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節
天承帝笑了幾聲,打斷泗水王的贊頌之詞,他笑完竟回頭對孫希吩咐:“你去后面叫他們準備幾卷好經供奉一下,回頭去跟皇后說說,她要做奶奶了。還有……賞……顏氏……百子錦緞二十匹,前日南邊不是送來一些干果,你去選幾樣新鮮的過去,叫太醫局多去看看……呵!這畢竟,是……朕的頭一個孫孫呢?!?/br> 父皇竟……這般高興,自打父皇登基,這般的體面還沒給過他們三兄弟哪一個呢!果然,聽岳父的真真就沒錯的。 趙元芮大喜,忙叩頭謝恩。陛下笑著道:“趕緊起吧,你也不小了,這都做爹了,這幾日后面就別去了,金山先生也說年前要回金山看看,就……不開學了,倒是你是兄長,要常常督促你兄弟們,恩……你媳婦剛有了身子,你也多陪陪她?!?/br> “是!兒臣記下了?!?/br> 如此,父子倆一邊說著,一邊便沿著宮中御道走。 趙元芮的記憶里,父皇很少這樣跟自己在一起若民間父子一般,說說家庭道理,一時間他的心里真是又酸又澀,被父皇難得關心感動的幾乎熱淚盈眶,好在他是長子,常年壓抑,個性沉穩,這才沒露怯。天家父子自是不同民間,就是心里多親厚,他也得忍著,想是父親當年也是這般過來的吧。 如此這般的,他們父慈子孝的溜達了一會,今上又賞了大皇子泗水王一卷自己“親書”的心經,就這樣,泗水王捧著心經,笑瞇瞇的繞了好幾咕嚕道兒才回了自己的王府。 待他離得遠了,趙淳潤半天后方冷笑著回身問孫希:“你說……這是他第幾次做爹了?” 孫希笑笑,壓低聲音回道:“回陛下,第五次了,泗水王是個懂規矩的,真舍得下手。以前的那可一個沒留,比起他,倒是潞王有福氣,如今他在外面養了兩兒一女,都悄悄的放在胡老太師老家呢?!?/br> 趙淳潤點點頭笑笑道:“有的人就是有福氣,人死了,種子倒是到處飄。你說……元秀兒可什么時候開竅呢?” 孫希那里敢說這個,只道:“燕王如今還在學里,還是一切以學業為重,倒是老奴前幾日聽他們說,說胡太師家的老太太在家里見了不少女眷,仿若有人在席間說了幾句,說燕王也不小了,陛下也不知道指哪家的閨女?!?/br> 陛下嘆息了一下道:“他家算什么東西,也敢給元秀兒相看!朕看阿昭家的慧慧就不錯,教養的好,也娟秀仁義,可阿昭就不愿意,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br> 說完,今上帶著氣狠走了幾步后道:“你說,他為什么不愿意,他比我小那么多,若有一日朕……比他走的早了,他無兒無女的,誰能孝敬他?” 孫希想了想,跟在天承帝身后道:“陛下,郡公爺怕是覺著顧家不易與皇家結親,七爺……許是怕子孫管不住吧……” “他呀!”趙淳潤嘆息著喚了一聲,半天后才道:“他總是那么重的心思,我還不知道他,他是怕百年后平國公府富貴太重,失了本分。這世上便是只有他一人,只為朕著想了,我說老貨……” “在?!?/br> “金山先生給的那個秘方,朕還是想用的,你下去安排一下,找好人,模樣你自然知道要那樣的,早些預備,待明年你七爺回來,也好做打算?!?/br> “是,老奴下去就安排?!?/br> 天承帝走了一會,忽然停了腳步,又問了一句很古怪的話:“你說,朕以后走了,帶著他一起好不好……朕怕,朕走了,旁人給他委屈,那可怎么好?” “陛下……” 孫希下的一冷汗,也不知道該怎么回。天承帝站在那里發了半天愣之后,忽失笑了一聲:“呵,還是算了。阿昭還是長命百歲的好,朕舍不得?!?/br> “是?!?