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節
天承帝看著胡寂進屋,便將身邊的竹卷隨手一放,面露驚訝道:“恩……師?卻不知您是何時到的?” 孫希在一邊撲通跪下,連連告罪,趙淳潤大怒,先命人賜座給自己的老師,接著又命人打那個沒眼色的四十板子。不久,院外傳來幾聲討饒,告罪的叫聲,有人被拖下去了。 從頭至尾,胡寂并未給任何人求情,在他看來,宦官皆是不如狗的動物,不足以道之,他是不可以給宦官求情的。甚至,太監,內宦這樣的詞匯胡寂嘴巴里都很少提及,他只覺得骯臟!在東宮,有個特有的文化,就是太子的師傅們,常跟太監有些小摩擦,這個也算是世仇了。 如今,事由他起,他非但不求情,甚至撫摸著胡須,用十分欣慰的語氣道:“陛下奉天格物,憐貧憫弱,若先帝,圣祖見到……”他說著,說著忽然嗚咽起來。 趙淳潤心里厭惡,可卻偏偏要哄著,他哄了幾句,胡寂止了哀傷,一如往常一般的開始長篇大論的說起他那套大道理,為君之道,治國之道,仁義之道,他一路講來,講的唇片子上都有了白沫兒。 趙淳潤做出專心聽講的樣子,甚至他還拿筆如有領會一般的在那邊記錄幾筆,偏偏他就是不賞他一盞茶水解渴。 胡寂講了大半天,到底是年老體弱不若當年,沒辦法,他用手在唇上刮了刮,舔舔嘴唇道:“哎,陛下,您看老臣,一介致仕殘軀,如今見了陛下卻總是收不住口,陛下千萬……莫要嫌棄老臣羅嗦……” 趙淳潤親切一笑道:“老師的課一向講的是最好的,從前朕就愛聽,朕的皇兄更愛聽,父皇那時候常說,東宮二十多名大學生講師里面,論口才老師是當世第一呢?!?/br> 胡寂撫著胡須得意的笑笑,忽又覺今上這話透著一股子怪味,未等他品明白,今上又問他道:“卻不知老師今日進宮,所為何事?” 胡寂這才想起正事,一時猶豫竟不知道該從哪里奏起。 這頭一件事是請求立儲之事,第二件自是泗水王與潞王如今還在外面跪著呢,這該如何是好?思來想去,胡寂一咬牙,便扶著椅子,一副老邁不堪的樣子,顫巍巍的對陛下道:“陛下,老臣以敬誠之心事君,有些話便顧不得當說不當說了……” 趙淳潤一笑道:“老師有什么話,只管講來,朕與老師的關系,又不同于旁人?!?/br> 胡寂點點頭,眼巴巴的看看御案上的一個茶盞,可偏偏今上卻看不出他的意思,只是微笑著看他。 無辦法胡寂只能道:“陛下,今日老臣見御門外,兩位皇子與濟北王一起跪著……如今天色近午,他們年歲還小,若是有不妥,陛下需私下教育才是,兩位皇子出身高貴,這……當著滿朝文武這般罰著……怕是不太好?!?/br> 天承帝臉色頓時鐵青,輕輕哼了一聲道:“老師不知,那兩個小畜生,生生要氣死朕!早年他們都不在朕的身邊養著,如今好不容易在一起了,朕難免偏疼一些。朕的子嗣不多,滿打滿算不過三枝,朕也不求他們與朕多親厚,只求盡一下父親的責任罷了! 可……他們卻不思進取,也敢當著滿朝文武,為烏康的那些令人生厭的東西求情了!他們的書都讀到狗肚子里去了!朕卻不知,他們兩個學都未出,一點經歷都沒有,也敢撐什么大臉,敢來跪朕的御門!是誰給他們的膽子?” 胡寂看今上大怒,心里不免揣測,他喃喃的解釋到:“想必,兩位小殿下因自小與濟北王長在一起,他們關系親厚,如今抹不開臉,被蒙騙了也未可知,不若陛下叫他們進來細細問詢一下才是?!?/br> 天承帝站了起來,很是憤怒的在屋子里轉了幾圈,一邊走一邊道:“這些皇子,出身貴胄,一出生身邊便是六個奶媽,六個隨身宮侍,身邊一干仆奴團團的將他們圍了,寵的他們不知道天高地厚!朕這個父親,比不得民間的父親,也不盼著他們來朕這里盡些孝道。