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節
第四十三回 阿潤趴在炕上,枕著胳膊側著腦袋看著顧昭,在他看來,顧昭身上無一處不美,便是不美在阿潤的感覺里也是沒有缺陷的。阿潤以前一直在恨阿兄,不過此刻,很玄妙的他忽然感激起他來,如若不是他,也許這么好的阿昭會淹沒在茫茫人海里,與他再無一份機緣相識,那樣的人生,不要也罷。 顧昭將地上阿潤寫好的經卷鋪開,很認真的端坐著揣摩,筆意,筆鋒,字形,字體……。 半刻鐘過去,顧昭忽然動了起來,他抬起左手,沒錯,平日他寫字兒具是右手。 顧昭抬起左手,掂了墨汁,在硯臺上潤了一會后便毫不猶豫的在新的竹卷上落了筆,他寫字兒的速度飛快,甚至不去看那經卷,一切就好像印在他的腦袋瓜子里一般,一邊寫他竟然能一心二用的聊天:“每個人都有保命的招兒,阿潤,這是我的秘密,你莫要說出去啊?!?/br> 阿潤很驚訝:“你說你左手寫字兒?” 顧昭笑:“恩,不止這個,天下間,凡我看到的字體,只看一次,我就能仿出來?!?/br> 哎,十五年的海員生活,就這點愛好,寫毛筆字兒,上船的時候,常買了幾十本字帖,那些字帖什么架構,什么字體都有,年歲久了字兒的規律就摸透了,倒成了手藝。以前學校寫條幅都是顧昭,自然也不少替學校校長寫會議稿子巴結領導什么的,自來到這世,他只能用不慣的右手開始學習寫字兒,畢竟一個幼兒能寫一手逆天的好字兒,這事不好解釋。 阿潤驚訝,掙扎著要起來看。 顧昭瞪他:“躺你的!一會我寫好,就拿給你看?!?/br> 阿潤只好躺好,眼睛里閃閃亮的看著阿昭。 顧昭輕笑,一邊寫一邊說:“看什么,覺得我合該就是個混吃等死的紈绔?不學無術之徒?告訴你吧!其實我是心里有個大書庫的飽學之士?” 阿潤回答輕笑,寵著他胡鬧:“恩,阿昭是個心里有書庫的飽學之士?!?/br> “瞧瞧,不信了?書庫我是真沒有,雖然字兒這件事怪了點,那我不能白來這世上一場對吧,我怪可憐的被送到這里,老天爺總得補償我,我跟你說這個你也不明白,別看我啊,我可沒有過目不忘的本事,我是過目一日忘,今天寫得了,明日便忘了,多奇怪的本事,就像老年癡呆癥……?!弊炖飵桶櫵缮⑿氖?,顧昭手里的速度半點沒減。 阿潤側著頭嗤嗤笑,也不說話,只是看他胡說八道。 “恩……書庫,我是沒有,大道理我是一堆啊,我最會說大道理了,以前我就是干這個的。不過,就這一點,就夠我吃了,你以后有福氣了,盡管在家好吃好喝呆著,再不濟,咱能賣書法換錢養你。真的,別笑,你看這次皇帝考試,我聽他說,考題是‘行一不義,行不忍之政?!缰肋@樣,我也去考了,考個狀元,好娶阿昭回家做娘子?!?/br> “今上問策呢,國家需要復蘇,這題倒也對的?!?/br> 顧昭嗤笑:“切,說來說去的,不就是陛下說,我想以仁義的方式治理國家,誰來幫我吖,你說說,這個問題多么傻?幾百年的皇帝問這個,現在的皇帝還問這個!” “仁政治國不對嗎?”阿潤語氣里帶著責怪。 顧昭停了筆,將寫好的書卷攤開放在一邊的席面上待干,又開了一卷鋪開,繼續寫:“恩,要詳細說呢我說不清,但是呢,總結我還是會的,你去治理臣民,臣民都是活人,又不是石頭木塊,人有七情六欲的,就像我這般,我喜歡阿潤,就是殺了我,還是喜歡你說怎么辦?” 阿潤將腦袋趴在臂彎笑的得意。 “哎,我喜歡你,你是前輩子積了大德的,有什么不滿足的,你不過是個偽劣的假和尚,我可是正經八百的鄉男,貴族大老爺,知道不” 阿潤忍的痛苦死了,背后被震的一陣陣的疼。 “那你說吧,人有七情六欲,你不能老念叨的仁德去打動他,第一遍好好說,第二遍宣揚仁德,第三遍不聽話,按在地上打一頓,再回來說仁德,再不聽,再打,打到他哭著喊著說,求求你,仁德我吧!這才是真正的政,政治懂不懂,哎,我家成分不好,一直沒入國家靈魂中心,不然,我肯定是個好人才,瞧瞧,我這話說的多有水平?!?/br> 阿潤似有所悟,倒是驚訝了,他看著顧昭道:“阿昭竟然懂得王霸之道?!?/br> “哎?這句話叫王八嗎?別用這種充滿愛慕的眼光看我,其實我是在告訴你,那家人,真的沒啥,你莫怕,世界上有好多的事兒,他們都不知道,當然我也知道的不多,可是呢!哎,爺會總結??!”顧昭想到這里,順手拿起毛筆掂掂下巴,倒是心有所悟。 他想了一會,回頭看阿潤在想著什么,怕他又去想不愉的事情,便繼續嘮叨:“總結你不懂,我是說……呃,你看啊,我會把知道的凝縮起來,好比一個國家除了要注意德治,還需要注意什么呢?我告訴你啊,仁德只是一種,你們別老圍著它打轉。仁德之外,還有修身,人倫,世風,政治,論道,為君道,為吏道,說戰爭,說民族,說文學,說歷史,說宗教,說經濟,說教育,說法度,說學術,說文藝……國主,一家之主,開科舉士的時候,只求一種人,那么這個國家,也不過如此了,當然,咱大梁人才也是有的,我那府上就有幾位先生,心算之術,看大勢之術……” 顧昭想起什么,噗哧笑了:“哎,說這些干什么,誰不是顧眼前呢?!?/br> 毛筆唰唰的快速流動,筆意是那般的順暢,阿潤趴在那里,震驚了很久才問:“這些,阿昭如何得知這些的?” 顧昭點頭,看著面前竹卷:“我不知道,怎么說呢,你要我寫文章,我是寫不出的,我只是知道道理,恩……你要求教???那可不成,就是我是什么都知道一點的傻醋葫蘆,但是你要我寫個文章詳細敘述,我就不會了?!?/br> 阿潤點點頭道:“便是如此,也了不得了?!?/br> 顧昭笑笑:“而且,拜我為師之后,我就不能娶你做媳婦了,我就不告訴你,就不告訴你……嗯……” 阿潤想了一下,卻神色忽然認真起來,他掙扎著要起,顧昭只好放下毛筆看著他訓道:“你這人,你要問,也要等你好了,再說,當務之急,是面前的困難,阿潤,容我一些時間,你莫怕,待我想個萬全之策,悄悄的偷了你出去,從此再也不讓你受一絲半點這樣的辛苦?!?/br> 阿潤呆了下,復又趴下說:“恩,也好……偷我……出去?” 顧昭筆尖一停,想起什么事來,他站起,走到阿潤面前蹲下,從脖子上取下一個袋子,從里面倒了三個銅印出來,取了一個,很認真的將其中的一個放在阿潤的手里。 “阿潤,我出門大概要出去幾月,這些時日便不能照顧你,若你有什么事情,就寫信托人出去,到城里坊市的長生南貨,找博先生,他是見印取錢的。每月十萬貫以下,你可以隨意取,你要記得,這是我的老婆本,你收了,可就答應了,再不許在心里裝別人?!?/br> 顧昭說完,臉紅撲撲的又回去寫。 阿潤呆呆的看著手里的這顆銅印,銅印的背面有個奇怪的雕塑,半人半魚,印面上有三個字‘海神號’。 一股奇妙的感覺蔓延阿潤全身,這種感覺又酸又疼,又美好,阿潤緊緊握著這么印章,心里想:“如此,我收了,應你!” 時光流逝,阿潤渾身疼困,不知不覺便睡去。待迷迷糊糊一覺,身體略微一動,阿潤背后忽一疼,他便張開眼,此刻,已是第二日,惠易大師正在探看他的背上的鞭傷。 阿潤緊張的看下四周,顧昭已經離開,地上鋪了一地寫好的經卷。陽光透過機格一道,一道的罩在那些寫滿字體的經卷上,阿潤心里又疼又算,有些淚硬生生憋在眼角,他很少哭,此刻卻想嚎啕一次。 輕輕幫阿潤和好衣衫,惠易大師笑笑,修閉口禪的和尚竟開口說話:“殿下很久沒有這般好睡了?!?