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節
云良身體不好,便虛空告罪,要了軟墊盤腿坐著聽,他這人對律法不太感興趣,因此,便四下打量,一不經意卻看到了一個非常意外的人,卻是顧昭那廝帶著他的走狗付季并同三個胖乎乎的幼童坐在考前的位置。這廝腹內空空,區區紈绔,竟怎么敢與各位大儒并作,還坐的是有腿的矮塌? 云良頓時矛盾了,他這人口直心快的,因此便也不遮掩,直接用胳膊肘輕輕動下莊成秀道:“成秀,你說顧昭那廝面皮也實在是厚?!?/br> 莊成秀聞言看去,看完便悄悄笑了低聲道:“你不知,水鏡先生與那廝卻是親親的甥舅關系?!?/br> 云良頓時一驚,沒成想那家伙竟有這般好的出身?他聽完頗有些酸酸的感覺,他看看莊成秀,莊成秀也是一臉曖昧的微微勾嘴,是呀是呀,這樣的不學無術之徒,偏偏生于平洲顧家,又有個護帝星的祖先,嫡枝兒不說,少年封侯,鐵卷丹書,這王八蛋還有個出過無數大儒的舅舅家,這還叫別人活不活了? 云良微微嘆息,也不知道是該鄙視還是該嫉妒,如果他來自現代,倒是有個詞匯很適合他這會子的心思,那就是他真真的羨慕嫉妒恨了。 堂上,水鏡先生今日開講,講的乃是不是古板的法學刑律教條,刑法這個東西其實一點也不古板,尤其是在古代的刑法上面,雖法在各學說中常有雙刃劍之稱,就是法學雙刃傷人傷己。不過,水鏡先生的律法學,開課卻說得是《刑戒》只說。 水鏡先生說,法學雖法制嚴明,并不主張隨意寬容,但刑有松緊當與民眾息息相關,當有悲天憫人的心思在內,世人常道刑乃圣人都無可奈何之采用,但有寫刑卻是可以適當放寬的,所謂刑官者“善”用刑律,這個善便有大大的講究。 水鏡先生道:用刑求的是刑的結果,刑就是打,在他看來,“打”這個字有很大的講究,如:年老者不可打,幼年者不可打,有病者不可打,衣食無著落者不可打,人打我不打。又說輕易:宗室輕易不打,官輕易不打,學生輕易不打,上司派來辦差的輕易不打,婦人輕易不打。又說五不要急打:人在急迫時不可不要立即就打,人在氣頭上不要立即就打……(呂新吾刑戒) 水鏡先生將刑的真髓都說破了,這簡直就是一本為官用刑寶典,于是課下學生心有所悟,記錄不已,生怕自己落下一段。 以前顧昭對古人的刑頗有意見,今日他舅舅開課,他不來也得來,聽了也就是聽了,他早被現代刑律洗過腦,不過倒也聽過法律有彈性之說,后又有和諧之說,怕是跟這個是一個意思吧,古人卻也是真真有大智慧的。這些古人跟自己還有血緣關系,因此他便更加覺得感覺微妙了。 水鏡先生講課完畢,那課下不分老少,階級均抱手恭送。老先生心里洋洋得意卻不表露出來,大袖一甩走的飄逸無比,那臺風簡直沒治了。 水鏡先生下去后,顧昭待人散了多半,便拍拍身邊的豬官兒道:“允譚可聽懂了?” 豬官兒大是得意的點點頭道:“回叔爺爺,聽懂了,侄孫是年幼者今后阿母,阿爹不可打我,待我長大了才可以打!” “哧……”瓜官兒在一邊嗤之以鼻,表示不屑。 顧昭無奈的笑笑,拍拍他的腦殼,這家伙腦袋里長的不是腦子,包子餡而已。 他們幾個說的正熱鬧,卻不想那邊有人在喊顧昭,回頭一看卻是顧昭的表哥,水鏡先生的大兒子岳渡之。 他父親講學,岳渡之在下面鋪關系網,無論是大儒門下,六部各司他都要代表父親表示感謝,所謂文二代那也是不好干的。 “表哥?剛才怎么未曾見你?”顧昭笑瞇瞇的打招呼,并簡單的介紹了付季,還有家中晚輩,雙方見禮之后,付季帶著他們先告罪離開。 岳渡之今日認識了不少他所欣賞的,所想結交的人物,因此臉上難免帶著一絲強抑制住,來自興奮,乃至骨子里那份虛榮的暈紅。 他故作平淡道:“阿父講課累了,我代阿父送下各位先生?!?/br> 顧昭輕笑著點頭:“啊,這樣啊?!?/br> 岳渡之只當表弟年幼,并不懂這里面的道道,出于私心他也不愿意講給顧昭聽,甚至他覺得顧昭是聽不懂的,因此便說家常道:“表弟,今日正巧了,家里在做德惠菜卷,你定沒吃過……” 話音剛落,一只手伸出直接強拉了顧昭,也不聽他反抗直接拽到外面他的輕車上,這一路他都在叨叨:“表弟往日神出鬼沒,幾次請你你都不去,去歲我回老家,祖母一直在問你,相貌如何,可知道還有個外祖母……聽聞你從不家去,對阿母也是幾多責備!多冤枉,阿母一直叫我尋你的,只是你家門檻高……算了算了,怎么說,你也是我弟弟,無論如何,今日就是綁了你也得家去一次,邁邁舅舅家門檻的?!闭f罷……他有些驕傲的看看國子學外還未曾散的車輛人流,頗有些傲氣的小聲道:“別人求都求不來,你還不愿意!” 顧昭哭笑不得,暗暗對身后的人擺擺手,連連掙扎,他家舅舅表哥倒也沒有什么功利心,那是真正的讀書人,行事頗有些文青孩子氣而已,他心里雖不親厚,可卻不討厭。 “表哥,你就這般拽我去了,我手里空空,去了失禮于人,待我回去準備一下……” 岳渡之氣憤,很是不以為然道:“又不是旁人家,那里那么多講究,趕緊趕緊……”說罷,使勁踩踩車板,那車便晃悠悠的動了。 那車晃晃悠悠走了許久,終于來至光興里。光興里這邊對于上京來說大約屬于四環五環交界,說不上好壞,比城內房子要便宜許多。岳家雖在文人當中頗有地位,不過,他家骨子里卻是收租子的地主出身,因此來至上京卻也無法在一環二環買房子,那邊的房子那都是三朝下來今上賞的的宅子,三環左右是后起之家早期置辦的產業,新來的如今大約就是住在光興里這一圈了,都是新宅,不過三二十年的新磚新瓦片而已。 顧昭心里無比別扭的被自己表哥拽下車,心里頗有些掙扎的看著自己舅舅家這簡單的大門。 岳家如今無人在朝,因此修的只是三階臺階的文人門,他家房子不大這邊看圍墻長度至多是個三進,運氣好的話大約里面有個不帶水池的小院子夏日聽聽蟬鳴。 才剛站穩,那門里跑出一個老家人過來笑瞇瞇的對岳渡之慈愛的笑笑道:“阿鹿少爺問到飯香了?” 岳渡之頓時臉色漲紅,他乳名阿鹿,很是愛吃,著出來的這位老家人在他家侍奉了五十多年了,對他來說雖是老仆心里卻是當長輩的,他喚他福伯。 “福伯又亂說,你看看這是誰?”岳渡之岔開話題,很是得意的將顧昭往前推了推。 那福伯看看顧昭,表情換了幾下后來眼睛一亮,忽然神色微妙起來,一臉的老褶子強撐出一些笑容道:“難不成,是……阿夏小姐家的?” 岳渡之撫掌得意的笑笑道:“果然瞞不住您,可不是,正是我家姑姑的親生兒子,咱家的表少爺……” 岳渡之正要得意的介紹下去,卻不想那福伯臉色越來越撐不下去,開始強笑,最后卻哭了起來,哭了幾聲后忽然一臉憤恨渾身都發起抖來。 “如何……如何……如何竟然有臉來了……如何有臉來……” 顧昭聽這老人強壓抑住憤慨,悲聲怨恨。