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
他們的對峙著,寂靜的空氣中似乎有隱隱的火星噼里啪啦。 蘇靜云臉上的血色在一瞬間褪去,她有些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我先洗臉?!?/br> 馮碩淡淡一勾唇。明明不想這么說的,卻控制不住自己的嘴。仿佛傷害了她便能讓他得到片刻的心安理得,可是此刻,他的心也是一片冰涼。手上的戶口本顯得那樣的諷刺。 溫柔漸變,只余冷漠。 蘇靜云坐在他的車里,望著前面的民政局,心中思緒萬千。 手攪著安全帶,臉色有些蒼白。 馮碩透過后視鏡觀察她道:“到了,下車?!闭Z畢,便率先垮了出去,根本不給蘇靜云任何反悔的機會。 事實上,蘇靜云也根本沒有任何反悔的余地。 一咬牙,她也跟著下車了。他們一前一后的走進民政局的大門。 兩聲蓋印章的聲響:“好了,下一位?!眱杀觉r紅的結婚證遞了過來,蘇靜云機械的接了一本,馮碩接了另一本,然后她又機械的走出來。 其實,早在辦婚禮的時候她就知道自己的身份變了,然而此刻想著以后的資料上配偶欄上都要填上另一個名字,卻是另一番滋味,道不明說不清,酸酸的,想哭。 不是感動,只是覺得委屈的想哭。 “恭喜,馮太太?!痹诿裾值拈T口,馮碩對著一言不發的蘇靜云伸出手。 蘇靜云站在上一級的臺階上,差不多與他平視,低頭盯著他的手,機械的一握:“恭喜,馮先生?!?/br> “你要去哪里,我送你?!彼Z氣淡淡,沒有一點新婚的喜悅。 “不用了,不麻煩你了,我去酒店跟你不順路,打車去好了,拜拜。 馮碩沒有再說,轉身鉆進車里,一踩油門,絕塵而去。 蘇靜云冷漠的看著那越來越遠的車影,想起剛才在里面的宣誓:“無論順境或逆境,富?;蜇毟F,健康或疾病,快樂或憂愁,都將毫無保留的愛她,對她忠誠直到永遠,”這一刻,她才明白了那個意義,萬般滋味涌上心頭?;橐?,并不是一張紙所能承載的,可是他們,已經結婚。是彼此生命中名義中最重要的人。 酒店距離這里并不遠,蘇靜云只請了半天的假,所以出門便打車走了。包里懷揣著結婚證,她想來便覺得諷刺。 計程車路過一家糖果店的時候她突然下了車。是她曾經最愛的德芙巧克力。她站在買巧克力的架子前面,手指流連在包裝經典永恒的德芙面前,心里溢出一股甜膩的苦澀來。 對于那時候的他們來說,巧克力是情人節的必備之物,他總是拿著滿滿的巧克力站在寢室樓下等她,然后捏著她的鼻頭親昵的說:“小懶豬,給你的?!?/br> “討厭了,我都說了不許再給我買這個的,你看我現在都胖的不成樣子了?!彼偸窍热鰦傻某庳熞环?,然后等他說:“真的嗎?我抱抱看?!?/br> 整個身體便被他一下抱了起來,在寢室樓下的空地上發出銀鈴的笑聲。 “沒事,我還能抱得動,繼續吃?!?/br> “那萬一你以后不要我了怎么辦?”于是她忍痛的一臉推拒道,“所以我還是不吃了?!?/br> “那我扔了?!彼鲃菀没貋?。 她卻已經快一步藏到了自己的身后:“討厭了,給我的,就是我的了,不許拿回去?!?/br> “懶豬——”他會大笑著捏著她的臉蛋。惹來她的抗議。 如果時光可以倒流,她是不是還會容許自己沉溺于那樣的溫柔?她的手上拿著一斤德芙,坐在計程車里對著舊日時光默默心傷。 離別總是來的這么猝不及防,讓人措手不及。 蘇靜云從袋子里抓了一把巧克力給正好走過來的徐茵:“來,丫頭,這個給你?!?/br> 徐茵一臉驚詫的看著:“云姐,這么好,請我吃巧克力啊。太好了,還是德芙的,我喜歡?!?/br> “喜歡就好?!碧K靜云微笑著讓路過的每個同事抓一點。 他們便嘻哈的圍著她八卦道:“靜云,有什么喜事嗎?請我們吃糖?!?