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
多少年來,他學會了許多許多,卻仍學不會少相信她一點! ☆、第18章 染血 左陽一瞬間心里劃過了太多想法,多到他腦子一片雜音。 鎖魂鈴有兩個。 然而她太會演戲,根本沒有任何辦法辨別他究竟為誰所控。 她四年前聽從順帝?如今是反了還是依然攜手?若是她真的反了順帝,為何還隱瞞真相,從不對左陽提起。 左陽將她放在身邊是不是個愚蠢的決定? “前殿熱鬧得很,我以為你會歡喜,長公主沒來?”順帝似乎并沒注意到左陽的反應,低聲問道。 “她身子不和,前頭這外臣太吵鬧,等一會兒咱們進殿家宴的時候,她再來?!弊箨栟D瞬恢復常態,眼睛卻看向山石洞中,那一抹紅裙消失了。 順帝嘆道:“惠安身子也不好了么,不是說了請太醫過去,她卻還不讓進門。你這個做兒子的一定要盡到孝道,天底下我能信的人也不多了,若是惠安再有個三長兩短,我真是個孤家寡人了?!?/br> “您膝下兒女雙全,大皇子都十三歲了,也飽讀詩書,懂事機敏,這么大一個家你還說孤家寡人,那我南明王府里豈不是都快成鬼宅了。天天就我和我娘倆人大眼瞪小眼的對著?!弊箨栒f笑道。 “怎么會呢,你現在也是娶了妻的人了?!表樀坌ζ饋恚骸白砼P美人膝,才是享受生活?!?/br> 他這頭還沒說完,徐瑞??觳阶吡诉^來,表情焦急,看了左陽一眼,快語道:“皇上,元貴妃那里出了點事情,請您過去?!?/br> 左晴? 難不成真應了北千秋說的—— 左陽比皇上問得都快:“出了什么事?” “前頭……麗嬪犯了事,這事兒真不算小,元貴妃大怒,直接找人將她架住,已經打了半死了?!毙烊鸶Rа赖?。 順帝轉身就隨著徐瑞??觳酵庾呷?,左陽立刻跟上。等他們一行人到側殿時,只看著地上跪著一個頭發散亂的女人,旁邊幾個侍衛壓著另一個男子。 燈火點的通明,側殿內卻絲毫聲音也沒有,只聽著遠處園內盛宴中說笑聲隱隱傳來。 左晴坐在上頭,紫色寬袖籠著素凈的雙手,高高衣領堆在頸上,觸碰著她臉頰,面無表情。 下頭位置上竟坐著北千秋和另一位宮妃,北千秋百無聊賴的吹著茶沫子,品了一口熱茶,燙的嘶的叫了一聲,成為這凝滯的屋內唯一一點動響。 左晴從位置上下來,恭恭敬敬的行了個禮,并不急著開口,而是把目光投向了地上跪著的麗嬪。 順帝先開了口:“什么事,鬧得這樣陣仗?!?/br> 麗嬪動了動身子,回過頭來,那張臉上燙紅了一片,還貼著幾片茶葉,明顯是被一壺熱茶澆在頭上,她想動一動,卻看著一條腿軟軟垂在地上,以不自然的角度被拗斷。 時態已經發展成這樣了,左晴與順帝相對而戰,左陽知道這時候不該開口,他到一邊落座,卻沒坐在北千秋旁邊,而是隔了她兩個位置。 北千秋抱著杯子換了個位置,湊到左陽的身邊,肩膀朝他靠來,軟在凳子上喝茶。她就跟最近這段時間平常的樣子一樣,有點習慣性的貼著左陽。 左陽喉頭動了一下,沒開口,向后倚去,離她遠了幾分。 “本想燈皇上來了再定奪,請晾臣妾沖動行事。麗嬪犯了事也就罷了,好歹郡王妃和惠妃都在場,她竟說著是惠妃陷害她,要撲過去?;蒎缃駪延猩碓?,臣妾怎能讓一個罪妾傷了龍種,便叫下人將她按住了,卻沒想到她一個沒站穩,斷了腿?!弊笄缧卸Y后起身道。 一旁坐著的惠妃點頭,她正扶著五個月的肚子。 “你倒是果決?!表樀坶_口道,他坐上了主位,才低頭看向下去:“到底是什么事情,把你這性子給逼急了?!?/br> 左晴垂眸開口:“……麗嬪與掌執御刀中郎將有染?!?/br> 掌執御刀宿衛侍從才是這一職務的全稱,乃是皇帝內圍貼身衛兵,中郎將三品下,往日行走宮內卻進不去內宮。這幫大多是年輕高蔭子弟,容資俱佳,花鈿繡服,衣綠執象。 麗嬪按理說是不怎么有機會接觸到這些御刀侍衛的。 “臣妾今日和郡王妃、惠妃在側間里說話,聽著旁邊屋內有動靜,便叫下人去看,卻沒想到撞見了……” 估計也就是麗嬪和御刀侍衛私下說說話,牽個小手,就被人抓了正著。左晴在宮中頗有實權,她若是想弄誰,何患無辭。 麗嬪低頭并不說話。 幾個宮女又被帶了上來,跪成一片,挨個說的話令人心驚rou跳。一個個說麗嬪這事在宮內早有下人知道,私下傳了兩年多了,幾個宮侍被麗嬪威脅,不敢開口。 告訴了太后,太后卻說是幾個宮侍說胡話,反叫人懲治了下人。 這回被左晴抓到了,證據無非也就是個出自麗嬪之手的香囊,但幾個宮女都連忙冒出頭來,落井下石了。 這戲碼讓北千秋聽得昏昏欲睡,左陽卻看著那個被打的快昏過去,在一旁被駕著的侍衛。那侍衛是林平冉的弟弟林穹,那天林家詩宴,他也在其中。 順帝最近正打算將他提至掌執御刀將軍,結果林續那頭被殺剛過了頭七,這邊就出了這等事。 不管這事是早就有的,還是左晴設的局,無疑都足夠讓順帝膈應。 頭上冒一點綠光,順帝都忍不了。若是林續還在,他好歹想著要借林續的力,畢竟皇后也是林家人,他兒子這條命可以留下,到時候把臟水都潑在麗嬪身上就是??闪掷m才死了幾天,林家已經亂的自顧不暇,完全成了一招廢棋,他再不必留林穹這條狗命了。 他手里的串珠都快捏碎,順帝猛然從主座上起身,伸手拔出身邊侍衛的腰刀,抬手一刀劃向林穹!一片濃稠的鮮血濺射在紅柱之上,迸在那彩錦燈罩上,順著紋路緩緩流下。 惠妃驚得倒抽一口冷氣,連北千秋都冷冷的抬了抬眼皮,看向順帝。 他放下刀來,林穹人頭落地,在地上轉了兩圈,斷口朝著左晴所在的方向停了下來。左晴臉色蒼白,緩緩閉了一下眼睛。 “是我心中怒極,忘了還有惠妃在場?!表樀鄯畔铝耸?,一身袍上滿是血珠,他回頭關切的道:“快將惠妃帶下去吧?!?/br> 麗嬪低下頭來,目光對上了地板上林穹瞪大的雙眼,喉嚨發出一聲凄涼的哽咽,嘶聲哭道:“是我,我已經說過了,是我勾引的他,是我沒了圣寵耐不得深宮勾引的他——!他是林家嫡子,您不能……不能殺他!您可以貶了他的職位但——” 順帝滿眼殺氣,右手握緊了刀柄。 “砰!”一個鎏金梅花香爐狠狠砸在了她頭上,香灰火星四濺,香爐蓋子落在地毯上,發出沉沉的聲音。 左晴冷冷收回手來:“這天下,沒有皇上不能殺的人!你一個罪人還敢在這里喊些胡話!”那素白的手指放回紫色團花的衣袖內。 順帝看了左晴一眼,緩緩抬手將刀還給近侍。 惠妃臨走之前看見這一幕,只感覺心頭一跳,仿佛是兩年前她親眼見到長公主動手打死昭妃時一樣。母女二人面容上的冰冷平靜都如出一轍,平日再怎么笑的暖心,此刻也找不到半分痕跡。 她扶著肚子,只慶幸自己選對了站位。 惠妃邁出門去,只看著晦暗的長廊上,一個九歲左右的瘦小男孩被幾個太監抱著,緊緊捂著嘴不讓他往屋里沖,那正是麗嬪之子,平日里總是沉默寡言,遲鈍呆愣,如今卻看著他跟瘋了一樣掙脫幾個太監。 “別讓他進去,抱到別屋里去?!被蒎蝗痰恼f道。 幾個太監剛應了一聲,那男孩兒就一口咬在太監手上,兩腿一蹬鉆了出來,往屋里跑去。 惠妃連忙回身要去拽那孩子,卻看著他僵在了門口。 麗嬪的頭發正粘上香灰,點點火星落在她抹了茶油的頭發上,撩起一片火星!她慘叫一聲滾倒在地上,口中卻喊得不是疼,而是:“皇上,他不能死……你殺了我吧,他不能死!” 順帝手攏回袖中,低頭看著她的長發燒起來在地上兀自打滾,那男孩兒顫抖著嘴唇,眼里映著剛剛還抱著他的娘親,耳邊回蕩著嘶啞的尖叫。 左陽先看見了這孩子,猛然一驚,連忙起身就將他抱起來,捂上他眼睛。 北千秋反應更快,她紅裙飄忽,拎起桌面上的茶壺,掀開蓋就倒在了麗嬪的頭上,澆滅所有的火星。 左陽緊緊擁著那個碧玉小冠、打扮的精致的孩子。那男孩兒終于是哽了半天,低低的喊了一聲:“娘……” 順帝則看向手里拿著白瓷茶壺的北千秋:“郡王妃倒是心善?!?/br> “叫的跟殺豬一般,聽得耳朵也痛了?!北鼻锼墒秩拥舨鑹?,麗嬪在地上顫抖著,長發被水弄得一片狼狽,卻至少還活著。 