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節
俞仲堯則隔著薄被握住了她一只玲瓏天足,“又不是沒見過?!?/br> 章洛揚不由赧然,又推他,“不管,你先回去?!?/br> 俞仲堯低低地笑著轉身,略整了整錦袍,負手踱步出門。 ** 高進坐在椅子上,神色平靜地喝茶。 沈云蕎坐在他對面,在看一封書信。 是她的繼母沈太太寫給她的親筆信,自然是極力勸她回京。沈太太說她逃離前后捅出的簍子,讓她和章洛揚成了出了名的飽受生父繼母苛待的苦孩子,也讓沈家和章家淪落為虐待嫡長女的門風不正的笑柄。 沈太太苦口婆心地勸她看清形勢,隱晦的指出在孟滟堂和俞仲堯中間徘徊的人,絕對得不到好下場。此外,讓她設法從他們眼界內逃離,盡量在入冬之前返回京城。因為,沈老爺放下話了,要是她執迷不悟,那么沈家只當沒有她這個女兒,日后斷絕關系,讓她自生自滅。得了富貴或是慘死街頭,都是她的造化或孽債,沈家一概置身事外。 沈云蕎看完信,扯扯嘴角,心說繼母倒真是看得起她。在沈太太眼里,她能從京城悄無聲息地逃離,便也能在俞仲堯或孟滟堂眼前神不知鬼不覺地消失。 開什么玩笑呢? 她和洛揚那點兒功夫,她的易容術,對付大多數人絕對沒問題,可要是想用來跟孟、俞二人較量,便是關公門前耍大刀,徒留笑柄。 她們很不走運,精通的一切在遇到了他們之后都成了擺設;她們也特別走運,最先識破的俞仲堯發善心收留,讓她們舒心度日。 ——這一路,簡單說起來,是這個情形。 可就算不是這個情形,就算日子過得艱辛無比,她與洛陽也絕不肯回去的。 回去做什么?讓各自的繼母費盡心思地逆轉局面,把一切罪名扣在她們頭上?日子會過得更加憋屈。 憋屈窩囊地過一輩子,還不如痛快地挨一刀喪命來得痛快。 繼母想嚇唬她,以前興許還能讓她猶豫片刻,現在眼界開闊許多,才不會在意別人的危言聳聽。 沈云蕎將信紙折起來,放回信封,問高進:“她寫給我的信件,怎么是由你交給我的?她現在恐怕都不知道我身在何處?!?/br> 高進如實道:“沈老爺似是對你分外失望,眼下聽從三爺吩咐閉門思過??缮蛱降资怯行┎桓?,閑時沒少想法子,想與你互通書信,好好兒說道說道這些事。我留在京城的心腹得知了,便做了這順水人情。家里到底是個什么態度,你做到心里有數未嘗是壞事——我是這么考慮的,你要是覺得我多此一舉,也是情理之中?!?/br> “怎么會?!鄙蛟剖w抖了抖信件,輕輕拍在桌上,“反正也是閑著,看看她這些廢話,權當打發時間了?!?/br> 高進失笑,“權當你沒收到?” “嗯?!鄙蛟剖w點頭,“告訴你的手下,往后別再管這種閑事了。我跟家里那些人計較與否,全看我的處境。處境不好還嚷著要報復誰,未免可笑。到我可以與他們計較的時候,自然有的是法子?!彼鋵嵤窃诟嬖V他,不要費心留意她和沈家的糾葛了。 她便是偶爾有那個沖動,借助他的手懲戒沈家,可她憑什么?她又是他什么人? “明白?!备哌M會意,“我只是要告訴你,抵達風溪之前,要歷經長途跋涉的辛苦,到了那里,興許還要面臨未知的兇險變數——你和章大小姐真的想好了?往后,這些話,興許也是三爺要對章大小姐提及的。你們隨我們啟程的時候,情形與現在不同。誰都不會希望關心的人陪著自己吃苦受累?!?/br> “那該怎樣?”沈云蕎眼神慧黠,“難不成從最初就認為,你們該陪著我們吃苦受累?”