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三章 君子之交

    陸子安的身上帶著一股冷香，清淡淺柔，只有在平心靜氣的時候才可以聞到。

    從前顧攸寧是不知道的，只因那時聽穆云漢說了一句。

    陸子安的腰間有一個百花圖騰的紋身，那清幽的冷香就是從他身上的紋身散發出來的。

    至于那紋身是誰給他紋上去的，拿什么藥物紋上去的穆云漢就不得而知了。

    陸子安五歲的時候被人套在麻袋里扔在天山腳下，那個時候他還叫安樂，正好趕上蘇信跟著他們師傅下山采藥，當時的蘇信也只有九歲，一路上將他背了回云，救下他一條小命。陸子安生性孤傲冷僻，從不與人親近，而且心高氣傲，尤其是面對天賦奇佳的穆云漢更加不屑，所以他們師兄弟的感情并不是很好，那么多年在天山的生活，能接近他的也只有那個將他背回來的蘇信，就連傳授他一身技藝的恩師，陸子安也總是帶著點抵觸的情緒。

    一想到這里，顧攸寧的眼睛就忍不住往陸子安的腰間流連。

    陸子安一路冷笑著走到他們跟前，毫不客氣的自己拽了把椅子坐下，抬眼掃了眼低垂著眼簾的楚豫，又看了看一臉戲謔調笑的顧攸寧后，才開口道：“真巧啊~”

    “國師別來無恙?！鳖欂鼘幪裘?，順勢轉頭帶著笑眼看了看陸子安身后跟著的男人，心里了然地回過身繼續看著陸子安，開口繼續說道：“當時雍城一別，才短短幾月而已，瞧著國師氣色可好了不少，連帶著身材都有些富態了，雖然仍然清瘦，但是卻不見當時羸弱之態?！?/br>
    陸子安冷哼，沒有說話。

    心里暗罵，能不富態嗎？身邊總有一個人天天看著你，督促你按時吃飯，還弄來一大堆溫補的藥膳逼著你吃，氣色想不好都難。

    他盯著顧攸寧看了半晌，忽而悠然一笑：“是啊，我是個閑人，心寬體胖是自然的，不想王妃是個cao勞的，那時在雍城便已然覺得王妃楊柳細腰不盈一握，如今再看王妃又是清減不少啊，可見這段日子過得很辛苦?！?/br>
    “呵呵呵呵，哪有國師心系天下辛苦??？”顧攸寧極其謙虛真誠地說道：“剛才不是聽說書人說了嗎？國師乃千年狐貍修成精?。。。?！”

    兩個人你一句我一句，誰也不肯認輸。

    蕭靖宇站在他身后有些頭疼無奈，同樣在一旁的楚豫也冷著一張臉，他還是沒有辦法釋懷，陸子安曾經綁架攸寧，還企圖要將人帶到皇陵里去送給楚承，而且最后還差點被土匪當了壓寨夫人。

    “市井中無稽傳言，想必王妃這樣傾國傾城神仙似的人應該不會相信的吧！”陸子安冷笑：“而且玟王府出了這么大的事，王妃一定要比子安辛苦千萬倍?！?/br>
    說完轉眼看向楚豫，目光一直盯著楚豫黯淡的眼眸，半晌難得有些幸災樂禍地說道：“真的看不見了？江湖上盛傳玟王的眼睛盲了，我還不信呢，原來是真的??！”

    楚豫面對陸子安的挑釁嘲笑不為所動，連表情都沒有變一下，但是顧攸寧卻做不到這樣不動聲色，忍不住瞇起眼睛，惡毒地說道：“是呀，我從前也不信傳言，可是如今看見國師你了，也要相信流言不虛啊，人們都說南充國國師是個狐媚的，連著勾搭了兩代君主，從前我都不信，如今看來……”

    他拉長聲，壞笑地看了眼他身后的蕭靖宇，然后繼續說道：“如今看來，也不得不信了?！?/br>
    “……”

    這一句話真是戳到陸子安的痛處了，臉色煞白地咬牙。

    顧攸寧雖然說得調笑，但是這的確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給人家老子當了妃妾又跟人家兒子搞得不明不白，每次想到這里，都不用別人說，陸子安自己這關就非常難過。