/br> 阿潤收了一下拳頭,手里的印章卻告訴他一切都不是夢。 惠易大師小心的幫阿潤蓋好被子,彎腰收拾經卷,最后他取了一卷到阿潤面前攤開。 經卷上的字體,竟真的跟阿潤的筆跡一模一樣。 “顧七爺乃真國士也,上天垂憐,殿下有福了,殿下看這筆意,跟殿下雖是一樣,可是卻無鋒芒,那位見到怕是會很滿意的,這幾日的經顧七爺都幫殿下寫好了,真是……阿彌陀佛……”和尚們喜愛把自己都形容不出的禪意歸結到阿彌陀佛里。 阿潤趴在那里,腦袋亂亂的:“老師,阿昭……阿昭自與別人不同,便不會這些,也是不同的?!?/br> 惠易大師笑笑:“是,貧僧知道,顧七爺自是真國士,待有一日,殿下回歸大統,顧七爺,乃是殿下證明大統,笑傲四海的最大助力?!?/br> 不知道怎么了,阿潤竟有些舍不得,他慢慢坐起來,就著易慧大師的手喝了一口水之后,回避了這個問題,他只是輕輕的說:“老師,皇兄快死了,他瘋了?!?/br> “阿彌陀佛,今上為了證明大統,竟然逼迫太后出殿,太后不允,陛下竟然綁了親弟,鞭打威脅,今上暴虐,殿下安心,待過幾日,他的暴行必會天下皆知。殿下且忍忍,對于真正的天下共主來說,天降大任者,皆要被如此考驗。趙淳熙鞭打親弟,逼迫親母,虐殺良臣,天不眷也?!?/br> 阿潤點點頭,拽了下僧服的交領,扶著床沿慢慢站起,趿拉著鞋子,慢慢走到窗前,推開窗戶向外看了一會。 昨日夜里天色漆黑無比,望不到半點星辰光暈,可此刻,天岸邊皆是梯云,一層一層的在天那頭鋪展開來,猶如上天的階梯一般的攀到驕陽附近,眼見得就鋪到了。 驕陽似火,心里的陰云頓時被光線推開,一片清明普照,阿潤從未想今日這般堅定過,皇權也罷,皇位也罷,那些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他要跟阿昭在一起,有些事情就必定要做,他要將這世上一切阻擋他們在一起的力量全部推開,這一路只要是障礙,他會毫不介意的全部消滅干凈,為了阿昭,毀天滅地便又如何? 惠易大師看著阿潤,心里越來越高興,他不由得感激自己以前的那般小心思,若不是當日見到腳傷的顧七爺靈機一動,勸得奕王爺重登大位,不知道要費多少心思呢。 阿潤的臉上露著一種奇妙表情,這種表情是顧昭從未見過的,他不屑,譏諷,威而不怒,俯視一切,刻薄的理直氣壯:“孤那皇兄,正常的時候,還算是個人,可惜,他是個瘋子,一個又可憐,又可悲的瘋子。說來他也是可憐,少年開始,陪著父皇征戰天下,一直覺得自己會繼承皇位,可惜他運氣不好,中了毒,瞎了眼,失去了繼承大統的資格。 有時候,孤也想,孤那皇兄也不容易,這一輩子都在辛苦,他刻薄別人,對自己更刻薄,現在,刻薄的他自己都活不久了。既然他不叫孤活,那大家就都不要活了!” 惠易大師合掌:“一切天定,皆為命數?!?/br> 阿潤冷笑:“老師真真不像個出家人,不過命數這東西孤從不信,命?誰定的?別人信,孤不信!”他攤開手看看銅印,將手送到惠易大師面前說:“老師,你看此印……” 惠易大師合掌笑:“昨夜,貧僧都聽到了,原本貧僧還擔心軍費不足,如今……真是,天佑殿下,待時機一到,一切水到渠成?!?/br> 阿潤輕輕的點點頭:“恩,告訴李齋他們,時候到了,該游出來了?!卑⒄?,你可要等我,你要好好的等著我。 惠易合手點頭,收了印章,順手將一支毛筆遞到阿潤的手里,這毛筆的桿子上,竟然有血痕:“顧七爺寫了八十卷經,這一晚廢了兩管兔毫,殿下能好好歇歇了?!?/br> 阿潤接了毛筆,取了一塊絲巾細細的裹了,一邊裹一邊說:“小時候,母后常說,孤是個有福的,這話……孤不信,這幾年……現在孤知道了,孤有福,有后福?!?