩緩起身,脫去華美的外袍,只著一襲素衣隨高力士走向佛堂,潔白的裙裾隨風飛揚,那風華萬千傾國傾城的容光,直映得天地黯然失色。禁軍將士也都停止了喧嘩,意外地發現貴妃并不似尋常女子臨死前那樣哭鬧,唇角甚至還帶著一抹淺淺的笑,那樣坦然而灑脫,不禁令人折服。 走進佛堂之前,她又轉頭向遠處的李瑁深深看了一眼,眸中光華流轉,似有千言。 滴答,滴答。 她的最后一滴淚,靜靜落在了所有人都看不見的地方。 李瑁定定地凝視她的背影,心中痛如刀絞,眼前漸漸被淚水模糊成一片。 她的生命就這樣如曇花般盛放后又凋謝,或許是因為太過純潔美麗,所以注定不能在人間待太久,神要接她回到天上。 ☆、第248章 山河 死亡,到處都是死亡。 紫芝策馬離開長安那日,在鬧哄哄的城門口看到了馬紹嵇的尸體,他身上的錦衣已被人剝去,咽喉被利刃割斷,想必是死于搶劫財物的暴民之手。這些年來他對盛王忠心不二,感情早已超過尋常主仆,紫芝甚至覺得,他以前之所以總是有意無意地針對自己,是因為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嫉妒。盡管如此,她還是和念奴一起把馬紹嵇帶到城外安葬,亂世之中,盡可能地讓他有一個寧靜的長眠之處。 長安,長安,自此以后這座城便再無安寧之日了吧? 離開前再度回望那巍峨的城樓,紫芝的眼眶瞬間濕潤。 因為皇帝和宰相臨陣逃脫,帝京長安成了一座不設防的城池,完全沒有抵抗,就被安祿山的叛軍兵不血刃地占領了。京兆尹崔光遠投降得早,安祿山繼續任命他為燕朝的京兆尹,另外任命燕朝中書令張通儒為西京留守,命大將安思順帶兵進駐皇宮內苑、孫思哲統御關中諸將。孫思哲生性殘忍嗜殺,一入長安便命人大肆搜捕未及逃走的李唐宗室、官員家眷以及藏匿宮外的宦官宮女,或是剖腹剜心,或是以棒敲殺,腦漿涂地,鮮血橫流。其狀慘不忍睹,時人有詩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