他翻翻白眼,心里嘆息,他就知道。對于舅舅也許可以原諒,對于外祖母也可以原諒,這些原諒都來自于血緣,可是對于岳家旁系,先帝殺太狠,戰亂中的事情誰能說得清呢,哎,說白了,還是有疙瘩的吧,自己也不過就是戰爭中的強暴產物,對于岳家來說,自己的母親阿夏永遠是一塊傷。 第一百二十回 聽那頓時氣糊涂了的福伯口不擇言,岳渡之連連跳腳,上去又勸又拽。這些侍奉了家里三代的老家人,確實不好處理,非是奴大欺主,其實是奴過忠心,想主人所想,悲主人所悲。 他就像三朝元老那等貨色一般,論忠心那是一般人比不得的,又加上在家中侍奉了多年,主子遇到麻煩,便是他們去死,那都是半點不皺眉毛的,這些人著實令人又愛又恨,說重了怕傷他,說道理他又全然不懂。 偏偏又遇到這樣的狀況,岳渡之大大低估了福伯的戰后痊愈期,對這位老人家來說,他家的大小姐,天仙一般的大小姐被人搶了去,那些人在家里又殺了他的兩個兒子,害的這家里十多年沒有半點笑顏,那就是錐心刻骨的疙瘩,指望他熱淚盈眶的接待顧昭,想都不要想,眼珠子沒了,要眼皮兒做什么。 好不容易哄得了老福伯去了后面,岳渡之趕緊跑出來解釋,卻不想,顧昭壓根沒等他,轉身就走了。他有他的立場,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還是越少越好,如此便罷了,他那里有心情去接受表哥的解釋。 以前活著,再大的家庭,不過是一二十口子姑表,一年遇到四五次婚喪嫁娶都覺著是個大事兒。如今來到這里,社會體系跟原本不同,一家子上下,百年延續,進退都是上千人命的干系,有時候顧昭真無法面面俱到,若不管,又實在說不過去。因此他只好不理,慢慢拖著就是,原本他這人便經歷了一世早就學會給不好的東西一個解釋,旁人如何想,他卻不在意,只要自己護的住的舒服便好。 眼見入夏,此刻溫度正好,顧昭背著手在街面慢悠悠走著,他走的是繞圈路,想必表哥從近路追他卻也追不到的。 細仔他們不敢近前,便遠遠跟著,小心翼翼的觀察。 如今,上京越來越有了京城的氣派,來往車輛游走商戶熙熙攘攘,街中建筑也慢慢有了區別于前朝的本朝的文化氣象,建筑區別于前朝,崇拜也從前朝的一些宗教人物,轉到了對天帝的畏懼,因此便慢慢演化到了衣食住行,其形式體現在,建筑大氣飛揚,行人穿戴雖有破舊,姿態卻是足有底氣,來去瀟灑。以前衣不遮體,形神狼狽的人如今卻難得一見了。單是隨意一覽,便覺大國盛世的氣象如今隱約卻可以觸摸到了。 不是cao作人,顧昭也許無法體會到這里的好。如今這些事情他都清楚明白,因此逛著逛著,心情竟然好了許多,越來越覺得,就看這街市,也不虧白做一次男人,白活二世人生。 走得一會,前方街口卻有一亭,此亭乃是富戶修建在街口給行人避雨遮風之處,亭名善華,六角木質??瓷先サ故茄胖?,只可惜的是廳外如今卻成小坊市,更有四五個屠戶,端出rou案子舞著菜刀,將rou案砍得咚咚作響。期間,賣菜,賣蛋禽的吆喝聲夾在其中,聽上去人間萬象嘈雜之中卻也溫馨熱鬧。 “爺,再走出外城了?!奔氉猩锨皵r住顧昭的腳步。 不是他膽大,著實是顧昭如今已經身不由己,就是破了一點油皮,都是大事情,誰也無法擔待。 