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
端端在真經塔里右眼皮子直蹦噠,這兩天蔫了吧唧的,她特別想念那個兇神惡煞的莊王爺。想完了又嫌棄自己沒出息。 凈一觀里的人她都不熟,渺修禁止她與其他人多接觸,她整日困在塔中深感無聊。 塔門開啟,她遠遠的就能聽到動靜。端端坐在地上,長嘆一口氣,“又來了....” 渺修像個不惹凡塵的謫仙,沒什么情緒的起伏,整個人平平靜靜的,只不過近日越發的容光煥發,他端了飯菜進來,聲音溫潤,“端端,吃飯了?!?/br> 端端很規矩,師父說吃飯她不敢挑三揀四。之前她提過一次不想練功,渺修不肖說話,只那幽深的眸子瞧她兩眼,端端瞬間就怕了。她說不清那是一種什么感覺,是冰冷,是失望,還是警告?或許都有,總之叫她害怕。 渺修斂袍坐在一邊,整個人冷幽幽的,就像個冰美人,當他直勾勾的看著她的時候,云端只感覺到不舒服,她費力咽下嘴里的飯菜,“師父....” 渺修收了眼神,“你之前已經浪費了太多時間,現在一日都不能落下,吃完就繼續?!?/br> 想到練功,端端眼神就暗淡。 渺修半垂眼眸,“為師讓你練功不是害你,你本就壽命短暫,而為師亦需要你的心頭血....你我互補方能長久存活于世?!边@樣,我們才能長長久久的在一起,你什么時候才能明白師父的苦心? 端端聽著,心里卻恐慌著?;亓藘粢挥^,她才明白芙蓉為什么喜飲人心頭血,原來這都是有原因的,她的師父每晚都要飲她的血,也逼著她吸收他的。 她一點都不愿意,現在見到師父整個人就不自覺的警惕三分。她覺得他們這樣很奇怪,想回王府去,卻被渺修一個幽幽的眼神看得再也不敢將王府二字掛在嘴上。 “我想出去走走....”她已經兩日沒有出去過了。 渺修看她那沒精神的模樣,臉色變了變,好一會兒,“好,為師陪你去后山走走?!?/br> 后山是個觀景的好去處,渺修的品味極佳,帶著她走過的地方處處都是鬼斧神工似的景致。端端心思其實不在這上面,她捏了捏自己的袖口,終于鼓起勇氣問,“師父,我能問個問題嗎?” 她仰著小臉,烏溜溜的眼睛真誠至極,依舊是她十六歲那年的模樣。渺修看得出了神,當年的云端就是這樣的,跟在他身邊十載,從一個五六歲的小娃娃長成了一個愛美的少女,漸漸的她不愛觀中的道袍,每每下了山就換上她那些花花綠綠的裙子。再漸漸的,她有了自己喜歡的人,甚至羞答答的問過他,“師父,你覺得沉璧怎么樣???” 那時他想都不想,一口否決,“不怎么樣?!蹦贻p的渺修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豈可背后妄言他人是非? 今日猶如昨日重現。 渺修看著她,“說吧,問什么?” “....我與別的人不一樣,他們都有爹娘,而我是....”她抬眼看看渺修,發覺他沒什么不悅。 渺修微微一笑,立于峰頂,俯視眾山,有種君臨天下的氣魄,“沒什么好問的,你現在還小,等你再長大點慢慢就明白了。你本生于季夏...現在有十六歲零兩個月了?!?/br> 話在唇間咀嚼,“我十六歲....”黯然垂眸,可惜王爺不知道。 “還有什么要問的?”渺修微微垂眼看她。 她其實更想問師父,她出生的意義何在。 難道只想讓她做個血容器?不過她沒這個膽子,對于莊王爺她是假怕,而渺修,她是打心底敬畏。端端搖頭,“暫時..沒有了?!?/br> 渺修有很多難言的苦衷,不能說,說出來也不能被人理解,只怕還會被人看做瘋子。要不然當年他也不會因此被逐出師門。 山中云霧飄渺,端端聽見師父說,“莊王與你是兩個世界的人,不該有的心思趁早打消了吧,師父是為你好?!?/br> 渺修冷笑,兜兜轉轉,有些人,終究還是防不勝防。 ☆、第36章 疼 兩片嫣紅的唇輕柔的觸在云端柔嫩的肌膚上,絲絲紅暈涌上面頰,云端皺著秀氣的眉頭,不適感逐漸放大,“疼.......” 新鮮的血液一絲一縷融入另一具身子,渺修舒適的一展長眉,很久才從她身上抬起頭來。