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節
“去看看是誰?” 顧昭下不得炕,便吩咐細仔去看看是誰,沒聽說鎮上有和尚避難?細仔點點頭,放下床上的帳子后這才走到窗前,將窗戶淺開一條縫往外樓瞅。 片刻細仔低聲回道:“爺!是一樓的那位小少爺,如今正拉著死人的手給超度呢,真……沒看出來,倒是個好心的?!?/br> 顧昭微微的點點頭,前幾日的亂七八糟的猜疑,如今倒是忽然好了,沒成想卻真是個想出家的,這經文念得跟真的一樣。人心誠不誠聽這超度的聲音就能聽出來,這聲音溫溫潤潤,充滿了慈悲。 后來,樓下仿若有人吵了幾句,說是別念了,她家里是信無邊大帝的,不信這個,無需和尚超度。一時間顧昭頓時有些哭笑不得。那位無邊大地,這些年是越來越香火旺盛,旁人不知道,顧昭卻知道的,這位大帝,是他跟顧茂丙一起偽造出來的假神,乃是所謂趙淳潤他家祖先是也。原本人家也不叫無邊,后來老百姓硬是給封了神,還臆造了他老人家身邊的各種階級出來,甚至,這位大帝身邊的十來位小老婆那也是各有故事,說的顧昭有時候都犯著嘀咕,難不成竟真有這位不成? 他卻不想,他爺爺狻猊兒都能喝斷長坂坡了,人家阿潤的爺爺的爺爺娶上十房八房那也是不在話下的。 后來,死人出了鎮子,細仔仔細的關了窗戶,坐在一邊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走廊里,踏踏的傳來鞋底兒拖地面的聲音,顧昭支支耳朵,順手又拿起放在一邊的江景堂筆記看了起來。 允藥這孩子這幾日總是寂寞的,他以前在鄉下被藏的久了,也沒見過世面,雖說這些時日家里當小公子待他,可是骨子里他就是個沒見過世面世情的農村娃兒。人一出來,就成了野性子,再也關不住了。 爺爺這幾天不許他出去玩,孩子嗎,悶著了,便滿客棧轉悠。一開始他在二樓溜達,每日早上隨定九先生念一卷書,寫幾張字兒,學學刻錄竹卷。功課完了,便挨個的串門兒,沒門進了就悄悄打開窗子往外看。 下人房他是去不得的,定九先生那里他是決然不想呆的,爺爺那里實在嘮叨,七爺爺那邊氣場太強,想去十四叔叔那廂混混,可惜十四叔總是賴在七爺爺那邊,如不在七爺爺那邊,十四叔就在屋里著書。他悄悄瞅了一眼,十四叔這幾日正寫一卷奇怪的東西,天上什么神仙,跟什么女子廝混的故事,只看看就覺著好,只可惜,十四叔一見他就沒得好臉色,總隨意塞他一些吃食,當孩子一般打發了他去。一時間,顧允藥又羞又氣的,便只能一樓二樓口邊的溜達。 那死人過去了后,張店主跑到二樓,將左右兩廂的窗子打開,說是今日回暖要換換氣兒,果然進來的風不若前幾日刻薄,不過依舊很冷。顧允藥溜溜達達的蹭著一邊的門扇躡著腳想往一樓溜達,他昨日站在樓口聽那些戲子說野趣兒,說秘聞,都是以前都未聽到過的,竟不知道,外面的世界這般有趣兒。卻不想才將走到樓口,顧允藥卻被人叫住了。 “小少爺可不敢下去,那下面人野,仔細拐壞了你!” 顧允藥一呆,扭頭看去,卻是許爺爺新納小娘子帶的小丫頭,叫粉朵的。 走廊透著光,粉朵頭上盤著簡單的丫兒發飾,頭發烏亮著,圓嘟嘟的臉盤,嘴唇略厚,膚色健康,大眼睛閃亮亮的,露著一股子質樸良善。鄉下丫頭,還未進宅門沒學過規矩,因此說話的時候有些沒高沒低的,前幾日她每天還在房間里想她娘親,日日哭泣,允藥見她可憐,還送了幾只泥巴捏的兔子與六色料給她上色解悶兒,沒成想不過這幾日她便沒心沒肺了。 臉色略紅了下,顧允藥也沒搭話,只是后退了一步。 