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節
“跟凱倫合作肯定不行了,程氏接了凱倫的案子后需要擴張,可以想辦法從程邇然手里拿個案增加你負責部門的盈利?!痹S流年沉吟半晌說。 吃程氏的殘湯剩肴雖然沒面子,可商人圖利,只要有利可圖,沒什么不可以的。 只是,高氏和程氏是冤家對頭,程邇然不可能分個案給高氏做。 高伯傭嘴唇微張又合上。 許流年既然這么說,自然有辦法。 從酒樓出來后,許流年沒有開車,級緩地,一步一步走著,來到清河路上以前的許家大宅。 沉暗的三層小樓,沒有燈火,死氣沉沉不帶半分生機,大鐵門落了銅鎖,許流年站在雕花柵欄圍墻外靜靜看著熟悉又陌生的一切。 院墻邊她最愛的那棵梧桐樹還在,枝葉葳莛,在這個宅子里生活時,她和程邇然兩人最喜歡在梧桐樹下玩兒。 許流年記得兩人爬樹捉秋蟬的情景。 “流年,我要蟬,你幫我捉?!彼烧Z童聲,軟乎乎的小手拉著她的手輕搖,兩眼亮晶晶看著她。 其實他不大喜歡玩兒,喜歡玩兒的是她,他喜歡的是兩人在一起傻傻地鬧騰。 梧桐葉在暗淡的夜色里幻化迷離,變成薄如蟬翼的五瓣梅,程邇然干凈白皙的手捉著花朵,執拗地要往她眉心貼。 有段時間,他極喜歡在她臉上作弄,給她貼透明的鈿花妝,用炭素筆給她畫眉,甚至還偷了邵碧青的粉盒給她敷粉,把她整得一張臉粉白粉白像個女鬼。 她愁眉苦臉不敢見人,他卻大嚷好看,得意地歪到她身上,黏黏膩膩。 后來隱隱約約明白,他并不是覺得敷了粉好看,而是因為那樣,她覺得太丑了就不出門和同學玩耍,就只能呆在家中陪著他一人。 月上中天,灑下輕紗似的月光,空氣帶出夜的浸涼,許流年轉身要離開,雙腳抬起忽頓住。 程邇然就在幾步之遙站著,一雙幽黑的眼睛在沉暗里專注而深沉,薄紗似的月光照在他的臉上,光影流動,傷感無所遁形。 “什么時候來的?也不吱聲氣兒,嚇了我一跳?!痹S流年怒目瞪視他。 “吱聲了就看不到美人月下獨立的倩影了?!背踢內恍?,變臉極快,憂郁之色不見了,幾步竄到許流年身邊,眉峰微微挑起,眼睛狡黠地瞇著,眼睫毛眨呀眨,笑嘻嘻蹭她,十足撒嬌的情態。 冰碴子在心窩打碎,冷得刺疼,許流年忍不住發抖,發火的話沖在唇邊又霎地咽下。 “怎么這么晚不回去,手機也打不通,我擔心死了?!背踢內还闹?,幽怨地瞥她,一只手又是老習慣,在她身上亂摸。 晚上和高伯傭見面特意關機了,許流年沒心思跟他掰這個,拍開他作怪的手,哼道:“走了,回去?!?/br> “不回了,晚上我們在這邊睡,蕩秋千?!背踢內豢丛鹤永锏那锴Ъ?,兩眼放光。 都多大了還玩兒秋千,許流年被他酸起雞皮疙瘩,搓了搓手臂,嗔道:“你還沒斷奶???蕩什么秋千?!?/br> “沒斷,跟老婆在一起永遠長不大?!背踢內粩D眉,身子一軟,歪到許流年懷里,委委屈屈叫喚:“老婆,我想蕩秋千,你疼疼我好不?” 這家伙撒起嬌來真個可愛的緊,讓人想狠狠啃兩口,許流年有些失神,纏不過他,只得點頭。 計謀得逞,程邇然立馬換了臉,眉花眼笑,神氣活現,只差沒搖起尾巴高呼“萬歲”。 許流年自失地搖頭。 小時候他便慣會借竿爬樹,又哄又求騙得她事事順著他,偏她就受用他那一套。 這樣嘻笑打鬧的日子沒多久了吧,報仇的計劃成功后……像喝了酸辣湯似的,嗆喉的味兒直往鼻腔沖,許流年咬牙,默默地逼回涌到眼眶的淚水。 “流年,我真想回到小時候,回到咱們沒有生分的時候……”似是感覺到她的悲傷,程邇然從背后悶悶地小心翼翼輕攬著她的腰,把頭埋到她肩窩輕蹭。 暖熱的淚水濕了衣裳滲到肌膚上,不多時,變得涼浸浸,許流年失笑,心想:原來自己裝得再平靜,還是露了棱角出來,他已經感覺到自己和以前不一樣了。 秋千自然不蕩的,進了大門后,許流年一言不發上二樓臥室。 