嘴角微微勾起,這種感覺遠離他太久了,久到他開始貪婪??瓷先ケ緫俏赖臏厝?,實際上云端早就汗珠淋漓。 渺修替她擦擦面上的汗,“為師知你尚未適應,不必擔心,再過些時日自然會好的?!笔稚蟿幼髦?,取來一盞光潔無暇的白玉小碗兒,劃破手腕,端端瞧著那血自師父的腕子上細細的流出,嘴上不說,心里卻早就已經淚流滿面,可不可以不喝呀? 渺修的嚴厲是不動聲色的,往往一個眼神過去,她就得乖乖的端起碗來把它喝光光。師父說她根基不穩,又人小鬼大自作主張的跑掉,失了最好的修煉時機,眼下只有這個法子是最好的,延長她的壽命。 端端苦著小臉:還...還要再過些時日.....? 渺修幫她調理內息,小丫頭暗自低下了頭,眼睛眨呀眨呀的,不知道在想什么。發覺她的不專心,觀主略責備,“再不專心,明日就別想再出塔了?!?/br> 不出塔怎么行?會憋死的! 她立馬坐正,再不敢胡思亂想,閉上眼睛,全神貫注。 渺修是她的師父,自然要教授她武藝的??勺屆煨逇鈵赖氖?,她偷懶就罷了,竟然還偷偷的練習在山下學來的拳腳功夫。這些無疑就是莊王教的,她如此念念不忘,是可忍孰不可忍。 端端正在樹下摩拳擦掌的歡實,突覺后背一陣冷颼颼,扭頭一瞧,嚇了一跳,“....師父?!?/br> 渺修手站在那里,負手而立,白衣飄飄,可臉色卻不大好看,“你在干什么?” “練...”瞧了一眼自己剛剛推出去的掌,囁嚅道,“....武啊?!?/br> 渺修臉上沒有表情,“為師有這樣教過你嗎?” 她站在那里有些手足無措,雖然沒有師兄弟在場,但是她還是覺得既委屈又丟臉。偏偏莊王爺那張時常橫眉豎目的臉又跑出來,在她眼前晃,心里就更傷感了。 本以為莊王府可以是她的根,哪里料到不是你的,就算再喜歡,最后依舊跟你毛的關系沒有!浮萍似的,飄來蕩去,回到了出生的地方,可怕的是就連這里她都感覺陌生壓抑。連那人教過的東西,都不被允許再拿出來,僅剩一絲念想都被禁止,誰能理解這種恍若被拋身汪洋大海,毫無著落的感覺? 要怎么辦?她是真的很想那個又兇又讓人踏實的莊王爺..... 一生不曾經歷過過多世事的姑娘,感覺到的只有無助和慌亂。她抬手抹去眼眶里打轉的淚,嘴巴閉的緊,一個字不肯再說。 你犟?渺修觀主就專治各種不服! 觀主寒了眸子,臉上似笑非笑,“既然如此不屑為師的功夫,為師便也不強人所難,日后你就不用練了,呆在真經塔里便好?!?/br> 端端聽了簡直要暴跳,不讓人出門兒,整日的呆在那個什么破塔里她不得憋死才怪! 正所謂鹵水點豆腐,一物降一物。云端再不服,她也不敢當真頂嘴。氣鼓鼓的跟著回到觀里,渺修說什么她就做什么,好像是乖乖的樣子。夜里,端姑娘沒睡,躺在畫上翻來覆去,就跟身下咯了粒豆子似的。圓圓的眼睛在夜里睜得賊亮,一看就知道這家伙一定是在打什么鬼主意。 莊王爺是個閑不住的人,以前就忙得披星星戴月亮,現在胸腔子里憋著一股火氣,他就更是整日呆在軍營里,反倒是士兵們苦不堪言。 白天被三皇子的話一刺激,什么叫失魂落魄?! 那日他當真是被氣糊涂了,哪里還能想別的。眼下他將聞天叫來,“你說有人給她寫信?誰寫的?” 聞天也不清楚,“一個小乞丐送來的,奴才當時覺得奇怪,沒敢直接給端姑娘送去,就放奴才自己的房里。這也不知道怎么的,這信它那么恰好兒的叫仆人撿了,還給送去了。王爺,您問這事兒,要不派人去把那小乞丐找來?” 莊王點頭,“找!現在就去?!崩献拥瓜肟纯?,是誰在背后搗鬼。 “欸,奴才這就去辦。哦,還有個事?!?/br> “什么事?” “穆小姐白天來過,話里話外,那意思大概是想邀王爺一起上元節夜游吧。您不在,她在府里等了一陣子就回去了?!?/br> 莊王不悅,“本王看起來很閑?以后再有這些亂七八糟的閑人閑事一律不見?!?/br> 成,有這話他就知道怎么做了。白日里那穆小姐來,莊王不在,硬要在莊王府走走看看,管事婉言拒絕吧,姑娘就當聽不明白的,在府里走動大有女主人的架勢,這是唱哪出兒??? 