/br> “殿下只有三個骨血,怕是以后……”惠易大師有些不安心。 阿潤一擺手:“兒子有就好……一個正妃,兩個側妃……大大小小十五個呢,當初那個不說要為孤去死?到最后,誰來看過孤一眼?都活的好著呢,孤在山上,她們不是照樣錦衣玉食,幾年了,可有一位想起,過年了孤也要人陪?這個話以后就不要說了,你出去吧……”你們要富貴,孤給得起,旁個孤也就沒了。 惠易大師轉身離去,緩緩的閉了房門。 阿潤癡癡的看著木格窗投進來的光線,一道道的照在地面上,案幾那里有個朦朧的影子,趴在那里寫呀,寫呀…… 是呀,他應了,這輩子,真情,只有一個就好,他只要阿昭,也只能是阿昭。小時,教課的師傅常拿逆王與美人的故事來警醒他,那時候他還不屑,不過此刻想起來,為一人,毀天滅地,翻江倒海又如何,情之一字,一切凡塵幻化,皆為虛無,心中有一人,足矣! 第四十四回 禮闈結束,皇榜未開之時,京中出了幾件大事,先是是有密王殘余在京中作亂,一連死了幾位應試的舉子,這幾位舉子皆出身世家,乃是輔助當今繼位的有功大臣之后。還有原東宮太子太師,當今圣上最最器重的胡寂老大人,早朝散后在歸家的路上,竟被人襲擊了,雖老大人沒事,但是老大人一眼就認出,那帶人襲擊他歹人,有密王的家臣在內。 說起胡寂大人,那不是一般人,他教過兩位太子,一位是當今,一位是曾做過太子的奕王,而且他還是奕王的老丈人,如今的奕王妃就是胡寂大人的嫡女。 天子腳下,城防竟如此稀松,天子震怒,一連續扒了好幾位京城駐防的飛魚軍,禁軍中擔任重職的主將,副將,換上了自己信任的一些武臣。 非常有意思的是,這一次,依舊沒顧家什么事兒,甚至,邊界重要守將交接的速度又加快了。 飛魚軍新上任的參領叫李齊,他哥哥李齋是五軍都督府的左都尉,這兩位都是將門虎子的后代,打先帝那會子,就一直跟著南征北戰,是跟顧家起頭平的武勛出身,如今看來,人家李家是后來居上,眼見得第三代就超過顧家了。 那李奇,今年不過三十出頭,就擔任如此重要的職位,這一點令顧巖萬分的羨慕。顧家的第三代,出了奇的有些不妙,顧巖這一代雖都是赫赫有名的守關大將,可是,這第三代竟然一位都沒有。無論是本家還是分支,武將的道路很窄,沒有戰事,就意味著沒有出頭的機緣。說到這里,顧巖顧公爺還是很佩服自己二弟的,眼見得不妙,人家就立刻給孫子轉了行當,人家不練武,人家好好讀書了。 上京也有人說,老顧家這好運氣,也許打第三代就停了,他們卻不知,雖然以前沒顧昭在里面攪合,但是家里這幾位,倒是頗為懂得保身之道,硬是壓著后代,沒敢冒這個尖兒。話雖如此,冒尖也是錯,不冒還是錯!知道別人家有好后代,顧巖顧老爺心里難免依舊是酸丟丟的不是滋味,不說武勛,就說人家這京里,不混紈绔的好孩子,那也有不少呢??纯慈思?,再看看自己家,顧巖頭次發覺,自己這個當家人略有些不合格了。 “哎呀,你說說,這老顧家怎么就沒有這么好的運氣呢?人家李黑豬,早先那還不如我呢,他家什么出身,咱家什么出身?那傻玩意,早先下戰場嚇得掉屎尿之流,還是老子借褲子給他穿!那個半路出家的假和尚,現在也學會念經了,你就說吧,人家就倆兒子!咱家一堆,大大小小五六個,那個不是一頓飯,兩三貫錢的食量!他奶奶的,就知道吃了!哎呀,人家倆兒子都整齊,隨便拿出一位,頂咱家一群。我們家這一群!怎么個個的這么有特色呢?” 顧巖顧老爺一只手端著一只五彩小茶壺,一邊灌白水,一邊愁苦的看著面前的鐵籠子。 