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
然而兩個人幾乎同時回頭的那一刻,奚佑看清那個男人的臉,頓時對于自己之前的錯誤判斷心生了一股極其強烈的懊悔情緒。 如果他沒看錯,那似乎是……造成林氏集團如今局面的罪魁禍首? “抱歉,你們……繼續?!?/br> 奚佑迅速離開的同時,終于開始對童唯安好奇起來。 原本周遭靜默到幾乎讓人窒息的氣氛由于奚佑的突然出現而緩和了些,可許承則執意的不放手,卻讓她覺得又疲憊,又心酸。 “安安,和我好好談談?!?/br> 許承則難得放軟的語氣里,竟然隱約帶了幾分懇求。 童唯安站在車前,身后許承則的擁抱沉重的讓她幾乎喘不過氣來,她微微閉上眼,努力抑制著聲音中的顫抖:“你聽不到嗎,許承則,愛的最好證明就是信任?!?/br> “不一樣……我們和他們不一樣?!?/br> 許承則原本清越的嗓音這一刻暗啞異常:“我知道我的錯你現在不能原諒,但是安安,我愛你……即使在我自以為是的認定自己是受害者的這六年間,在我恨你的同時,我依舊愛你?!?/br> 面對突如其來的表白童唯安心頭五味雜陳。她知道許承則并不是會輕易把愛掛在嘴邊的人,即使在她將他放在心中最重要位置的時候,即使在她能輕易被他的一言一行影響悲喜的時候……而她不知道,他當下的直白,究竟是出自真心,還是因為他不能忍受她終于徹底脫離了他的掌控? 可無論尖銳的冷嘲熱諷抑或明顯的心灰意冷,許承則都沒有等到。 童唯安長久的沉默,許承則終于放開她??删驮谒膺^她的身子和她對視的時候,才發現童唯安早已淚流滿面。 聽著她幾近哽咽的哭聲,許承則的一顆心就這么空落落的疼了起來。 如同曾經無數次的午夜夢回,童唯安因夢中的父母而突然哭起來的時候一般,許承則將她抱在懷里,手輕輕撫著她的長發,默不作聲的安撫。 許久,童唯安的情緒漸漸穩定下來,她看著面前的許承則,終于止住了眼淚。 “其實你知不知道,我比任何人都更想要原諒你。我愿意相信你依然愛我,就像我時至今日都不能否認我對你的愛?!?/br> 看著許承則眼中漸起的光芒,童唯安苦笑著搖搖頭:“可是沒有用了……阿則,有些事情做錯了,永遠不是一句原諒可以挽回的?!?/br> 她在墓園和他初識,她曾經以為這是天意,是父母在冥冥之中為她指引的幸福??伤钡胶髞聿琶靼?,也許她和他的愛情,從一開始就沾染了日暮途窮的氣息,直到最后終于徹底衰亡。 童唯安極力克制,但眼淚仍是又流了下來:“我也不知道我們究竟為什么一步步走到了今天,明明不應該是這樣……” 許承則想要她拭去淚水,擁抱她,親吻她,告訴她一切欲說未說的愛意和悔恨,可面對童唯安眼底深沉的悲切,他的手終于僵在那里,再也沒有了撫上她臉頰的勇氣。 “阿則……” 童唯安仍帶著些哭腔的聲音響起的那一瞬間,他的手猛地一顫,卻因為她接下來的話,心頭一窒。 “我知道關于林氏和遠達的事情我沒有任何立場發表看法,”童唯安看著他,“即使你恨林景遲……但林氏并不只屬于他一個人,它是我姑姑姑父半生的心血……” 許承則心中所有的沉郁堆積至今,終于破土而出:“所以……我應該放過林氏對么……為了你姑姑姑父,甚至為了兩家的關系?” 童唯安想要點頭,可這個動作于她而言,卻無比的艱難起來。 “就因為這樣,所以我該放過林景遲嗎?即使他骯臟的謊言幾乎毀了你也毀了我們的一切甚至包括我們的孩子!”許承則雙眼微紅,冷冷的笑聲里滿是悲戚,“安安,我是不是真的失敗到想要為我被毀掉的愛情報復也是錯的?” “安安你告訴我,是不是我曾經做錯了一件事,所以以后所有的事就都是錯的?” 許承則眸底點滴的星芒明明滅滅,最后終于歸于沉寂。 他轉身前眼角有一絲水光劃過,看著他走遠的身影,童唯安死死捂住嘴,眼淚洶涌而出。 門鈴聲響起來的時候,一身深藍色家居服的沈銳正坐在客廳里,隨意的翻看著手邊的醫學雜志。 “阿昱,去開門?!?/br> 正準備去洗澡的沈嘉昱走到客廳里,面無表情的看著眼前閑適安恬的老爸:“爸爸,按照數學老師的說法,距離門口的位置應該是你更近?!?/br> 沈銳抬頭看他一眼:“如果不是為了照顧你,也許我現在正在外面約會?!?