粉朵與允藥年歲差不多大,因此便有些小心思,無關男女私情,只是她覺著,咱們都這么大,該是一伙的,自然,允藥也是這般想的,他也是鄉下長大的,那邊大多的女妮子都是這般……這般粗鄙的,她們倒也沒壞心,只是少禮性直。 她這般做……卻是不合適的,她不該這般看著自己的。直著一對兒大眼珠子,平看著…… “那下面,有拐子,專門偷小孩兒,他們手里有迷香膏藥,那么大的一貼,只放在手心處,待你近了,只往你腦袋上一拍!你就迷了……”粉朵繼續嚇唬人。 允藥有些不好意思的摟下自己的毛袖子:“恩!”了一聲后,也不去看她。 非禮勿視! 粉朵見他聽話,就笑瞇瞇的點點頭,后,她也有些羨慕的看看下面,小聲道:“店家婆婆說,對面大戶打發了戲班子走,他們走不得都住在下頭呢?” 顧允藥點點頭,眼睛亮亮的。戲班子對小孩兒來說,總是一些帶著外來世界的新鮮氣兒,大人們雖都看不起這些人,孩子們卻不是這般看的。 粉朵嘆息了下,轉身進了屋子,沒片刻她跑出來用裙兒邊邊兜了不少烤豆兒出來。過來時,粉朵一派自己人般的大方氣兒,她四下瞧了瞧后,就著綠襖兒下擺,往允藥面前一送道: “出來的時候,娘給帶的,我在爐子邊煨著,配上茶湯吃噴香的!小少爺別嫌棄,奶奶只叫我在屋里吃呢,說爺兒們這幾日都餓著呢?!狈鄱湔f這話的時候蠻羞澀的,這是她頭一回送男娃娃東西。以前村里的男娃娃也沒小少爺這般干凈好看。她倒也不是喜歡,就覺著,小少爺吃了她的東西,以后就算她自己一伙的了。 顧允藥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半天后他看看走廊那廂沒人,這才低聲道:“不能稱我的,你這樣歸家后,掌家婆婆會打你板子的!” 粉朵嚇一跳,聲音略高著問到:“為甚?”大眼睛依舊晶亮的。 顧允藥看看這個小丫頭,為甚?他也不知道為甚,雖然他在鄉下長大,可是,家里的人也不敢對他稱我,卻沒人跟他解釋過,為甚不許稱我。 “粉朵!回來!”走廊邊的一扇門忽打開,張小煙扶著門框,帶著昨日晚上跟老爺生的一股子悶心氣兒站在那兒叫自己的小丫頭。 粉朵臉色一白,看看顧允藥,又兜著那一兜豆子回去了。才將走到門口,張小煙一伸手便捶著她的后背打了她進屋。 顧允藥喃喃的張張嘴,這事兒沒辦法勸,這是許爺爺家里的事情。 張小煙沖著顧允藥福了一下,顧允藥還禮。接著,那門又猛的閉住,一捧豆兒滾地面的聲音遮蓋不住的傳了出來。 粉朵低低的哭著:“奶奶別氣……再不敢了?!?/br> 張小煙帶著憋屈的怒罵聲隱約傳來:“你也不看你是什么胎盤里出來的賤婢,還沒帶你幾日呢,學會勾搭小爺兒了……” 顧允藥聽著粉朵的哭聲,忽覺著什么破碎了,他有些傷心,想叫細叔去看看,這也不好越禮,一時間他好沒意思的站在那里,只覺著自己沒用。 粉朵的哭聲,還是隨著窗風傳進各屋子,這幾日張小煙,破碎了一股子情愛夢,她總是心情不好,離家背鄉的每日伏低做小,誰也看不上她,她不好了就只能拿小丫頭消氣兒。 顧昭聽到哭聲,有些煩躁的將手里的書丟到一邊,抬臉看看坐在一邊的新仔道:“去把許品廉叫來?!?/br> 細仔應了,放下手里的鐵夾子,沒片刻的便將本跟下屬下棋的許品廉叫進了屋子。那邊許是知道闖了禍,聲音立刻消散了。 這幾日的饑寒,許品廉又是寫折子,又是暗暗觀察地方官,雖不關他什么事兒,他也是一派忙亂,硬是搞得自己瘦了好幾斤。前幾日烤火瞌睡住了,一不留神素日被他打理的滿順溜的胡須,硬是撩去半邊,如今只好全部剔去,露著一張面孔兩種慘白,許品廉只覺著自己不威嚴又不體面,因此見人只低著腦袋遮蓋。 “不知道郡公爺喚下官何事?”許品廉進屋,按照規矩給顧昭施禮。雖他跟老公爺有交情,可是郡公爺這里卻是沒半分交情的。小郡公爺這人蠻奇怪的,跟誰都如帶著一個框子,旁人高低跟他接觸不得,因此竟平白的比他哥哥國公爺多了幾分威嚴,下面人都蠻怕他的。 顧昭指指一邊的座位,許品廉小心的坐了,新仔幫著倒了茶,叫了一邊的小廝悄悄下去,帶上了門, 顧昭見他們出去了,這才對許品廉道:“許大人,你屋里的若是人家實在不愿意,你便與她一些錢放了吧?!?/br> 許品廉臉色頓時窘然,這是他的家事,小娘子青春嬌憨,他也是愛不釋手的,再者他已經收用了,這……這如何能放?若是小娘子肚子里有了呢?也不知道小郡公是如何想的,這不是為難他嗎? “這……這……卻不知道……”許品廉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一時間羞愧萬分的也不知道說什么好。 這兩人正窘著,卻不想那樓下忽然傳來爭吵的聲音,有個又尖又細的聲音,帶著一二樓木板都隔不住的銳利在那里罵道:“咱們也是走了無數鄉鎮的,見過大世面的!體面的老爺見得多了,就沒見過這樣的! 城里五品的老爺家請咱們去,那也是要下帖子的!人家是書香門第,做事有理有據,卻不知道你家是個什么門第,怎就這般不講世理常情?也不怕咱走鄉串戶的出去給你加揚揚名聲!仔細懷了你家三代清譽,可別怪咱們嘴下沒德,咱都是誠實人,自然是有一說一有二說二的。都忍了你們幾天了,來一腳,去一腿的,缺德吧你! 都是花錢兒住店的,合著你家的錢兒就比磨盤大?比咱的錢兒多了幾分斤兩?咱這吃飯的家伙怎就礙著你了,您大爺蹄兒貴重,放著大道兒不走,踢那里不好,偏偏踢人飯碗子也不怕絕人生計,來世遭了報應……” 這罵人不是旁人,正是那本在對面唱戲的班子臺柱兒,叫個俏奴兒的。 前幾日那大戶家的下屋本也能住人,可誰知道這一場寒流,他家收了不少鎮上的族人,因此,連下屋便也住不得了。張店主家本與這對面的大戶有些親戚,因此便在大堂給留了空,與人方便,這也是天災人禍沒得辦法逼得下策。 那俏奴兒的有幾分姿色,又素日被捧慣了,有兩三分脾氣也是正常。誰能想在這野鎮,先是被大戶趕出去,最后竟連一間屋子都沒的住,如今他跟一群販夫走卒,戲班子里的粗角混住在大堂里,這就氣上加氣。 他這里不如意,因此便看誰也不順眼,加至今日鎮上送死人出鎮,那下面的小廝來回跑著看熱鬧,出來進去的就磕碰了幾下。 他竟還敢生氣?細仔他們才氣呢,他家主子什么人物,如今竟跟這樣的人混住著!見俏奴兒罵的刻薄,這邊自然就還了嘴,口下不留德也是正常。 可惜,家里帶出來的,都好歹讀了幾本書,就是最刻薄的,罵出來的話,也比不上人家俏奴兒銳利,因此,人家一人,秒殺了顧昭這邊一大片。后來,話竟是越來越難聽,偏住在一樓的邱家大少爺是個點火上風的,他見俏奴兒罵的爽氣,因此便打發了小廝泡了茶水,坐在一邊喝著茶,吆喝著喝彩。 顧槐子一怒,順手提著俏奴兒就往外丟。卻不想,大街上忽然傳來凈街的鑼聲,張店主如蒙大赦的喊了一句:“長官來巡查了,祖宗們快消停吧!” 他說這話卻是遲了,屋內的人只聽到一聲慘叫,接著鑼鼓墜地,也不知道哪個殺胚來了一句: “不好了,有刺客?。。。。。。。。。。?!” 第一百三十二回 卻說,顧茂丙也不知道從那里得了一句真言曰:你有手中劍,我有筆如刀,許是他小叔叔胡咧咧的吧。 自得了這句真言,顧茂丙便覺著,一生遇到再多的道理,也沒這句正確。于是!他便開始了他的著書大業。