    蕭靖宇微微皺眉，漆黑邪氣的眼眸上染上幾分冷意地盯著顧攸寧看。

    顧攸寧不屑，嘶地一聲瞪回去，伶牙俐齒地說道：“干嘛？不讓說哦？你既然不讓說，為什么還要做出那樣的事，他能被這么說，還不是因為你，怎么樣，當皇帝了不起哦?。。?！”

    蕭靖宇：“……”

    他還什么都沒有說……

    早就聽聞玟王妃與眾不同，從前他也只覺著是個漂亮的嬌氣少年，如今看來牙尖嘴利果然非同尋常，而且看著還是個極有膽色的，明知道他是南充王還敢如此嗆聲。

    顧攸寧嘁了一聲，轉眼看著陸子安蒼白著臉，有些于心不忍，可是又不好意思服軟，于是恨鐵不成鋼地教育道：“你這一副死人臉干什么?。?！勾引兩朝君主怎么了，這證明你長得漂亮，而且還很有本事，不然你讓隔壁二狗也勾引試試看，啊，對了，你們聽說過武則天嗎？”

    所有人一臉茫然，陸子安冷哼一聲別過臉去。

    顧攸寧撇嘴，沒有計較陸子安傲嬌，繼續說道：“這個武則天曾經是皇帝的才人，后來皇帝駕崩，太子繼位，這個武則天又順利勾搭到太子，不僅一路坐到皇后之位把持朝政，最后還在新帝死后登基稱帝，成為一代女皇?。?！”

    蕭靖宇聽得一愣一愣的，楚豫則早就習慣顧攸寧這些聞所未聞的野史。

    陸子安雖然傲嬌地別過臉去，但是也聽得很仔細，聽到一代女皇的時候，忍不住開口問道：“是個婦道人家？”

    “那當然了，”顧攸寧直白地說道：“你以為都像你這么寸，兩朝元老都是個斷袖??？”

    “……”陸子安一愣 ，隨即憤然：“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他有些尷尬地咳了咳，知道這是顧攸寧給自己臺階下，而且當日在雍城，雖然后來被玟王抓住關起來，但是一開始顧攸寧的確是想放他一馬的，他也并非無理取鬧之人，安靜了片刻轉頭看向楚豫的眼睛，說道：“玟王的眼睛怎么回事？”

    “中毒了?！?/br>
    顧攸寧漫不經心地隨口說著，抬手倒了杯茶到楚豫嘴邊喂他喝下，末了還細心地幫他擦了擦嘴，兩個人卿卿我我的模樣把蕭靖宇給羨慕壞了，轉頭看向陸子安想著什么時候這個人也會這樣對自己，是不是也得先瞎一瞎。

    顧攸寧看出來蕭靖宇在想什么，笑著打破他的幻想說道：“理智點吧，尊敬地王上，你若是瞎了，這人會第一個跑掉的?！?/br>
    而且還會很歡快地迫不及待，因為你們看著就不像兩情相悅，說不定第一次都是用強的。

    蕭靖宇忍不住苦笑：“王妃所言甚是?！?/br>
    陸子安不理會他們兩個，只是湊近楚豫，仔細地盯著他的眼眸看，半晌說道：“只是中毒了嗎？他穆云漢不是神醫嗎？怎么，也有神醫解不了的毒？”

    “神醫也是凡人?！?/br>
    “顧攸寧一旁涼涼地開口，伸出兩根手指摁在陸子安的額頭上將他推走。

    媽蛋的?。?！臉都要貼上他家王爺的臉上了。

    就是自己王爺現在看不見，那種帶著清香的呼吸聲纏綿地撲在臉頰上，也是不可以的。

    陸子安一把嫌惡地揮開顧攸寧，嗤笑道：“神醫神醫，自然要不同于凡人，不然干嘛要稱神醫呢，可見穆云漢浪得虛名?！?/br>
    說著還要伸手云翻楚豫的眼皮，被蕭靖宇一把捉住手腕，扯到懷里，捏著他的下巴有些語氣寒意地說道：“盯著別的男人看也就罷，還想動手動腳的？”

