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
下面傳來了王爺的大嗓門兒,“混賬東西,還不快給本王滾下來!” 莊王爺聽得下人稟報,連忙從書房出來,看這架勢還以為她真要跳樓呢。不就洗個澡?要死要活的,至于嗎?頂上的人沒動靜,莊王爺三兩下攀檐而上,只見琉璃瓦上,平鋪著一張泡漲了的花紙一樣的半大孩子。 端端正生氣呢,不想理他。莊王爺踩著琉璃瓦過去,蹲下來,用手動動她,“怎么能丑成這樣兒?” “哼?!泵娉咂娜藧瀽灥睾吡艘宦?。 莊王爺一瞧這,樂了,戳戳她水潤飽滿的后背,“哎,你在曬太陽吶?”這會兒的莊王爺見著稀奇事兒了,平常臉上沒個笑模樣,現在嘴上笑得那叫一個樂呵。不過,觀察她這么久,越看她越像先前猜測的那樣,像個沒什么本事的畫妖,但王爺有一事不明,“那你喝水怎么不怕?” 端端翻個身兒坐起來,幽怨的小包子臉,“哥哥你什么時候見過造紙不加水的?” 活了二十多年,第一次被人用你是白癡嗎的眼神兒盯著看。莊王爺不生氣,他坐下來,頭頂著明晃晃的太陽,“那以后就不能洗澡了?” “泡水,會漲痛?!?/br> 莊王爺恍然大悟,難怪這個家伙這么怕水,王爺金口玉言,“不洗就不洗吧?!?/br> “女使也不要?!?/br> 莊王爺瞪她,“好心當成驢肝肺是不是?什么時候下去?” 端端重新趴在瓦片上,“等曬干了就下去?!?/br> “隨你?!鼻f王爺很忙,沒空跟她在這里窮墨跡,下去前留話給她,“等會兒去聞天那兒一趟,他給你買了個玩意兒解悶兒?!?/br> 王爺落地,端端忽然抬起頭來,眸子圓溜溜的,前幾天說好的玩意兒? 端姑娘沒事,地面上大家一哄而散,各忙各的去了。端端在屋頂上曬了正面曬反面,總之咸魚怎么曬她就是怎么曬的,日落西山時,總算身上干的差不多了。 坐在屋頂上欣賞了一會兒晚霞,終于心滿意足地準備下去,卻在抬頭的一瞬間頓住了。一道極隱秘的綠光在光線昏暗的日落時分,從她前方一閃而過。消失在莊王府的上空。 那不是幻覺,她確定自己方才看到了??墒峭醺趺磿醒??端端皺著小眉頭順著墻角快速地爬下去,直奔王府后花園的方向。剛才那道隱秘的光線就是從后花園出現的。 老園丁從花房里出來瞧見她,“端姑娘來這里作甚呀?” 端端踩著小徑四處走,“賞花,花老爺您忙?!?/br> 花園很大,園林小品眾多,假山瘦石,亭臺樓榭,環山銜水。園中花木芳香四溢,她走走停停就是沒有察覺到哪里有妖氣,真是奇怪,難不成方才是看花眼了嗎?或者它只是路過?在花園里轉了一圈,王府里就已經掌燈了。端端這一天被折騰的疲累了,她小孩家一屁股坐在園中粗壯的木芙蓉樹下的石凳上就不想起來了。 “端姑娘還不走???膳堂都開始傳晚膳了?!崩蠄@丁老遠地又喊她。 “哎,這就回去了?!倍硕舜舐曊f話的時候吸了一大口樹下的空氣,滿鼻都是濃郁的芙蓉花味兒。好香啊,端端仰頭瞧這棵遮天蔽日的繁木,只見它頭頂傘蓋一般的樹冠,枝繁葉茂、花香四溢,層層疊疊的綠葉夾著密密的芙蓉花,它的枝干都已經擠壓到了周邊的樹木。 好像前幾天來的時候這樹還沒長得這般開吧... 有些事情一旦覺得它奇怪,再看它它就哪哪兒都透著怪異。 端端站起來圍著木芙蓉走了一圈,發現它長得好壯啊,只是透著怪異,因為端端走到哪邊,它哪邊的枝葉就會發出沙沙的聲響。為了驗證自己的想法,她又圍著它跑了一圈,木芙蓉整個樹冠都像搖頭晃腦一般。雖然這時有風,卻不至于將它傘蓋一樣的樹頭吹得這般姿態。 