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子又看了看對方身上清涼的夏裝，不由得多了幾分擔心：會不會太冷了？

    下一秒，他所注視著的女孩子的側臉，就朝著他這邊移了過來，他也看清了她的面容。

    黑子恍惚了幾秒，因為他發現，自己居然覺得這張臉有幾分眼熟，好像在哪里見過。對方顯然也看到了他，也愣了會兒，然后露出了笑臉，朝著他走了過來……不，飄了過來。

    生平第一次見鬼的黑子沒有害怕的念頭，也許是因為白天，也許是因為眼熟。

    女孩子來到他面前站定，微笑著說：“小哲也都長這么大了，沒想到還能看到我?！?/br>
    她的語氣太過熟稔，以至于黑子都被帶得陷入了回憶，最后不確定地開口：“彌生……jiejie？”小學的時候他經常會去圖書館，也不記得是哪一年了，有個大jiejie來幫忙，打了幾周的零工。他會有印象，還是因為那個大jiejie找人在柜臺前放了腳凳，給他提供了方便。

    “是啊，”白石彌生很愉快地點了點頭，“沒想到你還記得我呢?！?/br>
    其實黑子記得不深，可是再怎么說也是認識的人，卻突然以幽靈的模樣出現在他面前，黑子真不知道該怎么形容自己此時的心情，還是白石彌生先開了口：“找個沒人注意的地方聊吧?！?/br>
    黑子這才反應過來，雖然他的存在感很弱，但是站在原地“自言自語”還是很詭異的。

    找到的地方，正是誠凜高校的籃球部。黑子到的時候大家已經開始訓練了，沒有一個人看得到他身邊的白石彌生，這讓黑子有些難過，忍不住詢問起了原因。

    “上了大學沒多久后就因為車禍死掉了，等到有意識的時候，就變成了這個樣子?！卑资瘡浬f著，張開雙臂在半空中轉了個圈，臉上的笑容淡淡的，“幸好我是孤兒，不會讓父母難過……”

    她的話沒有說完，但是黑子直覺她有什么重要的話沒說。

    追問一個逝者緣故是很不好的事，黑子就算再好奇也不會撕開白石彌生的傷口。

    拿一般情況來說，一個人死后卻沒有進入輪回，都是有什么心愿未了。黑子和白石彌生的交際不多，可是既然見到了就不可能放著不管，還是希望她能夠成佛的。

    黑子猶豫不決地想著要怎么辦，白石彌生反倒是先看出了他的想法，笑著說：“我確實有心愿，那就去見一個我認識的人，想要看看他現在過得好不好，不過我在東京游蕩了這么久，還是沒有找到他啊，不知道小哲也你能不能幫我找到他？”

    緊接著，白石彌生說出了她那個人的名字：“他叫赤司征十郎?！?/br>
    “咣當”一聲巨響，城凜的其他隊員回過頭來，看著摔倒在地上的黑子，趕緊圍了上來：“黑子你怎么突然摔到了？沒事吧？”

    面朝下倒在地上的黑子艱難地從地板上爬起來，雙手揉著有些摔紅了的膝蓋：“沒事，我只是有些驚訝……”他的話音未落，又瞪大了眼睛看著蹲在地上研究他的膝蓋的白石彌生。

    后者正皺著眉，然后試著將手掌虛罩在了他的膝蓋上，溫熱的感覺傳來，膝蓋上的淤血便以rou眼可見的速度消散開來。她抬起頭看著黑子，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你看幽靈也很厲害吧？”

    周圍倒吸了一口涼氣，聽到響動的白石彌生扭過頭來，就看到滿臉驚恐的誠凜眾人。

    確定大家的視線都集中在她身上，白石彌生愣了下，歪歪頭很不解：“誒？”

    誠凜高校的體育館里，響起了各種各樣的鬼哭狼嚎：“大白天的見鬼了啊啊??！”

    等黑子好不容易安撫完縮在角落里的誠凜眾人，林曉月也已經和誠凜的教練——相田麗子進行了友好地交流，心里暗自抹了把汗：幸好麗子神經大條不怕鬼，不然真要麻煩了。

    她也沒想到會變成這個樣子，系統說一個世界不可能給她安排兩次身份，所以她現在仍然是白石彌生，只不過是已經死掉了的幽靈狀態。這種設定在黑籃的世界里是被允許的，也就是“兼容”。而系統為了達成她回到黑籃世界的目的，也花了不少力氣。