順帝勾唇笑了,不再言語,讓侍衛和太監將林穹的尸體與麗嬪拖下去。 左陽松開手,男孩兒癱軟在地,順帝蹲下道:“振兒,過來?!?/br> 男孩兒名兆振,是順帝四子,今年九歲,他因癡楞不言,一直被認為是腦子不清楚。 如今順帝朝他招手,兆振抖了一下,緩緩走過去。 順帝身上的血珠從禮服外籠著的金紗衣上滾落下來,他面色稍霽,摸了摸兆振的頭,兆振瘦弱的身子猛地一哆嗦。 “今天你還回興熏殿,跟元貴妃一起住好不好?”順帝聲音溫柔。 兆振抬頭看了一下左晴,左晴面上想要笑卻沒有笑出來,嘴角抽動了一下,眼睛卻紅了。兆振點了點頭:“我要找蘭嬤嬤……” 說的應當是乳母。 “恩,蘭嬤嬤會陪著你的?!表樀坌Φ溃骸澳惚緛砭妥≡谂d熏殿,不用換地方?!?/br> 順帝朝著左晴的方向,輕輕推了一下兆振,左晴走過來牽住兆振的手。這男孩兒并沒有問自己的母親去哪了。 他開口說了一句讓左陽心驚rou跳的話:“元貴妃娘娘,你做我娘好不好?!?/br> 左晴臉色煞白,指尖顫抖,一顆眼淚終于還是凝在眼眶里,滾了下來:“你確定?” 順帝也愣了愣,看向兆振,小小的男孩兒點頭抱住了左晴的手:“我不能沒有娘?!?/br> 在這宮里,他早晚會被安排一個娘,相比起更前途未卜的命運,他選擇了能左右他親娘生死的強者。 更何況這位強者的膝下,并沒有他的競爭者,他可以閉眼,乖順的倚在這個雍容華貴的年輕女子膝頭,等到她老了,亦或是有更強者出現,再睜開眼來。 “好?!弊笄绮⒉皇炀毜谋鹚麃?,任孩子臟兮兮的鞋子弄臟了她的衣裙,沒有再看旁人一眼,朝外走去:“從今天起,我是你娘?!?/br> 左陽連忙跟上,想要替她抱著孩子,左晴并不讓他接手,反而緊緊擁住了兆振,站在飄著橘紅燈籠的昏暗長廊上,低頭不敢直視左陽,啞聲說道:“哥,要是有一天我遭了報應,你別管我。那都是我自找的?!?/br> 左陽抬起的手停在半空中,看著左晴抱著兆振到后頭去了。 北千秋抬起臉來,目光短暫的和順帝對視了一下,她輕輕冷笑一聲,就跟剛剛什么事沒發生一樣,輕快的跑出門去,蹦跶過門檻,一把攬住左陽的胳膊,聲音甜膩:“郡王,妾身剛剛嚇壞了,你快摸摸我胸口,跳得好快哦——” “……走開啊?!弊箨柗艘粋€白眼。 “不……就不……”北千秋死抓不放。左陽最終還是沒掙扎開,一臉無奈的拖著北千秋,對屋內順帝行了個禮,走了。 一灘鮮血,如今只剩團污漬。 兩條人命,耗時不過半碗茶。 等到左晴換了一身裙裝,妝容精致面帶笑容再回到場面上時,北千秋還在扒著左陽的胳膊,求一個愛的抱抱。 左陽本以為,他一定會將北千秋拖到角落里去質問,然而他心里竟然無法浮現那種憤怒的情緒。北千秋最早在他心里就是似敵非友的人,可過去的回憶里,那些朦朧的守護的感覺又是絕不會出錯的。 左陽只感覺到了極度的迷茫。明明這四年來從未如此過。 “你丫怎么還有臉纏著我?!弊箨柍榱顺樽旖牵骸懊髅鲃偛盼液突噬铣兜臅r候,你也在山洞里聽著,我都看見你的裙角了?,F在又在我這里賣無辜,有意思么?!?/br> “哎?”北千秋抬起頭來,嘴角還沾著羊羹渣。 左陽忍不住目光移到她嘴角,咬牙道:“我根本不打算問你了,你的想法除了聽你指揮的手下,誰也沒法理解。等宮宴結束,你丫有多遠,走多遠?!?/br> “哎?”北千秋一臉吃驚:“你丫又犯什么抽,我可老老實實的很聽話!” 左陽實在是忍不了了,伸手拿了帕子,把她嘴角的渣渣狠狠擦掉,才舒了一口氣:“別扯了,我不認為你是站在順帝那一邊的,但我也不認為你會站在我這邊!你別把我這里當養老院外加司令營了!” “我一直都跟左晴在一起?!北鼻锿腥魫灥恼f道:“你干嘛一副我背著你給你戴綠帽的樣子!我根本就沒去你說的那個什么山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