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節
北千秋拱了拱手:“原是惠安公主,是貧道失禮了?!?/br> “你認識我?”惠安心中狐疑,她雖這些年沒少奔走淮南道,卻很少露臉,一個千山上的道人,怎也認識? 北千秋揮袖,表情淡然:“貧道雖多年不曾下山,卻眼觀天下,不至于連最受寵的惠安公主也不認得?!?/br> 長公主沉默了一下,苦笑道:“三郎幼時身子就極為不好,如今已有五歲還沒開口說話,一路顛簸患上了熱癥,到現在還沒清醒,也找不到郎中,煩擾仙姑去給我家三郎稍微看一看。若是能痊愈,本宮必有重謝?!?/br> 她在重謝上,用了本宮二字,北千秋想著必定會給的不少,心里大喜。反正曲若醫術高超,她啥都不會,裝逼總行。北千秋高冷的昂起下巴,淡然的隨著付嬤嬤走向后頭一輛馬車,付嬤嬤將車簾掀開,里頭溫暖,一股濃烈的藥味撲面而來,一個男孩兒捂著被子躺在最里頭。 北千秋探頭過去,倒是長得精致的很,比她剛上山的時候看到的曲若還好看一點。 她正要開口,曲若搶話道:“外頭雖有陰雨,這樣憋著更是不好,煮的都是些什么藥,他體內有濕毒,喝了這些更會加重。怪不得一直好不了?!?/br> 北千秋施施然坐在車內,垂著眼睛道:“恩,不是什么大毛病,也不用貧道出手。我座下這位徒兒也學了幾分為師的醫術,給公子看病是夠了的?!?/br> 這裝的段位高超。曲若忍到內傷。 付嬤嬤好像清清楚楚的看著那個一身白衣的少年徒兒對著車頂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41|34|29|25 “還不知女冠如何稱呼?”惠安讓北千秋也坐進馬車里來,遞了一盞茶給她。 北千秋接過來,嘬了一口,燙的差點撒手卻強忍住了,咽下guntang的茶水,笑道:“無名無姓,道號不知也罷,不過是路上相逢,看這孩子命不該絕罷了?!?/br> 說的跟真的似的,也不知道之前付嬤嬤遞的那個金鐲子讓她塞哪兒去了。 “三郎名左陽,之前胎里的時候,我這個娘竟不小心遭人暗算,本以為他也活不成,卻沒想到命大活了下來,只是一直癡楞的,外人跟他說什么他雖有反映,也知道點頭搖頭,可就是不開口……”她說著將一碟金瓜子推了過來:“聽聞千山之上精通醫術之人不在少數,若是有希望將三郎這開口如常人般說話,我自然不會少了謝意?!?/br> 北千秋看了一眼,沒去拿。 曲若還在后頭那輛馬車上煮藥,只是這山下流民擁堵的城里,幾乎藥房也沒有多少味藥了,而且還大多數受潮,若要將左陽的病治好,恐怕曲若還要再去上山拿藥,北千秋心里卻有了別的想法。她吹了半天的茶,總算可以喝一口,放下茶盞,平靜的將金瓜子推了回去,說道:“等到貧道治好了令郎,到時候再說這些也不遲?!?/br> 惠安輕笑道:“但憑女冠的意思?!?/br> “貧道之所以愿意傾力相助公主,還有一個緣由。這個月,千山接到圣令,委任新司命,貧道在山中雖不算拔尖,也好歹能擔負司命之任。不過貧道去的集,雖公主也要去長安,但貧道恐怕要先行一步?!北鼻镅诖叫Φ溃骸爸皇侨肓碎L安,便是公主的地方,貧道初為司命,還需要公主多多幫襯?!?/br> 惠安這會兒半天沒應答,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才笑道:“看來千山也不像前朝那般淡泊無為了,不過若是新任司命有這個心,本宮自然是愿意的。幫別人也是要幫,不如幫一下自家的救命恩人?!?