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
秦醫生一大早過來給林微澄換完藥之后,幫童唯安檢查了一下右腿的情況,作為童玉的故交,她對童唯安向來親厚,此時她恨鐵不成鋼的看著童唯安,神色不豫的訓斥:“是不是不疼到一定程度你都不肯說?你的腿真不想要了是不是?以后除了夏天,所有季節一律不許穿裙子!” 已經聽秦醫生罵了半天,童唯安求助似的看向童玉,童玉低頭喝茶,只當做沒看見。剛換完藥的林微澄故意夸張了的嘆了口氣,荒腔走板的念著《哈爾的移動城堡》里的臺詞:“如果不美的話,活著還有什么意義……” “……” 已經放了寒假的沈嘉昱正坐在童玉身邊吃蛋糕,此時抬頭認真的看了看林微澄:“澄澄阿姨你也需要面對這種難題嗎?” 林微澄下意識的脫口而出:“我當然不需要……”“哦?!鄙蚣侮帕巳坏狞c點頭,“澄澄阿姨很堅強?!?/br> 童玉險些被茶水嗆到,連素來嚴肅的秦醫生都忍俊不禁,童唯安笑出了聲,抱著沈嘉昱就親了一口,被沈嘉昱手里的蛋糕蹭到衣服上都毫不在乎。 “……安安姐!”林微澄被噎得咬牙切齒,“你看這個小鬼被你給教成了什么樣子!” 童唯安一臉無辜:“關我什么事,你找沈銳算賬去?!?/br> 林微澄一愣,有些不明所以的重復了一遍童唯安說出口的這個名字:“沈銳?” “……我爸?!鄙蚣侮藕眯牡慕忉尩?。 林微澄還要再說什么,童唯安已經先她一步站起身來:“我看你這兩天已經好多了,我這就去給許承朗打電話,讓他過來帶你出去曬曬太陽?!?/br> 這幾天許承朗幾乎天天來報道,煩的林微澄簡直一聽許承朗的名字就要頭疼,好不容易今天沒有來,她聽童唯安這么一說,急的險些要跳起來,動作有些大扯動了頭上的傷口,“哎呦”一聲又坐了回去。 童玉忙按住她不讓她再動,童唯安一面上樓一面笑:“怎么我一提許承朗,你整個人都精神了?!?/br> 她自然沒有這么無聊,原本也不過是打算回房換衣服,可經過林森的書房門口,半掩的房門里林森的聲音卻讓她輕松的心情瞬間轉變。 “什么叫很可能不是搶劫?” 童唯安放輕腳步,悄無聲息的走到門前,林景遲的聲音里聽不出情緒:“市局王局長親自過問了的,被抓住的是那一帶的慣犯,交代的清清楚楚,那天確實是盯上了澄澄,可碰巧發現澄澄身后有人跟著,怕弄巧成拙,所以最后根本就沒有動手?!?/br> “澄澄平時人際關系簡單,怎么可能得罪人,只怕還是沖咱們來的?!?/br> 書房內沒有人再說話,一時靜默下來。童唯安正想著流竄作案和報復性傷害哪個可能更大,似乎腦海里有什么念頭她還未及細想就已經一閃而過,此時林景遲的聲音再次響了起來:“市局那邊也并沒有完全排除流竄犯罪的可能,但……以防萬一吧,這幾天您和童姨出門的時候我會派人跟著,澄澄最近養傷,不讓她出門倒好辦,至于安安……只怕我的話她未必會聽?!?/br> 林森的笑聲就頗有了些調侃的意味:“怎么,終于也有你做不到的事了?” 童唯安原本有些疑問想要直接敲門進去問清楚,可聽到話題談及自己,不想再繼續聽下去,所以并沒有在意林景遲接下去說了什么,轉身離開??蓻]走出多遠,身后的關門聲就傳了過來,她畢竟心虛,并不想回頭,可想到剛剛心底的疑問,到底還是停住了腳步。 林景遲正站在走廊里看她,他見到她背影的那一刻,就知道剛剛的對話很可能已經被她聽見了,此時見她回頭,他的目光也并沒有絲毫躲閃。 樓下林微澄的說笑聲清晰入耳,童唯安看著林景遲,壓低了聲音:“最近林家在生意上得罪什么人了?” “這些事你不要管,我會處理?!