端端試著敲打幾下樹干,“喂.....” 沒人應她,不過木芙蓉這次倒是突然老實了。 老園丁見這姑娘又跑又跳地,笑呵呵地過來,“端姑娘這是鍛煉吶?”這里原先還不是莊王府的時候,老園丁就在這里看園子侍弄花草了,這里的一草一木他都熟悉。 端端問他,“花老爺,您侍弄這棵樹費了不少心思吧?長得好壯實啊?!?/br> 老園丁撫著胡子自豪地笑,“沒有,先前移過來的時候cao點心,后來它適應了這里的土地自己就能很順利地扎根兒了?!崩项^拍拍樹干,“今年大概是雨水好,看,格外旺盛。粗了不少哩,不過啊,這樹心眼兒小,你瞧它身邊兒的都被它擠歪了?!?/br> 這一晚端端沒有睡踏實,總想著后花園的木芙蓉。迷迷糊糊中她做了一個夢,夢里有個看不清容貌的妙齡女子,著一身兒水綠紗裙,遠遠地沖著她笑。端端迷迷糊糊地坐起來,揉揉眼,問她是誰,那女子的水袖突然長至眼前,在她臉上輕柔地流連一番便消失掉了,縈繞鼻間的卻是芙蓉花的香味。端端趕緊起身去追,卻一閃神,一骨碌從老梅樹上掉了下來。她揉揉摔痛的屁股,睡眼惺忪的,原來是做夢啊。 早上端端蹦跶著出了房門,莊王爺還在梳洗呢,聞天就急急來報,說是昨夜城西一家綢緞莊的小少爺被“光顧”了。一大早,綢緞莊的老板就跑到莊王府哭著告狀來了。 莊王爺只是沉著臉,“知道了?!?/br> 端端又高了,都快到王爺的胸膛了。臉盤好像忽然間就長開了,彎彎的眉眼兒,挺直的鼻梁兒,原先的rou嘟嘟的臉兒呀變成了鵝蛋臉,明媚白皙,烏鴉鴉的長發散在身后。衣裳隨人長,廣袖長裙束纖腰,不舞也醉人,莊王爺看她的時候愣了一下,美是美,但照這個速度會不會很快就變成老婆子了? 大家也發現了她的變化,只不過不敢說。但她往英武的王爺身邊兒一站呀,別說,還真有那種英雄美人的視覺沖擊感。 莊王爺說,“日后你就在府里呆著,沒本王允許哪兒都不許去?!币粋€白拂塵還沒收拾了,你突然長得這么招搖,這不是惹事兒嗎? ☆、第8章 觀主渺修(修文) 莊王爺無緣無故地限制端端的行動自由,端姑娘表示不痛不癢,本來嘛,她除了在王府溜達溜達很少到府外去。王府里養著兩個大閑人,一個是與王爺不清不楚的小妖女、一個就是惡名昭著的采花賊。這倆,都是讓人避著走的人物。端姑娘還好,在王府時間長了大家也知道她不會禍害人。但這馬駿就讓府中的老少女使忌憚了,于是奇葩園附近除了輪值侍衛,不見一只母蒼蠅。 不是說城西綢緞莊的小少爺被“白拂塵”給光顧了嘛,現在莊王爺接手這案子,他定是要去城西一趟的。綢緞莊的少爺里子面子都沒了,年輕人,氣盛,要臉。 小少爺一怒之下竟將他所居的小閣樓一把火燒了個干凈。人倒是沒事兒,只是救出來的時候灰頭土臉,誰都不想見。作案現場被破壞,莊王爺坐在上首,一臉嚴厲的瞪著地上跪著的少年,起先救出來的時候,少年嘴里大罵官府無能,被他爹一巴掌呼老實了。這會兒許是被莊王爺的氣勢嚇住了,身子抖得跟篩糠似的。 沒個男人氣魄,慫樣兒! 小少爺身嬌體弱易推倒,莊王爺越看越不順眼。 等問完了話,莊王爺水也不喝一口就走了。 街上人來人往,依舊是平日的那般繁華和熱鬧,莊王爺發現街上賣大小刀劍的生意熱火朝天,刀劍攤子前圍了一圈男男女女,大昌的百姓何時如此尚武了? 找了個青年買客一問,莊王爺就不悅了,買客說買刀劍回家防身啊,現在“男拂塵”“女拂塵”這么猖獗,莊王府都奈何不了他們,小老百姓只有自己保護自己,“兄臺,瞧您相貌堂堂、儀表不凡,小心被女拂塵惦記上,買一把防身吧?!?