室外看著頹敗,屋里卻和從前一樣,很干凈,沒有霉味,衣柜里衣服琳瑯,泛著淡淡的樟腦香味。 想必他安排了人一直打掃,也經?;貋砜?。 這個地方是他母親委身仇人的恥辱見證,把她爸整垮后,邵碧青要賣掉房子,程邇然堅持留著。 他不說,許流年也知道,他留著這房子,那是因為這里有著她和他一起成長的回憶。 房間還是以前的布置,陽臺地臺上擺著兩個圓形布藝坐墊,床頭是磨砂玻璃燈罩落地燈,燈光玲瓏如水,影影綽綽罩到程邇然俊俏的臉上,淺淺的象牙白皮膚,濃密的睫毛映下旖旎的陰影,那樣年輕完美的五官,無數女人趨著若騖,他卻只為她動情。 “流年……”他低聲喊。 喬治阿瑪尼的絕度香薰味道,幽暗溫柔的夢境,許流年踉蹌了一下,措手不及,整個人撲進程邇然懷里。 他的臉在她眼前放大,細致精雅的臉龐如暗夜里盛開的曇花,春意盎然,活色生香。 狂熱的親吻勾起心口細細的顫動,很癢,癢到了極處,麻麻的酥軟像躲在皮rou里的蛆蟲,噬咬穿行,輕柔舒緩,有條不紊,咬得不狠,卻極疼。 許流年周身發抖,不停哆嗦。 “流年,喜歡嗎?快活嗎?”程邇然柔聲問,賣力地討好她。 “邇然?!痹S流年失神地伸手,將程邇然散亂的劉海拂開,他的額頭都是汗水,隱忍的快活從那雙純凈清澈,帶著濕漉漉霧汽的眼睛透出來,見她看他,他的面頰霎那間紅了,窘迫而羞澀地閃避她的目光,像只可愛的小羊羔。 床頭粉紅色喬其紗蕩漾,絢麗歡快,云彩花紋像灑了明亮的陽光,一朵一朵簇擁追趕,淡淡的柔軟里漫延出奢華的深情,激越高昂的聲音在調子拔到最高后漸低下去,無法形容的旖旎音色,如命運交響曲的尾調,在風高浪尖處怒吼之后,是夢囈般的低喃。 墜入迷夢前,許流年聽到程邇然沉暗的聲音。 他說:“流年,要我怎么做,你才能跟以前一樣快樂?” 永遠都不可能跟以前一樣快樂,除非,時光倒流,他未曾拋棄過她,她還是完好無缺的許流年。 在深山老林那個破敗的土坯屋里,老男人的腰帶發狠地一下一下抽在她身上時,她沒有崩潰,沒有屈服,靠的就是報仇的信念。 有關照片的事程邇然后來沒再提過,許流年想從孟子梓那里打聽消息,想了想又放棄了。 孟子梓觸覺敏銳的很,一個不小心便會打草驚蛇,橫豎不管程邇然會不會查到邵碧青,會不會為她出頭懲治邵碧青,報仇的計劃都不會改變。 程氏和凱倫公司簽下合作協議后,舉行慶祝酒會。 商場慣例,暗里刺刀見紅,面上卻友好無間,表示當家胸襟寬廣海納百川,程氏和凱倫公司的慶祝宴邀請了本城有頭有臉的企業,冤家對頭高氏也在受邀之列。 “不要讓你叔叔來,小心他緊要關頭給你添亂……”許流年給高伯傭打電話,細細叮囑。 她計劃好了,宴會那天穿一件曳地長裙,主講臺三級臺階高度,她在下臺時裙擺踩住朝臺下直撲而下,到時,站在臺下的高伯傭英雄救美,反應敏捷將她托住,用救人之恩搏取程邇 ☆、第26章 ||||家|發|表| 艾茵紫這回真的不在屋里,她回大宅了,晚飯留在家中陪艾富貴吃。 今天上午,艾富貴興高采烈給她打電話,說得了一樣古物,好東西,讓她回家拿,艾茵紫回家,看到還帶著雞血腥味的紅玉平安扣,聽說價值一百萬,差點笑岔了氣。 她喜歡古玩,雖算不上鑒寶專家,識別能力還是有的,把那紅玉扣拿到水龍頭下一沖,外面的紅當即不見,只留了內里半烏不紫的顏色。 艾富貴氣得當即要去找戴千重算帳,艾茵紫攔住他,出主意讓他打電話給戴千重。 “銀子,你覺得那樣說,戴扒皮就會買一個真的紅玉平安扣送過來給我?”艾富貴左手端著稀飯,右手拿著一根蘿卜干,邊吃邊問。 “除非他不想在g市地產混了?!卑鹱峡隙ǖ攸c頭,夾了一筷子rou放到艾富貴碗里,“爸,吃rou?!?/br> “銀子,你對爸太好了?!卑毁F淚汪汪說,擱下蘿卜干,拿起筷子夾rou,咀嚼許久不舍得吞下。 艾茵紫心酸得說不出話。 