/br> “我還以為你在不照顧我的時候,大多數時間都在手術臺上累成狗?!鄙蚣侮啪局掷锏拿?,翻了個白眼。 “洗完澡把‘文明’兩個字抄五百遍?!币琅f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沈銳神情不變,連眼神都不給他一個。 “我干媽說過,你這是……變相體罰?!鄙蚣侮沤K于一面去開門,一面嘟囔了一句。 沈銳將雜志翻過一頁,頭也不抬:“你干爹也救不了你?!?/br> 沈嘉昱打開門,看著門外的身影一愣:“干媽?” 沈銳側目,越過沈嘉昱小小的身影看去,此刻在自家門外站著的,正是眼睛紅腫神情黯淡的童唯安。 沈嘉昱察覺到童唯安低落的情緒,乖順的幫她拿拖鞋,看著她換好之后拉住她的手進門:“干媽,你為我做主?!?/br> 童唯安心中所有的負面情緒,都在看到沈嘉昱稚嫩的笑臉之后盡數淡去。她在沙發上坐下,輕輕揉了揉沈嘉昱的頭:“拿著毛巾做什么,是要洗澡么?那就先去,你爸爸這里,有干媽為你做主?!?/br> 沈嘉昱一貫故作老成的小臉在此刻看向沈銳的時候,就難免帶了幾分得意:“爸爸,我去洗澡了?!?/br> 沈銳對沈嘉昱有了救兵之后的囂張不屑一顧,只是在他去浴室之后合上了手中的雜志,看向一旁若有所思的童唯安:“現在是晚上八點四十五分?!?/br> 童唯安回過神來,紅著眼睛低聲說了句:“我也不想這么晚來打擾你?!?/br> 沈銳搖搖頭:“作為你曾經的救命恩人和現在兼職的心理醫生,我只不過是要說,只要診金付雙倍,多晚都不是問題?!?/br> 童唯安面對沈銳任何時刻都不忘“帶在身上”的幽默感,終于忍不住破涕為笑。 沈銳隨手把雜志放到茶幾上:“因為許承則么?那么我來猜一猜,是因為他終于開始真刀真槍的對付林氏集團,還是……他終于把當初的事完完整整的講給你聽了?” “都不是?!蓖ò埠翢o生氣的答了一句,沈銳倒輕笑起來:“許承則被耍的那么慘,我還以為他會講給你聽博一下同情?!?/br> 聽著沈銳輕松說笑的內容,童唯安竟然忘記了來之前想要傾倒的滿腹苦水,怔了半晌,才有些錯愕的看著沈銳:“聽你的口氣……” 沈銳看著她疑惑的皺眉,對她并未說出口的問題心知肚明:“窺一斑而知全豹,他雖然說得并不十分詳細,但大概的過程,我還是知道一些的?!闭f著,他斜睨了童唯安一眼,“我還以為你對此毫不好奇。怎么,想知道了?” 童唯安搖搖頭:“沒什么意義?!?/br> 沈銳對此表示贊同,卻并沒有如她所料一般對此話題閉口不談:“當年你身邊的人大多誤會你被富商包養,朋友也只不過有一個居心叵測的周寧。你對她幾乎不設防,她和林景遲里應外合,想造成什么假象,還不是他們說了算?” “周寧?”童唯安喃喃的重復了一句,“她和……林景遲?” 看著沈銳淡然的目光,童唯安苦笑出聲:“我當初……竟然一點都沒有察覺?!?/br> “你不是因為這些,今天又是怎么回事?” 童唯安從恍惚中回過神來:“你以前說得對,我沒有什么朋友,所以什么事除了你我幾乎無人可說?!彼p輕說著,眼底薄薄的水霧漸起,“其實我也并沒有什么事可說,只是想找個人聊聊天,你也好……甚至阿昱也好,只要不是和許家林家有關的人,什么都好?!?/br> 沈銳把茶幾上的紙抽遞過去,面上難得有些悲憫:“分手了?” 童唯安幾不可見的點頭:“我……和許承則,也許今天,才是真正的分手了?!?/br> ☆、chapter 46 “陳嫂,幫我……” “噓——” 林景遲一大早下樓,話還未說完,抱著條厚厚的毛毯走過來的陳嫂就忙不迭的做了個噤聲的動作,她指了指沙發的方向,小心翼翼的壓低聲音:“安安睡著了?!?/br> 林景遲順著她指的方向朝沙發上看去,童唯安果然躺在那里,看樣子竟然睡得極沉。他的眉頭不自覺的皺了起來:“怎么睡在這兒了?” “似乎是睡得不好,大清早就下來了,我剛幫她熱了杯牛奶,一轉身的功夫,就在這兒睡著了?!标惿┯行牡膿u了搖頭,“她一旦被吵醒就更難睡著了,我想反正今天是周六,所以就干脆沒有叫她?!?/br> 林景遲自然也了解童唯安的習慣,他朝沙發上看了片刻,伸手把陳嫂手中的毛毯接過來:“你先去忙吧?!?/br> 林景遲放輕腳步走到沙發旁,把毛毯輕輕蓋在熟睡中的人身上,動作格外的輕柔小心。