/br> 北千秋不卑不亢施了一禮,這才起身道:“那貧道先去看看令郎,若是有其他需要貧道之事,再提就是?!彼f罷便掀開車簾利落的下車,白色的衣擺抖了抖,從馬車身邊經過,一身白衣在視野范圍中的一片灰黃泥濘中格外顯眼。 基本車隊停下來,四周都撐起了棚子,曲若的外衣脫在車里,穿著窄袖長衣,有幾分疲憊的蹲在小泥爐邊看藥,整個人都灰蓬蓬的。北千秋走過去給他按了按肩膀,曲若一驚,差點坐在泥地上,北千秋偏頭笑道:“辛苦你啦?!?/br> 曲若站起身來,橫眉冷眼:“明明是你為了錢,卻讓我在這兒忙活?!闭f著把一柄扇子塞進北千秋手里:“你自己看著火吧,我才不管?!?/br> “好好好?!北鼻镆仓览硖?,老老實實拿過扇子,把衣擺抱在懷里,蹲在小泥爐面前,盯著火苗,慢悠悠的扇著。她那身子的確是有一張仙風道骨、冷中帶柔的臉,養在山上多少年沒見過太陽,肌膚白的跟雪一樣,她抬手扇了扇風,寬大的衣袖落回手肘,露出帶著玉鐲的雪臂來。 曲若本來說是要拿了一張長凳,躺在上頭歇會兒的,結果轉頭看著北千秋,一時也忘了回過臉來。她在山上懶得就像是一只日日吃飽喝足的雪狐,就差撓肚皮了,養的皮膚都仿若有琥珀般流轉的光澤,常半瞇著眼披著外衣,走一步拖一步的在山上晃蕩,曲若有點想不出來,這樣一個人,要去長安搏一把,能搏到些什么。 他又覺得自己選錯了人。 一會兒爐里不知道掉進了什么東西,一股濃煙朝她面上撲來,北千秋抬袖擋在面前咳了咳,看她笨手笨腳的,曲若忍不住起身,走過去踢了她腳后跟一下。 北千秋抬起頭來,他面若冰霜:“你這要弄到什么時候,一邊去歇著,我來弄?!?/br> 她就等這句話了,在那邊裝了半天的嬌弱,把扇子往他手里扔回去,轉頭就跑。曲若頓覺得自己上當,他雖然認識北千秋好幾年,但基本就沒怎么說過話,萬沒想到是這種德性。曲若眉頭跳了跳,認命的蹲了下來。 過了一會兒,他走到旁邊懶散坐著的北千秋身邊,曲若嘆了一口氣:“有幾味藥材沒有實在不行,要不然我就走到遠一點的城西看看有沒有那幾幅藥,否則治不了?!?/br> “你這來回就是一天啊?!北鼻锟粗焐f道:“現在那么混亂?!?/br> “那也沒辦法,你都應下了。以后別給我找麻煩?!鼻籼咨狭送馍??!安贿^要是能做了公主的恩人,也算是值?!?/br> “小小年紀,也挺利欲熏心的?!北鼻锉亲永锖咝α艘宦?,伸手從袖口中掏出幾兩銀子給他:“帶上你的劍,小心點?!?/br> 他不知道北千秋給他的這些錢是多少錢,不過想來應該夠了,揣在身上往城西走去。他轉身走了,北千秋才慢吞吞的走上了左陽所在的馬車。 付嬤嬤正坐在車上給左陽打著扇子,見她上來,倒是有些好奇。 “已經好幾天沒醒了么?”北千秋又恢復了人前的謫仙樣子,抬手輕輕碰了碰左陽的額頭。付嬤嬤回答說是,千秋復幽幽嘆了一口氣,半天才說道:“原千山隔十年便向宮內進奉仙丹,這些年千山也有些凋敝,宮內也沒見過仙丹了吧?!彼f著從懷中拿出一個青玉小瓶,伸手倒出一顆珍珠般光澤的白色藥丸。 付嬤嬤愣了一下,面上大喜,連忙拿一碗熱水來,問道:“奴婢不知道該怎么感謝仙姑才好,他還年紀小,是要用熱水化開才好吧?!睂m內多少年沒見過這救命的玩意兒了,當時見了這女冠,她就像提仙丹二字,但怕這女冠手里也沒有,還被當做了貪心,付嬤嬤看她拿出來,自然是知道左陽是有救了。 北千秋只是高深莫測的笑了笑,玉白的手指將藥丸放入碗中,端詳著那價錢不菲的金底雕梅花琉璃碗,付嬤嬤仍然小心的用銀針試驗后,扶起神志不清的左陽給他小心喂下。 “仙丹還需功力推送入體,只是功法不與外人見,還望……”她開口就是扯得沒邊記得淡。然而無知的人民群眾還真都信她這一套。 