/br> 街頭巷角,算命指路的神棍生意也相當紅火,莊王爺氣哄哄的下了馬。 身邊侍衛上前問,“爺?” “不走了!吃飯??!”說完將韁繩扔給了后面的常服侍衛,自己一個人悶頭進了一家客棧。幾名王府侍衛不敢怠慢,一人去拴馬,剩下的趕緊走幾步跟上去。 進了大堂,莊王爺沉著臉,小二也不敢問,直接帶著去了靠窗相對安靜些的位置。幾名手下誰都知道莊王爺根本不是想吃飯,而是被氣得不想走了。某侍衛吩咐店小二,“撿你們的招牌菜上,再上好酒一壺?!?/br> “好嘞~~” 這家客棧裝飾算上佳,來往的客人大多云衣錦緞。但莊王爺卻是扎眼的人物,侍衛雖是常服出巡,但兵士出身,身姿挺拔,孔武有力,那氣派一看就不是尋常人,再往莊王爺身邊一站,自然引人側目。 只不過這邊的氣場太冷,沒人敢上前結識這位爺。 大堂里熱熱鬧鬧,這時候自外面進來了一位看不出具體年齡的白衣公子,神色清冷,拒人千里,但其身姿恍若天人。白衣公子并不言語,跟隨在他身邊一位衣冠楚楚的年輕后生打理他出行的一切事務。 公子嫌臟不肯坐,小二手腳勤快地將桌子抹了又抹,奉上熱茶,“您稍等,酒菜馬上就來?!?/br> “麻煩小二哥,不要酒,只要再上一壺熱茶即可?!蹦贻p后生說。 小二去傳菜的時候還往莊王爺這邊瞥了一眼:今兒店里來的貴客,尤其這倆最會擺譜。 令云將碗筷用天蠶絲巾帕擦了好幾遍,斟上茶,這才擺放至觀主渺修的面前,見師父看向別處,順著師父的目光看去,那邊的那個男人,不像個尋常人。 渺修因為修行緣故從不碰酒rou,是以他端起在他眼里算是粗茶的茶水抿了一口,“莊王,司徒翰?!?/br> 令云的德性跟他師父很像,外面的東西永遠都在嫌棄之列,他小口喝點水,自言自語,“難怪排場這么大,他來做什么?!?/br> 渺修低頭的時候神秘的笑了。 渺修這邊的素菜一樣一樣的上齊了,莊王爺那邊的酒也飲到了一半。觀主并不屬于大昌的臣子之列,只不過是皇帝尋禪問道的所有物,十幾年前,也不知觀主用了什么方法讓從不信任何宗派的皇帝為他修了一座道觀。朝野上下,對凈一觀鄙夷有之,吹捧有之,真心信道的也有之。 但渺修都不在意,只要皇帝信賴他就行了。但世人就是這樣,你越是不讓他窺見真容,他就越覺得你神秘,偶爾露一兩手讓他們驚嘆,久而久之,你就成了神一樣的存在。觀主渺修就是這樣的,除了皇帝他誰的賬都不買,但面上誰也不敢對他有意見。 渺修與莊王相互之間知道有這么個人的存在,但是接觸甚少,一年到頭也未必能打兩次照面,也從來談不上恭敬還是客套。于渺修而言,他是不屑討好這些王公貴族,道家的清靜無為就成了渺修傲視眾人的擋箭牌。于司徒翰而言,這些裝神弄鬼的東西,他從來不屑,所謂觀主,在他那里根本就是可有可無。 但自從端端出現之后,莊王的想法改變了,世間萬物,皆有奇妙之處,有些東西不得不信。 所以當莊王爺與觀主視線相交時,王爺對于觀主的點頭示意還是搭理了一下的。但搭理歸搭理,兩個人吃飽喝足之后橋歸橋路歸路。他回他的莊王府,他尋他的小妖精。 莊王在回府的半道上被軍營的人叫去,軍營事情多,一忙活起來就忘了時間。等王爺把軍中鬧事的幾個小混蛋揪出來,收拾了一頓之后,夜早已過半。 莊王府里燈火通明,仆人叫叫嚷嚷的亂成一團,就差敲鑼打鼓來熱鬧了。司徒翰一整日肚子里都裝著脾氣,大半夜回府想睡個安穩覺,結果一回來就看見家里雞飛狗跳! 王爺當然怒了,“當我莊王府是菜市場???!”媽的,這一個個,真的好讓人火大啊,“聞天呢?!” 邊上一名侍衛跑過來,“回王爺,管事去奇葩園了?!?