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
她朝著宋寒川望,宋寒川也看著她,見她這么滿眼都是自個,心里難免有些小得意。 可誰知阿璇朝他瞧了一眼之后,就又轉頭,領頭進了正堂里頭。此時碧鳶趕緊去沏茶,而宋寒川則是左手第一個椅子上就坐了下來。至于季銘都在他后面坐下了,顧十三則是緊隨著季銘坐。 阿璇并非是不諳世事的小姑娘,其實她自覺察言觀色很是厲害,這會見了三人坐的位置,便已是猜到宋寒川的真實身份應該不低,要不然以季銘這樣的人,怎會甘愿在他面前俯首稱臣的。 “季先生,先前對您出言不遜,還望先生不要介意,”阿璇這會這身紅皮有了消退的希望,趕緊借驢下坡,跟季銘說句好話,軟和了態度。 其實她也不是有意朝季銘發火,只是那種情況之下,人的情緒難免激動些。所以這會她臉上紅皮褪了,她請人季銘過來后,反而是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呢。 季銘也立即笑著擺手,“說到底還是季某醫術不精,讓姑娘擔驚受怕了一場?!?/br> 阿璇登時不知該怎么回了,只在臉上留下一抹尷尬的笑。 好在此時碧鳶親自端著茶盤過來,旁邊的碧竹趕緊上前給三人奉茶。阿璇立即將話題扯到這茶葉上,她笑著說道:“這明前龍井乃是我們山莊親自出產的,不是什么名貴的,只是喝個新鮮而已?!?/br> “顧姑娘客氣了,這樣的好茶即便是宮里頭恐怕都是極少能喝到的,”宋寒川這會是真喝了一口,果真茶湯清澈,細抿一口頓時有股唇齒留香。 阿璇見他張口就是宮里,登時有些好奇,這人啊,但凡有點神秘,就能讓人想方設法地想要探個清楚。先前他一張口還不就是,別打探我的事,對你沒好處??墒窃讲蛔尨蚵?,反倒是越想知道呢。 其實面前這三人,季銘一看就是個文弱書生的模樣,身上自帶著飽讀詩書的儒雅氣,至于顧十三,都不用猜,就覺得他是習武的,一張嘴就徹底漏了底子。 偏偏就是他吧,那一身驕矜之氣,再加上那樣一副好身材,站在你面前的時候,就讓你有種高高在上的感覺。要是他眼皮一斂,微微垂著眼珠子看你,就讓你有種你活該跪在他跟前的感覺,太高傲太矜貴了。 真不知是什么樣的家里頭,把他養成這樣不拿眼珠子看人。 這里阿璇可不是在貶低他,而是只覺得這似乎就是他的行事作風,他就該這么矜貴,就該這么高高在上,這么不拿眼珠子看人。 這樣的人太神秘,也太危險了,阿璇不是富有冒險精神的人。這會她剛將自身最大的問題解決了,正覺得美好的生活等著自個呢。要是他真像自個說的那樣危險,阿璇覺得為著自己,也該遠離了他。 可心里是這樣想著,嘴上卻還是要可客氣些:“看來宋公子是京城人士?” “自小在京城長大,祖籍倒不是京城的,”宋寒川淡淡說道。 阿璇點頭,又轉臉問季銘:“不知先生先前給我用的是什么藥,效果倒是明顯地很?!?/br> “姑娘身上的紅皮可是全部褪了,”季銘客氣地問。 阿璇微微搖了搖頭,突然咬了下唇,只覺得有些害羞,要在這些個人面前說起自個其他隱秘的地方。 而此時宋寒川突然轉頭對顧十三道:“十三,你陪我出去走走吧?!?/br> 顧十三這會正等著季銘看病呢,結果三爺突然說這句話,他登時有些不明白地問:“可季先生不是還在看???” “是季先生在看病,要你在這干什么,”宋寒川不悅地呵斥了他一聲。 