晚上她在家吃飯,她爸特地弄了蒜蓉油菜,豉汁排骨,鹽焗基圍蝦,豆腐煲,元參老雞湯,合共四菜一湯出來,可他自己卻舍不得吃,還是稀飯蘿卜干過一頓。 家里的公司她雖然沒過問,可偶然過去,看那場面也知贏利不少,她不明白,她爸怎么還是二三十年前農村苦水浸泡時的吝嗇作派。 因為在外應酬省不得,他就拼命地從自己身上省,做門臉的兩套西服一穿好幾年,吃飯那是能多省就多省,不應酬的時候,頓頓稀飯咸菜蘿卜干。 “爸,要不找個女人照顧你?!卑鹱咸嶙h。 以前她媽在世時,她爸雖然小氣,三餐飯桌上最少還是有四菜一湯的。 “可別?!卑毁F連連擺手,末了,嘆了口氣,低下頭,澀澀地說:“我想你媽,不想娶別的女人?!?/br> 艾茵紫知道,她爸很在意她媽,只想不到她媽去世十三年了,他還念念不忘。 幸而那年沒把她媽和蘇穹不清不白的事告訴她爸,艾茵紫暗暗慶幸。 父女倆閑話間,門外傳來汽車聲。 “是戴扒皮的汽車的聲音,銀子,你真神?!卑毁F喜得臉泛紅光。 “在他面前沉住氣,他告訴你原來送的是假的時候,要很氣憤?!卑鹱蠂诘?,不想和戴扒皮碰面,起身上樓回臥室。 戴千重真的送正品紅玉平安扣過來,東西送出,期期艾艾不肯走,想讓艾富貴在林局長那里得了好處后分他一杯羹。 艾富貴哪肯同意,倆人先是唇槍舌戰,后來捋開袖子就要開打。 艾茵紫在樓上聽得分明,原來以為她爸就夠摳的了,想不到強中還有強中手,又好氣又好笑,不想理的,又怕打起架來她爸吃虧,心思一轉,拿過手機走到樓梯口,調出鈴聲選擇,響第一種鈴聲時當即摁掉,接著自說自話起來。 “你好,哪位?林局長,你好,找我爸有急事,我爸的電話沒打通?在家,好的,我這就喊我爸接電話?!甭砸煌?,沖樓下喊,“爸,林局長的電話,找你?!?/br> “我也不要你的紅玉扣了,走,你自己跟林局長說清楚?!卑毁F挺了解女兒的,聽得鈴聲響就知有門道,當即順著女兒給的竿子爬,極力提高了自己的腰桿硬氣。 這電話就不能遲一點來嗎?戴千重暗叫晦氣,哪敢再爭,連告辭的門面話都來不及說,灰溜溜逃走。 吖!勝利!艾富貴胖臉笑成一朵花,喜滋滋上樓,將新得的正品紅玉平安扣遞給女兒。 “銀子,來,這個給你戴?!?/br> 好幾百萬的東西呢,艾茵紫遲疑了一下,說:“爸,我不要,你收著吧?!?/br> “收著干嘛,我訛戴扒皮要古玩就是想著你喜歡?!卑毁F喜滋滋說,把紅玉扣塞進艾茵紫手里,“爸拼命賺錢就為了讓你過上好日子,銀子,咱家錢不少了,是不是該考慮一下終身大事了?” “爸,我都有男朋友了,上次不是帶給你看過嗎?”艾茵紫見她爸覷著機會又念叨逼婚,大發嬌嗔。 “別騙爸了?!卑毁F用一副了然的目光看女兒,“那個男人絕對不是你男朋友,要是有男朋友,前一天爸讓你相親的時候你就說了?!?/br> 好像是的,艾茵紫無言以對。 “銀子啊,戴扒皮的兒子你不喜歡,咱再另找,康華老總的兒子不錯,聽說剛留學回來……”艾富貴一一數起g市的青年才俊。 根據以往經驗,她爸一說起這個就沒完沒了,沒有幾個小時住不了口,艾茵紫悄悄往樓梯口移動腳步,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逃竄。 “爸,我走了,得空再回來看你?!闭Z畢,人已出了大門,艾富貴回神追了出去,只看到小菠蘿留下的輕煙。 “唉,真讓人不省心?!卑毁F嘆氣。 艾茵紫一邊開車也一邊嘆氣,如果有機會學神功,她想學不用縫衣針就讓人住嘴的辦法。 她媽去世了,就父女倆人,如果可能,她想住家里陪她爸的。 快到小區了,艾茵紫在路邊一家超市停了下來。 得買兩箱方便面回去,還要添置幾包女人要用的必需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