    現在能夠被其他人看到，大概就是所花的力氣之一了。

    林曉月心里嘆了口氣，根據系統的解釋，黑子能夠看到她一方面是因為他本身存在感淡薄，另一方面則是因為她以前幫助過黑子，而她剛才幫助黑子的舉動，也讓其他人看到了她。

    簡單來說，如果她想要能被人看見，就要多做好事，讓別人產生正能量。

    為此系統也幫她開了不少外掛，剛才在黑子身上用的治療就是的，也多虧這種能力和黑籃的現實世界互不干擾，她才能夠用得出來，不然就夠廢的了。

    不過話說回來，誠凜這邊真的很好玩，她本來在東京找了赤司好久都沒找到人，回赤司家也找不到人，倒是去了一趟赤司mama的墓前，鄭重地拜祭后道歉了。

    她答應過赤司mama會陪在赤司身邊，可是卻沒有做到。她也答應了赤司會去看表演，也沒做到，想想真是把自己在赤司家的那一年多積攢的信用額度全部用光了。

    黑子認識赤司她是知道的，剛才會那么說只是為了不暴露自己知道劇情的事。不過跟麗子聊過之后，林曉月又覺得這么早說出赤司的名字不妥當。從驚恐中鎮定下來的誠凜隊員們，已經迅速地轉移了注意力，開始八卦她和赤司的關系了。

    也有一個例外——火神大我仍舊躲在角落里，光是看她就夠勉強。

    林曉月非常淡定地逗著體育館里的一只和黑子很像的小狗，任憑麗子他們在那里將事實猜得模棱兩可，一不留神被這只小狗咬了一口——它的牙齒被磕到了。

    “哲也二號！”黑子叫了一聲，走過來把小狗抱了起來。

    “原來它叫這個名字啊?！绷謺栽氯滩蛔⌒ζ饋?，“放心吧，我沒有實體，咬不到的?！?/br>
    黑子聽到她的話抿緊了唇，然后說道：“白石桑（注一），我認識赤司君的，如果你想見他，等我有空的時候就能帶你去?！?/br>
    林曉月擺了擺手：“既然你知道我就不急了啊，而且他在放假期間也不一定有空?！毕氲匠嗨炯业母鞣N教育，林曉月抖了抖肩膀。

    “只要事先聯系好就可以了?！焙谧釉拕傉f完林曉月就頓住了，她沉默了好一會兒，輕松的表情從臉上消失，變得有些悲傷，她勉強彎了彎嘴角：“可以不要告訴他這件事嗎？”

    赤司還記得她的話，看到她后會做什么？不敢置信嗎？如果他還對她有舊情，那么她這個幽靈的存在對赤司來說只會是再一次的傷害。當然，赤司也有可能忘記她了，可是這種可能性林曉月沒法去賭，對她而言這種可能性也是一種傷害，她是真心疼愛著記憶里的赤司的。

    所以，只要靜靜地站在一旁看著就好了，不用讓赤司知道。

    看她這個反應，那邊圍著的一群沉默片刻，又扭過頭去小聲交談起來。

    “果然有什么問題吧？”“總覺得白石她好可憐啊?！薄皼]想到現實中會有這種事?！薄按髮W生出車禍的話應該會有報道，要去調查一下嗎？”

    最后一句話讓所有人再次陷入了沉默，然后齊刷刷地看向了提議的木吉鐵平。

    日向順平用力拍了一下他的背：“我們就去查查看吧！”他們確實有著想要滿足自己好奇的私心在，可是更多的，是希望可以做些什么，來幫助白石彌生。

    ☆、第022章

    第022章：不可能放心得下。

    林曉月現在非常糾結，也非常后悔——干嘛要把“白石彌生”這個名字說出來。

    她倒不是擔心誠凜眾人的八卦，而是她沒想到另一件事：對一個幽靈來說，真名的意義。

    就好像她把這件事拜托給黑子后，沒打算和他待在一塊，因為單單在誠凜的話，幫助別人的機會太少了，不如去醫院這種地方，能積攢不少正能量，等到要用的時候再用比較好。所以林曉月只是跟黑子約定了一個時間地點，打算到時候再讓黑子帶著自己去找赤司。

    雖說她的想法只是看看赤司的情況就走，但是得知自己還有辦法被別人看到后，林曉月還是想要去做到這一點。這種心態其實很簡單，就是不想承認自己死去變成了幽靈，還想像活著一樣。