顧昭點頭,也不為難他們,他扭頭看到細仔一臉擔心,于是一伸手彈了一下他的腦崩笑道:“想什么呢,我哪有閑空生那些氣,你過去幫我問問rou價,菜價,列個單子給我,我仿佛聽他們說,一斤紅rou竟賣到四十多錢兒,我記得去歲還是三十錢?!?/br> 細仔還是擔心,不過依舊很聽話去了。 這等小菜場,生rou雞糞混在一起,味道實在是不好聞,原本是夾雜在城中細角旮旯的小坊市,自然來去的都是普通大眾,扛苦力的,成年的也不洗澡,身上自有一股子寒酸。顧昭也不知道今兒是怎么了,隨便什么人過去,他竟能清晰的區別出那些味道,因此不由自主的往后站了站,然后恍若想起什么,臉上竟帶了一絲苦笑。 今日顧昭去聽課,穿的是簡單的寬袖大袍,著身雖是布料,卻也是精細云布,周身雖沒有過多的裝飾,可是細微處皆顯細膩貴重,多年富貴生活,權柄在握,生活慢慢潤養出的氣度早就將他與普通人區分開來,更有,如沒阿潤那家伙在身邊的話,顧昭的模樣那是一等一的漂亮。 因此,這坊市里的人都毫不遮掩的打量起來,更有那有些歲數大的街頭婦人,便聚攏在一起指指點點,大聲笑鬧的議論起來。好在顧昭身邊圍著的仆從不少,若不是如此,怕是早有人上來打探一二。 正議論間,管這坊市的小吏,不知道從那里鉆了出來,這小吏三十來歲,心思長在了樣貌上,黑瘦吊眼,眼神游走打量,看上去很是油滑,他穿了一身都尉府下等小吏的公服,如今已經洗的發白,袍角還有一塊整齊的補丁。這小吏在京中廝混卻也看出一些眉眼,因此便小跑著過來,先是微微施禮,接著笑嘻嘻的問道:“小官兒,可是迷路了?” 顧昭笑笑,微微搖頭。在身邊的新仔從袖子里取了一串錢,看樣子有個百來錢兒,那錢兒是用細細的紅線串了的,下面還有個小墜兒,樣式十分喜慶,都是預備著顧昭出去給下人打賞的。 那小吏接了錢,吃相倒也不難看,雖表示感謝卻也不下作。顧昭頓時有些喜歡,于是這才開口道:“并不是迷路,只是無事,出來隨意轉轉?!?/br> 那小吏笑道:“小官兒若要逛,就去內巷,這里不過是芥豆之微小民混雜之處。那前面不遠三條街到有個土地廟,那邊常年有樂車在那里說精彩的話本兒,平日也教街坊幼童識得幾個字兒,人場聚集,鄉間野趣,倒也有熱鬧可看?!闭f到這里,他看看天氣這才又道:“這會子怕是開了一本了,若是小官兒不嫌棄,小人帶您去瞧瞧熱鬧,這地方么,不是什么好地方,來去的都是門外抗苦力的哈哈兒行腳,雖不會做什么過分的事兒,舉止粗魯卻也怕沖撞了小貴人?!?/br> 這小吏說話,倒也頗為雅致,看樣子墨水兒倒也是有的。他見顧昭行為大氣,渾身頗有些威勢,便將顧昭當做上官,顧昭沒問他姓名,他便也不敢報上。 說的樂車,顧昭倒是知道,他遷丁司培養的樂人,派出去之前都要現在城中并周邊縣鎮歷練,聽這小吏這般說,他到生了興趣,于是點點頭道:“帶路?!?/br> 哎,顧昭不知,如今他的言行舉止,有些習慣,其實早就慢慢養成,幾年前他若見這小吏,興許會說上一句,勞煩了,現在嗎,周邊環境養的他只要開口,都是命令式的。 這小吏聽罷,更是心中有數,并不敢怠慢,便一溜煙的往前面走著帶路。 這一行人慢慢走過三條不長的石板小街,說是小街,如今上京的大街小巷,都修得十分講究,都是中高兩邊低,路邊有下水凹槽,更加上如今街巷都承包出去了,來來去雖是苦力聚集的地方,可街面卻是干凈的。 