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節
他懶得理,回身脫了斗篷,靠在床榻上故意說道:“既然你只是來看我的,那我謝你如此惦念我,這看也看了,沒事你就回去吧?!?/br> 說完便一副趕人的模樣。 “哎??!別介?。。?!”顧攸寧趕緊一把拽住他說:“我既然來看你了,自然要聽你傾訴,幫你排憂解難,畢竟咱們一路上斗了這么久,多少還是有點感情的吧?!?/br> “誰跟你有感情,”陸子安嗤笑地拍開他的手,戲謔地看著他,說道:“跟我有感情,不怕你家王爺吃醋?” “那能是一樣的感情嗎?”顧攸寧被他猩紅的眼眸盯著,頓覺后背發涼,伸手捏住他的下巴讓他別過臉去,然后說道:“你別這樣直勾勾地盯著我,我怕我晚上做噩夢?!?/br> 陸子安滿臉嫌棄,再次拍開他的手,怒道:“你管我?。?!” 猩紅的美目迸射出懾人的精光,美則美矣,但就是太特么嚇人了。 其實紅色眼睛還好些,就是這青灰的死人臉色,還有脖頸處蜿蜒而上的黑色血管,實在讓顧攸寧接受不能。 “行行行,我不管你,你也別瞪我?。?!”顧攸寧一激靈,然后還是他自己別過臉區,說道:“我不看你行了吧,您隨意?。?!” 陸子安冷哼,脫了鞋在床里靠墻坐著。 顧攸寧有點不落忍,轉頭看他,開始轉移話題,說道:“你剛才為什么站在門口那啊,差點嚇死我?。?!” “我自己一個人在睡覺,忽然聽見門外有聲響,以為是進來了什么歹人,正準備喊人的時候,看見匕首從門縫里傳進來,一想就是你?!标懽影渤靶Φ乜戳怂谎?,說道:“既然想偷偷摸摸地進來,還用這么正大光明的手段,天下不會有這樣的笨賊?!?/br> 顧攸寧:“………” 賤人?。?! 你特么才笨呢?。?! 誰要偷偷摸摸進來了,是看著門鎖著才用匕首的好嗎?。。?! 他再腹誹了一通,最后決定自己不跟中了劇毒的白發病患一般見識?。?! 于是咳了咳問道:“那你這毒每月都會發作嗎?” 陸子安點點頭。 “………” 顧攸寧聽后面無表情地盯著他看,半響突然嘿嘿得笑出聲來。 陸子安瞇了瞇猩紅的眸子,就算見他陰毒發作,也不用這么開心地笑出聲來吧。 “別誤會,別誤會,我不是幸災樂禍,”顧攸寧趕緊解釋,可是仍然忍不住笑意地說道:“我就是想起來,你這個每月都來一次,有點像女人每月的那個什么……恩……。你懂的?。?!” 話音剛落,顧攸寧就被枕頭砸中腦袋,頓時眼冒金星。 “你干什么,開個玩笑,這么認真干嘛?。?!”顧攸寧捂著腦袋怒斥他。 陸子安冷哼:“活該?。?!” 顧攸寧嗤之以鼻,隨后湊到他身邊,問道:“所以你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誰這么壞給你下的毒???” 陸子安渾身一僵,抬頭看了眼他,半晌才開口說話。 他家本是深山中隱世的百花圖一族,他父親便是族長,他是妾生子本就不受重視,又因從小體弱,更不被寄予希望,五歲那年,大他七歲的嫡長兄得了一種奇怪的病,整日囈語不斷,經常全身都蜿蜒著黑色的血管。 他的父親是當世百花圖唯一的傳人,見被寄予希望的長子得如此罕見的病憂心不已,便動了歪心。 百花圖雖然名字好聽,但是最先開始卻是至陰至毒之術,向來奉承以人治人,換句話說,無論病成什么樣的人,只要你抓到一個健康的大活人,百花圖族就可以為其換命,這法子雖然陰毒,但是何其不易,可見百花圖族家學淵源。 可就在百年前,有一富貴人家到他家祖先府邸奉上千金,以求為愛子續命,并且依照那個不言而喻的規矩,也帶來一個健康的活人,那個要被換命的人,被毒啞了還帶來一個鐵面具,當時的族長不以為然,也不肯親自出手,便交由徒弟去做,兩天以后,事成了,富貴人家的公子活了下來,那個帶鐵面具的啞巴全身被掏空地死了,那徒弟見他帶著鐵面具,有些好奇,便將面具摘下來想看他長什么樣,誰知這一摘下來發現這人竟是當時族長多年所戀的愛人。 那個族長是江湖上有名的冷心冷情,但是卻對愛人深情不已,那人覺得他百花圖族逆天而為,于德有失,便從他手中逃走了,族長派人滿天下的找,誰知再見之時,竟然已經天人永隔,而且還是他親手害死的。 