她笑著擺一擺手,“洛揚最想做的一件事,便是找到生母問明當年事,雖然她不怎么說,但我知道。我一定要陪著她去。而眼下呢,便是沒有這個前提,洛揚也會愿意陪著三爺前去的。我還是一樣的心意——你可別忘了,此事因我而起。洛揚在哪兒,我就在哪兒。能拆開我們兩個的事不多,要么是各自嫁人不得不分別,要么就是我們覺得會成為對方的負累,自會讓對方拋下自己?!?/br> 高進凝著她,“清楚了。我不會再問?!?/br> “沒別的事的話……”沈云蕎站起身。 “有?!备哌M站起身來,看著她的眼神有點兒復雜,“你躲著我做什么?是我想多了還是你想多了?多說幾句話你能怎么樣?” 沈云蕎垂了眼瞼。他笑嘻嘻的樣子,是她最常見也已習慣的,而他一旦臉上沒有笑意,便會讓她分外清楚地意識到,他是錦衣衛指揮使,是俞仲堯最得力的人之一,是與如今的她有著莫大距離的男子。 她沈云蕎喜歡的情形,是與人平起平坐,,而絕不是這種讓她覺得低人一等有幸被他青睞的情形。 “想什么呢?理直氣壯的樣子哪兒去了?”他雙手撐著桌面,微微俯身,使得兩人容顏相對,平視彼此。 沈云蕎聽了沒好氣,“什么叫理直氣壯???我沒覺得自己有理,更沒覺得自己什么時候缺理了?!?/br> 高進牽了牽唇角,“可我怎么覺著,你現在有點兒做賊心虛的樣子?” “胡說八道!”沈云蕎瞪著他。 “別生氣?!备哌M打個下壓的手勢,好像這樣就能讓她不再惱火似的,“我意思是,你要是品出對我有那么點兒意思,就趕緊說,我不會怪你折騰我這一陣子?!?/br> “……”沈云蕎第一次被他弄得無言以對了,心里好氣又好笑,偏生對上他視線的時候,真就有那么點兒心虛的意思,便抿了抿唇,又垂了眼瞼。 高進展臂,環住了她肩頸。 因著前車之鑒,沈云蕎并沒掙扎,只是冷眼看著他,“你想跟我來強取豪奪那一套么?” “沒有?!备哌M嘴里否認,身形卻繞過桌案,到了她面前,環住她,騰出一手來,托起她的下巴,“我就是想讓你知道,我看著你,是橫看豎看都順眼——栽到你手里了,你看著辦吧?!?/br> 沈云蕎瑟縮了一下,用力的咬了一下唇,真有點兒惱火了,“你倒是會顛倒是非黑白?!?/br> “別急著生氣?!备哌M將她禁錮在臂彎之中,低下頭去。 兩人的容顏離得特別近,近到能感知到彼此的呼吸。 高進柔聲問道:“什么感覺?說實話?!?/br> 沈云蕎要被他氣懵了,“什么感覺?我想掐死你!” 高進吹了吹她鬢角的發絲,離她再近一點兒,“現在呢?” 他是強行克制著,呼吸才沒變得急促。他就不相信她打心底沒反應。 怎么可能沒反應呢?又不是小木頭。 他斂目打量著她的面龐。 ☆、第35章 沈云蕎的真實感受是被他氣息拂過的地方癢癢的,心頭也跟著癢癢的,并且心跳得厲害。 但她不會讓他發覺。 她是那種天生的情緒不上臉的人,讓她臉紅或是情緒外露,特別難。況且此刻她心里也真是氣惱居多,卻因此定顏一笑,說著反話:“承蒙高大人側目給我臉上貼金,我榮幸之至?,F在你鬧夠了沒有?能把我放開么?我這種人,不在乎名聲,只怕拖累得高大人清譽受損?!?/br> “……”高進與她拉開距離,松了手,面無表情的審視著她。 沈云蕎后退一步,端端正正地給他行禮,轉身走了。 高進開始在室內踱步,百般不解。到底是怎么回事呢?他這三番五次的探究,怎么一點兒成效都不見?哪兒出錯了? 難道說真是他一廂情愿自作多情了? 不能夠吧? 真是要了命了。 