這些年國事一日比一日緊,部里的銀錢也是左手來右手去,可朕對這兩位皇子,該有的,從不缺他們半文,他們享著民奉,讀著天下的大道理,什么事情該做?什么事情不該做?難道還要朕親自教不成?” 說到這里,他來至胡寂面前,表情十分沉痛的說道:“老師不知,元項那孩子,自小受太子教育長大,真真是懂事又孝順,前些日子,那下面進了一些上好的紅參,他自己不吃,先送到了朕這里,待朕如父,態若親子,以往民間也有俗語,跟好學好,朕的這兩個孩兒,不若元項多矣?!闭f到這里,趙淳潤臉上忽然露了一些欣慰的笑容,小聲悄悄對胡寂又道:“老師不知,前些日子,李齋在黥州尋得一位名醫,他家祖輩皆是治療跌打損傷的好手,更有祖傳續骨方要十卷。這位名醫不日便會到達上京,到那時,若是元項那孩子有福分,朕這個皇位,便還于他便是,朕當初也說了,絕不跟元項爭這個位置……” 一時間,胡寂大人猶如五雷轟頂,他的皇帝外家夢頓時被這道閃電劈的灰飛煙滅。 那后來,今上說了什么,又將兩位皇子叫進來如何一頓大罵,一人賞了十五板子的事情,胡寂都若踩在云霧上看一般,實在不在狀態。 當年他就看著天承帝趙淳潤不是個做主君的材料,可偏偏這人就有這般的福分!他這個福分如今好巧不巧又落在自己家,有時候胡寂想起自己那般鋪墊,也是很得意的。成為天下共主的外家,是胡寂做夢都笑出來的美事。 如今怎么說的?卻又從那里尋來的名醫?若真的濟北王好了,旁人胡寂不清楚,今上天承帝的脾性,那最是個風輕云淡,抖清閑的人物,哎,早知今日,當初他便不該一直教他那些梅蘭菊竹,風云雨雪的閑散之道,真真是沒想到,這人對那位置竟如此的看不上,說不要,他還真不要了! 胡寂渾渾噩噩的在腦袋里動念頭,卻不想,一盒子來自皇后賞賜的大棗與去歲的梨干被一位小宮女捧著來至前殿。 “站住?!彼疂傻畹闹蛋嗍绦l攔住小宮女詢問道:“那個宮的?” 小宮女回話道:“朝華宮的?!?/br> 那侍衛又問:“手里提著什么?” 小宮女木頭木臉的回答:“是皇后娘娘賞胡大人的兩樣果子,十樣宮內的點心?!?/br> 這小宮女身上并無皇后宮人的威風,誰都知道,今上是個不入后宮的,因此,那后面不過就是一座活死人墓而已。什么皇后,什么娘娘的威嚴,在這里是沒有的。 那侍衛見皇后娘娘一反常態的送來一盒子果子,并不敢做主,只是命人去通知大總管孫希,不多時孫希便到了,他人一到也不抖威風,甚至態度非常好的訓那幾位侍衛道:“皇后娘娘孝敬人家老父幾樣果子,也值當你們這般大驚小鬼?趕緊接了,一會等老大人出來,便給帶走……” 那小宮女聽孫希這般說,便微微福了一福之后回后面去了。待她走遠,孫希輕輕笑了一下對身后的值班太監說:“你們去庫里翻翻,將當季的果子尋十幾二十樣一起裝了,咱皇后娘娘難得賞回東西,也不能太寒酸不是!” 不多時,胡寂老大人從陛下屋內出來,那孫希指揮著人上去,將皇后的賞賜給他抬了十幾盒給他裝上?;屎竽锬飵啄陙?,從未賞賜過娘家一星半點的東西,若以往,老太傅接了,還不知道多么誠惶誠恐,感激涕零??山駜核恢涝趺戳?,就像一個木偶直胎,僵手僵腳的不說,謝恩都謝的魂不守舍的。 孫??粗烹x開,忙來至水澤殿內,一進門便看到地上被陛下丟了一地的東西,他忙跪下,小心翼翼的一邊收拾,一邊勸著。 “陛下,您發脾氣就發脾氣,別丟東西啊,回頭那位爺兒知道了,又得說您,好好的玩意兒,今后都是傳世的古董,多浪費啊什么的……” 趙淳潤今日演戲,演的累死,聽他這般說也只能無力的仰臉合著眼失笑道:“你不說,阿昭怎能知道……朕怎么聽說,今兒皇后賞東西了?” 孫希蹲在地上,便添油加醋的將那事兒表了一番,末了加了一句:“陛下,早(棗)離(梨),早離,您說皇后娘娘怎么想的?” 