族長幾乎發狂,將那富貴人家全族屠盡,可他覺著仍然不足以安慰愛人在天之靈,因為他無法原諒自己,因為愛人還活著的時候,還在他身邊的時候,無數次曾勸他,百花圖族有很多好的醫書,以人治人實在不妥,可當時他不聽,如今報復在他身上了。 此后他便夜以繼日將百花圖一族的醫書全部重新整理,將所有關于以人治人之術全部銷毀,重立族規,命后人子孫,再不準動起陰毒之術,并帶著所有族人歸隱深山,沒多久便自殺了,他弟弟不忍這門家學就此失傳,便偷偷地留了一份,只是眼看著自己哥哥被此害成這樣,雖然留了一份,但是也悄悄地封存起來。 誰知百年以后,陸子安的父親見寄予眾望的長子得了怪病,百花圖族本就精通醫術,可是卻拿怪病束手無策,不禁想起封存的獨門家學。 上面記載著長子的怪病需要過血,也就是將另外一個人血過到病人身上,將二人的血交換,這樣病便也過到那個人身上,只是這個人,必須是病人的血親。 如此一來,他的父親便將目光放在了他這個不受寵身體又不好的庶子身上。 整個過程極其血腥殘忍,他父親原本以為自己這個庶子活不下來了,誰知陰毒到了他身體里竟然慢慢地蟄伏回去,可是他父親害怕日后毒發,過血之事被人知道,本想弄死他,被陸子安的親生母親救下,拼死托人將只有五歲的陸子安送出去,特地囑咐送到天山一門手中,而且期待日后能有機會相認,母親親手在他腰際紋了百花圖騰。 所有人都以為他是別人下的毒,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被自己親生父親弄成這副模樣的。 從前在天山的時候,只有他師傅一個人見過他中毒之后的模樣,隨后到了南充也只有蕭靖宇和少數幾個親信知道,顧攸寧實在是在意料之外,可是不知道為什么,陸子安總對顧攸寧有著傾訴的欲望。 也許是因為,有些話,你不能與太親近的人說,也不能與陌生人說,可總要說出來,心里才會好受一些。 而此時,楚豫和蕭靖宇站在門外靜靜地聽著。 楚豫低垂著眼簾面無表情,蕭靖宇腰板挺直,也沒什么表情,只是眼底冷意如同堅冰。 他們來的時候,陸子安已經說了大半。 蕭靖宇只聽到了最后的一段話。 也是最重要的。 他終于知道是誰將陸子安害成這樣的了。 第二百九十九章 才子詩云 顧攸寧一直在屋里,坐在床榻上,安靜地聽著陸子安訴說著不為人知的往事。 “這么多年,你就沒有試著再找找他?”顧攸寧好看的眉毛因為氣憤而緊緊蹙著。 “找他干什么,百花圖族一直神秘無常,且不說我當年太小,即便是懂事的大孩子,這么多年了也未必能找到,即便找到了,未經族長同意的外人也是進不去的?!标懽影驳坏卣f著。 百花圖族的族人只是生活在深山里的一個小村落,山外全部都是機關陣法,除非你領著數十萬大軍將山踏平,不然想進去是難上加難。 “這天下居然會有這樣的父親!”顧攸寧簡直不可置信。 “——噗?。?!” 陸子安看著顧攸寧憤然的模樣,頓覺好笑,說道:“這有什么奇怪的,聽說你就是出身相門,不也是個不受寵的庶子嗎,當初你父親為了保命,不也將兒子舍了出去,還將嫡子換成了你這個庶子,玟王身份再尊貴,再能干,給你們大昭皇帝面前也不得臉,不照樣讓他娶了男妻,都是一樣的,所以在大昭,我最佩服明王,能真正地在嫡庶之間一碗水端平?!?/br> “呦?。?!知道的還不少呢?!鳖欂鼘幮?,說:“所以啊,一夫一妻最好,這樣生下來的孩子都是一個爹一個媽的,省去多少麻煩?!?/br> “我知道的可不止這些,我還知道當初云南王世子白敬之要搶你回云南當小妾,你死活不去?!标懽影蔡а壅{笑地看著他,說道:“不過其實這事換了誰,誰都不去,放著玟王妃這個正妻不當,誰愿意去做妾呢,這世道啊,誰家都是一夫一妻,可是稍微有點錢的人家,都點這著納個妾,更別說那些有錢有勢的了?!?/br> 顧攸寧默默點頭。 當初他最大的愿望就是,嬌妻美妾在懷。 “但是…你似乎應該不用擔心吧,全天下都知道玟王對你最是情深?!标懽影蔡裘?,壞笑著說道:“可就是不知道日后玟王榮登大典,面對三宮六院,佳麗三千還會不會如此情深了?!?/br> 顧攸寧不屑,得瑟地說道:“佳麗三千能比我強嗎?。?!我顧攸寧別的本事沒有??!就是自負美貌不輸于人?!?/br> 說著還做出一個做作嬌媚的模樣,陸子安忍不住笑著踹了他一腳,顧攸寧也哈哈大笑。 