付嬤嬤反應過來,滿面笑容作揖下了馬車說道:“老奴去與公主說此事?!北鼻镂⑿δ克退仙像R車門,待腳步聲走遠瞬間起身,抬手就去看剛剛的那個琉璃碗,果然下頭有個宮造的印痕,她懊惱的放回去,這種玩意兒沒當鋪敢要啊。 馬車內空間寬大,一整張床榻兩側都是到車頂高的架子,上面是層層疊疊的抽屜,北千秋脫掉鞋子踩在榻上,小心不踩到那個昏昏沉沉的左陽。她先順手將挑香爐的金勺兒揣進了袖口,再往上繼續翻。 北千秋這時候可不管什么女冠身份,她現在就是個土匪?!澳愠阅且活w仙丹,賣到外頭都價值□□,總要拿東西來抵賬,我可不覺得你會說話,你不說話老娘就拿不到金子,這不就是賠本買賣么?!彼龑χ杷淖箨栒f道,心里頭卻也不知是不是在自我安慰。 她一只腳邁過左陽腦袋,小心不踩到他,抬手翻箱倒柜,衣擺掃在他臉上。 柜子上頭的抽屜里,似乎放了幾個梳妝盒,可能是里頭裝的都是進長安才用的首飾,樣樣是閃瞎眼了名貴,北千秋手里拿著,胳膊肘里夾著攢絲縷金的銅鏡,嘴里叼著個八寶祥云彩珠釵子,樂的都要傻笑了,忽然覺得有一雙眼睛在看著她。 她低下頭,就看著左陽如點漆一般的雙眼,往上看著??勺箨柕慕嵌韧峡床灰娷図?,只能看見北千秋長衣下頭的那條白秋褲。左陽只是一臉好奇,面上還⊥本⊥作⊥品⊥由⊥ 米.需米小說言侖壇 ⊥收⊥集⊥整⊥理⊥有點燒紅,靜靜的看著她,北千秋也不知道該怎么解釋自己的所作所為,忽然感覺自己胳膊肘夾不住了,那面手持的銅鏡就要掉下去了! 啪的一聲,那銅鏡直直朝下,砸在了左陽的臉上,絕對足夠實誠的力道。 “疼?!彼⌒〉慕辛艘宦?,手從被子里拿出來,袖口挽著露出一截手臂,費力的把那面銅鏡拿開。北千秋極其淡定的像什么也沒做過似的,把所有的東西放回了柜子里。 這孩子都開口了,她哪還用做土匪??! “你在做什么?”北千秋低頭拿那面小銅鏡的時候,左陽也強撐著坐起身來,也不過五六歲,卻好像是嚇不到一樣,反而一臉真誠的在問,聲音有些含混,可能是沒怎么說過的緣故。他手里還很有禮貌的拿著那個小銅鏡,頗為貼心的遞給彎腰的北千秋?!澳闶莵砭任业南晒妹??” 我還是香菇呢。北千秋腹誹:這孩子真以前沒說過話?怎么一開口話還挺多。 但她仍然微笑著接過銅鏡來,點了點頭。恰好兩側黑發從臉頰旁落下來,北千秋恰有一張謫仙面,再故意笑出白蓮花的意味來,或許仙姑的定義那時候在左陽心里有了個雛形,他眼睛亮亮的,身上仍在燒著,卻意識清醒了很多,掀開被子也要起身。 北千秋退開了兩步,他拿過鏡子來,給規規矩矩放在了旁邊的架子上,才盤腿坐好,眼睛一直看著北千秋,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忽然又開口:“你們天上也都……” 他還沒說完,就聽見北千秋對外喊道:“公主,你兒子開口啦!” 嗓門大的左陽一哆嗦,他拽了拽北千秋的袖口,又想說什么,卻看著北千秋一臉狂喜轉過臉來,對著他腦門吧唧就是一口:“真爭氣,老娘發財就靠你了!” ☆、42|40|34|29|25 她讓左陽伸出一只手來,北千秋兩指在空中虛點了兩下,戳在左陽小小的掌心里。他條件反射的一收手,抓住了北千秋的手指,她連忙瞪了他一眼。 左陽被她瞪得心虛,也不知道她在做些什么,只得老老實實攤平了手。 幸而周圍的觀眾表情也都很嚴肅,口中念念有詞的北千秋才沒覺得自己像個演神經病的傻x。她緩緩閉上了眼睛,半晌不言,幾雙眼睛都落在她身上了,她才覺得這個裝的像樣了,緩緩開口。 “前途坎坷?!北鼻锞従弳⒋秸f出這幾個字。