/br> 一聽是奇葩園,莊王爺立馬明白過來,甩了袖子立馬就朝奇葩園疾步走去,“說說情況?!?/br> 侍衛緊跟在身后,“前半夜剛過,屬下們正在巡夜,就見奇葩園那邊有奇怪的叫聲傳出來,追過去查看,卻見園子里守衛的幾個人都昏睡著....” “叫你說重點??!”羅里吧嗦,氣死莊王了。 “重點就是我們跑進屋子的時候,馬駿那里已經完事兒了....”完事兒了,完事兒了.... 莊王爺腳下飛快,恨得咬牙切齒,“這幾天白忙活了?!” 侍衛低下頭不說話,幾個身手矯健的守衛連個人都看不住,不光他們丟臉,整個莊王府都臉上無光。莊王此人凡事重速度重效率,費了這么長時間連賊人是男是女都分不清,難怪王爺要發怒。 王爺一腳踏進奇葩園,就見聞天把端端從馬駿的屋子里推了出來,“聽話,這不是您一個小姑娘能瞧的??旎厝グ砂?,等王爺回來處理為好.....” “我就瞧一眼,就一眼.....” 端端要進去瞧瞧馬駿,可聞天哪能讓她進去啊。那里面的馬駿可是一絲不/掛地癱在床上呢,心口上留了道口子,整個人好像被吸走了魂魄似的,連眼神都是呆愣的。 一個堵一個鉆,這關頭上,還不夠亂的?! 莊王爺見了,心頭上本就氣惱,這會兒說話語氣可好不到哪里去,“你們倆這是作甚?!很好玩是不是?” 主心骨回來了,大家都老實下來了。 端端扯扯他的袖子,“就看一眼,說不定我還能看出點什么呢?!?/br> 跟著王爺越過圍屏,那里有大夫在診脈,馬駿下半身用衾被蓋住了,上半身傷口已經不出血。莊王皺了皺眉沒說話,示意端端可以過去看一眼。 端端一湊過去,馬駿的表情好像立馬就能哭出來似的。 她奇怪,“你感覺怎么樣???” 誰見過這樣的?人家遭遇了這種事,旁邊的人偏偏還一臉表情認真的問一句你感覺怎么??? 什么感覺怎么樣???難道他能說他很shuangma?有這么這么問嗎?好歹人家現在也是個受害者好不好?馬駿流下了兩行清淚,他發誓以后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再也...再也不欺負良家女子了.... 莊王爺真是敗給她了,假裝咳嗽一聲問大夫,“怎么樣?” 老大夫捋捋胡子,“與之前的幾位一樣,只是這次不知道為何,此人下手有點狠,吸了他太多精氣?!贝蠓蛲榈每匆谎?,“養著吧,補補身子?!?/br> 接下來的事情就變成了聞天的任務,大半夜不讓人睡個好覺,也真是夠造孽的。 這次馬駿是真的哭了,他得活命啊,不但沒把“白拂塵”引出來,還白白被采了,這次是廢了。莊王爺還能讓他活命嗎??眼見莊王爺要走,馬駿連爬帶扯地抓住莊王的衣擺,“王爺,求王爺饒小的一條命吧,小的一定剃了頭吃齋念佛去,再也不干那缺德事兒了....王爺....” 說到缺德事兒,司徒翰瞥了一眼他的下三盤,“你也得有那能耐才行啊。養著吧,看來這‘白拂塵’挺稀罕你,說不定過幾天還會再來的?!鼻f王決定今晚起,就在奇葩園四周設陣,只要它再出現,定不會再讓它跑了。 馬駿不知是喜還是悲。 莊王爺一轉身兒的功夫,那個鬼丫頭竟不知跑哪里去了,“她呢?” 聞天搖搖頭,“沒瞧見,大概是回房睡了吧,都這么晚了?!?/br> 死丫頭,鬧著要看要看,看完了一聲不吭就跑了。罷了,王爺沒空跟她計較,還有一兩個時辰就天亮,抓緊時間睡會兒,一大早還要早朝去。 這一天天,怎么那么多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