不過陸子安卻也感嘆,那樣做作的姿態若是別人做出來,恐怕是貽笑大方了,但是在顧攸寧身上卻嬌憨可愛,更顯謫仙容顏。 怪不得他當初下江南的時候,邊有江南才子有詩云:長安多少傾城客,不如王妃回眸間。 剛才的話題有些沉重,顧攸寧難得見陸子安開懷,心里忽然有些不是滋味。 因為其實說實話,陸子安這個人論風骨論資質才華都是人中龍鳳,若從小能得個好父母,悉心教導疼愛,肯定是濟世之才,至少不會像如今這樣,雖然滿腹經綸,卻心性涼薄。 一想到陸子安剛才說的事情,顧攸寧突然生出一些愚蠢的正義感,他憤然握拳,說道:“你別怕,到時候我和楚豫一起跟著你們上青峰崖,無論怎么樣,一定讓那個什么真人把你治好,然后你身體好了以后,第一件事就去找百花圖族住的地方,然后讓蕭靖宇出兵踏平他整個山頭?。?!” “………”陸子安無語:“為什么他會出兵?” “這還用問嗎,他是南充王,你是日后南充的王后,為了往后,他不會這點忙都不幫吧,而且我覺著,這事根本不用你提,瞧著他對你的勁頭,肯定自己都會忍不住去幫你報仇的?。?!”顧攸寧說得頭頭是道:“而且這種事情,你不用覺著不好意思,我就曾經利用過楚豫玟王的威勢,在顧家那是鬧得雞飛狗跳啊,別提多爽了?!?/br> “你以為誰都跟你似得!”陸子安不屑,而后靜默了半晌,緩緩說道:“我是不會回南充的?!?/br> 話音一落,顧攸寧無奈撇嘴,這人渾身沒有幾兩rou,就是一把骨頭硬。 與此同時一直站在門外的蕭靖宇渾身一僵,垂首深深嘆氣,陸子安是再決絕不過的,但是他仍然相信,陸子安是愛他的,五年說要與他私奔是真的。 楚豫站在一旁,低垂著眼簾暗暗搖頭,偏頭循著身邊的涼生,說道:“去敲門,請王妃出來?!?/br> “是?!?/br> 涼生領命,然后抬頭看了看蕭靖宇,不確定他是不是還要站在這里。 蕭靖宇閉了閉眼,深吸了一口氣,收拾自己的心情,轉身下了樓,陸子安從前不與自己說起從前的事,定然是有心結不想讓他知道,他又何必讓他尷尬難堪呢。 見蕭靖宇下了樓,涼生這才上前敲門。 屋里的顧攸寧和陸子安都一愣,隨后就聽見涼生恭敬的聲音說道:“王妃,王爺在樓下和南充王喝完酒了,現在請王妃過去呢?!?/br> “知道了??!”顧攸寧朝外喊了一聲,然后看向陸子安說道:“時候不早了,你休息吧,我先回去了?!?/br> 陸子安嗤笑,揶揄地說道:“王妃果然與王爺伉儷情深,才離了這么一會兒,就著急往回找了?!?/br> “可不是~~一時一刻也離不開我呢~~~”顧攸寧有點小得意,說著便起身往外走,只是走到門口的時候突然回頭壞笑道:“你這幾天正是月信來的時候,一定要注意保養,多喝紅糖水?。?!” 月信……… 陸子安頓時氣得咬牙切齒,抓起個枕頭就扔過去,怒吼:“滾?。。。?!” 這次顧攸寧非常機靈地躲開了,一邊哈哈大笑一邊開門跑出去?。?! 看見楚豫站在走廊不遠處,便笑著撲過去。 楚豫聞聲一把穩穩地接住抱起來,由涼生帶路去他們的房間。 只是顧攸寧一直在笑,只要想到陸子安氣到扭曲的表情,他就忍不住。 “就這么好笑?” 楚豫聽著他輕靈的笑聲也想笑,進了屋以后便將他放下來,涼生幫他們關上門,然后領著人在不遠處守著。 顧攸寧發自內心地由衷說道:“這件事夠我笑話陸子安一輩子的了?。。?!不容易?。。?!” 說完便領著楚豫到水盆前,簡單地洗漱,然后兩個人脫衣服躺下準備睡覺。 只是兩個人都沒有睡意,顧攸寧便騎在楚豫腰間給他按摩,末了問道:“你和蕭靖宇什么時候喝完的???” “早就喝完了,”一般人被按摩的時候,多少會有些睡意,但是這是顧攸寧在他身上,楚豫不禁沒有睡意,而且很亢奮,大手在顧攸寧光滑細膩的小腿流連不已。 顧攸寧忍不住踢踢他,然后疑惑地說道:“早就喝完了,居然沒有上來偷聽?”這也太不符合常理了吧。 楚豫笑:“聽了,聽完蕭靖宇就下去了,估計是不想讓陸子安知道吧?!?/br> “那肯定也聽見陸子安說不跟他回南充的事情了吧,肯定心里不好受吧?!鳖欂鼘巼@息一聲,這對兒孽緣啊,真可憐?。?! “是啊~~~”有美人在懷伺候著的玟王殿下,聲音有些戲謔地說道:“而且還聽見,他說我以后會后宮佳麗三千,到時候就不要你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