她自然知道在長安有不少給人算命的神棍,往公主臉前頭的人,沒一個敢說難聽的,她唯有這么說,公主才反而會當真。 果不其然,惠安露出了果真如此的心痛表情。 “命中雖位貴,可擔大任,但恐怕難以一帆風順?!北鼻锬X子里拼命地榨著那點墨水,說幾句文縐縐的話對她來說也是不容易:“若長公主想讓此子日后富貴安寧,最好早早出去歷練磨其心智,別嬌生慣養著,或能擔的過幾次劫難?!?/br> 左陽自然不知道,北千秋一頓瞎忽悠,導致他此行之后,在長安還沒完全養好身子,就被送到西北駐軍地里被爹養了好幾年,簡直過的跟村里的娃一樣,從記憶深處摳出來,就是不堪回首的紅棉褲配綠襖,一串鼻涕一頭亂發,戈壁灘上亂跑。 他那幾年灰頭土臉,土褲子臟污鞋,跟駐軍地其他幾個將軍家的小子一起長大,抱著雞吃飯,牽著羊遛彎,沒有丫鬟沒有嬤嬤,生活起居基本都靠他自己,粗心的爹偶爾管管。左安明倒覺得這樣好得很,偶爾教他一些騎射,兒子雖然臟了點,土了點。但好歹自己燒水做飯、穿衣做事全用不著別人,扔哪兒也餓不死。 這一切的起因,竟是北千秋一句鬼話。 當然北千秋說完了這些鬼話,惠安還是很感激的,她給了北千秋一匹馬,指明了繞過前頭洪澇的山路。他們的車隊上不了山路只能等,北千秋還惦記著長安的兩套房產,惠安不用她提,主動說拿著那個玉葫蘆去南明王府即可。 她這頭倒是賺的盆滿缽滿的走了,入了深夜,她的徒弟曲若才一臉疲憊的回來,車隊附近只點了幾盞燈,他找了半天也沒找到北千秋,只聽著幾個下人說左陽已經醒了。還是付嬤嬤將那封信送到他手邊的,他拆開了看,半晌反應不過來。 陌生的城,四周也是陌生的人,前兩天涌來的流民都倚在能倚靠的墻根或坐或睡,他何止一點茫然。信上只寫了,要不他自己來長安,要不就直接轉頭上山。 曲若本就與北千秋并不熟悉,但他叛離千山,就是為了想去長安跟著搏一把,卻被北千秋狠心甩下,身無分文,只有一張薄紙,一身道服…… 曲若師父原來就說,千秋是個不大在乎旁人的性格,論是誰,死去活來,天天變著法的換身份,也不會在乎那些跟過客一樣的人了??汕魠s更憋了一口氣,他自己一人,也能走到長安去! 惠安沒看信的內容也猜到了大半,看這少年要去追,就也讓人給他備馬,可曲若不會騎馬,一言不發面色鐵青,頂著深夜的雨絲,只要了一盞手提的油燈,一些干糧蓑衣,拎著劍徒步按照北千秋走的方向走去了。 這一走,大概五六天,惠安快要動身的時候,竟又在這城中,見到了曲若。 只是這時候他頭發被雨水打濕,一身白衣早變成了平民百姓的麻衣,和一些流民擠在一處,滿面疲憊?;莅策B忙叫著付嬤嬤主動上去問他,他轉過臉來,眼里才真是徹底的茫然。 “你那師父呢?就是當日給我們仙丹的女冠?!彼龘沃鴤氵^去問?!澳阕飞纤龥]有?” 他面若冰霜:“追上了,一同行了一段路,塌了山石壓死了不少人,她也在其中?!鼻舨]有說,當時冒險走山路的人中,他是唯一一個活著出來的,若不是北千秋最后推了他一把…… “她——怎么會!”惠安一驚,曲若卻不想多說,他皺眉斂袍起身,低聲道:“我才是……真不知道該去何處找她……” 惠安沒聽清,卻看著這少年說罷,揮了揮手,手里油燈明滅搖擺,就起身拍了拍衣服,與流民過境的方向逆行而去,一身麻衣,很快的消失在了人群里。 曲若心里五味陳雜,也比不過當年塌了山石慘死后,再度醒過來的北千秋。 她躺在硬邦邦的床上,連周圍也不想看,就是不想起來。從山上掠下來玉葫蘆沒了,惠安給的金子沒了,忽悠半天騙來的獨山玉佩沒了,之前的玩意兒啥都沒了。她就應該找個地方挖坑埋好再走,等回頭換了身子還能去把那些值錢玩意兒挖出來。 她幽幽的嘆了一口氣,入耳的卻是跟老風箱一樣嘶啞的呼吸聲。 