/br> 許是下了決心,天承帝的腳步忽然就輕盈起來,他一邊走,一邊道:“朕前日看經,有些不惑地方倒是請教過惠易,那老和尚說,大道多了,也不知道朕以后能修到那里,朕說,朕也不多求,就想修一條有阿昭的道。那老東西笑朕心不誠,他說若那樣朕去的是天道,怕是還會與父兄見面,是進不得極樂了的!朕當時就惱了,若那般,朕就修一條旁人都沒去過的鬼道!以后,朕!就做個閻王爺!管他天道如何,朕誰也不見,只管好自己與阿昭就可……” 孫希沒敢吭氣,他的腳下麻溜的跟著,腰彎的卻越發厲害了。 今上知道孫希為難,他們主仆多年,他只是隨嘴抱怨,卻倒也沒深問,他只是又走了一會方想起什么后問道:“許文祿的札記可到了?” 孫希這才松了一口氣,渾身筋骨暗軟的躬身回道:“與范大人是前后腳到的,給陛下放在郡公府了,晚上陛下回去就能看到了?!?/br> 趙淳潤笑了笑:“等什么晚上,就說今日……恩,朕……恩,做了爺爺了!恩!很高興!要回去念幾卷平安經,其他人等一概不見!”說完,他快步往后面走,走了幾步后他又笑著吩咐:“皇后那里也給她孫子念幾卷吧,這孽做的,不超度幾卷,朕怕她心里也不安生?!?/br> “哎,老奴這就去?!睂O?;厣砭妥?,今日風霜太大,他年老骨脆,可經歷不起了。 許品廉是個會寫游記的,今上派他出去,自然有他的大用處,這不,許品廉每日寫的日常札記,其實就算是一本間諜文稿。顧昭這一路,吃了什么,用了什么,住在哪里,見了何人,說了什么,那是一字一句,半點不敢泄露。 天承帝趙淳潤腳步飛快的由暗道回至郡公府,來到屋內后,他更是袍服都不及脫下便拿起札記看了起來。 許文祿的札記里是這般寫的…… 這段時日,冰災嚴重,好在地方官員還算稱職,尤其是陽渡鎮的一些小吏,冰災過后,他們循著新法,找了本地聲望素著的搢紳鄉老自救,雖也有顧及不到之處,也算難能可貴。然,自古以來,天災無常,各地官倉存糧不足實乃我朝廷心腹之疾,社稷肘腋之患也…… 滯留時日,還有一事奏稟,在陽渡的時候,臣下遇到一個趣人,此人是個戲子,有個藝名叫俏奴兒的,此人相貌尚可,只德行低劣,平日若不唱戲,常出現在筵嘻酒熱之處混跡。住店之日,此人便每每不著調。凡見過嘴碎的,就沒見過這樣的!躲雪那幾日,這戲子成日說閑話不說,后來還罵了郡公爺家里的下奴,兩邊有了沖突后,他還驚了官駕。 蒙顧老大人寬厚,免了他的罪責,只掌了他二十下嘴巴,可沒成想,這戲子第二日竟跑到小郡公爺門口想賣身為奴…… 趙淳潤看到這里,不由惱怒,那是個什么東西!不干不凈的,也敢跑到阿昭面前賣身為奴?想到這里,趙淳潤一伸手將札記丟了出去。片刻后,孫希小心翼翼的又將札記撿了回來,呵著腰的捧到今上面前,請他老人家繼續御覽…… 待氣消了,今上方忍著怒氣繼續看了起來。 許文祿在札記里匯報道:那戲子本想自賣自身,可惜的是,老公爺一干人等自是正經人,對這樣的人更是瞧都不瞧,只叫人打發了他去!沒成想的是,那戲子見賣身不成,卻忽喊起冤來。如此這般的,老公爺便將他叫進問話,若真有冤屈,也不能放任不管。 那戲子道,此事事關重大,還望大人屏退左右,老公爺道,你只管說來,保你無事! 這一問不要緊,卻沒成想卻引出一場真官司來,好巧不巧的,這官司還犯在了平洲郡公顧昭身上…… 那個叫俏奴兒的戲子,本有個相好原是眉山縣的一個布商。這布商與這戲子有舊,頗有些真情,一來二去的便訂了白發之約,卻不想一年前,這眉縣布商做了一筆買賣,弄到了整五百匹禹州南布,每匹布實價一貫三百文。 所謂禹州南布,卻是絕戶郡里專門由遷丁司每年特殊供給的一種只在南邊紡織的細棉布,這種布細密結實,比一般布匹寬四指,有三色,分別是青,淡綠,土藍的南布。如今一般下等農戶家常使用最是喜愛不過??上У氖沁@種布匹在外并沒有公開買賣,只是由遷丁民每年憑著布票換給,一戶丁民家,每年不過有十尺細棉布供給而已。 