趙淳潤失笑,坐起來輕輕搖頭嘆息道:“怎么想的?她就沒聰明過……她若懂得用腦袋想……也不會有今日……你做得好,回頭去找你家郡公爺要賞去!” 孫希將卷軸歸攏了,一卷一卷的擺放好,一邊放一邊道:“陛下這話有意思,奴才是內宦,怎么好意思跟郡公爺爺要賞?” 趙淳潤站起來,長長的嘆息了一下,頗為無奈的回答:“朕向來就是個貧戶,如今吃穿花用都是你家郡公爺爺出錢,再者,朕給你的,那一準兒沒你家郡公爺給的多,你自己挑吧,到時吃虧了,可別跟朕哭委屈,朕可不吃你這套……” 孫希笑笑,并不太在意什么賞賜,他這輩子就一個愿望,以后老了,能不能在郡公爺家侍奉下去,也不求多大地方,那后面雞窩馬圈,隨意指派他個活計,他就快快樂樂的在那廂混吃等死就成。得了,這賞就存著吧,以后多了再說。 “陛下,今日付季回來,您看,咱還是晚點過去才是?!睂O希攏好東西,悄悄的提醒了一句。 趙淳潤頓時心情又不好了,阿昭心里也沒放幾個人,可就是這幾個,他都沒幫他護好。 “哎!”趙淳潤甩下袖子,慢悠悠的出了水澤殿,沿著宮墻順著小徑不緊不慢的走了起來。 顧昭今日一大早就起來了,他這兩年心里有事便睡不好。 今日付季回來,是住到那里好呢?住在曲水那邊是不妥的,那邊陰寒,有水氣,付季骨傷剛愈,還需在干燥的地方,好好將養才是。 因此,大早上,顧昭便叫了他奶哥將園子的圖譜看了好幾遍,最后方給他選至一處坐北朝南的兩進院子。那地方比他當初住的宿云院也不差那里去,都是有獨立門戶,能關起門單過的好地方。 因那院子花木茂盛,因此,顧昭還親手寫了一副牌匾命人掛上,曰:青叢。他的右手書,還是第一次題匾,提好后,顧昭難免有些羞澀,不過想到這是自己學生,丟人便丟人去吧。 顧昭正安排的好,卻不想細仔從前院過來,先是小心翼翼的揭開門簾往里看看,又撇撇嘴,猶猶豫豫的在那里徘徊不前。 “說吧,站在那里充什么傻木樁子?”顧昭一邊說,一邊指指案子上的一排木片,畢梁立點點頭,轉身收了料樣兒做匾額去了。 細仔訕訕的笑笑,站在門口道:“七爺,大老爺府上的茂峰三爺,四老爺府上的茂甲大爺來了……那您?” 顧昭接過一邊內宦遞過來的熱巾子擦擦手:“不見?!?/br> 細仔為難:“爺,都訛在咱家門房呢,也不走,這都幾天了,您看……來來去去的,都是親戚,外人見了還不知道說什么呢!” 顧昭聞聽大怒,一伸手將布巾甩進銅盆里,隔著簾子問外面:“誰的班兒!” 也不知道哪位在樹頂應了一句,顧昭便隔著門兒罵道:“趕緊的,將那些煩人的玩意兒,攆出去,打出去……也不用看誰的臉,誰的面子!他們自己有爹,有家,好好的都來鬧我做什么,不就看我小,看我一個人頂門戶嗎?你去,帶著顧茂峰問他老子,這東西管不管,不管扔了填井,積肥墊圈他隨意!好好的這玩意兒三天兩頭來我這里做什么!” 第九十一回 這日一大早,顧茂丙便被顧昭打發出門,去城外十里長亭接付季。 顧茂丙在十里長亭呆了一晌午,好不容易,付季的車隊未時一刻左右才到,這一行人在城外寒暄了幾句,唏噓片刻,因擔心顧昭等急了,便一起加速回城。一路顛簸他們方看到府門,還未唏噓,卻不想遠遠的就看到府里先是跌跌撞撞跑出兩個人,接著從府里又追出一隊人馬,人人手持皮鞭,竟是對這二人不依不饒,一直追打到街面兒上。 顧茂丙本是個愛熱鬧的人,他看到府里往外攆人,便知道也不知是那路貨色,怕是又看到自己小叔叔年幼,一人擔著一個這么大的府邸,便打著那不好的主意,上門討便宜來了。這府上一年到頭,也不知道要打出多少這樣的邋遢東西。 他看的正熱鬧,不料想,那滿地打滾的東西,忽然捂著頭對著他大喊:“阿弟救我!”顧茂丙仔細一看,那地上打滾的,卻是自己大哥,顧茂甲。