走得半柱香的功夫,便隱約著聞到了香火味,接著眼前便出現一座小廟,廟宇不大,卻能辯香知旺盛。那廟房雖比周邊的屋子都低矮,可零零碎碎的卻有七八家小酒車,兩三處點心茶攤。更人來人往,好不熱鬧。 如今,樂人到處講書,開書的地方多以坊市街頭,廟宇周遭為主,因此,便有了樂車文化,樂人開講的地方,有腦袋靈光的街坊便隨意支了桌子三五張,賣些粗糙點心茶湯,三五個大錢兒,一疊點心一碗茶的賺幾個零花。 顧昭他們來的遲了,那邊已然講完一本,樂人如今正在中場休息,茶桌子周圍都是議論的聲音,議論的卻是剛才講的那本故事。 那小吏靈透,很快便驅趕走了幾個白戰桌子的閑人,空出一張桌子,又親自卷了衣袖來回擦拭,這才請顧昭坐下。 顧昭坐好,這才微微點頭道謝,那小吏頓時覺著十分有面子,臉色微微泛了紅色,便挺起胸膛四下觀望街坊。 “你也坐?!鳖櫿阎钢干磉?,那小吏悄悄看著站在不遠處,一個個站的筆直的顧氏仆奴,心里打鼓吧,看看街坊,還是一咬牙坐下了。 很快的,那茶桌子主人將家里有的點心盡都給上全,提著銅壺,撿了兩個新茶碗來回洗干凈,這才給送上來,細仔也是習慣,直接又是一串錢,不過比剛才那小吏給的略少,約有二十來個。平日,二十錢,足夠兩份點心,半下午茶湯喝了。這周圍的街坊,也有家里有貨的,素日賞一兩個的有,白坐著不給錢的那也是理直氣壯。二十個的錢不算少了,因此茶老板連連道謝,最后干脆提著茶壺不走了。 顧昭心里微微嘆息,看樣子京中百姓,活的還是不寬裕,可偏偏這些細小斗民才是國家根本。 眾目睽睽之下,顧昭有些羞澀,于是便咳嗽一聲問茶老板:“剛才講的是那一本?” 茶老板提著茶壺,頭微微低下道:“不瞞小官兒,今日開的是新書,講的是坊間的一樁出名的案子,說的是禹州吳縣鄉下的一個話本。名叫《美蘭傳》這話本雖是新書,小人昨日卻聽過一回了?!边@老板說話間,神色難免便帶了一絲絲雀躍,只等顧昭來問。 顧昭捧場,于是便問他:“哦,你說說?” 那茶老板笑瞇瞇的開始吐沫橫飛:“就是吳縣那邊,有個富戶農戶叫都亮的,他家里有七八畝土地,還算過得去,這人心壞,還有一點不好,就是媳婦生孩子的時候就在屋里準備一個水缸,若他媳婦生的是兒子便留下,若是女子便生生溺死。哎,那黑心賊,是怕以后賠上一筆嫁妝,真真是懷了心腸的。 卻不想,那日他家又生出一個女兒,這都亮便讓那產婆將那女嬰溺死,卻不想那產婆心善悄悄抱了回家去,起名美蘭愛的如寶似玉,您說,這人誰知道今后要遇到什么事兒呢?那美蘭長大,因生的貌美如花,被城中一個富戶相中聘去做了自己家的填房,一下子就成了正房奶奶,那真是榮華富貴享用不盡。 后來,老天有眼,都亮卻招了報應,他殺生害命,有一日秋季家里失了火,還連累鄰人陪著他一起遭了秧,家里的七八畝好地也賠了,還吃了板子,沒辦法之下只能帶著全家大小入城行乞,這一日他要飯要到美蘭家門下……” 這老板正劇透的熱鬧,那邊樂人卻休息好了,那廂一開竹板又開了書。這樂人是第二批,都是在城外大倉培訓,因此也不識得他的頂頭上司。 顧昭聽了一會,大約也能想出來結局,不過就是善有善報,惡有惡報的結果,他聽了一會便帶著細仔他們悄悄離去,只是走之前叫細仔又賞了那小吏與樂人。 