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節
大梁平洲溪南,顧氏宗廟,如今廟終于修好,卻還未舉行儀式,也不敢舉行儀式。 其實,前幾日顧巖,顧昭,甚至顧家的其他兄弟都各自有自己的消息渠道,只是……各自都有衡量,便都持著觀望的態度。很微妙的是,他們甚至巴望著某些東西,畢竟這幾年被壓榨的可以,可是當那消息終于來了之后,家中哭聲一片。顧昭很納悶,他也不哭,只是干巴巴的站著,他有些不懂得,不理解古代這種君臣情感,不過他倒是知道,那位,如果賜死家中那個,無辜不無辜的,他們會毫不猶豫的抹了脖子。 他們都恨他,卻又不敢不死! 顧巖這一日上午他得了天授帝駕崩的信息后,很矛盾的再院子里轉了無數圈,多年君臣,他畏懼天授帝,卻也有一份實在的感情在里面。他們君臣在很多年前,也是有好時候的。因此,一夜之間,他就有了白茫茫一頭雪霜,甚至胡子都白了。 得了消息這上午,七爺顧昭得知奕王爺登位后,便回到屋里再也沒出來,晚間那會,喊了家醫,只沒幾個時辰,他便燒的什么都不知道,神智都有些糊涂了。 睡夢中,顧昭又看到阿潤,他一臉苦笑的告訴他:阿潤,我累得慌,也不知道怎么了。 整個莊子哀哭成一片,五哥最是個耿直的,他撲在地上,對著上京的方向使勁的磕著響頭,一邊哭一邊哀嚎道:“先帝?。。。?!臣有罪??!先帝對臣等有恩,如今先帝有難,臣等竟不得護駕于京,萬死??!萬死!” 皇帝老子死了,顧家家廟的儀式也就停了,顧家莊上下都掛了白,染了青,終于……國孝還是來了。 這晚,顧家的七個兄弟,在家廟里秘密進行了一次會議,顧昭不顧身體疲憊,也被扶了來。他不放心,這個時候總要給老哥哥撐下腰,有些事兒,需要把把關,如今該提的都要提。該分清楚的,也要清楚。 廟里,幾十位新做的祖先靈位都蒙著紅布,顧巖坐在最中央的堂椅上。顧昭就坐在他右下第一位,他是嫡出,祖宗家法就是這樣規定的。其他人也都按照位置坐好,顧茂丙坐在最后面,顧茂德他們,則沒有資格參加這個會議。 集會在一起的老爺子們,最起先也只是坐著,誰也沒吭氣。到了后面,老五顧瑞忍不住說了一句:“那京里的混蛋就是依靠不上的,每日就只會斗雞走狗,到了拿真章的時候,竟然丟下帝后自逃了,真是萬死!最可氣的是,如今的今上是個信佛的,一登位竟然大赦了。哎!若是咱們在,就不會如此?!?/br> 顧巖沒吭氣,只是看著自己的弟弟們,他看了一圈后扭頭問老二:“老二,你說說吧,今后咱總要有個章程。咱家如今也不是一個兩個,今后如何行事,如今也要立個規矩?!?/br> 顧山端著茶楞了一會,挺遺憾的來了句:“我倒是可惜,可惜到手的擁立之功跑了,如今到被李齋拿了大,人家多好,如今一下子竟做到了奉天大將軍。若我們在哪里,那里輪得到他們!” “就是!” “他家算甚!” “哎!” “先帝?。。。。。?!” 一下子,眾人七嘴八舌的開始議論,其中夾雜著一個討厭的聲音,自打知道先帝崩了,顧茂甲便一直哭,最先的時候大家都哭來著,他哭哭也就是了?,F如今說正事呢,他還是哭,不停的先帝呀,先帝??!只恨不得去給先帝殉葬陪了去。 顧昭覺得,如果可以,他真想將這家伙丟去給天授帝守靈去,那樣他就可以天天哭嚎,也能賺個好名聲。 顧巖實在煩躁,看了顧茂丙一眼,顧茂丙站起來連拉帶拽的扶著他大哥便去了,這人沒用,在不在的也不計數,為人處世,實在叫人看不上。 