    可是幽靈到底是幽靈，系統雖然幫她和世界交涉得到了機會，但是也必須遵守這個新的規則。而這個新的規則里最讓林曉月糾結的就是，當她被人討論的時候，就會強制出現在討論她的人身邊。

    就好像言靈或者召喚一樣，名字有著非常嚴肅的意義，日本對真名的回避也有歷史淵源。問題是林曉月沒想到對幽靈來說，生者過于頻繁地念叨名字就會加深對幽靈的束縛，換到她這里就是出現在叫出她的名字的人身邊。林曉月算了下，大概被說上三次就會被“召喚”過去了。

    一想到自己剛離開誠凜沒幾分鐘，就又出現在火神身邊，林曉月都頭痛起來了。

    幫助黑子的那一次讓她具有了十五分鐘能被看到的時間，離開的時候就已經花費完了。結果黑子跟火神聊著聊著，突然朝著火神身后一指，臉色平靜地說：“白石?，F在就站在你身后?！?/br>
    火神當時的表情和舉動簡直堪稱他人生中的重大黑歷史之一。

    其他人還看不到林曉月，黑子倒是沒問題的，他歪了歪頭：“白石桑怎么又回來了？”

    林曉月抬起手揉著太陽xue：“我疏忽了，不應該告訴他們我的真名的?！比缓缶桶堰@個問題大致跟黑子講了一下，趁著現在知道情況的誠凜眾人還在，她得把這件事解決掉。

    麗子聽到黑子的轉述，滿不在乎地揮手：“這個簡單，既然叫真名不行，就起個假名吧。她不是叫‘彌生’嗎？那是三月，三月又叫桃月，我們叫她‘桃’就好了?！?/br>
    桃……三月也叫櫻月，為什么不叫“櫻”呢？林曉月扶額，不過也好，櫻這個名字實在是太常見了，這么叫她反而會想到其他動漫人物。既然有了名字，姓氏也順便起了吧。

    “那么姓氏就是‘佐倉’好了?！焙蜋训娜照Z發音一樣，“全名佐倉桃?！?/br>
    麗子笑得很開心：“好的，小桃?！苯邮艹潭戎?，讓林曉月有種異樣的感覺，直到黑子湊過來小聲解釋了一句：“教練她跟桃井桑似乎處得不太好，那是我的國中同學?！?/br>
    林曉月想了會兒才想起桃井是說桃井五月，不過她不了解也就沒放在心上。

    其他人改動起來也不慢，畢竟白石彌生這個名字他們也沒記多久，佐倉桃這個名字又好記。待了不到半個小時，林曉月就滿意地看到所有人改掉了對她的稱呼，重新離開了。

    醫院里的患者不少，林曉月幫不少人做了簡單的治療，也不敢表現得太明顯，所以累積正能量的速度并不快。反正她現在是幽靈，也不會感覺到累，玩得還挺開心。

    就這么忙活了幾天，聽到熟悉的聲音時，林曉月還驚了一下，扭頭就看到穿著藍色和服拿著折扇的人正站在樓梯口，和醫生在說著什么——齋藤名人？

    時隔多年，齋藤名人卻沒有多大變化，頂多是氣質上變得更加內斂沉穩。

    林曉月繞著齋藤名人轉了幾圈，仗著他看不到自己，行為也比較肆無忌憚。從醫生說的話來看，齋藤名人只是來做一個身體健康檢查，而且結果還不錯。

    也不知道齋藤名人現在有沒有成為永世名人。林曉月看著他，又想到了之前跟赤司的約定。將棋會輸掉確實是她故意的，可是對約定反悔就不是她的本意了，想想又覺得對不起赤司。

    正當林曉月想著要不要出現在齋藤名人面前，問問他赤司的情況時，眼前突然一花，再看時自己已經出現在了一個非常熟悉的地方，熟悉到全身發涼。

    是她發生車禍的地方，只不過當時是陰沉沉的下雨天，今天陽光燦爛。

    導致她出現在這里的罪魁禍首……啊，顯然是被日向他們圍在中間，正不好意思地撓著后腦勺的木吉鐵平：“啊，又說錯了，是佐倉才對。沒事啦，也沒有說上多少次，白石她不會來的?！?/br>
    她已經來了，只是他們看不到而已。林曉月翻了個白眼，也沒有湊過去談話。她并不喜歡這里，只要回想起當時的疼痛感和死亡感，她就很不舒服，想要盡快離開這里。