一時間,顧茂丙頓時心里百般難受,覺著酸楚起來。 別人家都是一家人相互維護,生怕吃了虧去!他家倒好,爹去了,娘關了,有個jiejie還嫁了,旁人都是長兄如父,看人家伯伯如何做哥哥的,偏偏自己就落個這樣的東西,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好歹他也是借了爹爹光,有個爵位防身,怎么偏偏做事便如此浮浪,三番兩次的這般行事,這般的不著調…… 想是這般想,偏偏他如今在外面,還要端著樣子,做出一副冷口冷面,對旁事不太關心的樣兒。 那門口正熱鬧的,忽看到顧茂丙回來,便知道不能再打,一個個的悄悄又將鞭子揣回袖子里,這幫人具是顧茂丙未見過的生面孔,他常帶兵,自然能看出一二眉目,因此心里便不免有些懷疑?小叔叔這府里,來去無影的這些人,到底是個什么來路? 那些人也怕顧茂丙看到臉,便一個個的捂著臉,跑回府里,一進門,便上樹的上樹,飛屋頂的飛屋頂,真真來無影去無蹤。 顧茂甲今日丟了大臉,他爬起來,看到自己的弟弟依舊端坐在馬背上,就嫌棄他看熱鬧,一時氣憤難耐,站在府門口便指著他罵了起來:“你……真真豈有此理,竟這般狼心狗肺,你端坐著看兄長挨打?心里可舒坦了……” 他正罵的過癮,不想背后被人凌空一腳,踢了他一個踉蹌。他爬起一看,卻是自己小叔叔,拽著藍云青緞面的行衣兩側,正大步流星的往自己面前走,看這樣子,許是還要補上一腳。 顧茂丙看自己小叔叔氣的眼球都紅了,便道不好,忙滾鞍下馬,小跑過去撲通跪下,一把摟住叔叔的腿,也不說話,也不動。 顧茂甲緩了過來,看那邊看熱鬧的人多,便覺著羞恥,他拿袖子蓋住云巾與臉面,飛一般的逃了。 畢梁立見今日事情鬧得大了,也擔心明日有不開眼的又去朝上告狀,便帶著人將看熱鬧的驅散,等他攆完人回來,顧昭還在當地站著,顧茂丙憨憨的依舊抱著他小叔叔的腿不動。 顧昭哭笑不得,拔了幾下,都沒將腿救出來,無奈之下,只好好言相勸,這傻小子是個鼎頭貨色,他於住了誰也甭想勸回來。 “你這孩子,他是他,你是你,我發作他與你有什么想干?”他說罷,趕緊給奶哥使眼風,那邊見顧昭有些著急,便一擁而上,拉的拉,勸的勸,扶的扶,硬是將顧茂丙拖回府里。 顧茂甲是跑了,可那顧茂峰還賴在地上不敢起來,他做出被鞭子抽傷的樣子,只縮成一團發抖。 顧昭懶得看他,便抬腳邁過去,對著車上撩著簾子,看著自己笑的付季,一時間竟也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付季今日穿著一身大袖交領的寬袍,懷里抱著一個小娃,他腿上依舊打著夾板,也不方便動,便只能坐在那里,含著眼淚看著他師傅。 他雖好了,可那醫師再三囑咐,他身子骨受了大磨難,還是要小心再將養幾月才是。也只因他惦念老師,心里也將顧昭這邊當成了第二個家,他想念的不成,一路顛顛簸簸的從烏康返回來,直至剛才又看到師傅犯渾,提著行衣下擺玩凌空飛腳,這一下付季頓覺穩妥,百病都消散了。 是呀,回來了,便有了倚靠,在不怕誰半夜拖了自己去受那般的磨難了。 “師傅,請恕徒兒不能給您磕頭,您便受我半個禮吧……”付季要托著車板行禮,顧昭連忙攔?。骸鞍パ?,你快算了,別玩那些虛的,趕緊,叫他們抬你進去……那你……累了吧?”說完,顧昭又看到付季的車隊,除了他這輛篷車,那后面皆是一些行李車,便又問:“怎地是你一人回來,上一封不是還寫著要接你祖母來京里看眼疾?” 付季苦笑,微微的嘆息了一下解釋道:“祖母不離家,她說,四活如今在外面飄著,怕不認得家門,因此,她還是要去村口等。我原也想接父親,母親都來住,可他們也是這個意思。