顧十三登時有些委屈,直覺得三爺最近有些不可理喻,這脾氣比天比的還快,說變就變了。 宋寒川手背在身后,踱著步子出門了,顧十三心里雖委屈,可也不敢不聽他的話,趕緊麻溜地跟了上去。 待兩人出門之后,宋寒川也沒個目的地,就只是在莊子上隨意走了走,誰知就走到了湖邊來。這會正是清晨,滿池子的荷花都開了,那粉白的蓮瓣,大的猶如臉盆那么大,小的也有人臉那樣大了。 此時清風一吹,顧十三忍不住說了聲:“這一池子蓮花,得有多少藕啊?!?/br> 宋寒川原本正背著手,站在湖面,享受清風拂面,蓮香四溢的美景,就聽見這么煞風景的話,他登時什么想法都沒了。他只轉頭瞪了顧十三一眼,嗤地一聲,“把你埋進去,估計接出來的藕會更多?!?/br> 顧十三沒想到自己這么一句話,居然引來三爺這樣的話。他往后退了一步,臉上帶著驚恐的表情,似乎是真怕三爺說到做到,真把扔進蓮池里頭當肥料去。 宋寒川見他這一副怕死的模樣,反而是笑了笑,他是個冷情的人。就算對上自己的親爹,都是這樣一副冷冷清清的面孔,所以旁人家的父子天倫之樂,在他身上壓根就沒有。再加上他爹也不止他這一個兒子,他不親近他爹,架不住有旁的兒子親近。 所以他就算在淳王府,也有一種孤家寡人的感覺。就算端午這樣熱鬧的日子里頭,他爹都沒想著給在外的兒子捎個信什么的。他在外辦差雖說是居無定所的,可他爹的身份,要是真想給兒子捎個口信,就算是海角天涯,底下那幫奴才都能把事兒辦的妥妥當當的。 今個也不知是怎么了,竟是這樣的飛思,大概是他身邊也就一個顧十三能這樣和他沒大沒小的說笑吧。 他指了指拴在岸邊的烏篷船問道:“你會劃船嗎?” “三爺想游湖?三爺早說嘛,游水、劃船我都是行家,我在家就有個名頭,叫浪里小白龍,”顧十三咧嘴笑著說道。 還浪里小白龍,宋寒川鄙夷地看了他一眼,卻是一抬腿就上了烏篷船。他們這些皇孫自小在宮里頭長大,皇上時常要親自管教他們,所以這騎馬射箭功夫甚至連游水都樣樣不敢落下。 他游水也是好手,只不過總是自持身份,不愿像個鄉野莊家漢子那樣,赤著個胳膊在河里頭游來游去的。他若是要下水,定是得周圍三里不得有人。 宋寒川坐在烏篷船里頭,雙腿盤坐著,即便是在這狹小的篷艙里面,姿態都絲毫不亂。只是他心里頭還是有些后悔,他不該聽了顧十三的胡言亂語的,如今上了這烏篷船跟上了賊船一樣,上來就下不去了。 其實顧十三剛開始撐船還撐的有模有樣的,也不知是不是后面得意過頭了,搖著搖著船直往蓮葉堆里鉆,后頭也不知是不是被水下的荷葉藤蔓纏住了,船擼居然搖不動了。 宋寒川坐在船艙里頭,看著外面日頭下面,顧十三滿頭大汗的搖著船擼,可怎么都弄不動。于是他好心提醒:“是不是船擼被水下的蓮藤纏住了?” 顧十三一聽,便立即歡喜說:“可不就是這樣的?!?/br> 他趴在船邊上,伸手去夠,還真在兩邊船擼上摸到了藤蔓,可他伸手去拽,上頭的還好弄,下頭的卻是怎么都弄不動。 “三爺,下頭的夠不著,”顧十三哭喪著臉問。 宋寒川悠悠地提醒他,“你不是說你是浪里小白龍的?” 就在此時,只聽湖邊一聲暴呵,喊道:“你們誰把船搖到荷葉里頭,要是弄壞了這一池子荷花,我就打算你們的狗腿?!?/br> 大概是莊子上的管事,見船搖到了蓮葉深處,以為是莊子上的人偷玩,這才忍不住罵道。 