出得巷子,顧昭上了自己的馬車,上去之前他吩咐細仔,去將付季叫到他大哥府上,他要問話。今日他就不回自己家里住了,想必他那表哥早就等著他呢。 坐在馬車里,顧昭暗暗思量,這本美蘭傳他是不知道的,如今樂人講書,看上去事兒小,可這是這國家唯一的宣傳系統,是顧昭牢牢的掌握在手里的東西。平時說什么,講什么,必須他與付季還有幾個助手審閱批復了,這才能講。代表國家說話,一言既出,關乎民生,這個態度必須嚴謹。雖那故事倒是個好故事,他能聽出來大約是針對鄉間索要嫁妝溺死女嬰的歪風,可是,這書他卻從沒見過,也沒未曾見別人來呈報過,那么是誰的手?伸到了自己的眼皮兒下面? 來至國公府,顧昭先去了老哥哥那里,陪著說了一會子家常之后,才去了自己的院子,付季卻早就在那里侯著了,甚至顧昭想問什么事情,他也知道了,因此顧昭收拾完自己,簡單的沐浴完畢之后,師徒這才坐在一起說這個事情。 今日付季穿了一身沉香飛魚暗花兒緞子袍,腳上穿著一雙細素云布面鞋子,神態頗為瀟灑,他與老師親厚,說話倒也自在親昵。 他呷了兩口茶道:“老師,這書的事兒,學生去問了,原是咱遷丁司去歲從刀筆司用的一個老吏,當時看檔案倒也是沒什么,誰知道這老東西早年卻是許東興的人。前幾日我那里批了三十本新書,送出去的時候叫他鉆了空子夾雜進去了。我適才叫人去問了,那家伙也不隱瞞,只說書是好書,又是好道理,到不知道為什么不可以講?他到有理了!” 付季說完,臉上雖是氣憤,可是倒也真的沒覺得是一回事兒。 顧昭淡淡的點點頭,端起面前的小仙人盞喝了一口白水道:“付季?!?/br> 付季見顧昭臉色不好,忙站起回道:“學生在?!?/br> 顧昭又道:“早先,我與你說過,世間一切事兒,都有道,術之分,為官皆是如此,道是形而上乃是原則跟境界,你如今管的人多了,怎么走了形而下的官術之路?” 付季臉上一白,翻來覆去想自己哪里做的不對,因此回道:“老師,學生剛才已經打發那老吏回了刀筆司……” 顧昭輕笑,擺擺手道:“你且回去,晚上好好想想錯在哪,為什么會錯了?想通了再回來?!?/br> 付季臉色訕訕的,并不敢解釋,只能施禮之后一臉納悶的離開。待他出去之后,顧昭這才對站在一邊的奶哥畢梁立吩咐:“奶哥,前幾日得了幾管象牙筆,你去取幾支,前幾日下面敬上來的斗牛布絨挑兩色給他媳婦送去?!?/br> 畢梁立點點頭,點完了也不走只是一臉擔心的看著顧昭。顧昭失笑安慰他道:“沒多大事兒,只是這小子馬虎,雖平時做事還算有條理,不過卻終歸是沒經歷,想問題想的還是狹窄了,我說他是為他好,給他東西是前幾日就想到的,兩碼子事兒!那不是他媳婦韋氏快生了嗎?!?/br> 畢梁立微微嘆息,心里想,還說別人呢,您還沒媳婦呢,你才多大,說別人想的窄了!哎,終歸是老顧家的品種,那生來就是帶著仙氣兒呢。沒成人呢還想著這些,嘖嘖…… 贊嘆完之后,老畢便去了…… 這日夜里,顧昭今日去了那里,聽了什么課,受了什么委屈,遇到什么人,跟付季如何了。早有暗探一一寫了俱都匯報到阿潤案頭。 趙淳潤來來去去的看了幾遍之后,這才扭頭對孫希道:“終歸他身邊可用的人還是少了,他最近看不上朕,如今給他人也怕他多心?!?/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