我那小弟,也不知道要飄到什么時候,可是好歹總有一日是要飄回去的,那日他回去了,若看到祖祖,阿父阿母都在,也膽壯些,也好……好回家……” “哎,老人家,總是這樣的,不離故土也好,那……明日起,我叫他們年節都預備份子,你只管養著,這些閑事便不要你cao心了……你……”顧昭也問不下去了,他好好的一個白嫩的徒兒送回去,如今這孩子卻瘦的脫了形,撩簾子的右手上依舊夾著小夾板,那脖子里領倒是拉高了,可是舊傷的疤痕還在,看臉色,怕是隨便那路風吹來,都能將他吹倒。 “來人,去抬軟兜?!鳖櫿汛虬l人趕緊去抬軟兜,他見那小兒一動不動的趴在,便伸手想抱:“這就是楠哥兒吧,來……”顧昭話音未落,那孩子便撕心裂肺的大哭起來。這孩子本是石悟家的獨留根苗,那日受到驚嚇后,被滿堂帶著在山上躲避多日,因此心里怕是也有了裂痕,如今他將付季當成依賴,竟是片刻也不離他身邊,憑誰動一動他,他就嚎啕大哭。 付季一路顛簸,早就扛不住了,因盼著見師父,便一口氣提著到現在,他吃的藥里,本有安神的材料,如今卻是半困不困,精神乏到了頂點。 顧昭心疼徒兒,便一咬牙,一伸手將這小兒強抱過來,也不管他哭不哭,鬧不鬧,就夾在自己的胳肢窩下面。 “你趕緊去歇個好覺,總不能把他養成一手貨,我幫你看幾日,虧不到他,去吧!”顧昭擺擺手。 畢梁立安排好的兩個小奴,便趕緊上去背了付季下車。顧昭見那小奴年紀不大,背付季時卻毫不費力,心里頓時疼得不成。幾年前他撿了這孩子回來,雖不說像茂丙那般疼愛,那也是放在心里憐惜的,他看著他一日比一日出息,心里也是很有成就感的,怎么自己好好的孩兒,送回去一趟,就給折磨成這樣了? 付季困頓已極,趴在小奴的背上一副無所依的樣子,顧昭看他面色潮紅,心里便是咯噔一聲。 “奶哥,我看季哥兒面色漲紅,可是有些發熱?”顧昭叫他奶哥去摸,他不敢上前。這毛病也是這兩年有的,凡有了病人,他都要回避,不然那人背后又要羅嗦,嫌自己不懂得愛惜自己,不知道避諱。 畢梁立上去一摸,微微點點頭,這位也哭了,誰的心都是rou長的。 細仔在一邊打勸:“爺可別哭了,咱付小郎是大難不死,必有后福呢……”他勸是勸,卻也是眼淚汪汪的。 顧昭點點頭:“也是,趕緊抬回去,這幾日不要煩他,你去拿著家里的帖子,去前面請那穩妥的老御醫來,要幾個食療的方子……” 這幾人在門口啰啰嗦嗦,把個顧茂峰忘記的干干凈凈。 這顧茂峰見沒人搭理自己,便悄悄地挪動幾下,蹭著墻邊陰影兒他便跑了。 家里一頓忙亂,誰也顧不得誰,好在這后面人手向來不缺,那孫希也早派了一個叫孟潞二總管的在后面搭手,如此,一個時辰左右,家里卻安置停當了。 停當了是停當了,卻不想石悟家的這根小苗兒,那頓嚎啕,就如殺他一般,他是撕心裂肺的哭的通透,啊啊啊的喊了一路,只把嗓子都哭啞了。 顧昭見他一直哭,實在沒辦法,便命人拉出小玉,抱著他上了街,這下這孩子才止了哭,坐在駱駝上,小手抓著顧昭衣袖,身板兒一直小力抽搐。 小玉出了門,便自己尋著路走,今日它大概惦記國公府的那幾只伙伴,便溜溜達達的帶著主人去了平洲巷子。 顧昭被石楠弄得小心小膽,他本不想見阿兄,可是也不敢大力拉韁繩,那小兒敏感的很,只要有大動作,立刻會張開嘴巴,那頓嚎。顧昭在大街上就沒這般尷尬過,那些人看他的眼神,就好似他是人販子一般。 轉眼,顧昭到了國公府的門口,那門房機靈,本想大聲迎客,卻不想顧昭對他直瞪眼,因此,這些門子便看出端倪,一個個輕手輕腳,狀若賊態。 顧昭抱著石楠,艱難的下了駱駝,動作略大,這小混蛋立刻開始鳴笛,眼淚說來就來,哭的那個傷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