小乞丐好找著呢,夜里窩在一處睡覺,白天哪里人多哪里能討到飯就往哪里鉆。管事領著人找了幾處地方兒就給他找著了。這大半夜的他也怪不容易的。 問了問乞兒,“上回去王府送信,是誰讓你去的?” 見這么多人,又是王府管事又是侍衛的,小乞丐嚇得不敢說話,臟兮兮的小臉上滿是驚恐。 “成了,你也別怕,說實話就沒事兒?!?/br> 小乞丐伸手也不知道往哪個方向比劃,“.....是個漂亮jiejie,她給了小的一兩銀子....” 管事問,“還記得她長什么樣子不?” “她...帶著面紗?!毙∑蜇さ拖骂^,“看不清,我說的是實話?!?/br> 得,白跑一趟。 “那你還記得其他的什么?” 小乞丐摸著腦袋想了想,“...她的丫鬟好像叫...叫...碧萍。那天我聽見她好像是叫了一句‘碧萍’?!?/br> 好,有這點就好辦了。 莊王府的人可不是吃干飯的,將近子時的時候,管事回來了,“王爺,弄清楚了,那日給端姑娘送信的是穆府的孫小姐。重香樓的老板交代,穆疏小姐確實與一個姑娘在重香樓見過面,奴才給他看了畫像,確認是端姑娘。至于她們說了什么就沒人知道了?!惫苁禄盍怂氖嗄?,將近五十歲,什么沒經歷過呀。這么直白的小手段,誰還看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莊王負手立在窗前,沒有說話。 張銳與管事對視一眼,“爺?” 司徒翰忽然冷冷一笑,“長能耐了,都學會了在本王身后耍心眼兒,使絆子了?穆老頭....” 還有那個混賬東西,平日里瞧著小精明人兒似的,實際上腦子一根筋,蠢到家了! “王爺,奴才覺得還是去找找端姑娘吧,那什么師父,咱也沒見過不是?”管事說。 “就是啊,王爺。咱們養活她這么長時間,憑什么說帶走就帶走???就是貓啊狗啊的,主人家來領,還得上門兒道聲謝呢?!睆堜J氣哄哄的,平日里跟她相處也算挺好,怎么就這么狠心,說走就走!個死丫頭片子,再讓老子見到你,鐵定找你算賬! 張銳說的對,憑什么說帶走就帶走?本王養她這么大,還沒有點主動權了?!媽的! “張銳!” “是!” “明日啟程,去凈一觀?!?/br> 凈一觀?張銳有點摸不著頭腦,“去凈一觀干嘛呀?”八竿子打不著的地兒。 莊王沒說,只是看了他一眼,去看看凈一觀里的究竟是渺修還是馬面人! 芙蓉露下落,楊柳月中疏。眼見著夏天就這么熱熱鬧鬧的過去了,冷冷清清的秋天悄無聲息的來了。這天氣就像一個人,她在的時候整個王府都活躍著,原本還不覺得有啥,可等這丫頭走了,王爺又整天沒個笑臉,可不就像入了秋似的嗎? 第二日王爺還沒來及出發,王府后花園的老園丁急匆匆的往這邊跑,呼哧呼哧的喘著粗氣,“王爺,老奴有話?!?/br> 王爺高坐馬上,勒住了韁繩,嚴聲問,“怎么回事?” 老園丁上了年紀,這一通跑可是累壞了,他扶著門口的石獅子跪下來,“王爺,老奴有話?!?/br> 王爺皺著眉叫他快說。 “老奴年紀大了睡不著,天快亮的時候,明明白白的聽見園里一聲叫喚,像是個人??沙鋈タ戳艘蝗?,啥也沒有,但怪就怪在,老奴收拾的齊齊整整的花圃被壓塌了一片,還在里面發現了一只男鞋。想到之前咱們府里出的那事兒.....”老園丁一想不對勁就趕緊上報。 芙蓉?! 莊王面上一凜,登時下了馬,“去看看?!边呑哌厗?,“聞天,清灼一路上有沒有來消息?” 管事匆匆的跟在王爺身后,“沒有啊,走了這么長時間沒來過信兒。王爺是擔心芙蓉跑了?” “說不準?!?/br> 花園沒什么異常的,只有遠處一片好好的醉蝶花被壓出了一個坑,要不是細心查看,就算是在里面藏個人都看不出來。 王爺下意識的從上往下打量了一圈高大的木芙蓉。那么嚴肅的一個人,將手中的鞭子一扔,“還不快給本王滾出來??!” 媽的,老子的府邸什么時候成了怪物收容棧了? 除了小風兒把花木刮的沙沙響,還真沒什么動靜。眾人面面相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