那戲子不知道這布料如何被這眉山縣的商人搞到手的,只說,這商人得了用了低價在淮南郡陽渡入貨,如今外面普通的粗葛布,也要三貫一匹,一貫三百文,真真是再合適不過了。 布匹到手后沒一個月,這商人雇了船只帶著那戲子回眉山,卻不想,連船帶貨的在陽渡上游的一個叫清水口的地方,被人殺生害命了。連壓貨的,走船的,帶那布商,這大大小小共有人命七條。 那戲子道,那晚天氣沉暗,聽到不好,那布商便將戲子放入水中躲避,幸而那戲子自小在江邊長大,有些水性,他只聽到揪扯之間,那布商喊了一句:“還望爺爺回去對李大人說,若手頭緊,只管說就是,沒多有少的,一二百金還是湊得出來的……”只可惜他話沒說完,就被人一刀貫胸,棄尸江內了…… 第一百三十四回 遷丁司出了官司,顧昭幾日沒睡好,他想起以前一位老船員說的話,人啊,這輩子,做什么,吃什么,注定的,不該你的,你得了,你也護不住。 想來想去,終歸是骨子里就住了個小市民,他努力了這么多年,從來都覺著遷丁司是自己鑄造的一塊鐵板,結果,這才走了一批移民就出了大事兒了。 顧昭心里煩躁,幾日來一直情緒低落。 “七爺,上京密信到了?!毙伦星那耐崎_門,陪著小心的將信筒雙手持著遞到顧昭面前。 顧昭嘆息了一下,接過信筒打開后,又深深的嘆息了一下。 站在一邊的新仔看看細仔,微微側頭,下巴對著桌面上剩下的大半碗飯歪歪嘴兒。 信自然是阿潤寫來的,寫的很急,看字跡不若以往的從容。仿若一下子那個人就明白顧昭心里怎么想的一般,他寫道,事情我知道了,其實沒多大事兒,大梁上下六部九卿上下多少人口官吏,每天每時都要出類同的事情,只是我們不知道罷了,你就別多想了。 如今事情出了,自然是要嚴查,不但要嚴查還要特辦,嚴辦!阿昭不要著急,只要陪好你阿兄便是,千萬別腦袋一著急,調轉車隊,往青州去,你出來的時候,我也說了,什么事情都有我呢,等你轉了一圈,家人都見了之后回到上京,事情我便都與你辦妥當了,你只管好吃好玩就是…… 顧昭來來回回的將阿潤的信讀了幾遍,看完后撇撇嘴對細仔嘮叨道:“他怎么知道我要出去私訪?” 細仔陪著笑將桌上剩下的飯食放在托盤里端出去熱,一邊放他一邊陪著笑臉道:“我的爺,您可別亂想了!一個青州,上上下下不說老百姓,光咱遷丁司的官員就能有一百多呢,您去了,一個個要查到后年去了,再說了,咱這次出來才帶多少人馬?” 顧昭伸手抓下腦袋笑道:“他太高看我了,我吃幾碗飯自己還是知道的,那么大的地方,每年遷丁司出多少細棉布,送到何處,交付何人,何人領了,用在何處,上上下下多少關系,真真……”他壓低聲音嘮叨道:“以為是看電視劇呢,隨便微服私訪就能解決了的,我才不去,多傻啊,對了,你把那個俏奴兒叫進來,我再問他幾句話。那才是個傻子呢!” 金輝班的俏奴兒原來的姓氏他不記得了,他就記得自己小名根子。他家本是個莊戶,祖上也做過兩任小吏,算是個清白戶??赡鞘乔俺?,一場戰亂,家里樹根都吃不起,六歲上,樹根娘將樹根賣了,換了三石糙米,書香門第的后裔成了戲子。 后來的事兒跟天下的苦人一個樣,就那么過吧,活一日算一日。直到遇到那冤家也是命中注定的孽債,反正俏奴兒那時候覺著,是有個盼頭了,那姓馮的布商將他買了,當個人對他,俏奴兒那時候覺著,就憑著他當自己是個人,他就該一輩子好好待人家。 可誰能想到呢,人日子沒過幾天呢,馮布商就死了,那以后他魂不守舍的過了幾日后,又是渾渾噩噩的一段時日,那天,他被丟出去以后,以為這輩子就死這里了,卻沒成想的撞了大老爺的官轎子,遇到了一份機緣,這個機緣卻偏偏被他抓住了。 沒人知道俏奴兒心里是怎么想的,只是這幾日小郡公爺常常把他叫去敘話,依舊是沒收他的身契,不過卻把他的人帶在了身邊。 