裝逼的身份沒了,容貌沒了,連青春都沒了。她都不想抬手看自己跟干枯老樹皮一樣的胳膊。本來還想著再入長安,憑著司命身份,混口好飯吃,結果全都成了泡影。她躺的腰都疼了,才慢吞吞的爬起身來,總要找口飯吃啊。 屋里一片昏暗,窗戶紙透過一點月光的顏色,北千秋真是感覺到這身子是個上了年紀的大爺,她摸索了半天找到了門,緩緩推開來。 月光冷冷清清的照著層疊紅墻,一片院子里只有一株白玉蘭半死不活的豎在她門口,地面是平整光潔的青石板,外頭傳來打更的聲音,羊角燈在琉璃瓦門口的屋檐下頭被風吹得打轉。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忽然好想關上門再躺回屋里,這……能不能重啟。 倒是不用長途跋涉來長安了,她現在已經在長安的最里頭的最里頭了。至于這身子……還不如是個老大爺,至少老大爺跟老太監相比,尿起來還不分叉。 直到她聽見了一聲連著一聲痛苦的悶哼,這深夜里宮墻內總是忍不住讓人浮想聯翩,北千秋拿起老太監常穿的竹青外褂子,起身打開了一條門縫。 一個跟曲若差不多年紀的少年郎,只穿著中衣,費勁的從旁邊小廚房里提了一桶水,吃力的往外拎。白色的中衣薄的跟紙一樣,他后背上全是血痕,那少年花了好大的力氣,才將一桶水拎到了院子中央,他手里拿了一條軟巾,扔進水桶里浸滿了水,北千秋頭靠在門框上,看著他脫掉了中衣。 后背上是數不清的鞭痕,他把軟巾擰干,小心翼翼的擦拭著自己的后背,疼的強忍著沒有喊出口。北千秋想來應該是個被主子責罰的太監,和她身體這個老太監住在一處,她推開門,站在了門口。 興許是那木門合上后嘎吱的一聲響,讓那少年聽到了,他猛然回過頭來。 月光下赤著上身,面上一雙桃花眼,鼻梁挺直,額前頭發被疼出的冷汗沾濕。北千秋一打眼才看見了他頭上的縷金雕花小冠——這不是個太監,是個皇子?! 那張臉又讓她心中感覺有幾分熟悉…… 他回頭瞬間的煩躁痛苦的表情似乎在見到他的一瞬間消失了,他想做出幾分可憐茫然的樣子,然而想著她剛剛一直都看著,也沒什么必要,恢復了面無表情,喊道:“蔣奴?!?/br> 她往前走了一步,不著痕跡的弓了弓后背,抬手問禮道:“殿下?!?/br> 對面那人短促的應答了一聲,看來她沒猜錯,便抬起頭小心的打量他,畢竟是她前不久還見過惠安,走近來看她才發現這張臉和惠安好歹有七分像。畢竟過了七八年,北千秋記憶力也不是太好,卻也仍想起來這是惠安的弟弟……當年那個將刀劃在她脖頸上的小男孩兒,惠安叫他七弟或是伯瑯,應當是七殿下。 北千秋后悔了,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早就跟這個蔣奴熟悉的人,她不應該這么早露臉的,但少年沒開口,她也不好什么都不說,只得拱手問道:“可要老奴搭把手?!?/br> 伯瑯恩了一聲,抬手把軟巾遞給了她,可眼睛就沒從她身上離開。北千秋接過冰涼的毛巾,要他轉過身去,小心翼翼的擦拭著傷口。這一會兒避開伯瑯如同針刺般的目光,她一邊觀察著宮院,一邊查看著他傷口,腦子拼命轉起來。 宮院不小,北千秋曾有過做宮內宮女的經歷,不過那時候活得不長,但對于規矩和這地方,倒也知道不少,自然也看得出這不是荒廢的地方。只是偌大的宮院沒有一處亮著燈,似乎根本沒人。伯瑯身上的傷口不止有這一次新的,以前還有幾次沒好全的舊疤痕在,有幾處都幾乎潰爛,他卻渾不在意,連傷藥都沒有,就用些涼水擦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