绷志斑t難得的語氣平和,“既然已經聽見了,那這幾天就先不要出門了?!?/br> 童唯安仍然盯著他:“那我去問姑姑?” 林景遲的耐心頃刻消失:“這些都是男人的事,用不著你cao心,管好你自己吧!” 童唯安思緒紛亂的回到房間,坐立不安。把所有事從頭到尾重新想了一遍,她拿起手機沉吟許久,最后又放了下來。 然而她只要一想到那天滿身傷痕的林微澄,總是難免后怕,所以最后她終于下定決心,可要按號碼的時候卻忍不住自嘲般的笑了起來。 童唯安從通訊錄里找出許承朗的電話,很快接通之后也不寒暄,直接切入主題:“許承朗,方便的話……把你哥電話給我,我有急事找他?!?/br> “安安姐?”許承朗抬頭看了看餐桌對面的大哥,“我哥就在我旁邊,需要我把電話直接給他嗎?” 得到肯定的答復,許承朗伸手把手機遞過去:“哥,安安姐說有急事找你?!?/br> 慢條斯理的切著培根的許承則頭也不抬:“什么事讓她直接說?!?/br> 許承朗有些無奈的收回手:“安安姐,我哥……在忙,你有什么事?” 聽著聽筒里童唯安同樣辨不出喜怒的聲音,許承朗深吸一口氣掛了電話,見自家大哥仍舊神色淡漠的吃著早餐,伸手就拿過他的手機,按了一串數字之后撥出去,那邊童唯安一接通,他就把手機扔到許承則面前,迅速的逃之夭夭:“這個傳聲筒以后誰愛做誰做,煩死了!” 許承則拿起桌上的手機剛要掛斷,童唯安的聲音已經傳了過來:“許承則?你在聽嗎?” “什么事?!?/br> “許承朗在你身邊嗎?” 許承則看了一眼許承朗逃走的方向,皺眉問道:“你的急事和他有關?” 少頃,童唯安有些遲疑的聲音從聽筒傳過來:“我想問你,夏柯……是個什么樣的人?” ☆、chapter 10 “你的意思是說,你懷疑夏柯?” 許承則的聲音聽起來對童唯安的懷疑很有些不屑一顧的意思,童唯安知道自己的懷疑其實沒有任何依據,許承則也向來對女人所謂的第六感嗤之以鼻,可她在書房門口聽到那段對話之后,腦海里第一個閃過的,就是這個只聽許家兄弟提起過一次的名字。 柔弱的、有心計的、許承朗的青梅竹馬——夏柯。 “澄澄人際關系很簡單,那些亂七八糟的地方也從來不去,她不可能得罪人?!蓖ò步忉尩?,“我知道流竄作案的可能警方并沒有排除,可如果一旦真的是有人存了害澄澄的心,這次的事就很可能重演?!?/br> 童唯安的擔心不言而喻,許承則放下手中的餐刀:“可是據我所知,這段時間夏柯都因為心臟問題在醫院接受治療,即使知道了這件事,你也依然相信你的所謂‘第六感’嗎?” 童唯安一時語塞,她沒有料到得來的會是這么一個結果,許承則卻似乎看穿了她的不甘心:“夏柯的生日似乎就在下個月,夏家和林家生意上也有往來,如果你想了解一個人,倒不如親自去看一眼?!?/br> 夏珂的生日宴會在桑南河邊的別墅里舉辦,a市寸土寸金的地方,法式風格的聯排別墅極盡奢華,童唯安下車的時候,幾乎被眼前的富麗堂皇晃了眼。 “來之前你并沒有告訴我今天的場面這么盛大?!蓖ò蚕萝嚭笸焐狭志斑t的手臂,姿態親密,言語疏離。這種場合她到底還是忤逆了秦醫生的要求,不過一身的黑色抹胸長裙顯得中規中矩,讓她深覺站在夏家錦衣華裳的賓客中間,顯得不夠正式。 “你之前都不做功課么,夏雪洲白手起家,又取了地產巨頭何盛淮的女兒,幾年前進軍電商界,早就賺得盆滿缽滿了?!绷志斑t見她難得的踟躕,停下腳步打量了一下夏家的豪宅,輕輕一笑,“只是……沐猴而冠罷了,成不了什么氣候?!?