細仔這幾日也是翻來覆去的想心事,這人長得倒是眉清目秀的好摸樣,要不要他也寫一封回去問問,別到時候出了事兒,他滿門抄斬那都不夠填坑的! 又住了幾日之后,江上陸續解封,去上游送糧的船只都陸續回了小鎮,小鎮又鮮活起來。 這一日,終于等到了官船,顧昭一行人在本地官吏與鄉紳的歡送下,離開了這個也許一輩子都忘不了的傷心地。 臨上船的時候,顧昭指著江水對顧茂丙嘀咕了一句:“這條江,現在每年可以運送糧米兩百萬石,若是各地開鑿新運河,然后灌入大海循環起來,一年六百萬石上下也是輕松?!?/br> 他這番話,顯然是對牛彈琴的,顧茂丙摸摸鼻子道:“小叔叔,如今侄兒才將將學會放牛馬,你又想我來挖運河嗎……” 話音未落,身邊忽然飄過一人,來了一句莫名的:“茂昌可以來挖吧?反正他閑著?阿弟明兒你回去,整個挖河司……” 顧昭嚇了一跳,回頭一看卻是自己老哥哥,頓時他就哭笑不得了。 大冷天的,老爺子穿的到厚實,只是老年人自己恒溫不好,凍得一臉清鼻涕他自己渾然不覺,還露著一臉憨笑。顧昭笑笑,哄他說:“可以,過個三五年,待移民事畢,咱就來開鑿大運河,到時候咱家自己開船廠,做千年的水上買賣?!?/br> 老爺子聞言,低頭認真的想了半天后嘀咕道:“那可不成,咱家不做買賣,你可不敢動這個念頭……” “好好好,不動,不動……這里頂風漲氣兒的,咱回去?!鳖櫿牙±蠣斪拥氖?,硬拖著他回去了。 也就是這一日,上京遷丁司郎官付季付大人正在家里給嫡子過百日,他家前兩個都是女兒,再加之付季這人從來都活的小心翼翼生怕給自己先生添麻煩,因此家里凡有喜事,也就是送送喜面,自己關起門來自家人慶祝一番便是。因此,許多人都誤會,付季這是第一個孩子,如今下了帖子才知道,人家媳婦都悄默默的生了兩個了。 如今得了嫡子了,付季自然不敢敷衍怠慢,不然媳婦娘家會怪罪,更對周圍的同僚都是失了禮數的。 這日一大早,付季家難得的開了正門,他家喜事少,因此著實存了不少人情,如今都還了回來。 “付大人,恭喜,恭喜??!聞聽貴子百祿,付大人如今后繼有人??!哈哈!” 付季笑瞇瞇的跑過去接待:“哎呀,吳大人,稀客稀客!下官怎么擔得起,您打發人隨意添得兩盤糕團就是,怎么就自己來了!” 吳大人一手抓住付季的手親昵的拍了幾下,笑瞇瞇的道:“這話外道,你我多年同朝為官,那是什么交情?付大人也聽過老夫為人,旁人家,老夫是絕不登門的,憑他們是誰。不過一盒禮餅的面子,付大人多年來為朝廷盡心竭力,你的人品,只要提起,那是這個……”吳大人拉著付季,豎起大拇指,著實從頭到腳的將他夸贊了一番。 付季是誰?那是平洲開國郡公府門下第一走狗,巴結還來不及呢,這小子向來咬人疼! 付季為人一貫小心,被人這般在家門口夸獎,還是頭一遭,因此,他的臉色不由的便從脖子紅到耳根。一時間,他站在那里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虧今日辦事,國公府的老太太派了四爺來撐面子,因此,付季頓住了,站在一邊的顧四爺,顧茂昌趕緊過來慣熟的寒暄,這才支應過去。 如此這般的人來人往,轉眼天到正午,那后面便開戲開席。今日廚子都是國公府來的,因此上的便是顧家宴,放果盤食器是一水兒的銀器,只果品都有二十種上下。主食有五種,分別是,烤爐餅,油炸餅,王母飯,顧家的金乳絲面。菜肴上的是三牲繪制,分別是,牛羊鹿,食器擺放的規范乃是五品的配置,四鼎配三簋,東西都是新制的亮錚錚的好銅器,上面有付家工匠打造的暗花,如今他家也配用這個了。 男人們在前面鬧騰,女眷們在后面也有她們的熱鬧,眼見的吉時一到,付季的兒子被抱出來送至他表舅懷里。 