宋寒川眉心一跳,一低頭就看見自己盤著的長腿,說實話這船太小,他這樣坐著實在是有些累。 “小崽子,沒聽見我的話,還不趕緊把船劃回來,”湖邊的人又喊了一聲,結果船還在原地不動。 這會正好有人從湖邊路過,見他在湖邊暴跳如雷的模樣,便忍不住問出了什么事。這人姓常,也是莊子上的小管事,這篇池塘就是他打理的。因著先前姑娘夸了兩回,說這湖里的蓮花栽地是極好的,還賞賜了他一個銀錁子。 所以他這會可是把這一池的荷花看成是寶貝,如今見有人搖了船進了荷花里頭,生怕這船把荷花撞沒了,難免有些氣急。 結果他不管怎么喊,那湖里的小船就是紋絲不動。 宋寒川皺了皺眉頭,聽著岸邊小崽子、打斷你的狗腿,狗膽真大這樣的罵聲,不時眉心一跳,而顧十三則還趴在船邊正拽著蓮藤呢。 “十三,弄好了嗎?”他淡淡問。 顧十三苦著臉回頭道:“還沒呢?!?/br> “你想讓岸上那人罵咱們多久,”宋寒川問出這句話的時候,都覺得自己實在是太有涵養,太寬厚了,對這樣的刁民都能這么平心靜氣。 顧十三嚇得身子一哆嗦,居然撲通一聲掉進了湖里,濺起的水花都灑到了宋寒川的臉上。他伸手抹了抹臉上的水,淡定地朝水里問了句:“浪里小白龍,你沒事吧?” “三、三爺,我沒事,”顧十三上下牙齒都在打顫,倒不是冷的,而是嚇著了。 此時季銘正準備離開,就見門口有個小丫鬟探頭探腦的,碧竹立即不喜,便出去問道:“這是干什么呢,不是和你們說過,不許在院子里頭鬼鬼祟祟的?” “碧竹jiejie,季神醫的師哥和藥童把船劃到湖中心去了,常管事這會在岸邊跳腳罵人呢,小嬋jiejie讓我來跟您說一聲,”小丫鬟是被小嬋派過來的。 實在是小嬋沒勸住常管事,只得過來請小姐示下。 碧竹一聽,立即就進去和阿璇說了,此時季銘正好在旁邊聽見,臉上那叫一個尷尬的。 要是這事是顧十三干的,他還真是相信,怎么連三爺都跟著一塊胡鬧呢。 等他們到了湖邊的時候,常管事已經被小嬋勸住了,沒再對著船上的人亂罵,只不過這還是氣得不行呢,見阿璇過來,立即就上前告狀道:“姑娘,這一池子蓮花可是老奴幸幸苦苦地栽的,本想著等姑娘來看呢,結果就讓這幫、這幫……” 常管事想罵這幫小崽子的,又聽小嬋說,這船上的人是貴客,可再怎么貴客也不該這樣糟蹋人家的花啊。 等宋寒川站在船尾,搖著船回來時,眾人只見微風將他淺碧色的袍角吹起,那樣高挑挺拔的英姿,在陽光之下周身就如同度上了一層金光。待人靠近之時,不少站著岸邊的,心里頭都不由感慨,竟是不知這世上,居然還有這樣標致的人。 常管事原本一腔怒火,可在看見這樣驕矜高貴的人時,嘴巴張了張,就是沒說出話來。 宋寒川將船靠在岸邊后,就是一個跨步上了岸,旁邊的小廝趕緊上前幫他拉著繩子。 此時他徑直走到阿璇身邊,臉上帶著些許歉意,拱手道:“十三年少貪玩,一時誤闖了蓮池,我代他像姑娘賠罪,還請五姑娘見諒?!?/br> 這會一身濕漉漉的顧十三也上了岸,眾人看他這樣子就知,他這是掉進了河里,果然是年少貪玩啊。 而這邊的宋寒川則是不卑不亢地向阿璇道歉,眾人登時心中明白,定是那濕、身少年鬧著要到河里去玩的。 宋寒川一臉,不好意思我沒管好底下的模樣,讓眾人也紛紛同情他,有個不省事的隨從還真是可憐。 她只得笑道:“本來也不是什么大事,先生倒是不比自責,我也只是擔心二位的安危?!?