他嗚嗚咽咽的去了,如今卻不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他失去了在家中的話語權,被顧氏整個圈子從此排除在外,有時候,世事就是如此,一次把不清方向,便是一世的不如意。 看著老四家的兩個兒子出去,顧巖終于開了口道:“還是頭年那會子,我跟小七在家的時候,也曾議論顧家如今在當世,在朝中應該如何行事?如何將將顧家帶至……通于理,能應變天下其弊!正族事,能立一族之規!子孫百代沿襲,千年順暢,盼后世我顧氏族人能與百賢為列,方稱至善?!?/br> 眾人一愣,看看一臉疲憊,面無表情的顧昭。不想,小弟弟竟然能與大哥議論這等事情,昨日還當他是個孩子呢。 顧巖沒看大家的表情只是自顧自的繼續說:“天下之理,一族之規,皆是殊途同歸之道。咱老顧家這一支,如今總算是要從老枝兒掐出去了。自爹爹那帶,家中多被欺凌侮辱,如今也算是得償所愿……” “大哥,如今如何是說這個的時候,先帝身子還沒涼呢?!鳖櫳胶霾辶艘痪?。 顧巖一笑,說不出的威嚴:“可……新帝登基了,那么便該怎么就怎么吧!我說老二啊,你想的多了點。不是我說你,山高皇帝遠的,早幾天你做什么去了?如今,誤了便誤了,你心里那些錦上添花的道道就趁早別做!我若是你,明兒早起,趕緊收拾了,乖乖的回到北地,踏踏實實的給今上看好北門為妙?!鳖檸r自知道弟弟遺憾什么,也沒給他臉,直接就點明了。 顧山老臉一紅,干咳嗽了一聲,不再說話。 “大哥,您說的沒錯,可是,新帝還允許咱都回去嗎,如今擁立之功的可好幾個呢!四門是塊福地,咱家經營多年,枝枝節節關系多了去了,如今新帝肯定啟用新人,好地方,誰不想去??!”老六顧瑞說話一向直白。 一直不吭氣的顧昭,忽然說話了,他的語氣淡淡的,卻自有一種威儀:“六哥只管去,顧家這四個門,沒人能動得了?!?/br> “哧……”顧山一樂道:“阿弟還是小,你不懂!那里面的事情也沒經歷過,你可知道這是一朝天子一朝臣的事兒,那位新帝登基,不先點幾把火。找幾個出氣的豬宰了透風,那是不可能的。上京遇難,咱家沒趕上,救駕咱沒趕上,擁帝登位咱還沒趕上,如今就是剩下的,也輪不到咱揀?!?/br> 顧昭不解釋,只是端了一邊略有些涼了的藥一口氣喝了下去,取出手帕擦了下嘴角,又涼涼的來了句:“我說動不了,便動不了!呵……說不得許還能落些好處呢。 “小弟弟說話,真是一派天真,算了,你哥哥我也不跟你啰嗦,咱只說補救的事兒吧!”顧山無奈的搖頭。 “小叔叔說的話,自然是有根據的!”顧茂丙送了顧茂甲,剛巧趕回來,他一邊說,一邊走到屋內,先是施禮,接著回到自己的位置坐好繼續道:“旁個我不知道,如今咱顧家卻也不需要做那等錦上添花的事情。那降世錄有記,我顧家是護帝六星,咱們緊要的事兒,就是只要是趙氏子弟,憑誰做皇帝都跟咱沒關系,咱就做好一宗事兒,忠君!只忠那位置上的君就成。至于其他的,咱不干預,這便足了?!?/br> 他忽然就進來了,來了也不客氣,便是一串的道理。偏偏屋里人還聽進去了,誰也沒說他不應該。 顧昭笑瞇瞇的看著顧茂丙,這孩子總歸是走到這里了,那種掌握人命運,掌握天下大勢的感覺,他參與了,他明白了,有所悟!今后,這孩子,前途不可限量。 