    蕭靖宇帶著幾分笑意，漆黑的眼眸里邪氣萬分。

    陸子安冷靜地推開他：“王上自重?！?/br>
    說完，不由 分辨地拉起楚豫的手腕，兩根手指搭在脈搏上試了試，楚豫對他不喜想揮開，卻被顧攸寧摁住，說道：“多一個人看看總是好的?！?/br>
    “我說的嘛，為什么連穆云漢都束手無策，”陸子安收回手，又看了看楚豫的眸色，半晌笑道：“鬼蝶本就至陰至毒，而且最傷眼睛，所以落到別處的毒粉都還好，唯獨落在眼睛里的，普天下只有白玉蝶能解?！?/br>
    “你可見過這白玉蝶？”顧攸寧有些急色。

    陸子安看了了半晌，覺他眼中的心疼和著急都是真的，忍不住嘆氣說道：“沒有，我跟穆云漢師承一處，白玉蝶也只是書里看過，所以你們這次出行，是去找白玉蝶？”

    “那是自然，”顧攸寧有些失望，抿著嘴唇握住楚豫的手，堅定地說道：“我一定要找到白玉蝶?！?/br>
    第二百八十四章 一夜白頭

    秋來，天藍如洗，秦嶺小鎮有著北方的粗狂熱鬧，又有著南方景致的秀麗婉約 。

    顧攸寧將一件薄的黑色斗篷披在楚豫身上，臉上有些不高興地說道：“那個南充王是怎么回事嘛！咱們還要趕著動身西下，他為什么要來找你?！?/br>
    “南充國在中土向來神秘，歷代的南充王更加來去無常，而且聽說他們南充蕭氏一族深諳通天之道，歷代南充王都能窺見天機，所以為人都很孤傲，可是這代南充王經過昨日雖然我覺得他并不是如傳言中的那么難接觸，但是也終究是無事不登三寶殿，”楚豫頓了頓，握住顧攸寧的手，繼續說道：“所以我認為他今日來，應該是有事要說?！?/br>
    顧攸寧詫異：“咱們與他才見過一面，就算你前陣子與他有來住，但那也算不上什么交情，他來找你會有什么事??？”

    “他對陸子安一片深情，所以……”楚豫笑著說道：“所以這件事必定與陸子安有關?！?/br>
    “跟他有關的都沒什么好事?。?！”顧攸寧憤憤咬牙，然后毫無道德在人家背后編派道：“我一看他就覺得他渾身連活人氣兒都沒有 ，說不定真是什么鬼怪修成精呢?。?！”

    “不許亂說，鬼怪之說都是怪力亂神?！背ノ罩氖衷谏厦嬗H了一口，有些無奈地說道：“先前就說找個先生好好地教導你，你偏不好好學，如今滿嘴的市井之談?！?/br>
    顧攸寧翻白眼：“……”

    他這是被嫌棄了嗎？？

    伸手將斗篷上的飄帶狠狠地系緊，楚豫被勒了一下，苦笑著自己解開，伸手摸縈著摟住顧攸寧軟乎乎的纖細腰肢，低聲問道：“生氣了？”

    “……”顧攸寧低著頭像小動物一樣緊緊地抓著楚豫前襟，悶悶地說道：“你是不是還是喜歡想車璃那樣飽讀詩書的翩翩君子，所以才總是讓我學這個學那個！”

    “……”楚豫大驚：“亂講?。?！這跟車璃有什么關系？”

    顧攸寧撇嘴，小腦袋頂著楚豫的胸膛，一提起那個雍容華貴、氣度萬千的情敵，顧攸寧情緒有點低落。

    楚豫嘆氣，大手在黑暗中一路摸上攸寧單薄的后背，低頭親了親他的發旋，說道：“我只是覺得你年紀這么小就嫁給我了，一路跟著我整天擔驚受怕的，叵是沒有我，你這個年紀就應該安安靜靜地讀書知禮，如今我又看不見了，還得需要你照顧著，所以……我覺得挺對不住你的，并不為別的?！?/br>
    顧攸寧抬頭：“真的？”