付季的媳婦白氏,父母早年就去了,因此,如今娘家只能來個表舅舅。不過,雖是表舅在京里卻也算是一戶書香門第,有些祖產,平日他表舅家早就想來巴結,如今總算是抓到機緣了。 他表舅舅唱了賀詞,給孩子掛了銀鎖,送上外家早就預備好的百祿賀禮,這些東西皆有講究,便是小兒能穿到一周歲的衣衫料子,小壽桃子,小金銀腳鐲,豆類糧食,另外還有賀生禮兩百貫。送完之后,他表舅又出掛了四盞燈籠在顧家正堂。這是烏康的規矩,這個燈要掛到十八歲的時候,小兒開了鎖,成了人才能取下來。 行完禮儀,一切順暢。待小兒滿周歲立住了,外家還有別的意思,那時候送的衣褲料子,怕是小兒能穿到到十八歲了。 一番熱鬧下來,付季飲了不少酒,腦袋昏沉沉的依舊在各處支應,正糊涂著,卻不想后面他祖母打發了人叫他去呢。幾年前,付季他哥哥們常找了事情叫付季帶錢回去,雖沒多少,可是一月總有兩三次,也不多要,每次也就幾貫。錢是小事兒,可要著要著,他二哥還想做個小吏了,后來付季一怒之下就命人強接了父母跟祖母來養活,也省著他們打著旗號經年累月的來發這等血脈財。 后來,他祖母來了,也不念叨要回老家,想必老人心里是有數的。 扶著墻,一路吐了兩次之后付季才來至后堂,一進門,他本笑瞇瞇的,正眼一瞧,他祖母跟他母親卻臉色蒼白,他父親是個老實疙瘩,大好的日子,他卻坐在屋角,懷里抱著個禮盒也不應聲,看身姿卻有些顫抖?這是如何了? 付季呆愣了一下,忙問:“阿母不去陪客,怎么在這里?可是有人沖撞了您,孩兒這就去幫您攆了!”付季的家人都是鄉里來的,不識字,也沒受過禮儀教育,才來的時候也隨過幾次熱鬧,后來大概覺著融不進去,也就不愛出門了。 堂上三位長輩并不說話,半響后,他老祖母招招手,付季忙跑過去,老人家眼神不好,伸手摸摸付季的腦袋,確定了位置,這才一拐打了上來罵道:“打你個沒見識的東西!憑你是什么種子,如今你抖起來了!也做起這齷蹉事情來了……” 付季嚇了一跳,捂著腦袋,酒意都嚇了去一半,他渾渾噩噩的站在那里不敢躲,只由著老祖母一頓敲。 “叔父!叔父!”瓜官兒不知道從那里冒出來,在一邊兒拉拉付季的衣襟猛搖著。 付季低頭看他,本想訓斥,想了想,還是按住脾氣擠出一些笑容道:“你怎么在這里,豬官兒在外面尋你呢!” 瓜官兒搖搖頭,急急的解釋道:“不是!不是!叔父跟我來?!闭f罷,他拉著付季來至付季爹身邊指指那個禮盒。 付季捂著腦袋還在納悶,卻不想,付老爹“哎!”了一聲,將禮盒子悶悶重重的放在桌面上數落道:“娃兒,咱家是本份人家,你師父養活你不容易,咱可不做這事情,你才過了幾天白飯日子,大好的光景,可不敢自己曬白(丟了)了??!” 付季眨巴下眼睛,看看那禮盒,一伸手他將盒蓋打開,呦!好家伙!誰這么大方?一下子他也呆了,那里面齊刷刷的擺了三排金錠,取出一個掂掂,卻有一兩一個只多不少,數一數,一排十個,這里足足有三十金呢。 雖如今流通的大多是銅錢兒,可是金子就是金子,像這等顏色的足金爺著實少見,也怪不得家里長輩嚇了一跳了。老人家這輩子在鄉下,怕是都沒見過這樣的場景,付家如今不窮,卻也沒有金錠模子,這么奢侈的擺三排,這……這可都是實心兒的金子呢。 付季翻動一下金錠,在下面尋出帖子一看,臉色是越來越壞,那帖子上寫著一首賀祿詞,詞下的名諱卻是在如今該在青州管丁民的李永吉,李修之的名諱。 旁人不知,李修之的底子,付季是再清楚不過了。他不過是山陽郡羅縣鄉紳家的兒子,來京趕考落第,最后混的飯都吃不起了,若不是老師提攜,如今還不知道他在哪個旮旯要飯呢,如今這才去青州沒幾日,這李修之竟然送得起金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