而童唯安只是在睡夢中無意識的蹙眉,隨即眉頭便又重新舒展開來,呼吸均勻。 即使仍在睡夢中,但童唯安紅腫的雙眼依舊讓林景遲心頭不悅。 這些日子童唯安一直住在老宅,在一個屋檐下生活,林景遲自然也聽說了她昨天要去相親的事。即使在他看來這場所謂的相親簡直不能再可笑一點,但到了晚飯時間,他卻仍是鬼使神差一般,驅車前往了那間從林微澄等人的只言片語之中聽說的西餐廳。 只不過他坐在路邊的車里,透過西餐廳明亮的落地窗看到的,卻是三個人的身影。 所以看著此刻的童唯安憔悴的睡顏,他也并不覺得意外。 童唯安突然不甚安穩的呢喃一聲,動了動身子,毛毯滑落了些,林景遲自昨天的所見之中回過神來,伸手幫她拉了拉毯子,卻在視線劃過她的唇瓣時,微微的閃了閃神。 當初的童唯安,把周寧當做可以全心信任的好友??杉词乖谒椭軐庍_成共識,周寧將摻了藥的飲料哄童唯安喝下的時候,他依然并不十分的清楚,周寧對于童唯安,究竟是存著多么深的恨意。 直到那天他接到周寧的電話之后上樓,周寧出門前,隨意的指了指床上昏睡不醒的童唯安,對他輕描淡寫的說:送給你了。 童唯安如同此刻一般沉沉睡著,而這樣安靜而美好的她,他放在心尖上的安安,在周寧眼里,甚至不如一條項鏈,一件裙子。他也終于明白,周寧對童唯安的嫉妒和憎恨,已經刻毒到了如此地步。 那一刻,即使陰冷如他,也忍不住無比厭惡周寧將童唯安看得比貨物更不如的語氣和神態。 真切的愛著一個人的時候,怎么可能沒有欲||望。 當他坐在童唯安床邊看著她寧靜睡顏的時候,他有那么多機會,那么多理由可以讓她真正屬于他,可在靜默許久,他竟然……只是小心翼翼的,在她的眉心落下了一個吻。 哪怕后來他罕見的醉酒之后克制不住幾乎真的侵犯她,哪怕在那以后的幾年里他最后的溫柔也被童唯安撕的七零八碎徹底踩在腳下,可每當他回憶起那個輕柔的、克制的、甚至帶了些純潔氣息的吻,心里卻仍會有抑制不住的悸動。 看著面前童唯安美好如昔的臉,林景遲眸光微變,呼吸亦有微微的紊亂。 就在他小心翼翼的低下頭,將要落下的吻幾乎和當年的影子重疊的時候,一個清冷的聲音突然響了起來。 “景遲?!?/br> 林景遲倏然抬起頭,不知何時出現的童玉在二樓憑欄而立,看著他的目光里沒有往日的慈愛和關懷,面無表情的臉上,只有一閃而逝的冷意。 “你上來一趟?!?/br> 看著童玉語氣生硬的下了命令之后消失在二樓的身影,林景遲站起身來上樓,笑容里滿是自嘲。 “童姨?!?/br> 林景遲走進書房的時候,童玉正站在窗邊看著門口的方向出神,此刻見他進來,目光直直的落在他身上,沒有任何波動。林景遲沒有一絲躲閃,迎著她的目光走到她身旁,才微微低了頭:“您找我?!?/br> 童玉的語氣亦毫無起伏:“這幾天你們幾乎一直都在忙公司的事,所以有件事我倒差點忘了告訴你們——我打算把安安送去美國,大概再過一陣子,會通知你大哥大嫂過來接她?!?/br> 林景遲猛地抬頭看她,見童玉的臉色,便知道她不只是說說而已:“童姨,這件事……安安答應么?” “我告訴你的意思,就是說明這件事已經決定了,而和她答不答應并沒有太大關系。而且我會去和你爸爸說,以后除非有重大事務,不然……你不能再去美國?!?/br> “童姨!” 林景遲聲音一沉,童玉的眼神卻示意他不必再說下去:“景遲,剛剛我并不是在過問你的意見?!?/br> 童玉的目光罕見的冷厲:“從此以后,你不要再見安安了?!?/br> 童玉在林景遲面前少有的強硬語氣讓他呼吸微滯,他自然知道她這一決定究竟是因為什么。上次她聽到自己和童唯安的對話之后,對著自己的大多數時候神色都是淡淡的。他以為只不過恰好是由于公司的事情讓大家分神,一切塵埃落定之后她自然會找自己深談。 然而他等到的,竟然是童玉直接而堅定的答案。 林景遲沉默半晌,放輕了聲音:“童姨,安安的事,是我對不起……” 他最后一句話幾乎隱沒在童玉揚起的手面前,他微微垂眸,對即將到來的這一巴掌不躲不閃,而童玉看著他沉默隱忍的模樣,舉到半空的手抑制不住的顫抖著,最后,終是徒然的放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