比起沒頭蒼蠅似的高進,俞仲堯此刻過得似神仙。 俞仲堯臥在床上,頭枕著章洛揚的腿。 章洛揚在幫他按著頭部一些xue位,偶爾詢問一聲力道是輕是重。 俞仲堯的不適感越來越輕微。頭疼的時候,似有血管恨不得蹦出來,且有心魂被困在方寸之地之感,煩人的緊。 “覺得好些沒有?”章洛揚問道。他是不情愿的,說哪兒有那么嬌氣,歇一會兒自然而然就好起來了。她忍著沒瞪他,堅持之下,他才肯安安分分躺在床上任她擺布。 俞仲堯勾了勾唇,“嗯,還真好多了?!?/br> “是吧?”章洛揚笑起來,“那么以后就要聽我的了?!?/br> 他笑。 章洛揚抬手蒙住他雙眼,“什么都別想,閉目養神?!?/br> “行啊?!彼姥蚤]上眼睛,卻抬手捉住了她的小手,送到唇邊,吻了吻她手心。 章洛揚手一抖,呼吸一滯,收回手之前,捏了他下顎一下。 俞仲堯無聲地笑開來。 她是跟他一點兒法子都沒有的。抬手摸了摸臉頰,繼續給他按頭部的xue位。 過了一陣子,睡意襲來,俞仲堯索性調整了一下,斜躺在床上,側枕著她的腿,一臂環住了她纖細的腰肢,“別忙了,我睡會兒?!?/br> 哪怕能夠安安穩穩睡上一兩個時辰,于他都算得奢侈。 章洛揚其實是有些別扭的,兩人這情形未免有些曖昧。但是,斂目看著他舒展的眉宇,靜靜低垂的長睫,瞬間心軟,轉手拿起了折扇,“嗯,你睡吧?!?/br> 俞仲堯深深呼吸一下,聞著她好聞的淡淡的香氣,安心入眠。 他并沒想到,自己這一覺會睡很久。 睜開眼睛的時候,天色已黃昏。自己還保持著睡前的樣子,她則是一面給他打扇納涼,一面隨手翻閱著他放在枕邊的一冊地域志,神色很專注。 “洛揚?!彼麊舅?,語聲透著初醒時的慵懶。 她有點兒意外,“這就醒了?”語氣分明透著點兒失望,“是不是我總翻書吵到你了?” “沒有?!庇嶂賵蛐睦锘鞔喝杖崴?,泛著層層醉人的漣漪。他起身下地,頭腦分外清醒,整個人都松快起來,真正的神清氣爽。他勾了勾她的小下巴,“不覺得累么?” “還好吧?!闭侣鍝P站起來,這才覺出腿有點兒麻了。 俞仲堯把她帶到懷里,笑微微凝視片刻,緩緩趨近,輾轉索吻。 章洛揚慌亂地忽閃著眼睛,過了一會兒,才合上眼瞼。 他一手扣住她的下巴,落在她腰間的手微微用力,克制著不往衣襟里面游轉。 她低低的喘息著,根本不知所措,沒著落的雙臂抬起來,透著些遲疑,慢吞吞環住他身形。 他說她主動抱過他,抱著他不撒手。而在這一刻之前,她不知道那是怎樣的感覺。 現在知道了。 很溫暖,讓她心里踏實安穩。 是的,是溫暖,不同于這夏日里灼人的熱。 他是頎長挺拔而讓人覺得略顯清瘦的人,而觸感卻是結實有力。 她調整著呼吸,聞著他好聞的氣息,帶著點兒好奇,手在他后背流連,指腹輕按,隔著衣料,也不能忽略他肌膚的彈性。 俞仲堯吸了一口氣,先是蹙眉,隨即便是唇角上揚,手繞到背后,捉住她的手,讓她勾著自己的頸部。 這個單純的女孩,肯定不知道方才的舉動可以稱為撩撥、誘惑吧? 現在這樣就好。她在他懷里,給他甜美靜好。足夠了。 這是他生涯中的珍寶,要盡力珍惜,更要等她長大。 不能急切,若是急切,興許就會讓她覺得所謂喜歡是出于情慾,覺得他對她不夠尊重。 不見得如此,但那是他要先想到并避免的事。不要讓他的心中明月蒙塵,不要讓她對兒女情長抵觸。一旦抵觸,她便會退縮,甚至遠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