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節
“因為季吳太子鮮少拋頭露面,就連滿朝文武認識他的也不多?!?/br> “再請問,白家有多大可能,見過季吳太子?” “可能性,微乎其微——畢竟是前來營救太子,皇帝派來的人,定是最不會被人猜疑的人?!蹦f。 “那最后再問一句,咱們家,有誰一直鮮少露面,只在送母親去弗如庵時,叫人瞧見過一回?” 莫二重重地坐在地上,伸手向莫三腦袋上拍去,“你的鬼主意就是多,上回子叫我替你弄書,這會子,又想什么呢?” 莫三輕笑道:“想叫二哥去做一回太子,二哥的一身氣度,比之關紹卻也不差,況且那白家,定是一心要叫他們家女兒去做太子妃,未必分辨得出二哥的真假來?!?/br> “倘若白家送我回京,亦或者,皇帝的人來接應……”莫二敲打著下巴沉吟起來。 莫三噗嗤一聲笑了,輕聲說:“還有一條脈絡,二哥還不知情呢?!?/br> “什么脈絡?” 莫三悄聲說:“倘若二哥是太子,那必定是個有情有義拿著‘夜雨百年’贈給秦大小姐的癡情太子。二哥不若打著招降的幌子,將人領著去見秦大小姐——畢竟,凌家送給馬家的聘禮,可是連紆國公都不明白的一隊人馬。待到那時……” “白家小姐醋意大發?”莫二敲打著眉骨,“我卻偏向仇讎之女秦舒,坐實那對秦大小姐癡情非常的名聲?” “之后……” “之后如何?”莫二問。 莫三推敲著說:“二哥這太子,不如來一個愛江山不愛美人?將白家拱手送給秦大小姐?” “這么著,太子的昏庸無能,就遠勝皇帝了?!蹦f道:“此事,有幾個破綻,其一,關紹隨身所帶的,難道就只一半血衣,倘若白家問起另一半呢?其二,白家雖沒見過關紹,卻必定在雁州府藏了內應,倘若關紹還在,我卻去了,難道白家不會起疑?” “二哥說的是,如此說來,咱們需要,一,搶得關紹的麋鹿骨折扇,二偷走凌九小姐那的半件血衣,三,叫關紹在雁州府消失無蹤。此外,二哥再背下夜雨百年藥方,就萬無一失了?!蹦f。 莫二說:“這三件事,要如何做?若是你肯揭穿關紹的身份就罷了,偏你為作弄他,又不肯……” “揭穿了就沒意思了,”莫三笑了,“人生短短幾十載,何不叫它有趣一些?這些事,要做也不難,等我去找了柳老將軍商議?!?/br> “柳老將軍?”莫二蹙眉。 莫三站起身來,笑道:“托了某人的福,我在柳老將軍眼里神秘得很,他老人家樂意信我的話?!?/br> 莫二笑道:“此事不跟凌家八小姐商議?馨兒說,你們兩個有商有量的,十分有默契?!?/br> 莫三一呆,“二哥怎說這話?” “難道不是?不然,在弗如庵里,母親糊涂了,才放你們兩個行動?”莫二笑了。 “這么說,母親也以為……” “難道不是?”莫二糊涂了,“我回家這幾日,聽馨兒說,你跟凌家八小姐,十有八、九要成了?!?/br> “聽她胡說,絕無此事?!蹦€咒發誓地說,說話時,手指間如穿過絲綢般微微地發癢,雖是發癢,卻又沒有絲毫不舒坦。 “當真?放心,哥哥不會笑話你的?!蹦f。 莫三冷笑道:“這拉郎配,也拉得太荒唐了。那丫頭不知怎地瞧上我……也不是瞧上我,只是覺得,我恰好合適罷了?!?/br> “合適,不就好了?”莫二說。 莫三又冷笑道:“二哥常年在外,沒見過幾個女子,定不知道叫這其中的滋味,不喜歡了,任是什么郎才女貌,也不是良配,喜歡了……” “酸,酸掉牙了?!蹦焓衷诿媲吧攘艘簧?,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頭也不回地向外走,“性情中人,我就等你消息了?!?