他這人成長與旁人多少不同,出身也罷,家庭也罷,經歷也罷,總是旁人一輩子幾十年的苦,他少年都見識過了,因此后來性子里難免多了些刻薄。再加之他寫了那么一本神書,見識過言論的力量,因此常常想寫一本不同的。有時候,他覺著,小叔叔有種神秘的力量,這種力量可以支配一切,他信服這樣的力量,并且也想擁有。 他這人看著嬉笑怒罵,總是不成體統,其實骨子里隱約著對皇權,對制度都有些看法,因此一旦生活略有不如意,便關起門來寫一些旁人不敢寫的野史散出去譏諷一二,過去他家的事情常被扯出譏笑,后來叫喚的最厲害的幾個,顧茂丙不客氣的給人家編了野史,搞得對方一地雞毛,有嘴說不清,過癮之后,顧茂丙便把黑手,動到了今上他家,他幾年中筆名換了七八個,這七八個字號,到有三五是被官家追拿巡查的黑號。這種很過癮的地下工作,顧茂丙準備干到死! 這幾日下雪凍冰,顧茂丙有些不如意,于是躲起來又寫了一些艷史之類的抹黑上天。如今,這廝是連神仙都不畏懼了。 昨日夜里他碼的興起,竟然熬夜作文,一直到天光大亮之后方完成一章,他取了成品閱讀,卻發覺無有新意,頓時有些失望,終是來來去去就是那么幾段,新鮮的也沒有太多。著實是生于古代,值得借鑒的太少,如今故事時文,戲文,都太少,正經文章里那有這個! 顧茂丙無法突破,一時間他也於住了,腦袋里有千言萬語,全是故事趣聞,偏偏落筆之處卻淡淡無味,著實不知道該如何表達,因此躺在那里翻來覆去的一直到天光大亮才迷迷睡去。這一睡,卻不知道睡到了何時,一直到被屋中的炭火燎烤的喉中干燒,這才坐起喚來小廝侍奉他喝了一杯水。 如若后世有人得知,便知顧茂丙他這個毛病其實并不大,他就是卡文了! 略微整理,吃了一碗粥食之后,顧茂丙換了一身淡翠色的深衣,頭發也不梳理只略拿絲帶扎了,帶了一頂浩然巾,穿著一雙素履,臉色倦倦的就出了門。 這一出門不要緊,卻看到走廊里跪了兩個人,一個是這家的張店主,此刻這位老實人正五體投地,渾身發抖。另外一位,大冬天的穿著一件繡著翠花兒的油綠的大襖子,一身的污泥,一足有鞋,一足赤裸著披頭散發的趴著。 顧茂丙噗哧一聲樂了,依著門口隨意問道:“這是怎么著了,大清早的跟著拜那位神仙呢?供品呢?誰吃了?” 那邊站著的連忙回到:“爺,晌午都過了半刻了?!?/br> 顧茂丙摸摸下巴道:“爺說怎么做夢夢到烤rou吃,竟是餓昏頭了,這幾日嘴巴淡的很?!?/br> 那邊嘴欠的又來了句:“爺,此地父母到了,才將送了兩只肥羊來,如今廚下正收拾呢?!?/br> 仰天打了個哈哈,顧茂丙譏諷了句:“這都幾天了,如今才來!” 說罷他走到那位披頭散發面前,一伸手托了這位的下巴往上抬,這一抬不要緊,著實嚇了一跳,這位鼻青臉腫,面目扭曲,一邊抽抽,還哭的鼻涕眼淚滿臉都是。 太丑了! 顧茂丙立刻丟開手問到:“這是什么東西!” 細仔正端著茶托打那邊過來,見顧茂丙嚇了一跳,便笑著過來嘀嘀咕咕的說了一番。顧茂丙先是聽得可樂,最后他看著這位披頭散發嘆息了一句:“原來是你啊……真……可惜了?!闭f完,他對張店主道:“店主起來吧,冰天雪地的,你放人進來本是善舉,怎么算罪過,沒你的事兒,若是怪罪也不用等今日了?!?/br> 他是這般說了,可惜張店主依舊是索索發抖,磕磕巴巴的謝罪,謝完,又老實的跪下了。 顧昭看看細仔手里的茶托又問了句:“這位面子到大,值當拿這套出來待他?” 細仔笑笑:“小侯爺不知道呢,這位跟定大人家有些淵源,早先他父母活著那會子,咱家大老爺還見過呢,說起來也算舊識,大老爺就留了他問話,問下本地災情?!