/br> “原來你擔心我的安危,”明明是人家說的你們二位,這會到了宋寒川嘴邊,偏生就成了他的,幸虧他們這會管事和下人站地離他們都有些遠,若不然聽見他這句話,定然要將他當作登圖浪子。 偏偏阿璇不是解風情的人,偏頭看著走一路滴答一路水的顧十三,就說:“我看宋公子還是將十三帶回去換身衣裳吧?!?/br> 等回了院子的時候,顧十三去換衣裳了,季銘和宋寒川則坐在堂屋喝茶。 季銘咳嗽了一下,便試探著問道:“不知徐炎他們還要多久回來?” “快了,應該就這幾日吧,”宋寒川不在意地說道,其實他今早又收到了徐炎的飛鴿傳書,他應該明晚就會回來。 “顧姑娘大概再過了兩三日,就能徹底好了?!?/br> 宋寒川眉心一皺,便想,居然只有兩三日了。 如今他和她這般朝夕相對,竟是過的這么快,他也該回京了吧。 可這么什么都不做,就回京,他這未免也太失敗了些?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阿璇安靜地坐在臨窗的羅漢床邊,好在這窗子是背陽的,這會拉上細竹簾子也一點不熱。而屋里左右兩角則擺著兩座冰山,只因阿璇年歲小,身子嬌,這冰山不敢靠的太近,生怕受了寒氣。 這會冰山的涼氣漸漸四散開來,整個屋子都彌漫著絲絲涼爽。 碧鳶正坐在旁邊打絡子,只見她手指翻飛,如同舞動一般,霎時好看。漢家姑娘多是心靈手巧,這等打絡子已是基本的技能,至于女紅更是看得極重要。 偏生阿璇不喜女紅,說實話她反倒是喜歡看書多些。如今她手里拿著一本書,就是宋寒川送來的話本,不過這書卻有意思地緊,封面寫著女則二字,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她這會還抱著女則在用功呢。 “碧竹人呢,”她看了一會書,眼睛有些累了,便抬頭和碧鳶說話。 碧鳶抿嘴笑了一聲,只說道:“這丫頭去了廚房,待她回來之后,便讓她自個同姑娘說?!?/br> 此時碧竹已在廚房里頭,如今這廚房管事mama姓劉,莊子上的人都叫她一聲劉二娘。碧竹一進來,劉二娘就迎接了上來,笑著問道:“碧竹姑娘今個怎么這么早?可是姑娘那邊吩咐了要叫午膳了?” “這才什么時辰,姑娘哪能這會叫午膳呢,”碧竹笑了笑。 這會劉二娘就朝后面叫了聲,就見個小姑娘端了個小碗過來,劉二娘笑著端給了碧竹,說道:“碧竹姑娘,喝口冰鎮綠豆湯涼快涼快?!?/br> 這會其實也不熱,畢竟這還離晌午還遠著呢??墒潜讨駨脑鹤幼吡艘蝗^來,額頭上也出了些汗珠子,這會看見冒著涼氣的綠豆湯,自然是不客氣地接了過去。 待她喝完后,便遞給劉二娘,笑著說了聲謝。 “姑娘跟我有什么客氣的,”劉二娘略帶討好地說道,又問她這會過來有什么吩咐。 碧竹立即便說:“我和碧鳶jiejie想給咱們姑娘辦個席面,所以便想過來請二娘您幫幫忙?!?/br> “喲,竟是這事,我說呢還讓你這么平白跑一趟的,下回這等小事你只管吩咐小丫鬟來說就是了,”劉二娘立即就笑了。 碧竹知道這莊子里頭的規矩,便從荷包里頭掏出兩個銀錁子,都是一兩一個的。待她要遞給劉二娘的時候,只聽劉二娘立即便高聲道:“碧竹姑娘,你這也太見怪了吧?這要吃什么,你只管吩咐就是,還這般客氣?!?/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