/br> “陰陽怪氣的?!蹦恋?,原本想去跟凌雅崢商議一番,因莫二的話,反倒不肯去了,只覺去了,就會叫莫二、莫紫馨等越發地將他跟凌雅崢看成一對——倘若事實如此就罷了,偏那虎狼之年的女人,并非如此。嘆了口氣,就晃晃悠悠地向柳家去,進了柳家演武場,覷見一堆柳家男兒在那舞刀弄棒,就笑瞇瞇地走到卷棚下,對著正吃茶的柳承恩深深地一拜。 “三兒來了?”柳承恩問。 “柳爺爺,”莫三堆笑著,矮下身來,趴在椅子扶手上仰頭去看柳承恩,“有一樁事,須得柳爺爺拔刀相助?!?/br> “什么事?”柳承恩聲音洪亮地問,這一聲驚動的幾個子弟回頭看了過來。 莫三輕聲說:“請柳爺爺借一步說話?!?/br> “借一步?”柳承恩掂了掂手上紫砂壺,斜眼看了莫三一眼,就站起身來,邊走邊問:“你小子又裝神弄鬼地要做什么?” 莫三輕笑道:“有兩樁事,要請柳爺爺幫忙?!?/br> “怎么說?” “一,請柳爺爺將關紹軟禁了,放出他逃出雁州府的消息;二,將凌家九小姐房里半件男人衣裳拿出來,叫三兒帶回去?!?/br> “嶸兒房里,有男人衣裳?”柳承恩虎目圓睜,須臾,才問:“為何有要軟禁關紹?” 莫三笑道:“柳爺爺只管先幫著三兒,事后,您老人家就明白怎么回事了?!?/br> 柳承恩嘿地一笑,將蒲扇的手掌壓在莫三肩膀上,待他身子一沉,就低聲說:“三兒,俗話說,回頭是岸,少年人狂妄一些就罷了,若是此時還惦記著……” “柳爺爺放心,三兒早不做那白日夢了,柳爺爺依著三兒的話去辦,自然會看出,三兒對國公爺忠心耿耿著呢?!?/br> “老夫姑且信你一回?!绷卸鬓壑?。 “……柳爺爺為何肯信三兒?”莫□□倒猶豫了。 柳承恩捋著胡須,輕笑道:“你連凌詠年那老東西藏了多少家底,都說給崢兒聽,只怕……” “柳爺爺!”莫三咬牙說。 “行了,不提不提?!绷卸鞴匦χ?,重重地拍了拍莫三的肩膀,雖說了不提,卻又說,“等過兩年,我替你做主,跟凌家提這事?!?/br> 莫三訕訕地笑著,心道兩年里,還不知道會有什么變數呢。 柳承恩也是雷厲風行的人物,應了莫三后,就叫柳老夫人帶著人去搜查凌雅嶸的屋子,搜出半件血衣后,老夫婦二人怔怔地在屋里坐著沒言語。 “倘若是旁人就罷了……也未必不能成全她,但,關紹已經訂了親了?!绷卸鳛殡y地皺眉。 柳老夫人愣愣地問:“這衣裳,是關紹的?” 柳承恩點了點頭,“你瞧上面傷痕累累,這衣裳,可不是關紹來雁州府時穿著的那件衣裳嗎?不是關紹,總不至于,是錢謙吧?” “這……”柳老夫人瞠目結舌,咬牙說:“不可能,嶸兒才多大,況且一直住在咱們家,幾曾跟住在凌家的關紹來往過?” “你怎么就不信呢?”柳承恩重重地拍著桌子,“莫三都知道了,可見是確有其事,你不想著叫她改了那糊涂心思,反倒替她推脫起來?” “……怎么改?” “叫她隨著你多念念經,少看那些移了心性的書本?!?/br> “是?!?/br> 柳承恩盯著那件血衣,依稀料到,關紹身上定還藏著事——不然,怎地莫三不叫錢謙消失一段時日?既然莫三連柳家藏著家底的事都說給凌雅崢聽,只怕,就連關紹身世的事,也跟凌雅崢說了,琢磨著,就給關紹去了請帖。 麟臺閣中,關紹接到柳承恩請帖,意外之余又不免有兩分歡喜。 “公子,定是公子身上的嫌疑洗脫干凈了?!卞X謙歡喜地說。 關紹握著請帖,沉吟道:“柳承恩那武夫,心眼倒是比凌詠年少不少……就怕,凌詠年見了這請帖,還不肯放人?!鳖D了一頓,問錢謙:“秦征那,送信來了嗎?” 錢謙搖了搖頭,勸道:“公子稍安勿躁,秦征收了公子的信,總要想一想,才能振作起來?!?