    “自然?！?/br>
    楚豫眸色黯淡無光，但是嘴角的笑容很溫柔，帶著點憐惜和深情，恨不得將全天下都奉與懷中人腳下才好。

    “……”顧攸寧忍不住笑了笑，仰頭在他下巴上親了一口，說道：“那等以后找到白玉蝶了，長安又大勢已成，所有的事情都結束的時候，我就跟著你安安靜靜地讀書知禮，好不好？”

    “……好，”楚豫有些動容，摟著他說道：“我都有些迫不及待了，恨不得現在就跟你一夜白頭?！?/br>
    顧攸寧感受著從楚豫身上傳來的情感，忍不住眼中有了淚意。

    這樣好的人，他顧攸寧何德何能，能讓他如此情深似命。

    他吸了吸鼻子，輕輕地喚道：“楚豫~~~~~”

    “嗯？”楚豫靜靜地抱著他，低聲應道：“怎么了？”

    “沒什么……”顧攸寧在 他懷里搖搖頭，半晌繼續說道：“楚豫……我愛你……”

    楚豫渾身一僵，片刻就被洶涌而來的情義湮滅，好半天才反應過來，又將他往懷里抱了抱，低聲說道：“我知道~~~”

    “恩，你知道就好，”顧攸寧抿著嘴說道：“無論你以后看不看得見，能不能斗得過他們，我都愛你，我都愿意跟你在一起，這種話太矯情了，我只說一遍，你要記住?！?/br>
    “好~~~我記住了，一定永志不忘！”楚豫低笑著，說道：“無論我以后變成什么樣，我都纏著你，再不離你左右?！?/br>
    兩個人就這樣靜靜地抱著，氣氛溫暖纏綿，讓他們兩個都舍不得分開，于是便把要去見南充王的事情忘到腦后，剛披上的斗篷也被解了下去，開始要做點壞事。

    ……

    與此同時，蕭靖宇正坐客棧的大廳里喝茶，一直在等著，從晨肖將至一直等到中午艷陽高照，都沒有把玟王夫夫等來。

    小黑在一旁接待他，有些尷尬地解釋道：“南充王莫怪，我們家王妃喜歡睡懶覺，下午才起是時有的事情，不如王上和國師先回去吃點東西？”

    蕭靖宇臉上竟然沒有惱怒的意思，但是卻沒什么過多的表情，只是說著：“不必了，孤再等一會兒?！?/br>
    “是是是?！?/br>
    小黑長出了一口氣，不著痕跡地擦了擦汗，忍不住在心里暗罵另外幾個暗衛，竟然把他推出來待客?。?！

    “王上在南充貴為一國之君，是何等的尊貴，第一次吃閉門羹的滋味不好受吧，”陸子安一臉嘲弄地從后院走進來，路過玟王府的侍衛長的時候，停住腳步，粲然一笑：“侍衛長近來可好，沒想到咱們倆還有機會再見面?！?/br>
    這個侍衛長就是從前關押看守陸子安的那個，如今見他這么說，有些尷尬地摸了摸鼻子，恭敬地說道：“勞國師惦念?！?/br>
    “……”陸子安上下打量他半晌，飄然地走向蕭靖宇，在他面前坐下，笑道：“昨日還不是說王上乃一國之君，玟王再顯赫終究也是個王爺，論理也該是玟王來拜見王上，怎得今日巴巴地在這等著，可不是掉了南充王的身價？”

    “你說得對，這里不是南充，縱然孤是南充王，在這兒也于常人無異，”蕭靖宇放下茶杯，平淡地說著，目光轉而落在剛才與陸子安說話的侍衛長，半晌回過頭問道：“你與他很熟悉嗎？”

    “……”陸子安直直地盯著他，一字一句冷笑道：“關你什么事！”

    “膽子越發大了！”蕭靖宇見他這樣卻忍不住想笑，伸手狎眤地在他大腿上掐了一把。

    陸子安一把揮開他，瞪眼冷視：“王上自重?！?/br>