/br> “是啊,靜云,不會好事近了吧?” “哪有什么喜事啊,就是剛才來的時候看到有店鋪在搞促銷啊,就順便買了點,你們吃,我給經理送點過去?!?/br> 蘇靜云朝著陳華秋的辦公室走去。 “進來?!标惾A秋說。 蘇靜云將手上僅剩的巧克力放在她的桌子上說:“經理,請你吃?!?/br> 陳華秋先是一愣,然后看看她的臉色:“有喜事?” “也沒什么,就是領了證?!彼f的那么清淺,簡直不像是在說自己的事情。只是臉上的無奈與茫然出賣了她。 陳華秋沉沉的嘆了一口氣,對她說:“你先坐下吧?!?/br> “不了,我還有事情要忙,經理你吃點?!?/br> “靜云,”陳華秋叫住她道,“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只是人生都是往前看的,我們不可能越過所有的障礙,也不可能所有的挫折都有人相助,但是靜云,我們還可以守住自己,如果你覺得太痛苦,就對自己好一點,就像這巧克力,初入口雖然有些苦澀,但是后面會有濃郁的芬香,唇齒留香,那是經過沉淀與淬煉的精華,困難能折磨你,也能磨練你,明白嗎?” “經理……”蘇靜云望著她,不知說什么才好。 陳華秋撥了一個巧克力放進她的嘴里:“你也吃點,沾沾喜氣?!?/br> 蘇靜云一下笑了出來。 馮碩煩躁的回到自己的公司。 一路上又連闖了好幾個紅燈,他卻置若罔聞。 口袋里的結婚證毫無分量,卻成了壓在他心上的一塊石。其實他根本沒打算要跟她有牽扯的,明知新娘被掉包的情況下他還硬撐著完成了所有的儀式只是利益的驅使罷了。然而上一次看到周向林那么堂而皇之的進入她家,又在樓下守著她,他卻感覺非常的不舒服,就像原本屬于自己的東西被人覬覦了一樣。 或許她不是東西,但是在履行義務的期間,她就是他的! 嚴朗看他面色不善的進來,自動的讓開了路,公司里的員工也紛紛低頭問好。馮碩踩著沉穩的步子,朝自己的辦公室而去。 路過嚴朗的時候對他說:“嚴朗,叫馮經理進來一下?!?/br> “是,總監?!眹览视X得他今天很不對勁,察言觀色之后也不敢多言,直接去了走廊盡頭與總監辦公室遙遙相對的馮經理辦公室。 馮經理是馮碩的二叔,叫馮景開,有國內一級注冊建筑師的資格執照,當初也是因為這樣,馮碩才會請了他來,開始的確是幫了他不少的忙,所以他才得以坐到今天的位置。馮碩也是念著舊情,但是現在問題越來越嚴重,如果再不解決,就成禍害了。 馮景開是一個有些高胖的男人,長得比馮景堂有七分想象,在經過外面的秘書座位的時候,黃娟把頭低了下去,在公司里這個經理比總監更讓人忌憚。女人忌憚是因為他的色眼,稍有幾分姿色的,暴露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便猶如被剝光了衣服一樣,男人忌憚是因為他的權勢,惹得他一個不高興隨時走路都有可能。 不過這次他顯得有些行色匆匆,也顧不得與黃娟打招呼便敲門去了。 門內傳來馮碩特有的低沉之色,馮景開沉著臉推開門。 馮碩放下手中的鋼筆,指了指前面的位置說:“馮經理,請坐?!?/br> “阿碩?!?/br> “馮經理,這里是公司,我希望我們能公私分明?!彼樕蠏熘鵁o害的笑容,對他說。 馮景開悻悻然的看了他一眼,在位置上坐下道:“不知總監叫我來有什么事情?” “馮經理,這個案子是你負責的吧,但是工程出現了那么多的問題,請問你對此作何解釋?”馮碩將手邊的一個藍色的文件夾遞到他的面前。 馮景開惴惴不安的接過來。 “這里面不但有你篡改工程資料,收受回扣,還有偷工減料以次充好的全部證據,馮經理解釋一下吧?!瘪T碩冷著聲音冷眼看著他。 此時此刻馮景開反而鎮定下來了,手也不抖了,老jian巨猾的本性暴露無遺:“阿碩,那你想二叔怎么做呢?你想把二叔移送司法部門嗎?那城建的招牌不就毀了?