一直沒說話的老三顧項點點頭,很是肯定的說:“這話沒錯,是這個道理,咱只要支持新帝,祖宗余蔭,作為六星兒,這就足夠了!旁個……也不需要,哥哥們怎么想,我不知道,我就知道一件!如今顧家走到這里就已經很足了,再做些也不過是錦上添花,難不成,還想混個王爺當當,又不是宗室!所以啊,老老實實的都回去呆著唄,其他的說多錯多,尤其這個時候,咱還是離啟元宮遠些,也省了是非?!?/br> “茂丙啊,你爹爹也該瞑目了,你們這一支總算是接上了?!鳖櫲鸶纤年P系一向好,如今見顧茂丙出息了,他有些想哭的意思。 顧巖見大家都放松了下來,也就說了兩句閑話:“今兒得了兩次鴿訊,如今京里有閑話,說先帝那會,啟天帝神跡的時候,天兒不對,時辰也不對,那天官也勸了,說是神跡不能隨意搬動。先帝硬是不聽,還將神跡接到了宮里,哎,聽說啊,那天官啃得頭都破了,一直說不妥呢!你瞧瞧,這一動,便動了王氣了……” 兄弟幾個相互看看,便心領神會俱都點頭,議論完畢,老六顧瑞看著紅布蒙的神位,悄悄來了一句:“若不然,趁著圣旨沒來,趕緊的,明兒就是好日子,太陽出來的時候,趕緊揭了紅,祭祀一次吧,下一次,還不知道什么時候呢,祖宗都等著呢?!?/br> 顧巖連連點頭:“正該如此,茂丙,你去叫你大哥哥來?!?/br> 沒一會,顧茂德進了屋,顧巖安排了一會,他便急急的通知去了。 趁著這功夫,顧巖又把顧昭以前說的家族章程說了一次,大部分的弟弟是支持的,只有老二顧山模凌兩可,他的子女,如今都拜了名師,多于中等世家有門第婚,他對讀書人向來很神往。顧巖不理他,他是族長他說了算。 于是,便按照任務安排了下去: 今凡是顧氏子弟,滿十二歲,須送至上京顧家軍大營里歷練。 今凡顧氏子弟,就冠禮成人之前,要進入家學,習以軍事要術。 今顧氏子弟,除家學武技之外,需習律,算,詩書略通即可。 今顧氏子弟,只忠于趙氏皇族,不參黨閥,不會朋黨,不入派系。 今顧氏子弟,凡領兵出征者,得勝之后于上京十里長亭交付兵權,除規定府兵外,絕不私召一人。 如違此規,不入祖墳,不得享用顧氏香火 ……顧氏家教,更應整密,夫風化者,自上而下,更當千萬人立之風矣…… 顧氏族人,匆匆的立了家規,盟了誓約,便默默的坐在家廟等待天明。 轉瞬一霎,雀鳥開喉,旭日東升,前一日,故鄉的日頭還沒有這般晴朗,今兒不知道是怎么了,那大太陽,紅彤彤的就生出來了,將天地燃燒的無盡無邊的通透而熱烈。 顧巖帶全家,無分男女,都齊齊的站直了。 顧茂德念了祭文,燒了祭紙,如此簡單的便給祖先牌位揭了紅。又都燒了一圈香火,這香燭燒完,全家的心便安定了。 顧昭一直沉默的跟隨著,他覺著身上有無數線,每一條都無形的牽著身邊這些人,便若昨日來得時候,他還是那般的干凈,只懂得在一邊旁觀。如今,卻是再也無法與這些人分開了。 家廟祭祀完畢后,各家都在悄悄的收拾行李,此時,動或者不動,都有些不對勁,難免的,一些人是越來越不安。 顧昭一如往常,每日只帶著元秀在小院玩,他身體前些日子壓力過大,一直低燒,阿潤也沒有給自己的消息,他總是覺得虛的慌,也不知道虛什么。 元秀如今跟他是不生分的,每天拽著他去樹屋,自己爬上爬下的玩的不亦樂乎。能動他就能吃,沒幾天的功夫,眼瞅著他個子高了,也胖了,壯壯的,還略黑些,笑容自然也多了。 如今他倒是不愿意跟重俊睡了,他只愛抱著顧昭睡,覺得顧昭就是世界上第一等的親人。