/br> 關紹默默地點頭,叫了宋勇來說:“將柳老將軍的請帖拿去給老太爺瞧,不許說旁的話?!?/br> “是?!?/br> 關紹將扇子展開反復地拋在空中,等著瞧凌詠年這會子了是否還對他將信將疑。 小半個時辰后,宋勇趕了回來,進了麟臺閣,笑道:“公子,柳老將軍叫人準備了轎子,公子收拾了,就隨著轎子去柳家吧?!?/br> 關紹輕輕地點頭,豐神俊朗地走下樓梯,才出麟臺閣,就見一頂轎子等著,于是上了轎子。 “公子……” “在家等著吧?!标P紹安撫地望了錢謙一眼,放下轎簾,思量著如何依凌雅嶸所說投了柳承恩所好。倏然聽見一聲猿猴啼叫,忙撩開簾子,望見此時已經身處山中,登時迷惘了。 “關少爺,我們老將軍要借關少爺的折扇一看?!币粋€容貌粗糙、五官棱角分明的中年男人站在轎子前說。 關紹疑惑地問:“不是去柳家嗎?” 中年男人笑道:“我們將軍又不是文人,去家里哪里施展得開,是請關少爺來騎馬射箭呢?!?/br> “騎馬射箭……”關紹警惕地瞧著轎子外的轎夫們,見個個腳下有力,不像是尋常轎夫,倒像是軍營里的教頭。 “關少爺?”中年男子伸出手。 關紹猶豫了一下,將扇子交了出來。 中年男人接了扇子插在腰帶中,拍了拍手,轎夫們便抬著轎子向山中走。 既來之且安之……關紹心里念叨著。 那中年男人帶著扇子,將轎子送入山中大營,立時大步流星地向山頂上去,遠遠地望見一張撲在地上的熊皮褥子上,柳承恩大刀闊斧地坐著,莫三大咧咧地盤腿陪著,就雙手將折扇送上。 莫三接過折扇,展開了望一眼折扇上的秀麗江山,“好畫,老將軍,這扇子,我且拿去了?!?/br> “拿去就是?!绷卸魈嶂茐赝炖锕嗔艘豢诰?,“快些說吧,關紹究竟有什么秘密?!?/br> 莫三笑道:“老將軍先別問了,以后就知道了?!?/br> 柳承恩笑道:“你不說,我去問崢兒?!?/br> “老將軍只管去?!蹦中α?,習慣性地推敲起凌雅崢的上輩子跟關紹的關系來,手上輕輕地扇著關紹的折扇,陪著柳承恩說了半日話,就起身向家去,回了家,將血衣、折扇一并交給莫二。 “等著我的好消息吧?!蹦f。 “好?!蹦龖?,趁著晨曦,親自送莫二出了家門,等莫寧氏問起來,就含混地說:“二哥閑云野鶴慣了,不愛留在家里?!?/br> 虧得莫寧氏并未多問。 再過兩日,關宰輔之子失蹤一事,就在雁州府內外宣揚開。 莫三靜靜地等著莫三消息,等到了十月里,卻等到白家進了雁州的消息。 “這斷然不對,倘若白家遇上二哥,就等于先救出了太子,定不會再來雁州。莫非,白家跟季吳皇帝沒有關系?又或者,二哥錯過了白家?”莫三心里嘀咕著,因莫二的事,并未跟旁人提起,一時也不知如何向他人提起,只能強自忍耐著,等白家進城時,正待要去凌家湊熱鬧瞧個究竟,忽地就見莫靜齋帶著莫思賢憂心忡忡地踱步進了他這院子。 “大哥……” “啪!”地一聲,莫靜齋陰沉著臉,重重地扇了莫三一巴掌,“你又自作主張!” 莫三呆住,忙問:“祖父、大哥,出什么事了?” 明霞等嚇了一跳,待要上前勸說,見莫靜齋揮手,只得退了出去。 “大哥?”莫三又問。 莫靜齋冷笑道:“上回子偷書就罷了,這會子竟然……你當真想害死你二哥!” 莫思賢嘆道:“靜齋,冷靜一下,這會子打死他,白家也不會輕易放雪齋回來?!?/br> “怎么會、怎么會被看穿?”莫三狐疑地琢磨著,心忽地一墜,疑心白家帶著熟悉關紹的人同來雁州,緊緊地咬著牙關,輕聲說:“白家捎信來,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