奔氉姓f完,悄悄湊到顧茂丙耳朵邊來了一句:“這位,也在上京的法元寺呆過的?!?/br> 顧茂丙揚揚眉毛,續而點點頭,趿拉著鞋子轉身往他小叔叔那里去了。 天氣暖和,顧昭總算可以下地了,他剛洗了個熱水澡,洗完便斜斜的躺靠在屋里鋪了整張狼皮的椅子上烘頭發,新仔拿了一把篦子正幫他細細的順頭發。 顧茂丙進屋的時候,看到自己小叔叔兩個臉蛋子紅撲撲的,手里倒拿著一本書,也不看,眼睛不知道瞅著那里,屋子里的兩盆炭爐燃烘著一屋子春意。顧茂丙一進屋,便打了個哈欠,這邊總是這般熱。 “小叔叔今兒氣色真不錯?!鳖櫭{侃著進屋,隨意找了一張椅子也坐了。 顧昭笑笑,語音里露著一股子倦懶氣兒道:“我平日也這般好,也不是七老八十了。只他們大驚小怪!強逼我睡了十幾日,都要廢了,我才多大,他們每日都當我要死了,隨意一股風他們都覺著能將我吹飛了?!?/br> 顧茂丙隨口呸呸了幾下,也無法說長輩又滿口胡咧咧之言,只能深深的嘆息,嘆息完卻與小叔叔拉起閑話來。 “今日我做夢,夢到有一群和尚圍著我家老宅的槐樹兜圈兒念經,念得我都要哭了?!?/br> 顧昭噗哧一樂:“那里是做夢!可不是就有人念經,那樓下邱家的小少爺,不是說要送到附近的廟宇清修嗎,今早城里凍死了人,抬出去的時候他在門外念了好久呢?!?/br> 顧茂丙與那位小公子倒是打過一眼,他是個顏控,因此難免心生愛憐,因此道:“我說嘛!可惜了,那位倒是個干凈的。送去廟里也好,也省的世俗玷污了他?!闭f完,他悄悄打量顧昭的神色,顧昭依舊是老樣子,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顧茂丙無奈,便隨口一般的說道:“臨我出來的時候,定嬰那邊今年舉薦的幾位……有一半在碧落山呆過,有一位仿若是姓路的,侄兒也沒細問,只恍惚聽他們說,陛下很喜歡,說人家很有才呢,還賞了紫袍穿?!?/br> 顧昭嘴巴向一邊扯扯,如今和尚專業,都產業化了,現下庭上仿若沒讀過幾卷經文,不懂幾句禪意都不好意思做官似的。 顧茂丙懶洋洋的也靠在椅子上道:“哎,其實小侄向來厭煩蠅營狗茍那一套兒,讀幾卷經文好歹以后做官也多幾份兒慈悲!” 顧昭一撇嘴道:“你當廟里就是個干凈的,如今……今上……”他說到這里,顧茂丙在那邊眉毛一揚,旁人不知道,他卻是知道自己小叔叔與那位今上如何了,因此聽到小叔叔在外面,恭敬的說今上這個詞兒,著實有些詫異。 他表示不屑! 顧昭自然知道他怎么想,于是腳下微微使勁,一只鞋便飛了出去。 顧茂丙隨手撈住小叔叔的鞋子,放在手里來回看了一眼,這鞋子一看就是宮里出來的精致手藝,還未見過土。鞋底的細布面白生生的,上面細細的走著細麻線。這鞋有個名稱叫云鞋,也叫鑲鞋,一般是紅色的,只這雙卻是淡藍色的緞面,兩邊有絳帶兒。顧昭不愛花紋,因此這鞋子只在做工上見精巧,摸上去不軟不硬的。 顧昭也揚揚眉毛,自己侄兒怎么越來越變態了,一只鞋子有什么好看的。 “有病?!鳖櫿褞е鴼忄亮艘痪?。 顧茂丙笑笑,隨手將鞋子放在了一邊的桌面上。新仔嘆息了一下,放下手里的篦子,走過去拿了鞋子,半跪著幫自己家爺穿上,這幾日大家就擔心這雙腳,一不小心,它就會腫成豬蹄子了。 “爺是老生子,根骨自然不比旁人,若是爺沒這個毛病,小的們也少些事情,這幾日下面都要擔心死了,偏不知道那個多嘴的,說爺嬌氣,等明兒腫起來,老太爺好又是一頓埋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