果然,這崽子跟他爹一般,都是個沒良心的。 等呀,等啊,五月中旬那會子,今上圣旨終于還是到了。 就如顧昭說的那般,今上先是派人代替自己祭祀了顧家先人,接著對死去的一干祖先都有封賞,便是顧昭那位種地的祖爺爺也得了個二品將軍的封號。然后,今上夸獎顧氏子孫實朝之砥柱,國之干城也。當然,新帝也說了自己的無奈,他是臨危授命,雖與先帝都是天命所歸,但,他坐這個位置也是出無奈。便如此,今上依舊非常信任顧氏,依舊將國家的大門交付于顧氏看守…… 顧山等人,一邊聽著今上的圣旨,一邊好奇的悄悄那邊看,真真就如小弟弟所說的那般,他說動不了,真就動不了。他說有封賞,如今祖先四代都有封賞,這可是想都沒想到的大封。 從修家廟,到住進顧昭的莊子,到先帝崩,到如今有了圣旨,從沒見小弟弟多說過一個字,多議論過一個字,可只要是弟弟說了,那事兒就真真的按照他所說的流程那般走。 一時間,不由得,齊家上下對這個小七弟便都另眼相看起來。 顧昭跪著,心里嘟嘟囔囔的抱怨著,混蛋玩意,沒良心,這么久沒見,如今總算有消息了,他叫人只捎帶了一個小條子過來,很直接問自己。 “阿昭,我無事,我安穩,你若有余錢,如寬泛,再借兩個可否?” “嚓!否?。。。。。。。?!” 蚌珠兒第一部完!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親們一路跟隨,如今蚌珠兒第一部完結!明日開始第二部,希望大家繼續支持,我們相攜這度過每一天的讀書以及享受故事的時光!謝謝!鞠躬! 第七十二回 古槐凝眉愁思雨,最銷魂,歸鄉路,南雁死。少年輕裝目如水,步步離愁,遙遙數載,何處是鄉土…… 此乃青玉案半支,說的是,少年離家遙遙十數萬里,轉眼八載,如今功成名就,歸得故土,卻找不到家門的事情。 去歲,新帝天恩,著各郡縣設立丁民司,專辦丁民事宜,允烏康遷丁暫且歸鄉,發放路費,慰銀十貫,凡家有丁民者,免賦三層十年。一時間,烏康齊郡稱頌不已。 一時間,那南下北上滯留在各地的苦命人,紛紛離開原地終于可以歸鄉了。 光陰迅速,不覺已是離鄉數載,出來時還是懵懂少年,如今卻也算得是功成名就,只可惜,鄉音還會,家門卻是找不到了。你道說的是誰?說的確是顧昭收的那個小書童,付季,付小郎。 卻說付季,自從跟了顧昭,成了顧昭隨身的親隨,后新帝登基,顧昭封了郡公,一時間顧府滿門稱貴。顧昭與顧茂丙先后各自在上京立戶開府不提。 只說付季原跟著定九先生學文,后又跟著顧昭學一些雜學。去年他考了一個秀才出身,本應一步一臺階的往上走??上?,他家七爺也不知道在哪里得了消息,便硬是走了中書推官察舉的路子,如今他在吏部年少得志,得了一個正六品的主事實缺,萬不可小看這個六品,吏部就如后世組織部的職能,專管干部分配。 顧昭門客不多,因此手上的幾個便格外珍惜,他向來看重付季,一是他對付季有恩,二來他算付季的雜學老師,便又多了一層師徒之誼,他先是給顧昭補了實缺,接著又在上京的東外城給他置辦了一些產業。原本還想給他成個家,做個媒。卻不想付季卻拒絕了,只說自己年幼時家里便給他訂了一門親。 付季年少得志,新官上任,原該好好的為自己的仕途奮斗一下??上?,他家七爺卻又不知道想到哪里,那日清早便早早的將付季叫到府里,給了他半年假期,命他歸鄉。雖名為歸鄉,實則卻另有安排,此乃私密隱事,且聽以后再敘。 