你別忘了城建這塊金字招牌是誰幫你打下來的,當初要不是你求著我來,我還不肯呢,怎么,現在翅膀硬了,就想過河拆橋了?” 馮碩被氣的不輕,人能無恥到這個程度,你只有比他更無恥才能鎮住他了。他淺笑了一聲:“如果我要移送司法部門早就送上去了,還會在這里跟你廢話嗎?馮經理?!?/br> “那你是什么意思?”他的態度反而讓馮景開吃不準了。 “二叔,你做這行也不是一年兩年了,你們有多少油水可撈我們心知肚明,但是要做就做的漂亮,你這樣偷腥還留下證據的,要我怎么幫你善后?” “所以?”馮景開不敢妄下論斷。 “這次的事情我可以不追究,但是你要自己出面擺平他,還有,如有下次,你自己看著辦吧?!彼穆曇艉茌p,語調卻很冷。 饒是馮景開,也感到了巨大的壓力。他已經是一個三十歲的成熟男人,再不是當年那個初出茅廬的毛頭小子。馮景開點點頭:“我知道了?!?/br> “去吧,二叔?!彼麅炑诺亩似鹗诌叺目Х群攘艘豢?。馮景開出去的時候感覺猶如芒刺在背。 馮碩盯著他的背影,目光幽深的可怕。不是不動,時候未到。 黃娟攔住從她面前走過的嚴朗努努嘴說:“嚴助理,總監怎么了?我從沒見過他那么生氣的?!瘪T碩一般不輕易生氣,但是一旦生氣也不是大發雷霆,而是笑里藏刀,他笑得越是無害,對人越好,就表示怒氣越大。黃娟光看他的臉色就知道氣大了。 嚴朗用文件夾敲了一下她的頭:“多事,快去準備會議資料,我叫總監去開會?!?/br> “好了?!秉S娟惶恐的朝里看了一眼,唯恐稍有不慎戰火就燒到她的身上,急忙準備去了。 下面的會議果真進行的視同水深火熱。 三個小時后,會議室里的人都是一臉疲憊與驚惶之色。 馮碩獨自一人坐在會議室的主座位上,下面只有嚴朗在收拾殘局。 “嚴朗,如果你的生活里突然多了一個女人,你會怎么辦?”馮碩的筆在手上不停的轉悠。 “啊,”嚴朗停下手中的動作好奇的看著他說,“老總,你的意思是你?” “我是說如果?!瘪T碩沒好氣的道。 嚴朗縮了縮肩膀:“那要看是什么樣的女人啊,如果是個好女人的話就試著接受唄,反正我光棍一個,如果是那種拜金女的話還是算了,我沒有家產可以讓她拜?!?/br> “你的意思是應該去接受嗎?”馮碩很是疑惑。 “這得看你自己啊,你要是愿意的話,就先相處試試唄,不愿意的話誰能勉強你啊?!?/br> 馮碩對著嚴朗揮了揮手,將他趕出了會議室,自己坐在位置上陷入了沉思。 半個小時之后,他拿起桌上的電話跟嚴朗說:“嚴朗,麻煩你幫我一個忙?!?/br> 晚上下班的時候,蘇靜云剛跨出酒店的大門就被人攔了下來。 嚴朗有些好奇的打量著這個打扮普通的蘇靜云問道:“你是蘇靜云小姐?” “不錯?!碧K靜云警惕的看著他,“我不認識你,麻煩讓讓?!?/br> “嗯,我是馮碩的助理,他派我來接你?!眹览释蝗恢浪褪邱T碩口中的那個不經意多出來的女人。 蘇靜云不悅的擰了眉:“不好意思,我還有事,不能去?!彼裏o端的感到生氣,為他的漫不經心與霸道狂妄。 嚴朗笑了笑,表情很是為難:“蘇小姐,我也是替人辦事的,你不會想為難我吧?!?/br> “我不是這個意思?!碧K靜云心情很糟,一點不想見到馮碩,可是嚴朗像個牛皮糖似的黏著她,不達目的誓不罷休。最后別逼得沒辦法,周圍的同事都圍上來,她才不得不落荒而逃:“好了,好了,走吧?!?/br> 一路上蘇靜云板著臉一句話都沒有說。大約一個小時之后,車子便進了一個看似工地的地方,空氣中彌漫著灰塵,門口豎著兩塊城建監理的牌子。 嚴朗解釋說:“總監需要在不停的地方巡視,所以我們總是住在工地上的?!?/br> 蘇靜云抿著嘴不置可否。 嚴朗將他帶進了一間看起來還算不錯的房子二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