家廟朝陽的當院,有一鐵網編的籠子,左右來回不過三五步距離,籠子不大,鐵色都有銹跡,看樣子是以前常常用的,早就有的舊建筑?;\子里,兩只下蛋母雞母雞咯咯噠噠的滿地溜達,靠籠子邊邊的草窩里,還有兩枚剛下的雞蛋。 在籠子的角落里,顧茂丙舉著一把菜刀,縮在那里,姿態比老母雞抱窩還像老母雞抱窩,整整一天半了,他被關在這個籠子里,不給吃,也不給喝,幸虧母雞還會下蛋,昨兒,他就靠那兩枚雞蛋了,今兒大伯來了,他也不敢過去吃,就只能這么縮著。 憑他怎么哀哭都沒人理,罵了也沒人生氣,反正那些人就告訴他一句,少爺不殺了這兩只雞,就別想出去。顧茂丙那里見過血,每當他舉起菜刀,看到兩只母雞那雙眼,他就覺得特別可憐,好好的,殺人家做什么,人家還下著蛋呢…… 陶若在一邊笑著勸:“老爺別急,茂丙少爺還年輕,也沒經過事兒。我那兩個混蛋玩意兒不都這樣,在西面,也沒少叫五爺cao心。這一天到晚的撩貓逗狗,不是毀了這個,就是害了那個。 我以為那倆混蛋這輩子就這樣了,可前兒,給我捎了個狼皮褥子回來。這孩子們,說懂事,那就是一晚上的事兒!保不齊,明兒老爺起來,齊刷刷的就懂事兒了?!?/br> 顧老爺重重的把茶壺放下,狠狠的吐了一口吐沫:“我呸,憑他們,老爺我雞皮都沒見過一張?!闭f罷背著手圍著雞窩轉圈,一邊轉一邊說:“哎呀!老二,你乖乖的把雞殺了,咱顧家的孩子怎么能沒見過血呢?” 顧茂丙一動不動,依舊舉著那把菜刀如石雕木塑。 “哎呀!你把伯伯愁死了,你是不要吃,不要喝,也不拉屎尿尿,你好大的尿泡!咱顧家的孩子尿泡再大沒用!哎,要有尿性!知道嗎?尿性……什么是尿性?血性!” 顧茂丙看都不看他。 “哎呀,殺只雞能有啥,唰唰……兩刀完事兒!你殺了……我叫后廚,給你燉個蹄髈,大大的一只,哎呀,蹄髈好啊,一口咬下去,一嘴油汪汪的,嘖嘖……” 可憐顧老爺好話說盡,顧茂丙就是不動,顧老爺都愁死了,正急著,顧昭溜達著走進來,臉上略微有些疲憊。 “好好的家里不呆,每天去什么寺廟?我跟你說,那邊可是皇廟,今兒可出事兒了,沒事別去那邊,阿弟比不得別人,破點皮兒,哥哥要傷心死了?!鳖檸r笑瞇瞇過去,拍拍顧昭的腦袋拉著他一起到院子的角落,揮揮手將那幫下奴趕的遠遠的。 “哥哥我昨晚一宿沒合眼,就想著,這事兒不該這樣?!鳖檸r表情略微愁苦。 “那件事?”顧昭顯然是忘了的,在心眼這方面,他家遺傳因子許是有問題,忘性都大,說話跑車,說完就忘。 “就那個,那個!你說不要后代那個事兒?!鳖櫿烟崾?。 “哦,那個??!”顧巖蹲著拔草,心情略微不好。 “哥哥我想了一宿,覺得你cao這份心,純屬胡思亂想,吃撐了,肚里的食兒都撐到腦殼子里了。干嘛??!還不娶妻,不要后代?你傻啊,不就是那件事嗎,哥哥不懼,你盡管娶來,我都跟你嫂子說了,找那賢惠,賢淑的大家閨秀,好好給我兄弟尋摸一個,要知冷知熱,知書達理,嗯……家事還要好,才能配的上咱小七?!鳖檸r這人,想明白問題之后心花就開了。 顧昭也高興,雖然老婆不想要,他不能害人家守活寡,這不仁義,可哥哥這樣,他覺得做什么都值了,他笑瞇瞇地聽著,一伸手幫老哥哥摘了一根掛在鬢角的母雞毛。 顧巖說的正熱鬧,順手接了他手里的雞毛對著嘴巴一吹道:“噓……哥哥想好了,弟弟成親了,就還住哥哥這里,我叫你嫂子把宿云院周圍三院子都給你打通,那邊秦大人家也跟他們說了,我們圓眼道那邊給茂昌不是置辦了一套嗎,比秦大人家大多了,咱拿大的跟他換小的,等換好,把你那邊好好擴建擴建,再修個大園子,給你養只熊,整兩只花豹玩,等你沒事兒了,牽著出去,嚇死他們,那才叫排場又體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