卻說付季,得了吩咐,轉天便在衙門告了假,回家整理。這幾年跟在郡公爺身邊,他也多少存了幾百貫。只是前些日子剛有了新院子,都收拾家用了。他原本想去部里再借支一些,卻不想,一到家,七爺卻早已為他安排妥當。光現錢就給了他千貫,另外還給了他一戶家生奴侍奉他吃住出行。 付季得了賞賜,心里又是一番感恩不提。卻只說他這一路歸鄉,走了整整三月,一路車馬勞頓,對比從前被人一根繩子拴著拽離故土,如今有馬有車,上京有屋,身邊有奴,每每想起不得不感嘆一番命運。 離鄉數載,自是歸心似箭,可惜,付季才一入烏康郡,卻不知道自己家在哪里了? 如今可與后世不同,出得家門一路有路牌地圖標示,注明方向地址。那些丁民兩眼一抹黑的被人在手腕上拴著帶子,齊齊扎了在一根大粗繩子上。被官家鞭打腳踢的趕攆著,一路忍饑挨餓,跌跌撞撞,踉踉蹌蹌,兩眼一抹黑,一走就是一年的路,也許很多人走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死在那塊地方。 如今庶人無有路牌,沒有功名,一生都不允許離開故土。 百姓質樸,笨拙,往往離開家出得百里便會找不到方向,更不用說,付季十五歲離家,顛簸五年,遇到顧昭又跟了三年,這一算他是離鄉背井整八載,早年他自家中遷出來的時候倒是有身份路引,可底檔卻早就流失了。他手中那路引也寫的模模糊糊,只說是烏康郡澤州槐樹村人。 付季一打聽,卻是澤州遍地都是槐樹村,這一下將機靈通透的付小郎難過的不由悲泣。他這次出來,身上被安排了任務,因此不便與地方官員來往。如此,實在毫無辦法,他便暫且住在澤州縣城尋了一個客店住下慢慢尋訪。 這日晌午飯罷,付季便簡單的收拾了一下,帶著自己的家仆滿堂尋了一處街邊的茶攤坐下,也好細細打聽。 “呦,小郎今日來得遲了些,俺以為您不來了?!辈钄偫习逯芾险梢灰姼都颈阈α似饋?。 付季也沖他笑笑道:“今日又要叨擾老丈了?!?/br> 滿堂不等付季吩咐,自從懷中取出一塊布巾將周老丈靠在路邊的桌椅擦了一遍才情付季坐下。 “瞧您說的,您照顧俺生意,俺樂著哩?!崩险上沧套痰?,先是取了一個粗瓷黑碗與季倒了槐花茶,又拿黃銅的盤子給付季湊了幾樣本地的點心呈上來。 付季哪有胃口吃東西,他一坐下,便開始支著耳朵聽南來北往的鄉音,力求尋一個老鄉,也好尋到家門。 此刻,天氣作美,風輕舒朗,幾只母雞咯咯噠噠的在付季腳下啄食,一只瘦驢被主人強拉著青石板潔面上一邊甩驢糞蛋,一邊走。 “鍋灰……鍋灰兒!”茶棚邊上挎著籃子,賣鍋灰饃饃的小童來回吆喝,一時間,街邊熱鬧喧鬧之聲不絕于耳。 付季坐的這茶棚周圍是本縣的集市,正是熱鬧所在。一來這里正對著縣里的城隍廟,自古有廟便有集市。二來有廟則有衙。澤州縣衙正依著城隍廟修建而成。因此,有衙也有門市,自然,這廂就匯集了不少人氣。 說來也巧,這幾月,外地被接回來的遷丁民都陸陸續續的歸鄉,團團的聚在縣衙門口等著領慰銀,因此這邊滿大街走的,坐的,躺著的都是衣衫簍縷的落寞歸鄉之人。 來來去去的鄉老,七嘴八舌的交談中,滿耳朵都是各鄉各地的土話,有些付季能聽懂,有些卻半句都不明白,滿大街的人口,卻無一人說付季熟悉的鄉音,哎,說起來,找不到家的,何嘗只有他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