/br> 進了大廳,童唯安將披肩遞給侍應生,一眼就看見了不遠處和人寒暄的許承則,和他身旁的女伴——周寧。而她不得不承認,如今的周寧,氣質和妝容和大學時幾乎是天壤之別,身穿香檳色晚禮服的她端莊大氣,站在姿容俊美的許承則身邊,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和諧。 “你的舊情人和老同學在那邊,不過去打個招呼么?”林景遲在她身后,嘲笑意味再明顯不過。 童唯安還未及出言諷刺,許承則已經轉過身來,他的目光穿過眾人落在她身上,精準而自然。童唯安心頭一緊,卻并沒有躲閃,故作自然的任由他打量。 空氣仿佛停止了流動,大廳里的歡聲笑語,觥籌交錯,在這一刻突然變得無限遙遠。 許承則似乎沉浸在了某種思緒中,眸光深沉而專注。 林景遲攬著童唯安的肩膀,打破兩人旁若無人的對視,不容分說的向前走去。童唯安終究不能當眾掙扎,只能不由自主的靠近。 許承則和林景遲神色如常的打招呼,淡然而不失熱絡。周寧察覺到許承則視線的那一刻起,笑容便有些僵硬,此時已恢復如初:“安安,我們又見面了?!?/br> “今晚真漂亮?!蓖ò残χ蚯皫撞胶退p輕擁抱,不著痕跡的脫離了林景遲的掌控,林景遲對童唯安的話似乎深以為然,輕笑著看向許承則:“承則向來艷福不淺?!?/br> 許承則似笑非笑的看著他:“哦?這話乍聽起來倒是有些酸?!?/br> 兩人目光交錯,火光四起,眼底是旁人無法解讀的幽暗。 許承則最后仍然看向童唯安,唇邊的笑意竟然堪稱溫和:“安安?!?/br> 童唯安自然明白此刻許承則的一言一行不過是做戲,也自然不會自戀的認為二人之間的齟齬是因她而起,可此情此景,她卻只覺得尷尬,只得低頭輕咳一聲:“許承朗呢?他如果不來,夏珂的第一支舞怎么辦,他不怕夏珂一個激動再進醫院么?” “他還有些事要處理,大概會晚一點過來?!?/br> 大概許承朗的事,恰好要錯過這支舞才處理的完吧,童唯安心內微哂。 而果然一如童唯安的猜測,直到夏雪洲夫婦和夏珂出場致辭,夏珂的第一支舞開場,許承朗也依舊沒有來。 彼時的夏珂被一個年輕英俊的青年半擁著,在舞池中優雅起舞。由于顧忌夏珂的身體,曲子柔和舒緩。聚光燈下的夏珂清麗柔美,但完美的妝容亦不能完全掩飾面色的蒼白,她就像一個精致的瓷娃娃,美麗,卻易碎。 童唯安尋了一個安靜的角落,一直觀察著夏珂。夏柯唇角的笑意里,失落無法全然掩飾,無可避免的流露出一絲愁苦。眼前的夏珂,連同樣身為女人的童唯安都無法不產生同情,一時也讓她難以把眼前這個人,同許承則言語中那個擅耍心機的女人等同起來。 “前兩天爸爸讓我查夏珂,我派人查了,并沒有發現什么問題?!绷志斑t走到她身邊,遞給她一杯香檳,“如果你覺得她有問題,為什么不直接和我說,反而要繞這么大一個圈子?!?/br> 童唯安接過酒杯,只當聽不出他話里的深意:“二哥想多了,在我看來只要是林家人,和誰說并沒有什么區別?!?/br> 林景遲看著她的側臉,總難免想起年少初遇時她笑靨如花的模樣,心中的無力感又一次襲來:“我就那么不值得你信任么?” 童唯安目光仿佛落到無限遠處:“二哥這樣的聰明人,怎么還會問出這么愚蠢的問題?!?/br> 林景遲眼中的寒意一閃而逝,握著酒杯的手緩緩收緊:“許承則是你不能依傍的人,所以你最大的本事也不過就是在我面前有恃無恐?!?/br> 童唯安回過頭,他已經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對上童唯安的視線,笑容未達眼底:“你這么做我很高興?!?