    可是身后傳來的聲音讓她停下了腳步。

    “沒想到居然會有那種人，那么小的爭執卻害了佐倉?！边@是小金井的聲音。

    林曉月慢慢地轉過身來，當初害死她的人是什么下場，她非常感興趣。就算這件事并沒有給她帶來真正的死亡，誰也不會這么輕松放過蓄意殺害自己的人。

    “不過那個人只是被判了無期徒刑，太簡單了?！币猎抡f道。

    太簡單……不，林曉月自己就是學法的，她很清楚日本的法律。日本刑法典第二十六章第一百九十九條規定，殺害他人的，處死刑、無期徒刑或者五年以上有期徒刑。更何況日本的判例比較寬松，死刑判決也很麻煩，還得要法務大臣簽字，除非是連續殺人，不然被判處死刑的可能性很低。

    對于生在中國這樣一個死刑判刑全球最多、適用范圍最廣的國家的林曉月來說，這種情況卻難以接受，更何況她自己就是被害人。她不是沒想過赤司家能出手讓那個害她的人不得善終，可是就算是世家，隨便干涉執法也是大忌，赤司家最多會找人指證，讓殺害她的人被判得更重些。

    而且，林曉月也不希望赤司因為她的事臟了自己的手。

    在林曉月出神的時候，日向幾人已經轉移到了別的話題上。

    “佐倉她對那個赤司來說一定是很重要的人吧，每年都會親自來這里好幾次，光是花就不知道放了多少?！比障蚩粗磉叺碾娋€桿底部，“這里的老店家都認識他了?！?/br>
    “親人吧，堂姐弟之類的？”伊月在這點倒是沒有黑子看得清楚，“不過赤司那種世家，就算是堂姐弟，姓氏也該一樣才對，他們兩個看起來也沒有哪里相似……”

    “那就是愛人了吧?！蹦炯硭斎坏恼Z氣讓周圍幾人都沉默了片刻，然后小金井忍不住大叫：“不、不會吧！愛人什么的，木吉你不要隨便說出這種叫人緊張的詞匯??！”

    林曉月已經不想再聽下去了，總覺得越聽眼睛就越是酸澀，好像有什么東西要奪眶而出一樣。

    她狼狽地揉了揉眼睛，轉身就跑，只是還沒跑上幾步，眼前又是一花。

    剛經歷了這種“傳送”，林曉月還以為又是誠凜里的哪個人不小心說了她的名字，可是在看清了面前背對著自己的人后，林曉月整個人都僵硬了。

    赤色的短發不聽話地在頭頂張揚著，還有水珠從發梢滴落，脖子上圍著白色的毛巾，大概是剛洗過澡。即使穿著淺色的便服，他的脊背依舊挺得筆直，可是林曉月察覺到了那種僵硬感。

    就好像她因為看到這個人而僵硬一樣，對方也因為某種事僵立在那里一動不動。

    已經長得比她要高了，雖然還是沒高多少——林曉月試圖想著一些事轉移自己的注意力，卻沒法將視線從他的身上移開，只覺得連心臟都繃得緊緊的。

    是赤司，她所擔心著的赤司征十郎，現在就背對著她站在書桌前。

    林曉月不知道自己該做些什么，出現在赤司面前？她不能這么做，在得知赤司每年還會去她出事的地方祭奠時，她已經不知道自己的再現會給赤司帶來什么樣的感受了。

    她僵硬地站在那里，直到赤司開口：“父親，我確實已滿十六歲，但是……還不到五年?！闭f完他就掛斷了電話，仍然安靜地站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現在快要到高二，赤司的生日在12月20日，確實已經16歲了。

    林曉月知道赤司的后半句是指什么，她是在赤司六年級暑假前去世的，拿現在的時間來算，確實才過去了不到五年。系統當時說時間過去了將近六年，那也只是估算的說法，世界的時間流速本來就不好計算。她原以為早來晚來都沒什么影響，可是現在看來，她應該來得再晚一些。

    晚到赤司已經忘記她的存在，或者晚到她不會聽到這句話。

    赤司突然動了起來，他拉開了書桌的抽屜，將一支鋼筆和一本線裝筆記本攥在了手上。

    林曉月看著那兩樣東西有些眼熟，突然意識到了那是什么：海常高校的學園祭上她和赤司在將棋社那里贏來的獎品，還有她送給赤司的相識一周年的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