/br> 童唯安看著林景遲轉身走遠的身影,心情難免頹然。林景遲的話某種程度上是對的,童唯安知道自己其實沒有半分本事,別人眼里的橫行無忌,無非是因為林景遲言及的“有恃無恐”。 她曾經以為她所倚仗的,不過是父母已逝之后,即使面對再大的危險也自認可以赤條條來去的、骨子里那股漸漸被激發出來的匪氣??墒聦嵣先绻麤]有不是林家的背景童玉夫婦的疼愛,僅一個林景遲就足以讓她頭破血流。 可是誰會相信,囂張到近乎跋扈的童唯安,她的自卑也幾乎深入骨髓。 “放任美女獨自坐在角落里發呆,是男人的過錯?!?/br> 耳邊突然響起的聲音打破童唯安的思緒,她抬起頭,一個年輕男人不知何時來到了眼前,見她看過來,笑著伸出了手:“不知可否賞臉跳支舞?” 眉清目秀的一張臉,卻帶了些油腔滑調的笑意,童唯安因舊疾本來便不愿跳舞,此時更是有些反感:“對不起,我不會跳舞?!?/br> 童唯安言語間的排斥暴露無遺,對方還沒來得及再次開口,就有同伴隨后過來碰了碰他的肩膀,擠眉弄眼的嘲笑:“碰釘子了吧?”說著,來人又看向童唯安,“不會跳舞也沒什么的,咱們辛少最耐心了,一定……” “謝謝,不必了?!蓖ò部粗矍皟蓚€不過二十歲出頭的男人,皺眉打斷了他們的話,兩個人交換了一個眼神,其中一個轉身離開,最初搭訕的男人卻仍是在童唯安身邊坐了下來:“為什么不去跳舞?我不信你真的不會——我觀察你很久了,你似乎一直坐在這里?!?/br> 童唯安斜睨他一眼,嗤笑一聲:“哦,我自閉?!?/br> “……” 對方一時被噎得說不出話來,還要再說什么,一個熟悉的聲音就已經響了起來:“辛紹成你給我滾蛋!” 童唯安聞聲看去,卻是許承朗到了。他走到了童唯安近前,抬腳便朝她旁邊的人踹去:“知道這是什么人,你也敢做癡心妄想的癩蛤|蟆?!?/br> 辛紹成靈活的一個閃身躲了開去,嬉笑著展臂勾住許承朗的脖子:“正愁怎么哄美女展顏,沒想到你認識,快來介紹一下?!?/br> “滾!”許承朗笑罵著打開他的手,轉身看向童唯安,規規矩矩的打了個招呼,“安安姐?!?/br> 童唯安眼見兩人是極為熟悉的,想著許承朗很可能終日和這些人廝混,心中更是不悅,連帶著面上的笑容也并不算好看:“小青梅的20歲生日也要遲到,不知道許二少來之前,遲到的理由編圓滿了沒有?!?/br> 來者不善,眼前這尊菩薩不僅是自己大哥心尖兒上的刺,在林微澄心里那也是鑲了金邊兒的,許承朗看著童唯安冷冷的笑容,頭頓時疼了起來。 “承朗,你怎么才來?” 許承朗正不知如何招架童唯安的冷嘲熱諷,夏柯已經快步走了過來,拉住他的手,笑意輕柔:“你連我生日都遲到,要我怎么罰你?” ☆、chapter 11 夏珂拉著許承朗的手,笑意溫柔,蒼白的臉上也染了一絲紅暈。許承朗輕輕把她的手拿開:“別鬧?!?/br> 夏珂有些調皮的朝辛紹成眨眨眼:“紹成你看看他,有了女朋友果然是不一樣了?!?/br> 辛紹成勾著許承朗的肩膀調笑:“就是,怎么跟變了個人似的,你的林meimei就算家教再嚴,現在又不在這里,你端著給誰看呢?” 許承朗用力的咳嗽幾聲,明明沒做什么,卻心虛的不敢去看童唯安的眼睛。 夏珂的眼里卻只看到他,一邊抬手輕輕撫著他的背,一邊從旁邊桌上拿過一杯水遞給他:“怎么突然咳得這么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